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都不会完全明着对抗他。这一次,他这么生气也不奇 怪{炫;书;网。
哪里是别人欺他太甚,他欺别人倒是绰绰有余。
我早知道,他哪里是真的关心我,担心他部下的棋子却是真。
父亲说完后,便推说尚有公务在身,看了子玄一眼便匆匆离去了。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也不知他为何非得亲自来上一趟。
子玄已踏出半步的脚,在他的眼光之下又缩了回来,立在原地没有动。
他迟迟没有说话。
我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却也不打算怎样理他,便自顾自地坐上凤座,随手翻开一本书来看。
我无话可说,不过是在等着他开口罢了。
等得有些久,翻了几页他才开了口。
“影儿。”
他唤了我一声,我却继续翻书并未抬头看他。这一声“影儿”叫出的时间不对,唤出的人也不对。
待听他踟蹰着又唤了第二声后,我沉积了许久的怨气陡然升起,单掌砰然击上面前的桌案,厉声道,“大胆宋侍郎,本宫名讳哪里是你能唤的。”
突然的爆发,连我自己都被惊到了。
我这一声怒斥叫他愣了一下,似乎不信我也会动怒到这般程度。须知道,我自己都发觉,我变了,渐渐变得不容旁人欺凌,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来维护的小女孩了。
我会自己去面对。
“砰”的一声,他双膝重重砸向地面,跪了下去,震得我的心也跟着颤动。
“微臣冒犯娘娘,罪该万死。”他跪着,整个身体几乎趴在了地上,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这就是我们如今的距离。子玄,我既然如你所愿做了皇后,你就应该以皇后之礼来敬我,这是你选择送我入宫前就应该清楚的。
埋怨至此,但是,什么时候,他的背影如此消瘦了。
我忍下不该再有的心痛,说了一句,“起来吧?”遂又补问了一句,“留下究竟为何事?”父亲让他留下必有什么其他的事。
果然,他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来,让红玉接过放到我面前的桌案上。
“何物?”问了话,他却没有答,只能自己拿打开。
那纸封里面全是些白色的粉末,碾得极细。这样的东西,只可能是药粉,我心里顿时突然升起不祥之感。
他却在这时走近了我身边,开口说了话。万年寒冰,冷彻人心的言语,字字如刀,“皇上登基两年未有子嗣。将军于民间觅得此方,每日添于茶水中,能助房事,得子宜男。”
能助房事,得子宜男。
我手中一抖,将那药包掉在了地上。
八个字,字字诛心。为什么要他来说,为什么不交给红玉来办。难道不过是图个方便,趁着来看我顺便就给我了吗?
为什么没有人会考虑我的感受。
我半天不能言语,蓦然淌了泪。他们果然如李业想的那般打算,挟幼子而令天下。只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的孩子?难道手握皇室血脉就能名正言顺了吗?
李家的天下永远都不会改了萧姓,我忽然狠狠发誓。
心在狠狠地抽痛,泪眼看眼前早已不算作子玄的这个人。
什么叫做悲痛欲绝,拜你所赐,我今日又尝了一遍。这下,终于死心了吧。什么赌气,什么不甘,统统没了散了,剩下的东西叫做恨。
若花已枯死,是开不出你想要的果的,任凭你日后再浇灌,生机不再。说什么大事成就便能相守,曾经我不相信,现在我更不会信。
垂眼看去,那药粉已洒了近半,白茫一地。
他避开我的眼,蹲下身去,将那余下的半包药粉包好,又轻轻放回桌上。
沉默。
心又痛上了几分。那药在他心中竟有这般分量,值得他小心收好。
他又在我身侧站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多余的话,说了句“微臣告退”,便转身离去了。暗红的朝服逐渐飘远,消失殆尽,于我心底留下那一抹黯然神伤。
绝情原来可以做到这样。
许久,当眼泪本已将干,我伸手拿起那半包药粉,看着它不觉又流起了眼泪。
子玄,这是我萧玉影最后一次为你哭泣。我要你看到我双手紧握自己命运,看到我为刀俎,掌握生死,看到我助李业重掌大权,睥睨天下。
哪怕挫骨扬灰,我也誓不退缩。苦笑,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快意的报复。
站在一侧许久没有说话的红玉见我如此,提醒道,“娘娘,大局为重。”
我竟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同情,真真是太过可笑。
我忽然想起李业说过的话,“你是不愿服输的勇敢女子,有何苦楚,也同朕一般,让它烂于心底”。想到这里,我止了眼泪,又看了一眼那药包,遂将它收入袖中。
不多时,等到他们都走了,青衣才端了两杯茶水进来。她也是万事小心,明知我是故意让她离开,却还是备了茶水。
“娘娘是否还去听雨小筑。”青衣放下茶盘问道。
我抬手擦了擦被她看见的泪痕,“去准备一盆热水,本宫稍作梳洗便去。”我既然已下决心,怎么能因此事而乱了方寸。
我看镜中的自己,眼已微红,只得加了一些脂粉遮盖住,勉勉强强看得过眼。
我不喜坐辇,收拾妥帖之后,就携了一干人步行前往听雨小筑。
弗一迈进听雨小筑,便觉整个人也跟着淡雅起来,就连先前本难以平伏的心情也跟着静下来。碧水清幽,修竹幽兰,哪里像是皇宫,倒像是宫外春时的景致。
一路绿意环绕,花团锦簇。
我走进内室时见她已醒,正由丫鬟喂着,喝些粥水。
李业此时正上朝,故不再屋中。
见她注意到我了,我忙摆了摆手,,“快些躺下,该是好生休养的。”我坐到她床沿,接过丫鬟手中的碗,舀上一勺抵到她嘴边。
她却没有张口咽下,急切问道,“那下毒之人可曾查出?”都这样了还关心下毒之人。
我摇了摇头,见她一副担心的表情,只好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她尚虚着,有些寡言,只是安静地听着,吃上几口粥。我又兀自说了些体己的话,她也只点头应了些。
言语之间,忽见她床头放了一卷画,半开了,便伸手拿来展开。
云髻雾鬟,细腰雪肤,是幅仕女图。那画中人眉目流转,飘然身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昭容。
她看着我手中的画,脸上浅笑,“让娘娘见笑了。这是皇上昔时作画之余,顺便为臣妾画的。臣妾喜 欢'炫。书。网',便放在那里了。”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李业画技了得,这幅画栩栩如生,如林昭容一般美丽万方,色调也和林昭容的人一般淡雅。
“皇上果真疼爱妹妹。说起肖像,皇上倒是从未提起为本宫画上一幅。如此绝美的画,哪里像是随手画的。妹妹如今病着,皇上不也前来探望,留宿这里。皇上心里有你,妹妹不要想多了。”
我可怜她一心对李业的爱,希望这番话可以稍微解她一点心结。
“皇后在与姝儿说什么新鲜事呢?”李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惊得我手中险些没有拿稳了画。
我转过头,见他正立在门口满有意趣地看着我们,也不知来了多久。
林昭容见李业来了,脸上突然就有了气色,坐直了身子,含笑看他。
此刻,在这听雨小筑里,我俨然是个多余的人了。放下画卷,我起身对已走到床边的他说,“皇上既然是来看妹妹的,臣妾就不便多留了,请恕臣妾先行告退。”
“既然皇后想走,朕便不留了,日后再来看你。”他也没有说留人的话。
我朝他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出了她的房门,走在清新雅致的园中,不觉慢了脚步。来时走得匆忙,并不曾细看,现在倒可以看上一二的。
一花一草,皆是精心养护的,每一处景也是精心布局。虽不及御花园大气,却自有它的精妙之处。
前方清风吹拂的竹林下,那池碧水微微起皱,碧波荡漾,极有悠远之感,生生将人的心思也沉到了其中。
我舒展了眉目,她这院子,想不到还有静心之用。
也不知我站在池边多久了。池水皱了又平,静了又荡起微波,像人这一生一样,总没有个平静的时候。
我想起临来时的事来。若是我心如此水,以一种淡然的形式来面对,即便经历再多,反复再多,也不至像今天这样时时悲怆之感萦绕。
我袖中此刻还藏了那包药,轻轻一纸包,比千斤还重。
今日之前,我尚不时细想,如此做来是否太过决绝。毕竟我不是父亲,不是子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有着如世间女子一样柔软怯弱,需要人来捂着、捧着的心。
风乍起,一片飞絮不偏不移,飘忽着落在池水之中,打了几个旋便渐渐沉了下去。
魂似柳绵,清风吹欲碎。
这样的伤怀不过是曾经。哪里的柳絮都一样空了,没有了曾经的寄托。
我嘴角抿起一丝笑,心里竟然瞬时豁达开来。
其实有时候,自己认为的再过艰难的抉择,再过痛苦的经历,不过如那飞絮一般轻巧,不消多久便自会沉默心底。
不该顾忌的东西太多,才会活得很累。如果我命中早已注定是只飞蛾,我就应该不作留恋地选择扑火自焚;如果我命中注定是要浴火的凤凰,那么,我就该展翅翱翔。
洒洒脱脱,笑意一回又怎样。
第十一章 峰回路转一
风飞花舞,叶摇声声为乐。春意盎然,好一派生机。
此处是御花园,与往日不同,我选择了幽径小道。脚踩浓绿薄毯,自在悠闲,令我险些想将鞋子也脱了。
想起林昭容幽静怡人的庭院,那股沁人心脾的安心之感尚在心底徘徊。虽然简简单单,她却是一个独到的人。
如果我不是萧姓人,她不是深宫嫔妃,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并不想拉她趟这趟浑水,所以她那里,我还是少去的好。
我蹲下抚过一朵开的正艳的鸢尾。
风过摇曳。在悲观人眼里,它就是正在经历风的无情吹过;在乐观人眼里,它就是迎风自在一支舞。
我属于哪种呢?因为两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我脑中。
思虑间,我想起林昭容跳的那一支天仙子》,恍如飞仙。
站起身子,裙摆轻摇,我想起自己也跟着义母学过舞蹈。去年,当满山飞花时我也曾翩然起舞,也曾无羁地笑。今年春,太多事情要我去想,竟忘了自己还能舞上几回。
那支我最喜 欢'炫。书。网'的天香引》,已久未舞过。
长袖翻飞,舞落了斜倚枝头的半零花瓣,裙摆飘起,雅步踏风,玉指素臂抚过脸庞。轻轻吟唱,我的声音还是那般干净清丽。
碧水清风,青草为毯,鸟鸣为伴。忘了一旁的红玉,忘了一切忧愁,也忘了我自己吧。
一曲舞毕,我不由地舒展眉目身心,扬起了笑。此情此景似山野时分,心放开了,哪来那么多拘束。
冲惊呆的红玉一笑,我收了广袖。就在这时,几声清脆掌声自身后响起。
我扭头看去,一株山茶旁正站在着了便服的李业,拍着掌,微笑着看着我。我都选了这条小道了,他竟还能不偏不移地走到这儿来。
我冲他翩然一笑,“皇上几时来的?”
“听见清歌的时候就来了。想不到皇后起舞不比静姝差,舞姿绝美,让那些百花也羞了颜色。”
听他这样说,我摇摇头,“林昭容是干净无暇的冰心之人,配得上绝尘如仙的舞。百花也不羞颜色,臣妾不过借这春景,添了些映衬罢了。”
他淡笑,却是话锋一转,“皇后那日埋怨朕不曾为你作画,如今皇后一支舞,连飞花都自叹不如,倒令朕萌发了描绘丹青的兴致。今日朝事早退,不如让朕替皇后作一幅春舞飞花图。”原来他那日将这话听了去。
“那倒不必。臣妾那话是说给林昭容听的,原不过是宽她的心,皇上莫要认真了。”
“那倒是可惜了。既不作画,不如到湖心亭游湖赏心,也好不负了这春光。”他说着,也不等我回答便吩咐了下去。
这番作态,应该是有他的打算。
水天一色,碧波清风,想不到宫中也有如此大的湖。站在岸边的时候,李业说这湖名叫白湖,是曾经的一位李朝皇帝令人开凿的。而修这个大湖,是为慰藉宠妃白氏思念水国家乡之情。
此生只求一人,那李朝先帝也是如此。除了一汪大湖,再没有大兴土木了。细数李朝历代皇帝,包括先帝,大多专情一人,情根深种。
眼前的李业,不知是还没有遇上他的那个人,还是他生就这样形势,本就注定了无情于人,将全部的心思投在了江山之上。
湖面宽广,画舫精巧,容不下许多人,便只载了我和李业,加上常玉三人。
常玉在船尾划着桨,有一下没一下。我坐在船头,任清风拂过脸庞,带着水的气息,缓缓闭了眼,自去体会个中清幽。
李业坐在我身旁,眉目舒展,见我闭眼我不语,他也不言。
微微摇晃的小船一点点朝湖心驶去。
不知闭眼多久,吹在脸上的风停了。我感觉船身停住,睁开双眼。四周寂静,已到了湖心,几看不清留在岸上的青衣和红玉的影子。
周围绝对藏不住耳目。
我直接开口说道,“此处倒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不然,皇后认为朕为何要来这里。”
我就知道,他邀我游湖,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日萧拓前来,所为何事?”果不其然,他开口便问来。
提起此事,我暗了脸色,从袖中拿出那包药粉递到他手上,“说是因遇刺关心来见我一番,这个理由你是知道的。不过,连我都不信,你有怎么会信。”
他展开来看,脸上是与我当时一样的表情,微微一皱眉,“这药粉有何用处?”
我将那日的事平心静气地给他说了一遍,可说完又有些愤愤然。
他冷哼了一声,又不屑一笑,“朕的子嗣,不需他萧拓操心。”说罢,便抬手一扬,将那半包药尽数洒在了湖中。
药粉斜斜飞入水中,沾水便慢慢融了,逐渐消失无影。我心里忽然一阵畅快。
“所谓思往事,易成伤。这药你留着,见了心里总会有堵。”他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悠然飘入我耳,如此便化了我心中所结。
他说得对,我不肯忘记别人对我的伤害,留着它,徒增悲伤,倒让自己平添了些怨气。
“你虽勇敢心有谋略,却仍是女儿情怀,太过被情所羁绊。若说下定决心为自己而活,尚差了几分勇气。”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若你走不出过去,朕为你引路。”一双清眸看着我,看得我不敢对视。
我没有应他的话。
如果真能脱胎换骨忘却一切,即便是折了一半寿命,我也愿意。
可是,李业的话我能信吗?他不过是想将我留在身边,助他复兴李朝。而我,如同他不信任我一样,也不可能信任他。我们只不过是有着相同的目标,却各怀心事的人罢了。被人骗过一次就够了,感情被利用的戏码我不允许它再上演。
见我没有回答,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在那忽起的风中沉默了一会儿,“趁此刻无人偷听,做些谋划也好。”
他撇开话题,我便应和道,“莫非你又有什么计谋?”
“皇后前些日子遇刺,不知有没有想过借此作点文章。”
“什么文章?”其实我是想过借此做点文章的,但不知他又是怎么想的。
“难道没有想过借此绝佳的机会除掉红玉?”
我正想开口,船身却突然一晃,令我没能稳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