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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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草-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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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握起了听筒:“我是朱沂,请问是哪一位?”

“朱哥哥,你看到报没有?”若青的声音传了过来。

“喔,恭喜恭喜,当然看到了!”

“你怎么不到我家来?”

“你一天听的恭喜声还不够吗?我本来准备留到明天再说呢!”朱沂笑著说。“不行,你今天晚上来吃晚饭!”

“有别的客人吗?我讨厌应酬!”

“就是你一个客人,如果你要把自己算作客人的话!”

“OK!我下了班就来!还有一句话,你爸爸发脾气了没有?”“爸爸呀!”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懊恼:“他扯住我的耳朵说:‘你这小鬼以为暗算了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花样了,只是不愿干涉你的志愿而已,可别把爸爸当老糊涂!’原来我忘了,那张甲组志愿表根本就放在爸爸桌上忘记拿走了!”

朱沂大笑著挂起了电话,使办公室里的人都惊异的回过头来看他,坐在他身旁一位同事笑著问:

“是不是沈小姐打来的?”

沈小姐?美琴?自从那次舞会之后,他没有见过她,他和她好像已隔在两个星球上一样。他很高兴自己能从这份情感中解脱出来,不,这不能叫“感情”,这只是一时的迷惑而已。“给你一个情报,小朱,昨天我在电影院碰到沈小姐,和一个满漂亮的空军在一起。”那位同事又说。

朱沂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明天跟美琴在一起的男人该是谁?晚上,朱沂走进康家的客厅,出乎意料的,若青并不在客厅中迎接他,倒是康老先生和老太太都在。康老太太笑眯眯的望著他:“若青这小丫头不知在楼上搞什么鬼,一直不下来!”

“你别再把若青当孩子,”康老先生对太太说:“这丫头已不是孩子了!”他若有所悟的望著面前这个英挺的青年。

楼梯在响,朱沂抬起头来,若青正含著笑从楼梯上缓缓的走下来。朱沂呆住了,怔怔的望著面前这幅画面。若青,他一直称之为“小女孩”的若青。现在穿著件白纱的大裙子,大领口,窄腰身,不,这已不是个“小女孩”了!她的短发烫过了,蓬松而美好的覆在她的额上。她淡淡的抹了胭脂和口红,清澈的大眼睛带著一抹畏羞的神情,两个酒涡在颊上动人的跳动。“喔,若青!”朱沂吸了口气。

若青站在他面前了,微笑的看著他。然后,她转了三圈,让裙子飞起来,笑著说:“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朱哥哥?”

“转三圈,请你等著我长大。”朱沂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这是谁说过的?于是,他模糊的记忆起那个下午,若青和他提起过《倩影泪痕》里珍妮说的话:“我绕三圈,希望你等著我长大。”“你长大了,若青!”朱沂答非所问的说。

“嗯,若青真是大了!”康老太太说。本书由www炫87book书com网提供下载

“女儿大了,麻烦该来了!”康老先生在自言自语。

这一餐晚饭每个人都似乎有点醉醺醺的,若青笑得奇异,朱沂精神恍惚,康老先生不住的望望若青又若有所思的望望朱沂,老太太则一直在欣赏著女儿,糊里糊涂的把菜堆满了朱沂的碗。饭后,朱沂第一次请若青出去玩。他们走出家门,离开了两老的视线,站在街灯底下,彼此望望、笑笑。

“哪儿去?”朱沂问。“随便。”若青说。“到萤桥去坐坐?”“好。”叫了一辆三轮车,他们坐了上去。若青望著朱沂笑。

“你耳朵底下有一颗黑痣。”她说,轻轻的。

朱沂伸过手去,揽住她的腰。“有的时候,幸福就在你的手边。”他想,“只是,我们常常会被自己的糊涂所蒙蔽,反而把手边的幸福忽略了。”

“是吗?我从不知道那儿有颗痣。”他说。

“一颗可爱的小痣,像只小黑蚂蚁。”她说,微微的笑著,笑得甜蜜而天真。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这是个美好的夏夜。幸运草18/45

斜阳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一一夜之间,花园里的栀子花都开了。

如馨站在梳妆台前面,带著一种近乎无奈的情绪,梳著她的长发。镜子里面,她的眼皮微微的有些浮肿,这都是昨天睡得太迟,再加上半夜失眠的结果。她用手在眼皮上轻轻的拂拭了两下,眼皮依然是肿的。“管它呢!”她想。把头发习惯性的编成两条辫子,再盘在头顶上。这种发式,使她看起来像四十边缘的女人,其实她不过才三十三岁。

“为什么要这样梳头呢?其实我可以打扮得比实际年龄更年轻的!”如馨默默的想著,一面打量著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吗?她的眼睛依然晶莹,她的鼻子依然挺秀,她那眼角和嘴唇的皱纹也还不太显明,如果她肯用些儿脂粉,是不难掩饰那些皱纹的。忽然,她把头顶的发辫全放了下来,让它卷曲而松散的披在肩上,再淡淡的搽了一点儿脂粉,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好几年前为了主持如兰的婚礼而做的紫红旗袍,换掉了她身上那件浅灰色的。镜子里似乎立刻换了一个人,她愣愣的望奢镜子,有点儿不认识自己了。

“我还很年轻,不是吗?”她自言自语的说,开始闻到栀子花的香味了。离上班的时间已没有多久,如馨向厨房里走去,想弄点早餐吃。突然,她呆住了,地板上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拾了起来,是一个镶水钻的别针,她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对了,这一定是如兰昨天晚上掉在这儿的。想起如兰,她心中一阵烦躁。她不知道如兰和家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父母了,还和小孩一样,一会儿吵架,一会儿和好,一会儿要离婚,一会儿又亲爱得像对新婚夫妇。他们尽管把吵架当儿戏,倒闹得她不能安宁。每次一吵了架,如兰就要哭哭啼啼的来向她诉说一番,然后赌咒发誓的说:“哦,大姐,我这次非和他离婚不可!”

可是,等会家良赶来,小两口躲在房间里,哭一阵,笑一阵,再唧唧咕咕一阵,就又手挽手儿亲亲爱爱的回去了。这到底算什么呢?难道夫妻之间就必须要有这一手吗?昨晚,如果没有他们来闹那么一阵子,她也不至于失眠半夜了。

握著如兰的别针,她又走到镜子前面,下意识的把别针别在自己旗袍的领子上,然后左右的顾盼著自己。猛然间,她的脸红了,一阵热浪从她胸口升了上来。

“我在干什么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交际花似的!难道我准备这副样子去上班吗?那些职员会怎么说呢?呸!别发神经了吧!我又打扮给谁看呢?”

打扮给谁看呢?这句话一经掠过她心中,她眼前就浮起了一张显得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庞来,一个男人的名字——

叶志嵩——悄悄的钻进了她的心坎。“呸!”她低低的呸了一声,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烦躁。她抓住了水钻别针,急躁的一拉,“嘶”的一声,旗袍领子拉破了一大块。“真见鬼!”她在心中诅咒著,一面匆匆忙忙的脱下那鲜艳的紫红旗袍,重新换上那件浅灰的。又洗去了脸上的胭脂,依然把头发盘到头顶上。经过这么一耽搁,离上班只有半小时了,显然来不及吃早饭了。她急急的拿了皮包,顺手把那水钻别针放在皮包里,准备下班后顺便给如兰送去。一面锁上房门,匆匆的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十年以来,她从没有迟到过,在她这一科里,由于她这个科长的关系,那些职员们也很少有迟到的。她不知道她手下那些职员怎么批评她,但,很显然的,那些职员们对于有一个女上司并不太满意。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她匆忙的上了楼,看看手表,八点差五分!她松了口气,向自己科里的办公室走去,正预备开办公室的门,却听到两个职员的几句对白:

“小周,你那位新交的女朋友又吹了吗?”

“早吹了!”“我告诉你,你去追一个人,包你一追就到手!”

“谁?”“我们的科长呀!”

一阵大笑声,夹著小周的一句:

“呸!那个老处女!”如馨感到脸上立即燥热了起来,心中却像被一根尖刺猛扎了一下。她扶在门柄上的手停住了,心脏急速的跳动著。她觉得嘴里发燥,眼前的房子都在乱转。她靠著墙站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了门,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和职员们打著招呼,一面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冷静的坐了下来。但,当她翻著卷宗的时候,一瓶墨水却整个翻了,所有的表格都弄脏了,当她狼狈的站起来时,一个人抢著走到她桌子前面说:

“要我帮忙吗?科长!”

她抬起头来,又是他!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庞!那对热诚而坦白的眼睛!叶志嵩,那来了还不到一年的职员!为什么他不像别的职员那样用讥嘲的目光看她呢?

二下班了!如馨把卷宗收拾了一下,锁上了抽屉,觉得今天分外的疲倦,一天的日子,又这样过去了!十年都这样过去了!从一个小职员慢慢的爬到科长的位子,对一个女人说,实在也很够了!但她为什么感到这样的空虚?她又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两个男职员的对白,是的,一个老处女!如果她明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满头的头发都白了,她相信她也不会觉得诧异。这些“卷宗”,已经吞掉了她整个的青春了啊!

暗暗的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对还没有走的两个职员点了点头,她看到叶志嵩还伏在桌子上,在赶一篇翻译的东西。“他肯努力,是一个好青年!”她想。模糊的记起了他进来以前,自己曾看过他的履历片;二十八岁,台大外文系毕业,已受过军训。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推开了门,她走下了楼梯,来到充满了熙来攘往的人群的大街上了。

她慢慢的走著,回家!可是,家里又有什么等著她呢?冷冰冰的地板,冷冰冰的墙,冷冰冰的房间和空气!她有点畏缩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上的牌子,啊!能不回家真好。忽然,她想起了那个水钻别针,是的,她需要到如兰家里去一次,去送还那个别针。于是,她带著一种被赦免似的心情,穿过了街,向前面走去。

如兰的家离她办公的地方只隔两条街。她沿著人行道的商店走,有好几次,她都停下来看著那些玻璃橱窗里陈列的东西。在街的转角处,有一家卖热带鱼的铺子,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水中任性的游著。有两条菱形的小扁鱼,在两个方向游到了一块儿,立即嘴对嘴的接起吻来。如馨默默的笑了。继续向前走,是一家卖棉被枕头和湘绣的商店,橱窗里陈列著一对绣著鸳鸯的粉红枕头,上面还用大红的线,绣了“永结同心”四个大字。如馨对著那对枕头发呆,商店里,一个胖胖的女人走到门口来,用兜揽生意的口气问:

“要买什么吗?太太?”

如馨吃惊的望了那胖女人一眼,马上摇摇头走开了。太太,她为什么喊自己作太太呢?在她潜意识里,感到今天每个人都在讽刺著她。再走过去,是一家出租结婚礼服的商店,橱窗里那高高的模特儿身上,穿著一件华贵的白纱礼服,上面还缀著许多亮珠珠。如馨眼光如梦的对那礼服望了一眼,是的,自己也曾渴望著穿上一件礼服,那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在故乡湖南。再走过去,是一家糖果店,如馨停了下来,每次她到如兰家里去,都要给她的孩子们买一点糖果。她向女店员要了半斤什锦糖,又给如兰买了包瓜子和一点牛肉干,正在付钱的时候,忽然后面有个人喊了一声:

“喂!方科长,买东西吗?”

她回头过去,一眼看到叶志嵩微笑的站在那儿,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她付了钱,拿了东西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几分紧张,好像一个小学生突然碰到了老师,她掩饰什么似的笑笑说:“我正要去看我的妹妹。你刚离开公司?”

“是的,忙著翻译那篇东西。”

“译好了?”“嗯。”他点点头,望了望她:“令妹住在哪里?”

“就是前面那条街。”“哦,我也住在那条街。”

“是吗?”如馨偏过头去,可以看到叶志嵩脸部漂亮的侧影,第一次,她发现他的鼻子很高。“你和老太爷老太太一起住吧?”她问,带著一种抑制不住的关怀。

“不!我父母都留在大陆,我是一个人来台湾的,现在和几个朋友合租了一栋房子住。”

“啊!我的父母也没出来。”如馨低低的说,忽然有了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我和我妹妹先出来,预备再接父母来的,可是来不及了。我只好工作,让妹妹读书,现在,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叶志嵩侧过头来看她,眼睛里有一抹深思的神情,这种深沉的目光使他看起来年纪大些。如馨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思想,她希望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三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岁,如果他的年龄比现在大十岁,那么……如馨的脸猛然发起烧来,她把头转开了一点,望著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

“哦,这种枯燥的工作,您做起来不厌倦吗?”本书由www炫87book书com网提供下载

“有的时候我厌倦。”如馨望了望前面的街道:“有的时候我也会在工作里面找到乐趣。”

“您平常怎么消遣呢?”叶志嵩问,眼光里有一些如馨不能了解的东西,像是关怀,又像是怜惜。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几分好奇。“我喜欢看小说,你呢?”

“我喜欢看电影。”叶志嵩微笑的说。又好像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你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哪天有好的电影,我请您!”他们已经走到如兰的家门口,如馨站住了脚步,深深的望了叶志嵩一眼,想看出他这句话中的意义,但叶志嵩仍是坦然的微笑著,好像胸中毫无城府。看到如馨停了步子,他也站定了问:”到了?我家还要走一段呢。”幸运草19/45

“好,再见。叶先生,有空到我家去玩,我住在信义路二百零三巷五百六十九号。”

“好的,再见!”叶志嵩对她挥手,转身走开了。如馨目送他的身子逐渐消失,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怅惘和迷茫,她看了看自己穿的那件浅灰旗袍,突然懊恼著为什么不穿紫红的了。三才走进如兰家的大门,如馨就被两个孩子缠住了,四岁的小兰和不足三岁的小虎都一面叫著,一面抱住了如馨的腿,嘴里嚷著:“阿姨,糖,糖!阿姨,抱抱!”

如兰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抓著一个锅铲,看到如馨,就高兴的大叫了起来:“你看,大姐,你每次来都买糖给他们吃,现在他们一看到你就要糖!”如馨抱起了小虎,拉著小兰,走进客厅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小虎亲亲热热的倚在如馨怀里,用他那胖胖的小脸蛋贴在如馨的胸口,小手抓著如馨的衣服,一对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著对如馨看。如馨紧揽著他,心中忽然掠过一抹母性的愉快,她低头亲吻著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一面对如兰说:“家良还没下班?”“快了!再过半小时就要回来了。”

“怎么样?”如馨望著如兰:“完全和好了吧?”

如兰的脸红了,有点害羞的垂下了眼睛,但却抿著嘴角甜蜜的微笑著,好像昨天吵架是件很愉快的事似的。如馨看著她,感到她虽然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反而比以前美丽了。那种少妇成熟的美,和脸上常有的甜蜜的微笑,使她浑身都焕发著光辉。如馨心里微微的泛起了一股妒嫉的情绪,她知道她妹妹是在幸福的生活著,就连他们的吵架,好像都是甜蜜的。“你到厨房忙你的吧,我帮你看孩子!”如馨说,目送著如兰轻快的走进厨房。饭做好了,家良还没有回来。如兰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用纱罩子罩著,然后在椅子里坐下来。小兰立即乖巧的走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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