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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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谋-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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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说寡人是昏君,是暴君,百姓哪里需要寡人,说不定心中恨寡人还来不及。”他嗤笑着说道。

凌钰终于抬眼望他,即便他笑,双眸却隐约露出一份失意。她突然觉得他如一个自暴自弃的小孩,或许他也有善良的本性。凌钰走去将梁肆启的衣物取入手中,走到池岸,“天子,起身吧,妾伺候您宽衣。”

梁肆启静静看她,不语不动。

凌钰再次道:“天子,您是妾的夫,是百姓的父,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认真地说,也认真地看他。

梁肆启凝她半晌,“哗啦”从水中站起,踏着水花走上台阶。

他一丝不着,凌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像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取来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水迹,一件件为他穿上衣物。从圆肚手上接过那顶貂皮嵌珠王冠,她仔细地替他戴上。抚平微皱的衣襟,她的手缓缓滑下,去握他的大手。抬眸,她绽开微笑,“天子,妾送你回去。”

他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安静看她,虽然不语,却已答应跟她离开。走出东轩,外头雪花飘得更厉害,凌钰这才发觉自己忘记给他披上大氅,“啊,竟然忘记了!”转身欲折回去取,手被梁肆启紧紧握住,“不必了,寡人不冷。”

凌钰含着歉意地看他,“是妾疏忽了。”

“寡人送你回去吧。”

“妾送天子就可,妾可以自己回去,天子肯定积攒了许多政务需要处理……”

“寡人送你回去。”浑厚的声音带着坚决,他已做回那个狠戾的君王。凌钰知晓不可再博他的颜面,点头应下。

一路,她尽力将话题往陆?身上靠,“这几日是妾的不是,害天子都无心忙碌政务。”

“寡人不怪你。”

“只是妾于心难安,眼下大雪纷飞,妾倒怕耽误百姓的要紧事。”

“会有臣子去处理。”正下台阶,梁肆启握住她的手,怕她摔跤。

凌钰低垂着眼眸,装作不经意道:“哦,陆公的事天子处理了么,眼下陆公应该已被天子救出秦山了吧。这几日的雪真是大,不见停势……”

“爱妃一直在说政务,竟比寡人这个天子还热衷于政事,是不是寡人应册封爱妃为王后才配得起爱妃的贤淑聪明?”突然的一句笑言响起,却带着冷意,含着警惕。

凌钰忙放开他的手,俯身认错:“妾失言了,妾该死。”

“寡人怎么舍得你死。”梁肆启笑着朝她伸过手,“爱妃小心被雪冻住。”

是有些冻,秦山积雪连绵,是否更冰寒?凌钰心中疼痛一闪,知晓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去提及陆?。

但渐渐快到央华殿,凌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说:“多谢天子将妾送回,天子去忙政务吧,还有许多事等待天子处理,秦山百姓也亟待天子搭救。”没有办法,她此刻不说,之后还有什么机会再说。大雪越下越烈,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深山中若真雪崩,陆?如何能活着回来。

一瞬的沉默,梁肆启伸手挑起凌钰的下颔,俯身盯住她:“为何你一直在提秦山,提陆公?”

太近的距离,凌钰清楚地望见梁肆启脸上的肌肤,望见他一双黑眸中的探究与怒气,“妾并没有一直提及秦山,妾提及的只是天下安危。”

“天下安危?”梁肆启冷冷一笑,“寡人都不知晓天下安危为何,寡人的妃子竟然深懂这个道理。”

“妾不敢。”下颔紧紧被他握住,他的力气太狠,指甲刮破她下颔的肌肤,疼得她蹙紧了眉头。

“阿钰,寡人待你太好了么?”

凌钰不明,忍着疼道:“天子待妾很好。”

“是呵,是很好。”大手猛然滑下,狠狠将她往外推开,“所以你才敢事事都反驳寡人,所以你才敢做别的女人不敢做的事。”

单薄的身体滚落在冰天雪地里,他的力气太大,凌钰觉得身体骨骼都快裂开。

“寡人待你好,不忍心惩罚你,跪足一夜就好了。”他丢下冷冷的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凌钰强撑着从雪地中爬起,在梁肆启的话落一刻,已有他身侧的侍从过来监视。圆肚紧张而焦急,左右为难地朝梁肆启跟去了。没有人敢替她求情,凌钰咬牙爬起,跪在雪中,身体泛着疼与冷,她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她不该拿梁肆启的宠凌驾在他的威仪之上,方才她也不该将他当作一个自暴自弃的孩子,不该同情于他。这个男人一点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需要全天下的臣服。

跪在雪地中,凌钰冻得颤抖,难道她真的救不了陆?么,她该如何救他!

113 情愫暗涌

大雪一直在落,片刻都没有停歇,梁肆启这次是真的生怒了,直到天色将沉,他都没有叫凌钰起身。

这冰天雪冻中,凌钰午膳晚膳都没有吃,腹中早已饿得难受。双腿麻木得没有知觉,冷的极致就是已经不知道冷。监视她的那几个侍从一直都在打抖,不时瞟着凌钰,汗颜她这跪地的人都还没有他们冷得厉害。

凌钰倒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双腿初时还能感到寒气,之后便渐渐与寒气融合了。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救陆玦,她已经被梁肆启这样惩罚,不知道第二日她会不会冻死过去。

夜幕渐渐落下,雪也落得更厉害。此刻,梁肆启终究是不会心软了。

凌钰渐渐体力不支,双眼明明睁着,却已看不见视线里的景物。

“珍妃……”隐隐约约,好似有人在叫她。

“珍妃!”声音更厉害了。

凌钰费尽力气睁大眼,努力去瞧眼前的人,“天子……”

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他额发上,他如玉的面庞温润俊美,却含着担忧,紧蹙着眉,“珍妃,你先起来。”

不是梁肆启,是梁肇启。凌钰渐渐缓过了知觉,无力摇着头,“我做错了事,被天子罚跪,你别管我了。”

“你已经跪了这么久,哥哥的怒气早已消了。”梁肇启伸手虚扶。

凌钰还是摇头,“别管我,小心天子怪罪你,他说过让我跪一整夜,我岂能违背他的命令。”

梁肇启不由责备:“你怎么这么傻,有这个过场就好了,你瞧。监督你的侍从都已不在了。”

凌钰放眼环视四周,果真发觉那些侍从竟在不知不觉间没了身影,原来连他们都受不了这寒冷悄悄逃去了。可凌钰还是不愿起身,她不敢再一次将梁肆启惹怒,她想要救陆玦,不知道他此刻的安危,她心里急得要命!

见凌钰依旧没有反应,梁肇启不由更急,甚至更怒,“你……哥哥不会怪罪你。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跪上整夜!”

昂着头,凌钰答得坚定,“天子没有收回旨意。妾不敢违抗天子之令。允王,你走吧,别湿了衣衫,别凉了身体。”低眸,她见梁肇启的衣摆已被她膝盖周围化开的雪水沾湿。心有愧意。

梁肇启张开欲言,直直望她这淡然的神情,终究只得拂袖离开,“你要哥哥的旨意,那我去给你求来!”

“允……”凌钰哑然,他的身影消失太快。瞬间淡出她的视线。她不想让他去的,她只想用自己的力量化开梁肆启的怒意。况且,她与梁肇启并无关系。他为何要这样待她。

四周已无人监守,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但她就是这样的倔强,也算是愚笨了,终究不起。

乾炎殿中暖如春昼。梁肇启踏进脚步四顾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阿允,你的衣衫为什么湿了。冷不冷……”梁肆启的声音从殿中深处传来,被梁肇启急声打断,“哥哥,您真的要罚珍妃跪一整夜么。”

梁肆启正坐在殿中,身前有俊美的柔弱小生替他捏足,他将脚放入小生光洁袒露的胸膛,曼声道:“她犯了错,这点惩罚是轻的。”

“只是天外雪寒,珍妃是女子之躯,受不得彻夜的冻。”梁肇启俯身请求,“哥哥,你去接珍妃回殿吧。”

“接她回殿?那寡人威信何在。”梁肆启隐隐沉怒,“阿允,为兄之事为兄自有主张,你且回去换下衣物好生安睡,为兄也要就寝了。”

他的话落,那匍匐在他脚下的娇弱小生已扭着腰攀爬而起,替他宽衣。

梁肇启没有办法,他其实早知会是如此的结局,大步出殿,他加快脚步折回凌钰身边。

雪花簌簌而下,落满凌钰头顶,将她的黑发都染成白色,他的心不忍,微微一疼。

“哥哥命你起身回殿,你不用跪了。”

凌钰缓缓抬起眼皮来,勉强有笑的力气,“骗我,我知道天子的脾性,他定是将你也赶出来了。”

梁肇启微哑,“你既然知道哥哥的脾性,那你也应该知道即使你此刻起来哥哥也不会怪你。”

“我不起。”凌钰摇头,“我惹怒了天子,只希望他能不要再计较此事。”

“你因何事惹怒哥哥?”梁肆启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凌钰身上。

“我让天子去忙国事,我不可以议政的,天子因此怪我我并不怨他。”

“既然你不会怨他,那哥哥也不会怨你,起来吧。”此刻伸出手去,已不再是虚扶,他的手触到她的身体,彻骨冰凉让他更加震惊。紧蹙着眉,却怎么也扶不动她,“珍妃!”

凌钰推开他的手,“允王你走吧,不然我也会连累你。”

“既然我已做到这一步,怎么还会怕你连累。我是哥哥的亲弟弟,就算他杀人无数,他也不会伤害我。就算我今日因你得罪哥哥,他也不会太多惩罚我。”

陡然提高的语气令凌钰讶然,她抬眸去瞧,梁肇启俊美的面目泛着怒意,斜长的凤目却露出担忧的光。他在担心她,为什么会担心她?她只是梁肆启的妃子,是妾室,并不是他的王嫂,于亲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担心她啊!

沉默片刻,凌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脑中灵光突闪,缓缓望住梁肆启,“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他没有回她,却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美得惊人的凤目中担忧更甚,坚定也更深。一个摇头,胜过千言。

凌钰轻轻吐出心中的计较,“我因提及秦山一事而被天子责罚,我想天子是误会我了。陆公救过我,若不是他,那日我或许会在昆仑手下伤得不轻。我偶然的提及竟会让天子这样生怒,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但陆公却不能因我而受天子……”

“我明白了。你起来吧。”梁肇启已听懂凌钰的意思,朝她伸出手,“我会说服哥哥派兵去秦山一探,就算你不提及,我也会说服哥哥派人去援。”

怔怔望住梁肇启,他蹲下身,修长的大手执着地伸到她身前,“为什么?”凌钰问出心中的疑惑,他是高洁的,即便平日冷傲。却始终有一颗热情而善良的心。但梁肆启呢,却全全与他不一样。

“天子不可失去诸侯之势,攘外安内。不能让魏国有可趁之机。”没有再等凌钰,他已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心的温暖传入她掌中,这一刻,凌钰才感受到了冷。牢牢握住,她舍不得放开。借着他的力气起身。才站住脚,却再没有力气站稳,僵直着身体往前仰。

她落入他的怀中,这怀抱散着深切的暖,恍若一汪春江水,温暖缠绵。触摸到温暖。她才知道冷,浑身泛着颤抖,用力将他抱住。“……冷。”还饿,只是这冷更令她恐惧深刻。

梁肇启收紧了双臂,将她牢牢纳入怀中,“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凌钰几乎已不能行走。整个身体全靠在梁肇启的身上。浑身沉重如铅,她将自己整个重心都托付到了梁肇启身上。这一刻,唯有他是值得她信任与依靠的。

将凌钰送回央华殿,梁肇启再没有理由逗留了,他对焦急的茜兰吩咐:“去请医官,再给珍妃喝姜汤。她没有用膳,先给她喝米粥润胃。”

凝眸朝凌钰望去一眼,梁肇启转身出了宫殿。他的脚步很轻,颀长俊硕的身影消失得快,就好似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凌钰被跪雪中如此久,夜间便开始全身发热,茜兰忙命医官来诊,凌钰已浑浑噩噩昏睡过去。她发了高热,浑身滚烫得厉害,若朕跪到明日早晨,说不定命都折腾得去了半条!

茜兰紧张忧心地去请梁肆启,但守在殿门外的圆肚无可奈何道:“天子已经睡下了,深夜里奴也无法打扰……”

话还未落,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梁肆启身穿里衣,只匆忙披了外袍,“谁说寡人已经睡下了。”浑厚的声音带着沉怒,他的脚步似箭般快,“有医官去看么?”

茜兰忙答:“去看了,只是珍妃烧得严重,医官一时束手无策。”

“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还敢吃俸禄。”梁肆启的声音更加阴沉,疾步奔去央华殿。

凌钰依旧高热不散,梁肆启坐在床沿,如一头猛兽对着底下一群医官大发脾气。医官惴惴不敢言,只颤声道:“珍妃,珍妃受寒太厉害,下官们已经尽力,尽力……”

“治不好就提头来见。”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却是他的怒火与对凌钰的宠爱。

谁都觉得奇怪,这个君王脾气阴晴不定,明明是惩罚别人,却又转瞬间无比担忧,谁摸得透他的心思。

在医官尽了全力,用尽各种珍贵药材的努力下,凌钰终于悠悠转醒。她睁眼所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梁肆启,朦朦胧胧,她却将他当作了梁肇启,“允王……多谢。”断断续续说不完一整句话。

“是寡人,不是阿允。”梁肆启握住凌钰的手,伸手去触她的额头,“没事了。”他是粗犷的人,即便说这“没事了”三个字说得平静温柔,却也透出别扭。

凌钰听得惊疑,努力睁大眼去瞧他,才见他衣衫不整的疲倦样子,“天子,你何时来的?”

“醒了就好,一直扰寡人清梦,违背寡人之意,寡人之后仍会让你补上这惩罚的。”梁肆启丢下这句话已经离开。

凌钰微愕,他目光中仍旧有担忧,却说这口是心非的话,无非是想掩饰他的真实情绪与他的颜面。茜兰此时走上来,惊喜道:“珍妃无事了就好,昨夜可急坏天子了,奴从未见过天子那个样子。曾经听宫中长辈说起,天子也只在胡姬病危之时有过这样的担忧,不想对珍妃竟是真心相待!”

真心相待?凌钰不信。

“胡姬病危?是天子的姨母么,她现在如何了。”

“早已亡故……”茜兰左右瞧着,低低道,“天子不让人提起胡姬的,珍妃以后也不要问了。”

凌钰微愣,原来胡姬已经亡故,圆肚说她与胡姬长相相似,怪不得梁肆启担忧她生病,或许只是触及了这段往事而已。

醒来用过一点米粥,凌钰便又沉沉睡去,等到酉时醒来,却听殿外极轻的交谈声。

“天子为何此刻还没有过来,派人去请了么?”是茜兰的声音。

宫婢回道:“圆肚大人说稍后就来,天子在为允王的事情动怒呢。”

霎时,凌钰从床榻惊坐而起,她忍住汹涌欲出的咳嗽问:“允王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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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王者归来

殿外茜兰听到凌钰的问话,忙进殿来,“珍妃,你醒了。”

“允王出了什么事?”凌钰急声问。

“允王在天子身前提及政务,违背了天子的意思,正被天子训责呢。”

凌钰忧心下床,“我去看看天子。”她知道梁肇启定是与梁肆启提及了秦山一事,不然梁肆启不会反对得这样坚决。

茜兰忙将凌钰扶住,“珍妃身子未好,外面雪大,珍妃怎么能去。”

凌钰不愿连累梁肇启,茜兰阻碍不了她的前行。冒着风雪行去乾炎殿,才到大门外便可听见梁肆启的大吼,“阿允,你一向很听寡人的话,为什么此次却非要违逆寡人——”

“天子,都是妾的不是。”凌钰进殿下跪,“是妾让允王扶妾回宫,是妾违逆了天子的旨意。”尽管知道梁肇启受训并非因为此事,凌钰也只能有这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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