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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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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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严冬寒冰之中,冷的僵硬,冷的散了意识。那时父亲抱着她,耳边似真如梦幻的言语,提着最后一丝明净,她知道父亲抱着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只是很冷。
这些年从未到过护国寺,总以为不见到就不会记起那一夜,可真的见到了,却怎么也记不起父亲的样子,父亲的声音,甚至都有些怀疑那夜是否真实的存在过了。
“家师姓云。”云初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回道。

一别五年,其实并不算长,可对于一个正在发育的姑娘,却是最突变的五年,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一身锦衣,养的白胖的国师一脸兴奋的迎了出来,看到云初的时候愣了许久,久到士兵的刀又指在了她身上。
云初微微垂目,声音清浅:“家师颇为想念国师,还记得曾经允诺过的事情,只是看样子国师已经不记得……”
对上她的眸子,微胖的身材忽然一震,声音抖了抖,极力隐藏住惊讶,硬声道:“怎会不记得。天寒,你身子骨不太好,早年落下的病根儿好些了没?快进来,里面说里面说。”
云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微胖的身材,从山顶月光下拉出一条圆饼状的影子,二人一前一后,踏上楼梯,迈进山门,朱红色的大门被月色染上了层暗红色,像极了那日护国寺兵变,父亲流下的血。大门上还隐隐有当年箭矢擦过的凹痕,若不细看,总以为一切都只是记忆的错觉。走在前面的国师踏过门槛时似是长叹了一声,云初抬起头,看着护国寺长长的卵石路,两旁清幽的烛光胧胧似月,应的整座寺院一片清幽。偶有菊花香气,白菊怒放,幽静高傲。
绕过装饰的威严喜庆的大殿,他圆饼状的身影被烛光拉成一片,落在云初身上,遮了她半边眸色。
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推开,国师屏退了所有人,正要合上门,云初打断了他:“就开着吧,越是遮掩,就越给想偷听的人造了空子。”
关门的手停了停,也觉得有理,转身走上前去:“云先生他?”
“家师自然是不会回来了。”云初淡淡的回道。
他微胖的面容立刻纠结在一起,上前一步低声道:“那不死药?”
云初侧过头,平静的看着他:“国师真以为,这世上有长生不死的药?”
闻言,他先是一愣,转而目色也坦然了下来:“贫道自问只参道悟道,修仙本就不是贫道所长,贫道虽愚钝,却也不会执着于生死,只是圣上自登基以来便追寻此方,就算不为贫道,为这寺中上上下下千余名弟子,他也不该,就这么不告而别。”
云初眸色沉静:“我自是知道国师难处。”
他笑两声道:“别道什么国师了,贫道承不起。”
“虽没有长生不死的方子,延年益寿的方子倒也不是没有。”云初贴在他耳边回道,“只要圣上活的比国师久,有没有不死药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圆圆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只是人寿天定,谁也说不准……”
“我得家师真传,但望闻问切不见真人也用不……”
“贫道自然会向圣上引荐你。”国师心下大喜,“只是张相千金早已死了多年,这身份?”
云初抬了抬眼,看着木窗上雕刻的梵文,糊窗的金纸在烛火下浸着安静的倦意:“家师姓云,我尊随师姓,单名一个初字。”
“云初。”
“这些年随家师云游四方,忽觉孝道尤为重要,今日我愿助国师一臂之力,也望国师助我成事。”云初继续说道,“我失去父亲之时,还偏年幼,不懂父亲殚精竭虑,一直深感困惑遗憾,今日便想,如若站在与家父同样的位置,或许也能知晓家父几分,也算是为人子女,尽一份孝道。”
国师压低了声音,忧虑道:“你是想要……相位?”
云初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国师沉思片刻,眉头越皱越紧,低声摇头道:“这不可能,这……这根本办不到。就光说你是女……”
“云初是男子。”她打断他道。
“那也不是我一个闲散修道之人能左右的了的。”他依旧是摇头。

蜡油压着灯芯外了位置,油光犹如一滴滴露水坠了下去,敞开的大门吹进一阵凉风,几滴蜡油叠在明黄的窗纸上,红如血泪,触目惊心。
云初沉了沉嗓音,极为冷淡的说道:“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若金古银这一战,还不是钦天监那妄断的天象之说定下的。国师问道多年,比之钦天监的地位,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相位悬空五年,能不能有人填上去,全在国师今晚是如何赏月的了。”
只见他圆润的脸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搭在手上的浮尘都沉寂了几分,面色渐白,眉间紧锁:“当年的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已经造孽颇重悔不当初……”
云初心下一惊,她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跟这久未谋面的国师拉个同盟,也好让东方家有所忌惮,顺便试试他在皇帝面前有几分地位,并非真的是为相位而来。朝中她并无根基又无同僚,突然飞黄腾达,那定然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愚蠢的事情,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只是看国师的表情,云初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安,仿佛有一个隐晦难明的秘密,无意间被她窥探了一二。
明明心里知晓,知道的越多,此时对她只是百害而无一利,可不知怎的,她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淡淡响起:“当年钦天监的天象,也是国师看来的吧。”
闻言他忽然抖了一下,退开数步警惕的看着云初,半晌在她沉寂的黑眸里渐渐安静了下来,颓然道:“是云先生。十二年前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之子高烧不退,他到这里来祈福,云先生送了两颗丸药给他,教他说了那些天狼星坐命一类的话,他救子心切,我亦是求不死药心切,都随着云先生的意思演了那出戏,要是知道古银出兵,是十二年战争不断,当日我断然不会应他的。”
“就算你知道应了他是十余年战乱,你还是会应的。”云初冷言道,“人性如此,国师并非家国大义的人,也无需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竟然是师父。

她依稀记得那年春日,父亲奔走数日,虽然疲惫,却在那一日展颜而笑。因为多日奔走有了成效,皇上已经应允父亲主和不开战,只等着明日上朝,派出使者去若金谈判。据说那一日钦天监的一个手机小辈拼了命的要死谏,说是天象有异,古银要“代天巡狩”。兹事体大,请了有通天之力的国师,国师也一口应了那小辈的话。父亲当日便气的悲愤不已,几日几夜常常梦中醒来长叹一声,那时她尚且年幼,父亲总爱用胡渣渣的脸蹭着她说,“怪力乱神,误人误人。为父心痛的很,却又无力的很。”
她犹记得颈部有温热的液体灌入,那是父亲早已预知了今日的死局,落下的无能无力悔恨之泪。
他本以为,他败给了鬼神之说。
然而哪有怪力乱神能乱的过有人居心叵测。张敖一生至死无法瞑目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师父所为。
云初看着摇曳的烛光,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她听到自己说:“既然做过一次,那此次夺相位就托给国师了,相信国师定然不会让我失望。”
说罢,伸手捻灭了烛火,灼烧的焦味在手心蔓延,指尖那被火燎伤的钝痛刺入心房,双手捂住冰冷的面庞,焦灼的味道刺鼻酸痛,黑暗之中,温热的泪滴溢出指缝,悄然落下。






第52章 十二
傍水的亭轩,湖水映着月色,有人从修竹林中走来,静谧的夜色也多了几许鲜活。
“八爷总是这么小心。”路大友拨掉身上的落叶,瞧了眼这别致的临水亭轩,不赞其雅致,反而赞叹选此处的人心思难测。
若无奕引他坐下,倚在栏杆上,声音透过无波湖水,低沉的要荡漾出波纹去:“帝京不乏高手,如此空旷雅致之地难寻,既可赏景,又不会担心有人跟踪偷听了什么,于路爷也是个方便。
路大友嘿嘿两声,自罚两杯:“我那小侄女来了消息,说是白羽轩打着墨玉山庄六公子的名头进京收租了。说起来我那侄女也很不错的,人看着傻,其实机灵的很,在墨玉山庄也很混的开,跟八爷排名一样,也排了个八。既然云初不愿意接手紫云山庄,我那小侄女也不错的……”
若无奕轻轻勾起的嘴角,路大友看在眼里,又自饮一杯噤了声:“话说这地儿不错,云初还与我说起过,想找个小竹林,造几个竹屋,八爷要是不介意,这地儿卖给我,让我做个人情怎么样?”
若无奕看了眼远处的三间竹舍,不答反问:“听说路爷到帝京的这一路,很辛苦。”
路大友脸色一冷,想起这一路追杀,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那卓云飞是哪路的土匪,竟有这么多仇家。”
若无奕晃了晃杯中物并不搭话,听说她今夜去了护国寺。护国寺禁卫森严,加上六年前他就曾几次要求古银把小七还回来,因为这件事情,古银的皇帝,防不夜城防的紧,一听说夜帝到了帝京,哪怕只是风吹草动,捕风捉影,也会在第一时间加派兵力的严守护国寺。
“路爷信不信鬼神?”若无奕问道。
“当然不信。”路大友直道,“不过要是财神,拜一拜也无妨。”
二人相视而笑,清脆的碰杯声回荡亭中央。


东方澈听着紫艳楼最近的新宠声音柔软,十八拍声声入骨。手上拿着云初今日采购的药材清单,几乎要攥成齑粉。
阿初,看你要傲到几时。


第二日皇家设宴,太子因身负监军之职不能归京,特命人寻了昔年张相独女张以晴的江月风雪夜照图。
长长的正和殿上,百官按照品阶依次落座。花都知州品阶低微,排的最末,离着正和殿大门最近,正是第一个看到这画轴的人。此图年岁已远,是她十岁那年,太子生辰之日所做。太子生辰,亦是她的生辰。幼年深得太子生母懿贵妃喜爱,宫中早有传闻,皇上与贵妃都属意她为太子妃。彼时情窦初开,心仪白羽轩,偏偏又是从“情敌”长公主静敏提了太子妃之事,让她好不恼火。那一年的生辰,便是赌气在相府过的。这张画也是当时为引得在宴席上白羽轩的注意才做。
思绪飘的远了,不由得低声叹道:“不过是儿童即兴之作,怎能登得大雅之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远处陪坐的一位官员沉不住道:“此言差矣,人人皆知帝京三绝,东方世家东方长公子东方霄的字,睿王的文章天成,墨宝千金难求,再有就是前张相独女,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张以晴张小姐的琴音。这副江月风雪夜照图在下虽没亲眼见过,却也早闻其名,听闻睿王见后直赞好画,这位仁兄见识未免太过浅薄了点。”
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彼时爱一个人总想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却没想到成了世人眼中最美好的一面。
还记得第一次被他瞧见她练琴,笨拙如她,怎么也弹不成曲调,急得两手一推,将筝甩到了地上。那时他刚刚近府不久,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猛然间对上他那双眼睛,有惊又喜,脚边的古筝坠地发出嗡嗡声响,想到自己刚刚的举动,不由得又是急又是委屈,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大半,低下头不敢看他。
“弹的很好,若是伤了手,就先歇歇吧。”他俯下身,拾起断弦的筝。
“不好!一点都不好!”眼泪哗哗的留下来,是学不好的急切,是满腹爱慕无法诉说的委屈。他没有再开口,将筝重新放好,侍婢已经取了新的琴弦,白羽轩止了侍婢换弦的动作,亲自与她调音。琴声婉转,丝丝拨弄心弦,只是试音,却仿若一双大手拭去她止不住的泪珠,安抚她急躁的心绪。
她想,总有一日,她也能如他一般,将满腔爱慕化作琴音弹给他听。
可是上苍给了她琴艺无双的美誉,却没有给她为他弹奏的机会。
想想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弄人。
如果知道会是今日这般,那日生日,就不该因他赞美这画而欢喜的忘了表白,至少也让她弹一曲,弹一曲相思与他听。

李公公接过画卷,两名小公公上前将卷轴在皇上面前展开,云初座得太远,除了明黄色一片,看不清座上人的表情,只是在几声抽气般的赞叹声中,听得出与那官员一样的评价,不由得向刚刚说她肤浅的官员看了一眼,那人正昂首期盼,等着画卷快一些展示到他这里。不知怎的,云初也对这时隔久远的作品多了几分期待。其实她是记不得这张画的,若说睿王评过就是好画,那她大概早就是少年天才了,记忆中,不管她做什么,白羽轩总是说好,不是好就是很好,极好。好到成了一种体贴,终成爱他的习惯。

画传到她这里,展示画卷的小公公“咦”了一声,画也跟着抖了抖。云初对上他的诧异,这是前几日皇后送来谢礼时造访的小公公,显然是认出了云初,却拿捏不准该不该认出,只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咳了一声,权当是清嗓子。
云初并没有太过在意,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那画卷上。今时今日看来,这画算是大山水,却没有大胸怀,用笔太过,少了几分写意。可正是因为睿王说了好,张以晴也死了,画成了绝笔,才有了今日的喝彩。
云初垂了垂眼,低首饮了一杯酒。
其实最好的,不过是记忆他一声赞美。
“太子果然是雅人,竟能收得如此画卷。也让我等跟着一饱眼福。”刚刚那官员痛饮一杯,还不忘看了云初一眼,眼神中隐含几分鄙夷,显然是嘲弄她不懂欣赏。
太子是人,却不是雅人,而是聪明人。
云初摸着酒杯边沿,垂目不语。
此番献画,显然不只是献画,还有意拉拢张家。太子越显得对死去的张相敬重,对其女惜才不已,就越是能引得张家的好感,不,不只是张家,满朝旧臣,都会对太子多一分好感。更何况战事僵持两年,太子无功不归,进献张以晴的画,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一代名相张敖。张敖当年声嘶力竭,主和不开战。这也未尝不是一层隐喻,大约再过不久,朝中就有大臣上书谈判议和了。
一番献礼,确实是下了功夫。


远远的,刚刚的小太监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六皇子逢父皇母后同寿,说了一长串祝词,几杯一饮而下,爽朗的笑声从太和殿前方依稀传来。皇后慈爱的唤过他,抚过儿子的手,亲自唤了一壶酒,青玉杯盏盛着清酒,映着皇后端庄华贵的容颜,柔荑理了理古有恒的鬓发,声音不大,不缓不慢,却是十分低沉大方:“你的恩人也来了,这杯酒,你代母后去敬他。”
古有承闪亮亮的眸子似有不解:“母后说的是什么恩人?康……云先生不是不受赏不受封,怎么会来?”
那小公公极有眼色的走到六皇子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古有承一听大喜:“小景子你没看错?”还没等他回话,端着酒杯就向正和殿外走来。
居高位的人突然下来引得官员纷纷起身行礼,古有恒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大步流星一步不停,云初还抚着杯子忖度各方进献的贺礼,忽而听到耳边一声欢喜的声音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先生,今日得见先生,有恒十分的欣喜。”说着取了酒杯敬给云初。云初一怔,缓缓抬头,看他灿然一笑,不由心中忖度散了大半,接过酒杯道:“几日不见,六皇子康健多了。”
“自然多亏先生。”说着拉起云初的手就向正殿走去。
官服卷落了酒盏,洒在刚刚鄙夷云初的官员身上,衣角阴湿了大半,却是陪着笑脸,卑微的低到尘埃里。云初垂了垂眼,她早就知晓这样的眸色,趋炎附势也好,识时务也罢,不管她多么熟知官场宫廷的一切,她都无法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上这里的一切。
正殿之上,玉阶之下。古有恒撩起衣摆,双膝跪地,朗声道:“父皇,这就是儿臣与父皇说起的云先生。”
云初垂着眼,宫中长年累月训出的规矩在她身上浑然天成,她撩起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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