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之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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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之媚-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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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去年给我们的审计费用是1。35个亿,永晟负责的工业审计项目里收费最高的不过212万港元。何况去年年初我们为了更好地对银行电脑系统进行审计,在事务所对接系统上一下子就投资了一千万,如果今年轮空,这一千万就相当于打了水漂。”沈陆嘉声音沉了下去。
一干高管立刻就噤声了。
“我的要求是,在保证审计质量的大前提下,尽量拿出一个恰当的审计费用。”沈陆嘉徐徐扫过长桌两旁的下属,“戴维还是这次招标的总负责,纪经理负责衍生品和债券等交易的估值团队,林经理负责国际税务筹划团队,会计核算和拨备计提由孙经理和缪经理分别负责,精算师由我亲自带队,至于电脑系统专家团队我会从英国请King过来。”
晟时的高管们彼此间对视一眼,不仅沈总亲自上阵,连电脑鬼才King都请过来了,看来这次沈总对招标是志在必得了。
散会之后,沈陆嘉示意岑彦去忙自己的,他则一个人坐在大会议室里,抽了一根烟。他烟酒都沾的很少,尤其是香烟,大概一年才一包的量。此刻他在盘算着和伍媚的事。如今他和伍媚的关系已经使得她不太合适再担任晟时的公关总监的位置。他从小受沈国锋的教诲,做人要光风霁月,自然不会接收藏藏掖掖的地下恋情。何况他私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老是在外面喝酒应酬。于是伍媚的安置就成了一个问题。
鼎言已经被他和莫傅司低调地拿下来了,不过他和莫傅司都没有露面,而是由他早年在英国时注册投资的一家公司出面收购接收。他思忖着以伍媚的本事,由她去打理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如今毕竟管理层动荡,新旧交替,人心涣散,又唯恐她既是女人,又年轻,压不住场。
他丢在长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是“家来电”。这三个字符使得沈陆嘉心底倏然出现一片空白,仿佛被锁链套在了脖子上,一下子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迟疑了一下,他终于接通了电话。
才接通就听见那头陆若薷的声音:“两天不归家,是打算搬出去另立门户了?”
沈陆嘉喉头动了动,“母亲,我在公司加班。”
“今晚回来睡。如果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陆若薷下了最后通牒。
沈陆嘉握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有些茫然。伍媚迟早要和母亲见面,他该怎么告诉她,你的母亲,是当年从我母亲身边夺走我父亲的女人,是害得她少了一条腿的女人,是她咬牙切齿恨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还有他的母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为人,谁知道她会放出什么手段来?迟早要出乱子。沈陆嘉觉得自己成了闭着眼睛走钢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在沈陆嘉愁肠百结的时候,晏修明步履轻盈地迈进了沈家的客厅。她是被陆若薷请来做客的。她温驯的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忐忑,向陆若薷问了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手里的董记的栗子蛋糕和桂花酥。
“喊你来家里吃个便饭,还带东西来做什么。”坐在轮椅上的陆若薷此刻脸上是稀有的柔和,看上去正常极了。
晏修明笑了笑,没有作答,只是悄悄坐在了陆若薷轮椅旁的凳子上。
陆若薷明白这是一种含蓄的亲近,唇畔不由泄露一丝得意。反正儿子横竖都要娶妻,当然要挑一个她看着顺眼的,好控制的。
晏修明也知道自己是为了被看而来,多年的舞蹈演员生涯,她已经非常习惯于别人的注视,她知道自己是无懈可击的,任凭沈母怎么看都不妨事。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天气、见闻、风土人情,并没有一个字提到沈陆嘉身上。
陆若薷不提,她自然也不会提。社会再进步,女人该端着的时候就该端着,什么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纯属扯淡。女人一旦放下架子,整个人就等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以后再想捡起来,就难了。
“陆嘉最近有给你打过电话吗?”陆若薷终于进入了正题。
“没有。”晏修明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有一丝黯然。
陆若薷叹了口气,然后握住晏修明放在右膝上的手,正色道:“修明,你给阿姨我交个底,你喜欢陆嘉吗?”
“沈大哥那么优秀,我想是个女孩儿应该都是喜欢的吧。”晏修明微笑着答道。
“唉,你大概不清楚,陆嘉和其他公子哥不一样,他是个实心眼,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在感情上比较木讷。”陆若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这也怨我,从小对他管得太严。”
晏修明但笑不语,静待下文。
陆若薷又换了一副轻描淡写的口气,“你想必也知道,这年头,骨头轻脸皮厚的女孩子一茬一茬的,都是专门在年轻男人身上做功夫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得替他张罗张罗。”顿了一下,她青白瓷一般的脸上浮现出追忆往昔的神色:“你恐怕不知道,我过去也是跳舞的,不过跳的是民族舞。陆嘉才五岁的时候,带他去看乌克兰的芭蕾舞剧团的巡演,当时开玩笑还说日后要给他讨个跳芭蕾的小媳妇。”说到这里,陆若薷意味深长地看了晏修明一眼。
“你若是有心,就和陆嘉多亲近亲近。”陆若薷一面说,一面除下了自己左手腕上的金丝种翡翠镯头,要往晏修明的腕上套。
“如果我真有这样的福气,你能给我做媳妇,我便是死了也闭眼了。”
晏修明没敢怎么推辞,一来怕那镯子掉在地上反而不美,二来陆若薷给她套镯子的过程迅疾如同警察给犯人戴手铐,由不得她推三阻四。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聊到将近吃午饭的时候,晏修明起身准备告辞,陆若薷自然不肯,硬留着她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午饭,陆若薷问张妈:“沙参玉竹老鸭汤煲好了吗?”
“还得一个多小时。”
“秋天要润燥,待会儿怕还要麻烦修明你跑一趟,给陆嘉送些去。他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我行动不方便,家里勤务兵,你也看见了,他爷爷去世了之后就撤了。”话到这儿陆若薷已经带上了唏嘘的调子。
晏修明自然只得一口应承下来。
等待的时间里,陆若薷让张妈上楼拿了影集下来。里面是童年的、少年的、青年时期的沈陆嘉。融洽的交谈里两个人似乎变成了世界上一对异常亲密的母女。
晏修明提着保温桶离开沈宅时已经三点多了。陆若薷转着轮椅送她到了厅堂的檐廊下。院子里合欢树的枝桠高高地印在淡青色的天上,仿佛青瓷上细小的开片。檐廊下还放着几只竹篾篓子,里面晒着笋干,还有药材,她只认出了西洋参。
遥遥地再看一眼轮椅上幽娴贞静地端坐着的沈母,晏修明紧了紧风衣的衣襟,离开了。
到达晟时的大厅之后,晏修明给沈陆嘉打了个电话,说沈母让她送点东西来,问方不方便上去。
电话里沈陆嘉客气地请她直接到总裁办来。
出电梯前,晏修明悄悄除下了腕上的镯子,妥帖地收进了手袋里。
岑彦给她开了门,他有些讶异地看着提着保温桶的晏修明。这张脸他不会认错,是最新一期的《郎色》杂志封面上的女人。他不是古典芭蕾的爱好者,原先并不认识晏修明。只是因为杂志封面实在叫人惊艳。覆膜铜版纸封面上一面长椭圆形的镜子一侧是穿着白色芭蕾舞舞裙的晏修明,镜子另一侧还是她,只不过穿着黑裙。巧妙的镜像仿佛两个孪生儿在彼此注视。旁边还有一行字,他依稀记得是“天鹅之歌——专访芭蕾舞公主晏修明”。
朝岑彦感谢的一笑,晏修明进了沈陆嘉的办公室。岑彦一面感慨着“公主”的平易近人,一面暗暗思忖着她和沈总的关系。
“麻烦你跑这么一趟。”沈陆嘉从座位上起了身。
搁下保温桶,晏修明将额角的碎发抿在耳后,笑道:“顺路而已。何况我也沾光尝到了张妈的好手艺。”说完又四下看了看,“沈大哥,你这儿有碗吗?趁热喝吧,凉了容易腥。”
“你坐。”沈陆嘉比了个请的手势,又问:“你要喝什么?我这儿茶、咖啡都有。”
“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会儿就走。”晏修明提着风衣下摆优雅地落了座。
而楼下的停车场里,刚送夏天回了幼儿园的伍媚利落地锁了她的奥迪Q7,正袅袅向大厅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一想到后续我就热血沸腾。。。女王和公主的正式见面。。。
其实现实生活里和修明妹妹这样的人相处会比较愉快。。。

☆、52命中注定的角色

有节律的高跟鞋声逐渐靠近;岑彦在心底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祈求千万别是伍总监。
然而;推门进来的终究还是伍媚。岑彦嘴角耷拉了一下,暗道:“这下要坏了”。要知道二女争夫可不是二龙抢珠,抢得越欢越喜庆。他赶紧起身迎上去,还“贴心”地拔高了声音,“伍总监;您来找沈总啊?”
伍媚似笑非笑地睃他一眼,揶揄道:“岑特助,扬声器可以关了。”说完便径自朝总裁办的那扇磨砂玻璃拉门走去。
“沈总,我尽力了。”岑彦壮烈地注视着伍媚款款步入了玻璃门之后。
晏修明先是嗅到了一股鸦片香水的气味;这样浓郁的东方香型居然被搽出了一种邈远的感觉,她不由察觉到了一种危机。微微偏过头去;竟然是她,上次《郎色》请的那个摄影师。她穿着一条淡金色的绸缎长裙,腰间系着镂空玫瑰金的腰带,肩部披着一件小巧的皮草马甲,脚上则是足有七厘米的细跟金色网纱绑带踝靴。雪白的脸上两片红唇非常夺人。虽然两次穿衣风格完全不一样,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晏小姐也在?”伍媚笑吟吟地问道。
晏修明起了身,也笑微微地看住伍媚:“Medea小姐,上次烦你拍的照片效果非常好,还没有谢谢你。”
“不客气,他们给出的价格很合理。”伍媚淡淡一笑。
这下轮到沈陆嘉吃惊了,“你们俩认识了?”
伍媚没有作答,只是闲散地坐在了沙发上,还交叠起了一双长腿。
“前一阵子答应《郎色》杂志做了一次专访,他们请得摄影师恰好是Medea小姐,这才认识。”晏修明微笑着给沈陆嘉解了惑。
沈陆嘉眉头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他对摄影没有任何好感,因为当年沈叙拎着一皮箱的徕卡相机离开家庭的背影给他留下了太刻骨的印象,那个时候才六岁的他只以为是黑溜溜的方盒子夺走了他的父亲,后来他长大了,明白了一个男人若是不爱一个女人,他总会爱上一些别的,比如另一个女人,比如摄影,比如写诗,比如钓鱼。
伍媚已经看见了办公桌上乳白色的保温桶,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沈陆嘉一眼。
“这是我母亲托晏小姐顺路带过来的,沙参玉竹老鸭汤,清火润肺的。我让岑特助去拿碗,我们几个人分掉吧。”
晏修明当然明白沈陆嘉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她轻轻捏紧了手指,这个女人和沈陆嘉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只是沈陆嘉竟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不能不叫她讶异。又联想起先前陆若薷对她的态度,晏修明悄悄低头勾起了唇角。那个独脚妇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分明是自己急了,却把她派来做马前卒。成了,她未必能收获眼前这个男人;败了,也不过是她不堪大用而已,而陆若薷自己却不用付出半点代价。天下哪有这等的好事,既然要我帮你将儿子扯回轨道,自然你我就要绑在一辆战车上。只是一个瞬间,晏修明的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过了无数念头。
她对沈陆嘉,当然还谈不上爱,他只是一个合乎她的理想的、适合她的男人罢了。他的涵养学识经济基础社会地位包括长相,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她已经二十六了,还有她的身份,由不得她再挑挑拣拣的蹉跎下去。晏修明在心底拿定了主意。
矜持地一笑,晏修明视线缓缓滑过两人,然后停在了沈陆嘉的脸上:“沈大哥,Medea小姐和你可真相配,沈伯母和我聊天时还提到你的终身大事叫她好生悬心,你也该早点把Medea小姐带回去给伯母瞧瞧啊,好让她把心放进肚子里。”说完她打开手袋,小心地取出那只金丝种的翡翠镯头,背对着伍媚轻轻放在桌上,悄声道:“这个我留着就不合适了,沈大哥你拿回去吧。”
沈陆嘉背后是一溜儿胡桃木的文件橱,上面嵌着大块的长方形玻璃。玻璃里反射出晏修明的一举一动。伍媚挑了挑半边唇角,从沙发上起了身,施施然走到晏修明的身旁时,她忽然抬起右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
她右手虎口的那粒朱砂痣就这样直愣愣地闯进晏修明的视野当中。晏修明顿时觉得仿佛被闷棍迎面砸中。那红痣慢慢变大,最后几乎布满了她的整个视网膜,仿佛是一*红太阳,又像是一滩血迹。
伍媚倚在办公桌的边沿,瞧了瞧桌上的翡翠,凭着绝佳的记忆力,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陆若薷腕上带的那件老坑种,她去沈家吊唁那天见过的。随手拿起镯子,伍媚把玩了一阵,笑道:“这个镯头挺像佳士得前一阵拍掉的那个,我看报纸上说晏小姐月中在香港演出,沈陆嘉,这不会是你托晏小姐从香港带回来给我的吧?”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恰如其分,尤其是那一丝隐隐流露的全天下男人都偏爱的“弱女看英雄”的眼光,叫素来果断的沈陆嘉第一回迟疑了。
在她亮晶晶的眼神下难道他还能说的出“不“字吗?或者说他能坦白告诉她这是他的母亲送给晏修明的吗?更何况这个镯子本来就是黄时樱留给陆若薷的,放在晏修明那里实在不妥。他大可以在颜霁那里挑一个价值相当的,重新送给晏家小姐。抱歉地看了一眼晏修明,沈陆嘉默认了。
伍媚五指撮起,喜笑颜开地将镯头利索地套上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她当然知道那是婆婆给心目中儿媳的见面礼,可是那又怎样,谁叫晏修明立志要在沈陆嘉面前要扮作贤良淑德的模样。她的嘴巴没被塞核桃,也没有枪抵着她的背心,她大可以当面说穿真相。
可是晏修明没有这么干,她当然不会,谁叫她要脸。这个世界上,要脸的人永远都不是不要脸的人的对手。
晏修明直勾勾地盯着伍媚,这样的人会是晏夷光吗?晏修明不敢相信。她仔仔细细地在伍媚的脸上看来看去,似乎想要找到一些属于晏夷光的痕迹,眼睛很像,又不太像,还有鼻子和嘴巴,似乎也很像。机会难得,她一定要好好试她一试。
“Medea小姐是在法国长大的吗?可有中文名字?”晏修明问得轻松,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掌心里全是湿乎乎的汗。
“我叫伍媚。”伍媚随口应道,只是专心地盘转着手腕上的镯子,那神情看在晏修明眼里,简直就像小家女捞到户头。略略放下一分担心的晏修明又开了口:“这个名字好。伍小姐虎口上的朱砂小痣和翡翠镯子倒是相映成趣,沈大哥你说是不是?”
沈陆嘉却觉得有些古怪,那个镯子,外头连包装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托人买的礼物?伍媚刚才分明是睁着眼睛扯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况在剧院遇到的那次,她似乎提到晏修明是她的偶像?难道她知道这个镯子的来历,这才见不得落在别的女人手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讲得通。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的沈陆嘉哪里注意得到晏修明说了什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伍媚将手举着看了看,笑道:“你说这个啊,生下来就有。什么朱砂痣,不过是血管瘤罢了。”
听到血管瘤三个字时,沈陆嘉才回过神来,他紧张地看住伍媚:“什么血管瘤?”
“没事儿,这种凸出的红色痣在医学上又叫血管瘤。”伍媚轻描淡写。
“沈大哥和伍小姐之间的感情真叫人羡慕。”晏修明勉强一笑,“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沈陆嘉好风度地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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