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language…partner,要陪到这么晚啊。”他打量着11层楼高、装潢豪华的留学生宿舍楼,“还要陪到宿舍里去?”
“他要在网上买书,我来帮帮他而已。”她揉了揉对着电脑太久而僵硬的脖子,解释道。
“一晚上就光买书了?”
她不想吵架。
“吃过晚饭,就一直在聊天、上网。”
“那倒比咱俩在一起时候的活动丰富的多。”他抱臂跟上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留学生宿舍楼。
“对不起。”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她回头很严肃的道了歉。
他笑了笑。庄柔话很少,她一直是用神情表达的人,她说“对不起”,那神情却显然是“别无理取闹了”。
“对不起什么?”
她无奈的摊开手。“我不知道,什么都行,——你是想听对不起的,对吗?”
“呦,这话说的,显得我真小心眼还霸道。”他哼了几声,而她还以的沉默显然是默认,冷冷的鄙视的沉默。反正人已经送到宿舍了,他也该走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转身迈开了步子。
“等等。”她叫住了他,听到那个哼声,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走,“诶,等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很怕吵架,所以每次都先说对不起,可为什么说了对不起,别人都总是更生气呢?我是真的觉得抱歉啊,你肯定等了很长时间吧。别不高兴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下面,你该先告诉我的。”
他有些目瞪口呆,随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今天什么日子啊?值得纪念一下儿,你居然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他双手插兜,愣在昏暗的路灯下面,一不留神,月亮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建筑工地,“走,我们去散散步。”
不给她机会拒绝,他牵着她的手腕,晃上了十月夜晚的樱花大道。其实花早就谢了,只剩下灰秃秃的枝桠。
“你说我们俩算是在一起吗?都没正经约会过。”
“我不喜 欢'炫。书。网'逛街或看电影……嗯,不喜 欢'炫。书。网'人多的地方,也不喜 欢'炫。书。网'说话。”她的表情像是在安慰他,但显得有些可笑。
他笑笑。“那你喜 欢'炫。书。网'什么?直接去宿舍过夜?”这是句气话,她从没进过他的宿舍,至多不过是在楼门前站着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你喜 欢'炫。书。网'什么,学习,读书,泡图书馆,拿奖学金,学五花八门的外语,对吧?你们这些经管国际班的精英都这德性。”
她没答话。
的确,她的生活就是由这些组成的,理智,冷静,节制,平衡。如果不是将自己限制在极端理性的框架中,她不知自己怎么活过这些年。可能也正是这样,才催生了“炽冰”的诞生,那个狂野而随性的女孩,是她不可能从脑中抹去的。她笔下的色情故事会让男生也脸红。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做些事,结果你给翘掉了……”陆年羽忽然想起了什么,大笑,“对了,下周有个演讲,一个海归博士,这次学术部负责接待。题目叫‘恶之花:战争中的儿童’,怎么样?有兴趣吗?”
“没有。”她绝对不想看到一个翻版梁以铮,于是尽最大的努力佯装若无其事,继续走。陆年羽立定,瞟她两眼,努力止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以一米八的个子往旁边矮小的樱树上一靠,作怨妇状。
“只是一起去听一次演讲,也这么不能接受?庄柔我告儿你,今儿你要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找棵歪脖儿樱树撞死,到时候你替我去跟部里道个歉,就说前部长陆年羽同学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殉情前还损坏了学校的公共财产花草树木,严重影响了中日两国学生的友谊,他们让你赔我可不管。你看着办。”
她被逗笑了,看着那张赌气的脸,渐转严肃。怎么解释?把梁以铮的事对他说一遍?当你不得不提起父母的不光彩过去,这绝不是什么容易启齿的事。
只是个演讲而已。
“好……去听演讲。”
他舒心,马上丢了已经不堪重负的樱树,揽过她的肩。“那我叫部里的人帮我们留两个前排座位……哎,你能不能高兴点儿?一天到晚皱着眉,跟教结构力学的那灭绝师太似的!”
她根本没听他说话,一直徘徊。其实她是很喜 欢'炫。书。网'陆年羽的吧,他会逗她笑……很多秘密最后都会被揭开,要不干脆坦白些告诉他……
“哦,瞧我这话说的,咱氧气美女的相貌怎么着也是天山童姥啊……”
梁以铮不也说,她习惯行走在独自的世界里吗?可以去信任一个人,对他倾诉,应该就是一段美好感情的开端……对,告诉他。
“其实……”她深呼吸,开始,“我不想去听演讲的原因很复杂。你知道主讲人是梁以铎博士吧?”
陆年羽脸色顷刻变了,那种“看图说话”的专注立刻又出现在他眼神里。她始终不知道梁以铮对他说过什么,那就从她的角度开始说,一切都说。他应该不会因为她父母的事而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毕竟,都过去了。
“他是梁以铮的哥哥,我不太想看见那个人。我家5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然而,出乎她意料,陆年羽打断了她。
“别再说了。庄柔,你必须得跟我去听演讲,就这么定了。你得记住他跟你没关系,不管你们的父母怎么样,看见他还是看见他哥哥,你都不会有想法,记住了吗?”
“想法?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想法?”她被他说的措手不及。
“没有想法就最好。”他低头看了看手表,“都快十二点了,回你宿舍去吧。”
看着陆年羽转身离去,庄柔错愕的站在原地,接近午夜,空无一人,空无一瓣的樱花大道。
在医院时,他还在怪她什么都不和他说。现在她开口说了,就被独自丢在空荡荡的夜半校园中。一种强烈的不适出现在她腹部,秋风扫过,受不了寒冷的她开始痉挛。
许久,她转身独自走回宿舍,精神上的疼痛通常要用肉体的痛苦来平衡。再喝咖啡会送命的。于是,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斋戒。
(本章完)
'(第10章 治疗(1))'
陆年羽第二天就道了歉,却再也不提那晚在樱树下忽然变脸的原因。他不提,也因为知道她不会问。被打击一次的人是很少会在短时间内尝试第二次的。
她一直斋戒到周四。这是古老而有效的手法,可以使头脑清醒。
一天只吃一次蛋白质,没有午餐和晚餐,实在饿的话,可以吃蔬菜,而且只能吃生的。
在学苑食堂里,陆年羽一边听她的决定,一边低头扒饭,好半天没说话。
“我总结一下——自从那天晚上跟我吵架后,你就进庙里当尼姑了,是吗?我做人怎么这么失败。”
“其实人人都需要时不时斋戒一下,不仅精神上有好处,也是很好的清肠排毒方式,原理……”
“打住打住,咱俩又要沟通障碍了。”他迅速把剩下的饭吃完,看看手表,12点30分学术部有例会。“下午七八节你在云通楼有课吧?下课了等着我。好养活是一回事,但因为我饿死了你可不行。”
晚上五点下课后,陆年羽让她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不过她没什么感觉,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做几篇法语阅读。
他果然是来带她去吃饭的。看着端上桌的美味佳肴,她再次抱着说服他的希望开口,结果,劝说无效。他也抱着说服她的希望开口,结果,劝说也无效。
叹气,他挤出一句:“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
在他再次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前,她听话的吃完了所有饭菜。
回宿舍之后,她跑到卫生间去吐了很久。度过清汤素食的三天,肠胃一时承受不了油脂,反应强烈。苏黎担心的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骂陆年羽是个大混蛋。
后来想想,她和陆年羽之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两人都有美好的愿望,但就是会在交汇的那一刻,各自走岔,彼此还都浑然不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明天该去妙仁医院复诊了。
周五,4点30分,Jackson的复诊结束了,情况不错。
“You really had it all under control these last ew days;right?(这些天你确实掌控的很好,是吗?)”美国人半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白大褂底下穿着牛仔裤,修长双腿微着地,在病历上飞快写字的同时对庄柔挤挤眼睛,神情轻松。
“I am HAVING it all under control;Dr。Jackson。(我一直掌控的很好,Jackson医生)”
“Never seen an arrogant patient like you beore。(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自大的病人)”Jackson爽朗大笑。
“Sticks and stones;Doc。”
(这个短语来 自'霸*气*书*库'英语中的一句谚语——Sticksandstonesmaybreakmybonesbutwordswillneverhurtme。意为,棍子和石头会打伤我的筋骨,但言语决不会伤害我。庄柔这里是在对Jackson说,她一点也不在乎别人说她自大。)
这个地道的美国式表达让老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庄柔看看手表,飞快的与他告了别,上了电梯。千惠已经在等她了。“梁医生正在做咨询,请稍等片刻。”
诊疗室门开启时,是二十分钟之后。
走出来的是个20岁左右的男生,消瘦苍白,有浓浓的眼晕,双耳上打了不下十个耳洞,看上去倒称得上有艺术感。
庄柔意识到自己认识他,很多人都认识。是个当红的年轻歌手,他在电视上的形象似乎没这么颓废过。
他恹恹扫了庄柔一眼,很不高兴。“这就是我被粗暴的赶出诊疗室的原因,嗯?”
千惠赔笑。“很抱歉,这位小姐提早到了。”
年轻歌手将外套甩在肩膀上,摇晃着走进了电梯。“我会告诉Jessica你们该返还我的部分诊疗费。”
千惠依旧微笑。“当然。我想梁医生不缺您那区区几百美元诊疗费。”
庄柔抽了口凉气,同时因为歌手刺鼻的香水味咳嗽起来。
果然,以铮没让她忽略这回事。
“迟到有时会造成别人的损失,但你有没有想过早到也可能造成别人的损失?”
其实他没必要叫歌星走的,庄柔很想指出,她会很乐意独自坐等几分钟。但她保持沉默,不反驳,仿佛她现在只是在面对“梁医生”,而非“梁以铮”。人们总是说感情“波动”,这是个不恰当的说法。感情不是物理意义的波,能够保持每个波相同的波长、频率和振幅,一直传播。最起码,该说感情是阻尼振动,迟早会消逝。她对自己说,对他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不仅5年可以磨干净,5天也可以。
以铮很自然的接过了她的沉默:“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换个轻松的气氛。我想你还没吃过晚饭吧。”
“不需要。”她马上出言阻止,“我晚上不吃饭。”
以铮打量她一番,没有要收回提议的意思。庄柔胃里一阵不适,如果他也像陆年羽那样强要她吃饭怎么办?
“你在减肥?”
“是。”
“说谎。”
她继续沉默。以铮耐心的等了片刻,带着他的写字板坐到了庄柔对面的沙发上。
“庄小姐,既然你来了,我就假定你愿意接受我的治疗,而这就意味着你最好信任你的医生。什么与治疗有关,什么与治疗无关,我比你清楚的多。”
她没办法。“我在斋戒。”
他在写字板上记下几笔,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当她简单的解释完原委后,他拨了个电话给助理。“千惠,问问禾绿能不能在半小时内送来一份鱼子寿司。”
鱼子寿司,她一向喜 欢'炫。书。网',价格不贵,但营养,低卡,开胃而不刺激胃。可她从没对他提起过,他怎么知道?
“好了,我们开始吧。我还是很好奇那天你在星巴克自残的原因。对于自己的困境,你从来不喜 欢'炫。书。网'和别人交流,坚持要自己解决问题,哪怕这意味着更多的麻烦。”这个结论来 自'霸*气*书*库'于她住院的48小时内他对她的观察,也来 自'霸*气*书*库'他从她朋友那里得到的信息。
她咬唇。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无论去深究多少次,答案都是明摆着的。从前她绝不会想到,会有一天,能和她性格的始作俑者坐在一起,将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谈论。
“毫无疑问,是因为你。”
以铮惊讶于她的直接。“我?”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你是让我对‘别人’不再信任的原因,也是我对家人和朋友有负罪感的原因。”
他笑了,将写字板合上,从容抱臂。“不,我认为不是。”
庄柔简直说不出话来。就在她每次自命宽容的认为原谅他是种恩典时,他都抢先一步自我原谅。
她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双腿在沙发上越收越紧。就在这时,千惠及时出现,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纸袋,看来他的外卖到了。鱼子寿司清香不腻的气息确实让她有了食欲。
然而她没有动筷子。
他从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吃晚饭,之后我们继续。”
(本章完)
'(第11章 治疗(2))'
消磨了几分钟,以铮觉得庄柔差不多该吃完了。他必须将治疗进行的有效率一些,要是时间久了……他怕自己再度不冷静起来。
走回办公室,她已把四方的盒子折叠的和刚送来时一样,试图将它塞回袋子,把袋子上的系带打成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蝴蝶结。
然而她结不回原来的样子,懊恼的盯住不听话的绳子。看到以铮进来,她恢复了不在乎的神情,坐直了身体,不再看跟她作对的东西。
“我们说到哪里了?”
“你究竟为什么认为14岁以前的事对我影响更大?我不想提以前的事,但可以跟你保证……”她咬了唇,“是自从你走进我的生活,我才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铮笑了笑,撕下一张白纸,开始折叠。她沉默的看着,直到他手里出现了一只纸青蛙,是很多人小时都玩过的那种。他递给她。
“送给你了。”
“青蛙?”
“很像你。”
她匪夷所思,刚重逢那会儿,她觉得自己像猴子,现在他把她从灵长类降格到了两栖类。她捏着青蛙的背,托腮沉思。以铮被逗笑了。
“一般人会问为什么,而不是自己想。”
她二话不说,把青蛙塞进了面前的水杯里。扁平的纸青蛙漂浮在水面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沉底。她将右手食指放进了水里,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马上抽出来。
他万般没料到她的举动,脸色大变,抓过她的手,那白皙的指尖已经红肿了。他心疼的吹了好 久:87book。com,轻轻揉捏,开口训她:“你多大了,还玩水?”
“梁医生,你的青蛙,被烫死了。”她用下巴点点已经变形成一个纸团的“青蛙”。
他停下了揉捏,却依旧握着她的手,苦笑,千惠说的没错,她果然聪明。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是著名的青蛙定律,如果你把青蛙放在水池里,一下子倒进去开水,它被烫了一下会马上跳出来,不会死;但如果你把它放在温水里,一点点升温,它会慢慢适应,直到最后升温成开水,它被烫死。对于我这只青蛙来说,你就是开水,让我剧痛了一下;而在你之前、之后的生活……是慢慢升温的温水,虽然那种痛没有你给我的强烈,但,我是被‘温水’烫死的。”
两人沉默相对,他双手之间一下子冰凉空洞了——她把手拿了回去。看着面前这张还存着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