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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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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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原本想和侄子分享下这桩奇人轶事,这时心中怒起,就存了个腹黑的想法,“我偏说他是我外侄,你若不给面子,定要治罪,要打要杀,我可不在乎这人生死。回头我吵到朝里,还叫皇帝欠我一个人情。你若看我面子,放过了他,就算你这小凤凰还有些人情味,我也不与你这小毛孩计较。”

  既然慕容冲不想搭理自己,慕容垂也懒得和这小子废话什么桃花源了。

  可怜段大公子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棋盘上的小棋子。怪只怪他姓什么不好要姓段。

  慕容垂元配是大段妃,后来因为不肯连累丈夫被可足浑氏折磨而死。之后慕容垂续娶了大段妃的堂妹小段妃,也是情深意重(慕容垂娶小段妃的时间或有出入,小说情节需要,读者见谅)。虽说目前家中正妃乃是太后可足浑氏的妹妹长安君,那是被迫娶来的,慕容垂对其可没有半分情意。

  在慕容垂心中,妻家自然就是段家。一念所至,脱口而出,段随同学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外侄子。至于慕容冲以后会不会知道真相,慕容垂还真不在乎。这点小事不值得大家翻脸。

  场中众人听得分明,但谁都没有出口拆穿。这其中有悉罗腾这样的,对当权者譬如太傅慕容评贪财揽权不满,而对慕容垂赫赫武功佩服不已的,不愿意去拆穿;有的是脑子打浆糊,跟不上节奏的;有的则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皇家的事情,关老子屁事;当然也有的已经在考虑,一俟慕容垂离开,就向中山王殿下告密,少不得捞些好处。

  至于慕容德,他与慕容垂自小兄弟关系就极好。而且慕容德的正妻段季妃恰是小段妃的嫡亲胞妹(慕容德娶段季妃的时间或有出入,小说情节需要,读者见谅),可谓亲密无间。故此无论慕容垂张口说什么,慕容德可不会反驳。

  所谓上阵父子兵,慕容垂几个儿子可不是打酱油的,虽然没完全明白老爹在耍什么花枪,那也不能干坐着不是。

  于是有向慕容冲拱手致歉的:“大司马,表弟他流离在外许久,不懂礼数,就放过他一回罢。这不都是亲戚嘛。。。”有摇头晃脑,作痛心疾首状的;有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一把拖过段随,哭喊道:“表弟啊,你千不该万不该冲撞了大司马啊,表弟。。。”情真意切,好不感人。

  还别说,慕容家的基因真是不错,男子多是高大英俊,皮肤白皙。慕容令与段随站在一起,确有几分相像。

  可惜一家子的精湛演技也换不回小金人,因为我们的段大公子这时候怔怔地看着慕容令,轻轻说了声:“表兄。”四两拨千斤,这才是最佳男主角的范儿啊。

  慕容冲愕然,俊脸涨得通红,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慕容冲心里盘算,直接杀人太不给慕容垂面子,皇帝哥哥不是说了不要节外生枝嘛。可是骄傲的凤凰也不能丢了面子,慕容冲不接话,冷冷地盯着段随看,心想无论如何得让这人吃点苦头,顺便再下下慕容垂的脸面。

  慕容冲沉思了一会,突然脸上展出一丝笑意来,朗声道:“五叔,既是你的家人,这事好说。不过见圣旨如见陛下,本王要是就这么放过他,回去皇兄那里须不好交待。这样罢,本王听说魏时曹子健七步成诗,文帝便赦免了其过错。不如让段随也效仿先贤,就以我鲜卑故事作七步诗。段随若真有此才,陛下圣明,当不会再怪罪于他。”

  众人哗然,这一帮子骄兵悍勇的,会写字的就了不得了,还七步成诗?(七步成诗的典故出自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这时候还没诞生。假设曹植真有这么一出,慕容家虽然是胡人,但立国多年,皇族肯定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知道这些典故当不足为奇。情节需要,读者见谅)

  慕容冲暗暗得意,看段随的打扮,上下短打,怎么也不像个文士。他接着道:“如若不成,五叔也不必在意。你到底是王叔,家教不严而已,难不成陛下还非要治你个忤逆之罪?”

  慕容冲少年人心性,讲这番话不过是要嘲笑慕容垂家教不严,所以子侄行事荒悖,倒真没上纲上线的意思。

  可慕容垂受打压太久,连老婆的命都送了,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到了他耳里,就好像是说他慕容垂故意指使段随抗旨不逊一般。这是非要把矛头指向自己啊!

  慕容垂素来忠心事国,刚正不阿,却饱受排挤。这时候不禁悲愤莫名:“大燕!我慕容垂哪里对不住你?”不知不觉间,生平第一次对大燕国有了些许反感。

  情绪波动之下,慕容垂对着段随大喊一声,“蠢贼,来来来,你给我速速作诗。作不出来,不用凤皇多说,我自己先要了你的小命!”

  声如雷下,倒把慕容冲吓了一跳。

  。。。。。。

  一步,两步,三步。。。

  四步,五步,六步。。。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段随半抬着左脚,第七步终究是没有踏出去。

  。。。。。。

  天高日远,清风徐徐。慕容冲轻轻嗅了嗅鼻子,空气中隐隐有青青草香流动;慕容垂只觉得心胸酣畅,豪气顿生;慕容德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也是眼神大亮;不懂诗文的大头武将们,摇头晃脑,附庸风雅。

  这首北朝的鲜卑民歌《敕勒川》,境界开阔,粗犷雄放,语言明白如话,不论它能不能称之为诗,却最是对了这些鲜卑人的胃口。

  敕勒川作为北朝民歌,承的是北魏的衣钵。敕勒川这个地方,在这个时代正是位于北魏的前身拓拔代国境内。代国是燕国的北邻,都是鲜卑出身,双方皇族一直通婚,此时关系不错。

  慕容冲的题目是“鲜卑故事”,说实话段随还真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诗句,总不能来句“不教胡马度阴山”罢。前世有个光头说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首《敕勒川》比较靠谱,虽说段随有些担心,因为不确定这首诗歌是否已经面世,但没办法就是它了,哥哥我可只有七步路的时间啊。

  燕国诸人,此时心中所想,乃是大燕光寿元年(十二年前),时为抚军将军的慕容垂率领步骑八万,兵出塞北,大破敕勒(即丁零,又叫高车)。俘斩达十万余人,获马十三万匹、牛羊无算。从此北境安宁!

  六步成诗,质量上乘,点题应景!悉罗腾捋着自己的大胡子,笑而不语。。。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慕容令这个便宜大表哥,“妙!妙!表弟这首诗真真正正大气磅礴,我听了直想纵马天边,那叫一个快活!”众人纷纷称是,连慕容德也抬眼远眺,目光热切。

  慕容垂神色不定,看着段随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一个没出过小溪谷的后生,竟能仓卒之间,语奇如此,仿佛身临其境。他又没去过草原,难道仅仅是家藏典籍丰厚?还是天可怜见,段儿你真的显灵,借段随的口要我振作?”双手微微颤抖,激动不已。

  慕容垂还真是相信段随的故事,一来是因为段随的衣物他亲自检查过了,确定都不是当世之物;二来实是他自己内心作怪,不愿桃花源的美梦破灭罢了。

  终于使出了穿越必杀技第一招——盗用诗文,段随负手而立,神态潇洒已极。对于诗词,段随是花过心思的,原因嘛,文化人去泡妞总是有点优势呗。这一下发现此招管用,段随顿时底气十足,这时代可是在那诗词大爆炸的唐宋之前啊!一句话,要的!

  苍穹之下,金色的慕容冲目光灼灼,看着段随半饷,嘿然道:“段随,我记住你了。”拔马而去,自始至终未曾下马。甚至没和慕容垂慕容德打个招呼。

  他是高傲的凤凰,输了就是输了。死缠烂打的,那叫野鸡。

  


第六章 胡汉


  残阳如血,疲惫的日光照在萧瑟的黄河滩上,向东拉出一列同样萧瑟的人影。慕容垂一行正走在北还邺城的路上。

  人数不是很多,除了慕容垂的一部亲兵近随,主要就是他的子侄。嫡长子慕容令,四子慕容宝(其实此时慕容垂的正妻是太后足可浑氏的妹妹长安君。但在他心里,自然只有段妃的儿子才是嫡子),庶子慕容农,慕容隆,慕容麟等都在队中。

  段随换了一身当世的袍服,心安理得地混在队伍里面。慕容垂对他不错,没把这个便宜侄子扔下,送给慕容冲解恨。段随开始是想找机会跑去南边的晋国,可转念一想,这兵荒马乱的,还是不要乱跑,小命要紧。一般来说,初到宝地,有人引路总比瞎撞要好。

  天色将尽,大家下马休息。慕容垂看着几个儿子,有些意兴阑珊。他几个儿子都是文武全才,天生贵胄。可是跟了个倒楣老爹,自然也都混得不如意。

  慕容垂回想起日前离开大军时,多数将官顾忌慕容冲,前来送行的寥寥无几。慕容垂如此大功,却受这等对待,明眼人哪里看不出些门道。

  纵然有慕容德、悉罗腾等几个忠勇之士还敢不避嫌疑,人数终究太少。这泱泱大燕,真的已是污秽满朝了吗?慕容垂极为沮丧。

  正叹息间,却见那边段随和慕容令两人,勾肩搭背,聊到高兴处,居然手舞足蹈,慕容垂不禁汗然,这两小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啊。摇摇头,轻轻念起《敕勒川》来。

  段随与慕容令确实很合得来。慕容令素有见识,段随则想法新奇,两人一路行来,聊兴不断,颇有些好基友的味道。

  自从穿越以来,特别是自己改编桃花源记的成功经历,让前世本来就不懒散的段随越发坚信“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

  段随长了个心眼,一有机会就与人聊天,什么天下格局,人物故事,山川大海,什么都行。有句老话说的好,多多益善耳。慕容令是当世大国燕国的皇族子弟,所见所识自然不凡。和慕容令瞎侃,那就是开了外挂,上了私服,经验值飙升啊。

  拿今天的话来讲,慕容令就是话痨一枚,好不容易碰到个投机的,那还不聊个痛快!和段随讲话还特别舒服,这主要归功于段随他老爸。段总商海沉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自然是一流。儿子虽然只学了五成,忽悠奉承一下慕容令,还真是小菜一碟。

  只见段随有时高瞻远瞩,有时候却装傻充愣——毕竟他只是个小溪谷出来的嘛,虽说家学渊源(这是段随自己介绍的,什么先祖好学,搬家时藏书就拉了好几牛车云云),那也踏空了快两百年不是。

  慕容令非常享受这个感觉:段随说的真好,他是“读万卷书”,却不如我“行万里路”。对方才是高了,我也不差啊。要说起当世人物故事,还是得靠我啊。于是滔滔不绝,口沫横飞,不亦乐乎。

  就在此时,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麟突然怪里怪气地说道:“段随,你是汉人罢,那也就是晋人咯?”

  慕容麟出身低微,母亲本是慕容垂的一个侍姬。自己也素来不为老爹所喜,对最受宠的嫡长子慕容令天生就有股子敌意。这时候看段随与慕容令打得火热,慕容垂又好像很欣赏两人的样子,忍不住发个声,少不得阴两人一把,也好解解气不是。

  慕容令脸色一变,“贺麟(慕容麟小字,其表字是道麟,那是跟着兄长们一路下来的,比如慕容令表字道全,慕容宝字道裕,慕容农字道厚等),此话怎讲?”他自然知道慕容麟的意思,晋人那可是他大燕的死敌,刚刚还打了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段随身长脸白,不似一般晋人。他又姓段,那是鲜卑的大姓,与众人一番交往下来,甚是愉快,大伙儿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慕容农是个厚道人,开口道:“贺麟此言差矣。段随先祖自汉末就遁入世外,他最多是个汉人,无论如何也不是晋人。”

  “不错,”慕容令接口道:“我瞧段随模样,是我鲜卑人也未必不可能。”他是真喜欢段随这个朋友,心中只怕早就认了这个“表弟”了,也不枉段随喊他一声表兄。

  慕容令转头看向自己老爹。他知道慕容垂颇为欣赏段随,这时候满心希望老头子发话。却见慕容垂一言不发,只是老神在在地看着段随。慕容麟瞧在眼里,一阵心喜。

  段随一愣,心里先把慕容麟这小兔崽子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这其乐融融的,你小子没事找事啊。他在那吱吱唔唔的,慕容令有些着急,叫道:“段随你倒是说话啊!”

  “嘶。。。”只听段随语气深沉,缓缓道:“道全兄,段家先祖在上,我实在不是鲜卑人。我是汉人,照贺麟的说法,非要算作晋人,那也没错。”小愤青习气爆发——我堂堂大汉民族,绝不假装胡人!

  段随说完,抬头看向慕容垂,一副视死如归的派头。

  慕容令为之语塞。慕容麟则暗暗欣喜,看到慕容令吃瘪的样子,真是比夏天喝到冰水还舒服啊。

  冷场!绝对的冷场!

  半饷,慕容垂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莫名其妙。

  只听慕容垂道:“恶奴(慕容农的小字)说得不错,段随先汉之人,怎么也算不得晋人。况且我大燕治下,国人(指鲜卑族人)汉人,都是燕人,何分彼此。贺麟无知!”心中却在想,段随这小子不错,不欺祖,不谄媚,不怕死,算是有气节的了。

  慕容垂说的倒是实情。他爷爷慕容廆在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时,收容汉人士族和流民数万家,人数比慕容部多了几倍,由此慕容部汉化较深。

  前燕向来采取安辑流民,设置侨郡,发展农业生产的政策,早期还接受东晋封号,与残暴的羯族、匈奴等族比起来,算是与汉人处得比较和睦的。

  而且鲜卑族也自认为黄帝后裔,对汉人还是有很大认同性的。到了后来拓拔鲜卑建立北魏,统一了中国北方,孝文帝拓拔宏更是直接来了出迁洛化汉的好戏。

  以慕容垂的眼界,自然知道只有与汉人和睦共处,才能维持安稳的统治,进而发展国力,甚至一统天下。西边的秦国就是如此,日益强盛。因此大骂慕容麟无知。

  慕容令顿时高兴起来,连声道:“耶耶(魏晋时喊自己父亲为‘耶耶’,一说‘爷爷’)说得是,说得是!”

  慕容麟脸色灰暗,悻悻道:“父王恕罪,儿臣知错了。”他可不像慕容令那般随意,只敢口称父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恨意更浓。“慕容令!段随!我必报此仇!”便是望向慕容垂的眼神,也写满了怨毒二字。

  暮色垂垂,无风无云。

  


第七章 切磋


  慕容垂一行轻骑简行,过了黄河,两三日里,已近邺城。

  秋高气爽,天空不时有北雁南飞。雁群或人或一,倒也阵式俨然。

  慕容令兴致起来,转头对段随道:“段郎,你自幼居在谷中,可曾习得武艺?射艺如何?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个神箭手,唤作养由基的,能够百步穿杨。你且看看我比不比得上他!”

  也不待段随答话,取过长弓,搭上一支羽箭,弯弓指天。那弓叫慕容令曳地满满的,只听“嗖”的一声,羽箭穿空,势若流星而去。

  一声悲鸣,头雁应声而落,雁群霎时大乱,四散而去。慕容令这一箭射得端的潇洒,众人大声叫好。慕容令洋洋得意,又问段随道:“如何,可比得上那养由基?”

  段随没好气的瞪了慕容令一眼,算了,这是古代,又是乱世,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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