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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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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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抬眼看看她,道:“你倒是临危不惧,深思熟虑。朕拼力救你,不想你是大义凛然,不畏生死。”
  雍容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挖苦与不满,想起他昨夜为救自己而身受重伤,心中感激温暖,但一国之君为臣子而不顾性命,实属不该,于是她转而道:“昨夜陛下因救臣而负伤,臣不慎惶恐,有幸得陛下如此相待,臣感激于怀,却忧虑更深,陛下身系江山社稷,实在不应因臣子而犯险,您一人安危,关系天下……”雍容说着说着,看李隆基脸色越发阴沉,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中佩服那些忠臣谏士,能当着他的面慷慨陈词、直言不讳,可自己看到他生气就没了底气。
  李隆基倒未发火,只是怆然一笑,道:“朕昨夜便不该去找你。”
  雍容先是一怔,他这一笑,笑得雍容心都跟着一凉,只怯声问道:“不知陛下昨夜找臣是因何事?”
  李隆基笑意又添几分悲怆,道:“朕是要去问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说的话?”
  雍容愕然,三年前?三年前自己还在一千多年后上大学呢。她只得又怯声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是……那句?”
  李隆基目光一聚,疑惑地凝视着雍容,道:“三年前,你在大明宫含元殿前,指着长安城对朕说,要助朕成就一代霸业,开创不朽盛世。”
  雍容恍然了悟,崔子衿那夜所说,她十三岁时便立言要改变大唐气运,那正是三年前,只是李隆基登基,开创盛世,不就是大唐该有的气运吗?
  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雍容不敢迟疑,答道:“自然未忘。”
  李隆基微微点了一下头,道:“那就安心呆在朕身边,不要再让朕冒险搭救了。”
  “是。”雍容答道。
  话音方落,高力士领着奉茶的宫女便回来了。
  李隆基拿茶漱了漱,又听外间传:“武婉仪求见。”
  李隆基皱皱眉,道:“力士,让婉儿回了罢,朕不想受伤一事外传。”
  高力士闻言忙退出殿去,刚去没多久又退了回来,身后跟着武婉仪,脸上对李隆基做了一个臣已经尽力,但没拦住的表情。
  武婉仪步履轻盈,来到李隆基身前,半跪半倚着龙榻,娇嗔道:“陛下,昨夜怎么没有去长庆殿,您不来,九皇子可是哭了一夜。”
  听着她娇怜的声音,连雍容都觉得浑身一酥,更何况李隆基。
  他微微侧过身,安慰武婉仪道:“昨夜朕偶感不适,今天早朝都免了。”指指榻侧的奏章又道,“想着批完章子,再召你来。”
  武婉仪这才展颜一笑,又露出重重担忧,问道:“陛下哪里不适,可传过太医?”
  李隆基轻捏她的脸,想留住她方才那一笑,道:“太医看过了,卧床休养几日便可。”
  武婉仪让他捏得又笑了起来,道:“还没见过像陛下这样趴着卧床休养的。”说着,她伸手抚上李隆基的背,来回摩挲。
  李隆基吃痛不禁吸气皱眉。
  武婉仪一惊,揭开锦被去看。高力士不及阻挡,雍容则侧过头去。李隆基被裹缠包扎的肩背映入武婉仪眼中,她忙关切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受的伤?”
  李隆基信口胡诌:“身感不适,神思恍惚,就跌了一跤,撞在个尖利的石头上。”
  武婉仪嘟起嘴一笑,道:“陛下又不是孩童,还会这样跌伤,让臣妾多担忧呢。”
  李隆基摇头道:“朕连孩童都不如,许多孩童懂的道理朕都不懂,还要让爱嫔担忧。”说着却有意无意瞟向雍容。
  “陛下……”武婉仪闻言娇声问道,“到底伤得可严重?”
  李隆基一笑,道:“没什么大碍,你身子也未大好,回宫歇着吧。”
  武婉仪绞着衣袖,低首道:“臣妾只是想与陛下说说话。”
  李隆基见她这般,道:“罢了,朕看折子也看累了,便陪婉儿说说话吧。”说着李隆基向高力士摆摆手,高力士收拾起奏章,对雍容使了使眼色,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内殿。
  来到外殿,高力士放下奏章,一一看阅,按轻重缓急将其分类。
  雍容支着头看着高力士,耳中却听着武婉仪笑吟细细与李隆基的低语阵阵,她一时心乱意散。惶然间,雍容想李隆基方才所说“许多孩童懂的道理朕都不懂”,是不是对她劝他当以国家天下、自身安危为重表示不满。同样是劝,武婉仪说的他就听,自己说他却那般恼火,想着她不禁轻叹。
  高力士听她轻叹,微笑对她道:“女史若是疲倦了,且去休息吧。”
  雍容摇摇头,道:“过了时辰,也睡不着了。”
  高力士笑笑,道:“平素这时,恐怕女史还没醒呢吧。”
  雍容略带尴尬地笑着点点头,现在也只是早朝刚过,平素自己昼夜颠倒,这时确实是该在睡着呢。
  高力士又道:“要不,给女史传点膳食来。”
  雍容忙点头,谢道:“那就多谢高将军了。”从昨夜至今她还未吃过什么,又经惊吓奔波,早已饿得过头而不自知了,被高力士这么一提,才又觉得腹中饥饿。
  不一会儿,宫女端来各色面点,几样小菜,一锅清粥。
  雍容举著欲食,却又不好意思地看看高力士。高力士哈哈一笑,道:“女史用吧,我伺候皇上用膳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正在这时,刚刚起身的崔子衿循声过来,道:“四处不见人,二位怎么在此?”
  高力士道:“有妃嫔在内殿,我二人在此候着。”
  崔子衿微微错愕。
  雍容心中揣测着他是错愕李隆基受伤如此,怎么还会宣见妃嫔,但转瞬想到内殿里的正是武婉仪,连忙道:“崔太医怕也饿了吧,不如一同用膳?”
  崔子衿微笑入坐,端起碗吃了一口粥,细细品着。
  雍容也啖下一匙粥,原来这粥佐以白菊,尝来清甘微苦。
  南熏殿中,重幔叠帐外,两个人,刻意不去听那细语轻笑,各自品味着相同的味道。

  疑雾难散情难明,前尘易忘恨易废

  时值近午,武婉仪才款款出来,高力士听见动静,忙让崔子衿进里间看看皇上的伤情。二人一个掀帘将出,一个揭帐欲进,四目交错,眸光流转,宛如叹息,崔子衿敛襟行礼,武婉仪颔首而过。
  高力士与崔子衿进了内殿,武婉仪见雍容在此,淡淡问道:“杨女史今日怎来得如此早?”
  雍容也没什么精神,淡淡答道:“皇上受伤,臣来帮着高将军理理奏章。”
  武婉仪迟疑片刻道:“那崔太医怎么会在……”涩涩一笑她又道,“皇上不是一向由胡太医诊治的吗?”
  雍容知皇上不愿将伤事外传,信口诌道:“胡太医染了风寒,便传了崔太医。”
  武婉仪颔首,向内殿瞥了一眼,道:“杨女史与崔太医素来亲厚,还请女史提醒他多多保重。”说着又是涩涩笑笑,“若太医自己都病了,怎么能为皇上尽心尽力。”
  雍容颔首,道:“臣定会相告。”
  武婉仪微微一笑道:“我也乏了。”转首向随行的□道,“去回皇上,说本宫要回长庆殿了。”
  □领命往内殿中去。
  内殿中,崔子衿见皇上伤处渗出片片殷红,只得重新伤药包扎,剪开棉纱,伤口已裂开,肉翻血淌。
  □禀奏:“武婉仪觉得身体困乏,要先行告退了。”
  李隆基道:“力士,派人将长庆殿护起来,这三日任何人不得出入。告诉婉儿,今日殿中所见人、事皆不许与人言,待朕伤势好转,自会去看她。” 崔子衿听到武婉仪,手下不觉重了些,引得李隆基倒吸一口气。
  高力士领旨出去。
  换完药后,李隆基终于睡下。
  崔子衿来到外殿,与雍容相视一笑,却各是苦涩。高力士见二人形容淡淡,也就坐下继续(霸气书库:www。87book。com)整 理奏章。
  一时间殿内安静下来,雍容这才将昨夜之事细细回思,觉得疑云层生,不禁问向高力士道:“高将军,昨夜皇上离宫,都有谁知?”
  高力士也一脸惘然,道:“我也是昨夜崔太医拿着龙佩来,才知道皇上出宫了。”看着雍容与崔子衿的满脸惊疑,他一一道来,“昨日皇上心情本就不悦,晚膳后,便换了胡服,说是去长庆殿,又不准人跟着。”
  雍容沉吟:“长庆殿……武婉仪不是说皇上昨夜没去吗?”
  高力士道:“是啊,老奴揣测着,恐怕皇上没去长庆殿就直接出宫了。”
  雍容又问:“那宫门守将就不知吗?”
  高力士瑶瑶头,道:“我也差人问过,昨夜却有一人一骑出宫,但守将说那人马不勒缰,向他们甩了令牌,就疾驰而去,没认清是谁。”
  崔子衿亦问道:“那御马司那边可问过了?”
  高力士道:“问过,但他们也无从知晓皇上去向啊。”
  一时三人皆思索不出结果,连一个可怀疑的人都没有。雍容忽又想起李隆基在乐游原上仍留了九百禁军,还有那三个假扮他们的人,于是又道:“不知乐游原上设的局,可不可行?”
  高力士道:“权且一试吧,再说已经在暗中调查是何人行刺了。”
  雍容不以为然,道:“刺客见禁军重重,怎么还会轻易就范。”
  崔子衿沉吟道:“此举既是诱敌,也是缓兵,这几日,还需多留神朝中谁有异举。”
  雍容点点头,似乎崔子衿总能想得更细更深一些,高力士则冲他微微赞许地一笑。
  三人也无甚可聊之事,怏怏地挨了一下午,早早用罢晚膳,雍容只觉困乏不已,天色稍暗就去歇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雍容被□唤醒,说是皇上急召。雍容一股无名火起,这个李隆基,怎么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呢。
  起身整衣随□到李隆基寝室,看到高力士正遣□给李隆基换凉袋,加锦被,一时也顾不得她,崔子衿则在一旁写着方子。
  雍容便问他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崔子衿道:“失于调养,伤口引起恶火。”
  雍容缓缓点头,心中暗想怕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又问崔子衿道:“那召我来做什么?”
  崔子衿看看榻上的李隆基与忙碌的高力士,低声对雍容说:“陛下方才呓语唤你名字,高将军才遣人叫你来。”
  雍容仍在疑惑,只听李隆基急急地唤了一声:“雍容。”
  雍容只觉心头揪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怔怔地走到他的榻边,怕惊扰到他似的,轻轻地应了句:“我在。”
  李隆基从锦被中探出手来,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雍容只觉他的手热得烫人,□地缩了一缩,却被他一拉,将手按在胸口,霸道地说:“不许走。”
  雍容整个身子半倾半倚着床榻,回头看看高力士,以求对策,高力士却略微迟疑了一下,邀着崔子衿,率领□退出了内殿。
  雍容看李隆基双目紧闭,两颊绯红,嘴唇干白,想是烧得不清,才会这样神智模糊。她将声音放得低柔,道:“我不走。”
  李隆基这才安静,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又睡了。
  雍容无奈,只得坐在床榻边,睡意沉沉的支着头,看着李隆基。发烧的热度,似乎将他凌厉的棱角融化了一些,烛光下的他,是安宁的,只有他手心的热度,让她知道,他是虚弱的。雍容心中一叹,如此暧昧不明的君臣关系,叫人如何是好,转念又想到他一生中的那些女人们。虽然李隆基一生多情,但至少对每段情都很执迷。将潞州的倡伎纳为侧室,封为妃,其子立为太子,这样的恩宠,赵丽妃可曾料想到?而如今武婉仪渐渐得宠,他日李隆基为她废后杀子,更追封她为皇后,可她又怎么料得到,自己死后不久,李隆基就看上她的儿媳妇杨玉环,之后,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娇宠更是不用说的了。想着想着,雍容不禁又去挣脱被他紧攥的手。
  此时,一名□进来送药,声音清脆:“女史,这是陛下的药。”
  李隆基被话音所扰,又不断呢喃着:“雍容……雍容……”
  雍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将药放下。
  □低声道:“崔太医说这药趁热服下才有效。”
  雍容只得伸手去接药碗,不想药碗烫手,她又用力抽出被李隆基握着的手去接。不料李隆基却一把抓住她,哑声胡乱说着:“朕诛你满门,这一刀可抵偿得了?”
  雍容一惊,手中药碗落地而碎,药汤泼了满裙。
  □忙跪下谢罪。
  雍容又惊又怒,只忙道:“出去。”随即又压低了语气,道,“再去煎一碗药来。”
  □连忙退下,而李隆基也被这些响动惊醒,缓缓睁开眼。
  雍容看向他炙热的眼,眼中依然有些迷蒙不清。
  李隆基却看着雍容,唇边勾起一丝弧线,自言自语道:“朕还只当是梦。”
  雍容脑中还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这一刀,应是他为自己挨的刀,而诛满门,该是杨女史一家了吧?
  李隆基犹似自问一般道:“可抵偿得了?”
  雍容只深锁眉黛,心中暗暗想着,自己与李隆基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恩怨情仇?
  李隆基见她不答,声音低哑地叹道:“你还是恨我。”
  雍容闻言,这才答道:“臣不……”
  敢字还未出口,便被李隆基打断了:“像方才那样说话,不是很好?”
  雍容迟疑片刻,才开口:“我……不恨……陛下。”无论之前杨女史与他有怎样的恩怨,那些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仇恨。虽然李隆基对她时常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给中间带来的那些小小的恼怒与喜悦,让自己不愿去继承一份仇恨,更何况,他现在受着伤,还是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
  李隆基却面无喜色,声音更是低沉问:“那你是倦了?连恨都懒得恨了。”
  雍容轻轻安抚他道:“没有。”
  李隆基这才看向她,缓缓道:“自从温泉宫回来,你就不太一样了,诸事懈怠,心不在焉。”
  雍容心想,他还是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了,自己自然不及从前的杨女史,可也明明勤勉刻苦得很,每夜在观星阁中挑灯夜读,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李隆基见她不答,继而又道:“我应允过你,待天下兴盛、四海承平之时,你愿走便可走。”说着他紧紧捏了捏雍容的手,继续说,“但是现在,不许走。”
  雍容看他一脸肃穆,嫣然一笑,道:“萧何月下追韩信,不及陛下一刀情。”
  李隆基闻言,终于展颜,心中却暗道:这便算是过往不计吧,你若能放下对朕的憎恨,那朕、便更不会放你走了。想着,他缓缓放开她的手。
  雍容轻轻收回手,似乎明白了,或许,他以为她乐游原之行是想私逃,他夜奔而至,要问的话,也只是不许自己走而已。可是以他的文韬武略,朝中又人才济济,何必如此在意自己?更何况,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去?
  一时□又送汤药来,李隆基服药后,便让雍容退下了。
  而南郊乐游原上,此时,正有一骑飞奔向兴庆宫来,带来的,确是人人都逆料不到的消息。

  玄宗帝暗部机心,玉面郎偶遇上元

  翌日清晨,雍容才迷蒙睁看眼,偏着头想是否该去向李隆基请安。
  一旁的□见她醒了,忙道:“陛下请女史醒后速去内殿。”雍容笑着应了,想着李隆基总算让人睡足了再召见。
  雍容来到外殿就听里面崔子衿在说:“……臣只道与友人出外游玩,府上并无人知是与杨女史同往……”
  待人通禀之后,雍容进到内殿。李隆基坐在榻上,一脸阴沉,见她进来,便问道:“出游之事,你都告与何人了?”
  雍容只是不解,怎么怀疑到她这儿来了。
  高力士忙在一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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