《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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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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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坚也不是什么好人。。。”段随嘟囔了一句,在他心里,苻坚就是天字第一号坏蛋;王猛嘛,最多排第二号好了。

  “哎呀不好!王猛这厮太过阴险,恐怕他不光是要对付我,更是要陷害父亲!”慕容令突然叫了起来。他孤身一人潜入邺城,无人交流,脑子一时难以开窍,如今得段随点破,顿时想了个清清楚楚——他慕容令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王猛何必花这么大力气构陷,多半是为了对付自己身后的慕容垂!

  段随这时也想到了此节,脱口而出:“不错!王猛这时候多半已经奏报了你‘叛逃’的事情,这下子姑父那里难堪了。”

  “如此,我还是速速赶回长安,总要去说个清楚。哪怕苻天王将我治罪,也不能连累了父亲!”

  “嗯!明日一早,我想办法送你出城!”

  


第七十九章 伤别


  段随与慕容令两个猜测的没错,此事前前后后,正是王猛一手安排。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王猛的计策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为毒辣,更为高明。

  其实王猛为政为人可称得上光明磊落,举荐人才也是不遗余力,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对慕容垂看不顺眼。也许是看苻坚对慕容垂宠幸有加,心中不是滋味;也许是深深忌惮慕容垂父子乃是人中龙凤,总之王猛从不曾放过对付慕容垂父子的机会。这次他大展拳脚,巧妙地施下了一条连环计。

  先是发动朝野对慕容垂收留鲜卑族人的行径大肆攻击,见慕容垂着急,王猛便主动登门,一顿酒,一席话,轻轻松松赢得了慕容垂的好感。

  待到王猛真个将慕容令弄去做了自己的参军,慕容垂可谓感激涕零。到了王猛出发去洛阳的前一晚,慕容垂欣欣然设宴为王猛饯行,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二来也是托王猛照顾一下慕容令。慕容令这时已然驻在军中,并未回府,对此事毫不知情。

  席间王猛大秀演技,喝到酣处激动地拉起慕容垂,要与他结拜做兄弟。慕容垂虽是一代豪杰,到底是鲜卑胡人,论心机深沉哪里及得上在汉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王猛?情不自禁之下,当即指天划地,与王猛约为兄弟。

  王猛顺势说道:“你我兄弟相得如此。为兄此次远走,且留此物与吾弟,也可睹物思人!”说完拿出自己生平最爱的一方镇纸赠与慕容垂。慕容垂大是感动,加之酒后眼花耳热,想也不想就解下自己的家传金刀送给了王猛。

  王猛得了金刀,大喜过望,当即进行下一步计策。到了洛阳,他让人诱来金熙,许以厚利,又以金熙妻子的性命要挟,要金熙配合行事。在秦国第一权臣的威逼利诱之下,走投无路的金熙只得就范。

  不出王猛所料,慕容令果然中计出逃。不消说,那艘慕容令自以为运气好才找到的渡船,也是王景略的杰作。待慕容令渡河而去,王猛一封奏表急送长安报告此事,不光如此,王猛还派人将慕容令叛逃的消息抢先透露给了慕容垂。

  慕容垂听到消息,犹如五雷轰顶,虽然不晓得慕容令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可这下子无疑是祸从天降!要知道眼下正是秦国大肆准备,即将全面攻打燕国的要紧关头,慕容垂父子身份何等敏感,这等降而复叛的举动,可不就是作死?

  慕容垂六神无主之下,连辩解都不敢辩解,带着家人仓促出逃,可他自始至终都在王猛的手掌心里,却哪里能逃得掉?结果在蓝田被追兵围住,束手就擒,押回长安。

  王猛得到消息,仰天长笑,这番大功告成,终于可以卸下心底重石。

  (王猛以金刀计陷害慕容垂父子一事,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甚而大史家司马光都对此作了长篇大论。读者如果有兴趣,尽可百度之)

  。。。。。。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这一句相传出自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讲的便是长安城东灞水之上灞桥的景色。隋唐之际,长安城乃是天下中枢,人来人往,多有在这灞桥之上依依惜别。才子佳人,将军名士,折柳相送,感怀伤别。当然李白咏的是隋代开皇年间所建的灞桥,之前的灞桥位于隋唐灞桥上游三百米处,素来是长安冲要,沟通东西。

  今日这灞桥两岸,依然是春风习习,绿柳成荫,然而桥上却是一派肃杀之意。大秦天王苻坚铁青着脸站在桥头,身后人数不多,多是朝中数得着的重臣,桥下亦不过百余甲士在旁护卫。

  鹰扬将军慕容令叛归燕国,继而冠军将军慕容垂一家出逃,于蓝田被捕,如今正在押回长安的途中。消息传到长安未央宫,早有对慕容垂父子不满的秦国大臣们跳将出来,气势汹汹,要天王秉公执法,处斩慕容垂一家。

  苻坚又惊又怒,然而却未曾当场拍板,反而宣布散朝。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苻坚带着一干朝中重臣、少量甲卫,径直跑出东门,登上了灞桥。苻坚其实极为看重慕容垂,他这是要亲自在灞桥上等来慕容垂,问问慕容垂自己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了,竟然弃自己而去。

  。。。。。。

  五百精锐秦军骑士前后左右围住了慕容垂一家,缓缓向着长安进发。领兵的将领还算客气,并未将慕容垂等人捆缚起来,只是缴去了武器,任由其在军阵中自行骑马。

  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等皆垂头丧气;高弼等部下跟在后面,不言不语;段元妃静静随在慕容垂身边,依然脸色祥和;慕容垂则面无表情,望着远处陷入了沉思。

  “元妃。。。我记得你曾说起,那,那,那。。。”慕容垂突然朝着段元妃说起话来,却又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郎君,你要说什么?”段元妃微感困惑。

  慕容垂欲言又止,反复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道:“元妃,我记得你曾说过,天王对你有意,此话当真?”

  段元妃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沉声道:“郎君此话何意?若是郎君躲不过这一劫,元妃必不独活!”她可不认为慕容垂会贪生怕死,指望自己去向苻坚求饶。以慕容垂的性子,多半是自忖必死,不愿意自己陪葬罢了。

  果然慕容垂惨笑道:“卿对我的情意,我如何不知?只是这次大难临头,我父子几个多半是性命不保,若是天王真个对你有意,我只愿你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段元妃冷冷道:“郎君休要再说!郎君若是不相信元妃,元妃现下便可自己了断,倒也一了百了!”

  “元妃!”慕容垂突然发起怒来:“你听我说,我要你活下去,可不光光为了你我!天王仁厚,除开我父子几个,料想不会殃及他人!如今府中这许多族人旧部,燕国是回不去了,以后如何在这秦国立足?你若进了宫中。。。以你的才智,必能保得他等周全!”他声音不觉大了一点,四周的秦兵离着远听不清楚,可几个儿子以及高弼等人却听得分明,个个惊在了当场。

  段元妃双唇瑟瑟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元妃!人活于世,不如意事十之**,为何?人皆有责也!你是我此生至爱,如今却要你去侍奉天王,我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可我又何忍辜负这些故旧?他等弃了故国,只为跟随于我,你若撒手不管,我死不瞑目!”慕容垂说得斩钉截铁。

  元妃已然泪如泉涌。

  慕容垂看着爱人满脸痛苦之色,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元妃,我要你亲口答应我,为了我,好好活下去!为了我,照拂好我的族人!”

  慕容垂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住段元妃的双眸。良久,段元妃幽幽点头,慕容垂长舒了一口气,脸上蓦然现出笑意——他让元妃改侍苻坚,确实是有心为部下打算,可他自个也清楚,这依然只是个借口,如此安排,其实最大的用意还是希望段元妃能够活下去,否则以元妃对他的情意,岂肯独活?

  高弼等人听得分明,个个感动不已,放声大哭起来,倒把周遭的秦兵弄得莫名其妙。慕容垂脸含笑意别过头去,虎目里却早已蕴满了泪水,只死死撑着,不让掉落下来。。。

  


第八十章 元妃


  灞水桥头,大秦天王苻坚终于等来了慕容垂一行。

  苻坚急不可耐迎了上去,挥手间,五百秦国骑兵整齐划一,向着两边散了开去,露出阵中的慕容垂等人,这时都已下了马,站在场中。

  “贱人滚开!”场中蓦然传出一声暴喝,把苻坚与跟在身后的群臣吓了一跳,放眼看去,只见慕容垂冷面对着段元妃,这一声骂人之语居然是他对段元妃说的。

  苻坚等人这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愣在了当场。只听段元妃语气哽咽,垂泪道:“事已至此,郎君何必恶语伤人?”

  段元妃站在那里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直看得苻坚目驰神迷,忍不住走上前去,对着慕容垂道:“道明何出此言,却叫尊夫人如此委屈?”

  不得不说,段元妃对苻坚的吸引力真是足够大。

  “天王!”慕容垂苦笑一声,说道:“此事说来尴尬,家丑一桩,罪臣不说也罢。”

  慕容垂这么一说,苻坚越发好奇,大声道:“你且说来,孤偏要知道。”

  好嘛!这厮全忘了此来的目的,把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全身心投入到慕容垂的“家庭纠纷”中去了。

  慕容垂满脸无奈,硬着头皮说道:“我慕容垂无脸见人!今日才知,这女子原来心有旁属。。。”

  “什么?你说什么!”一向稳重的苻天王居然有些暴跳如雷的迹象。

  “这事说来与大王倒也有莫大干系。。。她今日亲口自承,仰慕天王久矣。”

  什么?段元妃爱慕寡人?苻坚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慕容垂继续道:“罪臣本来不知,此次因着逆子慕容令临阵叛逃,罪臣惊惧之下,惶然出逃长安。路途之上,这女子拖拖拉拉,口出怨言。罪臣怒火攻心,追问之下,她竟然出口顶撞,说什么不愿再侍奉我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只恨没能嫁与天王这等天下英主!”

  这番话说得十分牵强,可听在苻坚耳里,却不啻天籁之音。其实说起来段元妃这么做可是有不守妇道之嫌,但男人总是这般没有底线,若是自家老婆出轨那定然是深恶痛绝,口诛笔伐,若是换了别人老婆喜欢上自己,那多半便忘了节操一词,再也不会做那道德审判。呜呼哀哉!

  苻坚不禁朝着段元妃看去,只见她妙目流盼,似乎也在望向自己。苻坚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颇有美梦成真的感觉,这时耳畔传来段元妃的声音:“郎君!那罗延之事,你根本就不知情。我知道你心中惶急,失了主意。其实你大可负荆请罪,试想天王何等宽厚之人,必不至是非不察。妾身苦苦哀求你不要出逃,你却充耳不听,犯下大错。你上负王恩,下负家人,却拿我这苦命女子出气!”

  “住口!哪个是你郎君?多年之前我便已经将你休去,如今我慕容垂的正妻,乃是燕国的长安君!”

  段元妃泪如雨下,摇摇欲坠。苻坚血脉贲张,再也不能自己,大踏步走到段元妃身旁,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他慕容垂是个傻子,暴殄天物。元妃你莫要伤心,从今往后,自有孤疼惜于你!”

  秦国群臣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全场陷入一片死寂,谁都不说话。

  如此过了良久,苻坚发烧的脑袋终于降了些温度,霍然想起这次是来质问慕容垂的,怎么正事没办,却把人家老婆给拐走了?微觉尴尬,松开了段元妃,轻咳了一声,对慕容垂道:“道明!孤且问你,慕容令叛逃一事,你果然不知情?”语气相当温和,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虚,总之听得出来,这厮心情好透了。

  慕容垂惨然一笑道:“不敢欺骗天王,此事罪臣确实毫不知情。若是早有预谋,怎会逃得如此仓促?实不相瞒,犬子叛逃一事,罪臣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苻坚“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有数,慕容垂所言非虚,若是早存叛逃之心,慕容垂应当早早动身,哪会如此愚笨,仓促上路?多半只是畏惧连坐之法,慌了手脚。

  其实此刻苻坚心中早没了怒意,一来他对慕容垂可谓是英雄相惜,本就不相信慕容垂会反叛,否则直接传令将之斩首就是,都不会跑来灞桥;二来无意间居然得到了朝思暮想的段元妃,心中实在快活,若是斩了慕容垂,人家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夺**才行此事,未免大是不美。

  慕容垂见苻坚不语,黯然道:“天王有大恩于我,罪臣却犯下大罪,今日唯一死谢罪耳!只是恳请天王莫要株连府中族人,如今大秦正是用人之际,天王仁厚待人,他等日后必然效死!”

  苻坚看着一脸颓容的慕容垂,反倒觉得慕容垂说出这番话来,是个真正的忠义之士,当下脱口而出:“卿国家失和,才投靠于孤,贤子也是好人,知道归依故国,倒也不便谴责。只是燕国覆亡在即,他去了又能如何?父是父子是子,孤岂会连坐于你?道明,你弄得如此狼狈,却还不如元妃的见识!此事,就此作罢!”

  这下子不光是秦国群臣,包括慕容垂父子、段元妃、高弼等人在内,统统雷在了当场,没弄错吧?这就算没事了?

  苻坚突然想起一事,急匆匆道:“道明!你辜负了元妃,此事孤绝不容忍。日后攻下邺城,你自可找你的长安君去。元妃么,自有孤来照拂。”一席话说得莫名其妙,强词夺理,把个色鬼本性展露无遗。元妃这件最大的战利品到手,哪怕群臣目光有异,这厮是再也不愿松手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颇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慕容垂心中翻江倒海,可脸上却是古井不波,没奈何,他总不能大叫方才都是作戏罢?那可就真要了场中所有鲜卑人的命了。这下子自己父子的性命无虞,却把段元妃给弄丢了,真应了他那句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段元妃心中同样凄苦,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她向苻坚施了一礼,说道:“得天王垂怜,妾身何其幸运。妾身别无它求,却也不愿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只求与冠军将军话别一番,从此无干!”

  “无妨,孤不是小气之人。哈哈哈!”苻坚尽量表现着自己的大度。

  段元妃转过身,背对着苻坚等人,娉娉婷婷走了过去,在慕容垂跟前站定。

  “郎君!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妾只一言,妾心此生不变!”段元妃眉目含情,望着慕容垂低声细语。

  慕容垂的眼中蓦然腾起熊熊烈火,用只有段元妃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元妃,等着我!终有一日,我要你回来我身边!”

  。。。。。。

  冠军将军慕容垂叛逃,旋被抓回。结果在灞桥之上,演出了一幕活生生的舞台剧:段元妃与慕容垂闹翻,改侍苻坚!而大秦天王这边,不论是绝代宽容也好,抑或是“投桃报李”也罢,轻飘飘来了一句“父是父子是子”,竟尔就饶恕了慕容垂父子,甚至连任何象征性的惩罚都没有提起。

  消息传到洛阳,王猛气得砸坏了一屋子的花花草草,恨声道:“天王糊涂啊!不过一个白虏女子,却换来养虎为患!”

  他心里有数,既然段元妃进了宫,往后怕是难以对付慕容垂了。

  王景略呆坐良久,最后起身而去,留下喃喃自语:“慕容垂竟然送妻自保,嘿嘿,真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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