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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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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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便将那拐杖挥去,却终究已是,无可奈何。

第七十八回

“陆爷,那个狗汉奸来了,”一个手下走了进来,恨恨的向陆风扬开口道,“阮大他们已经迎出去了。”

陆风扬点了点头,问:“都准备好了?”

“您就放心好了,样样齐备,先前兄弟们还担心他不赖,可现在他既然来了,那就正应了那句老话,“地域无门闯进来”——他这次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保管是有来无去!”

“去罢,告诉兄弟们不要掉以轻心,要知道纪桓可不是一般人,我们前几次的行动在他身上可没讨到半点好处去。”

“陆爷放心,兄弟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断不会浪费了这天赐良机!”

那手下应声去了,却还没走出几步又被陆风扬叫住——

“等等——”

“陆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停了片刻,开口:“待会动手的时候一切听我指挥,切不可伤到薄夫人。”

“陆爷放心。”

待到那手下走远,陆风扬慢慢起身,敛尽眼底多余的情绪,向亦笙所在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里,盛太太正兀自垂泪,而亦笙静静坐着,面容略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对她开口道:“纪桓已经到了,我的人正引他进来。”

亦笙转过头来看他,轻轻点头,“风扬,我想要单独和他谈谈。”

“我明白,”陆风扬开口,“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这里毕竟是沦陷区,你的身份、他的身份都太特殊,我必须得安排人在暗中看着,确保你的安全——但我保证,你们的谈话不会传出去一个字。”

亦笙却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声音轻而坚持,“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和他单独谈谈。

即便是到了如今,她也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就真是如盛太太所说的那样。

她告诉自己,或者只是误会,或者姐姐真的是病故,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无法说给旁人听的。

而即便是,她猜错了,他真的变了,她却还是没来由的相信,他是不会害她的。

陆风扬看了她良久,略低下视线,遮住眸中那一山而逝的复杂光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比了个手势,于是那些藏身在看不见的角落当中的保镖们,便鱼贯而出。

盛太太看相亦笙的眼中,还是藏着些许连她自己都克制不住的怨毒神色,可是毕竟,她如今还得靠着她从纪桓手里要回女儿。

于是努力的压了压情绪,对亦笙开口道:“小笙,你记得要让那畜生把你姐姐还我,你千万要记得!”

亦笙有些心神不宁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盛太太又看了她一眼,心底极不是滋味,却终究只能随着众人一道离开,而说实话,在她内心深处,也是害怕见到纪桓的。

亦笙看着众人离开,慢慢的转回身子,靠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响起,自己的心也没来由的跟着“砰砰”的跳了起来。

她慢慢转头,看到了背光而立的那个男子。

那么多年了,她又再一次看到了他,依旧还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偶尔午夜梦回,这张脸,就会在光线微弱的西洋影院里,在阳光明媚的塞纳河边,对她微笑。

可是如今,却又分分明明,有什么,已然改变。

他瘦了许多,曾经的年少张扬寻不到踪迹,反倒多了几分深沉冷峻。

他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动弹。

而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额上的伤处移开,轻声开口道:“我刚才在这里等的时候,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我很怕你不来,就像上一次一样。”

他看着她,静静开口:“如果我不来,你就一直等下去——这里是沦陷区,而你是薄仲霆的妻子,你太胡闹了。

一旦她的身份曝光,她会有多危 3ǔωω。cōm险,她想过没有?

江黛云告诉他的时候,他收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的握紧成拳,他没有想到的,在他对盛家那样的软硬兼施之下,盛太太居然还敢不顾他的威胁去把她找来,他终是错算了这一点。

江黛云的眼睛里面全是挑衅,“地点是陆风扬名下的一栋小楼你到了城郊,自然会有人带你去——不过,我奉劝你还是别去了罢,陆风扬那伙人的枪下,可是死了不少日本人和汉奸的。”

他如何会不知道她是在激他,只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他的情绪向来受自己掌控,所有的分寸都在他掌心,旁人的招数于他而言,都全无用处

唯一的例外,自小到,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

而现在,这个例外身处险境,只要能让她尽快离开,只要她能好好的,安然此生,那么,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去做的。

所以,她要见他,他便一个人来。

即便明知,这是一个局。

可是,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这或许便是他最好的解脱与归宿。

他看着江黛云笑了一笑,“让他们尽快安排时间,越快越好。”

江黛云的眼中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尽管她藏得很好,可他看出。

不管境遇如何变化,这个女子的风头从来就没有弱过。

从前,她是夜上海最光彩夺目的明珠,而如今,她是中村次郎枕畔妩媚妖娆的玫瑰,在女人们的唾骂声中,在男人们轻蔑却又情不自禁的目光窥视中,风情万种的招摇过市,留一段香鬓俪影。

可是,他知道,这朵玫瑰是带刺的。

因为,她眼底的自厌和对他的轻蔑憎恶,在刻骨的风情之下,藏得那么深。

“黛西部小姐,交浅言深,中村次郎已了疑心,你该时候为今后些打算了。”他看着她,淡淡开口。

江黛云转过头,笑容妩媚,“我听不明白纪先生在说什么。”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便算了,小姐好自为之。”

…………

亦笙喃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她,她的神情当中带了几分恍惚,就那样了口——

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的,她告诉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她都不会去理会,因为,你是她丈夫,她爱你。”

他没有说话,而她忽然抬头看进他的眼睛深处,“龄姨告诉我,是你逼死姐姐的,是你逼着她打掉了孩子,可我不相信……纪桓哥哥,你我,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九回

“她说的没错,是我逼她喝下那碗药的,也是我害死她的。”

纪桓缓缓开口,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妻子美丽苍白的脸庞,流着眼泪,哀哀求他。

“……慕桓,我求求你,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所以从前我从来都没想过什么……可是现在他既然自己来了,这火花就是天意,我求求你让我把他留下来,我保证会好好带他的,不会让他烦到你,不会让他给你添麻烦,我求求你让我留下他好不好…”

从来,他说的话她总是会无条件听从,不问缘由,不论对错,亦鲜少会对他提要求,只是安安静静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仿佛那就是她所在意和满足的一切。

这样苦苦的求他,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他却不能答应。

他亲手,拿起那碗浓黑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她口中,握勺的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终于还是听他的话,无声的流泪,任他喂她,一口一口喝完了那碗药。

他放下药碗,将她拥入怀中,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所有痛色,声音里蕴着愧疚与压抑,那样沉。

“对不起。”

他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而她眼底的委屈伤痛那样明显,却终究只是柔顺的依偎在他怀中,流着眼泪轻轻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亦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她,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气愤。

他的声音依旧很淡,“我不想孩子将来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她凄然而笑,”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好,为什么还要选择走这样一条路?”

“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他的语气当中听不出悲喜,平静得如同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有,只是你不肯去选,”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三年前我来找你你不肯见我,便是现在,我也仍旧把当年的话再对你说一遍——你随我一起离开上海,我会让绍之想法子给你换一个新的身份,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军中,我也会想办法送你去国外,你用不着担心日本人。”

“我为什么要走,你看,现在纪家的产业有多大,发展得这样好,”他笑了笑,笑容隐约傲然却又荒凉,“小笙,如果我想离开,用不着任何人帮我的。”

她的眼睛慢慢的冷了起来,“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选择这条路,是心甘情愿,不是日本人逼你的?”

他的笑容里带了些漠然又荒芜的意味,点头,“是。”

她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看着他,忽而就笑了,眼泪却忍不住轻轻滑落,“从前我总听人说,国难思良将,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良将易求,唯缺良心。”

她眼底的失望那样重,而他在心底笑了笑,这样也好,你就不会再因我而伤心。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远,他终究还是克制不住,这或许,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蓦然起身,便往她的方向大步行去。

枪声,却忽然响起,惊碎了一满院阳光的温暖。

倒下的时候,他并不感觉疼的,直到看见那女子惊痛苍白的面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击跨,眼泪掉得那样厉害,哭着呼喊着求救,偌大的庭院,寂然无应。

他早就苍倦麻木的心,却还是克制不住的一疼,想要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却终不能够。

于是笑了笑,费力的开口:“小笙,那首诗,你还记得吗……”

她听见他的声音,哭着低头看他,而他的眼中浮现出悠远的向往,唇边带了一抹柔软的微笑,轻轻吟出——

………………

他眼中的光影,开始慢慢涣散,朦胧的白光中,他仿佛又再一次见到了母亲,她温柔的抱着他,轻轻摇着,眼中却藏着执念的疯狂——

“孩子,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纪桓,纪桓,我要纪伯侨为他的负心还债,我要你记得把妈妈遭受的一切苦楚都讨还回来,你去了中国,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杀了他!”

他自母亲怀抱中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行去,父亲在纪公馆富丽堂皇的小楼前伸出双手,仅仅的拥抱了他,他眼底的欣喜慈爱和期望,他记得如此之牢,他对他说——

“慕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最大的骄傲——答应爸爸,让纪家的家业在你手上发扬光大!”

他答应了母亲,也为了无法推托的使命,所以亲手在父亲的参茶中下药,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就这样衰竭下去。

他答应了父亲,所以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终于让纪家的家业,一天一天,越来越大,终于达到鼎盛。

只是,他自己呢,他的愿望,可有谁来满足?

十岁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已经不愿意再去会议,便是到了纪家,严密的训练也从未中断。

他的外公一直在他身边耳提面命,却从未相信过他。

他用药物控制他,冷冷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头痛欲裂。

他用他的母亲威胁他,让他为日本国效忠卖命,牺牲一切。

他试图说服自己,他生在日本,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日本人的血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并没有错。

却怎么也不能忘记,他长在中国,他的身体里,同样流着中国人的血液,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又算什么?

将那碗浓黑的药汁喂入妻子口中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他在心底说——对不起,可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没有骗她,却终究是对不起她。

盛太太来找他的时候,他知道那番话会对这个女人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却没有想到,会被门外的妻子听见。

而他作说话的时候,也才惊觉,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如果,孩子是小笙的,你会不会逼她喝那碗药?”

当妻子问出这一句话时候,他竟然,没有办法回答。

如果,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他或者她,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妈妈一样?

便是妄念,都会有期待,他是不是还能狠得下这个心?

只是生活,从来都不会给予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

若我遇见你,事隔经年。我将如何致你?以沉默,以眼泪。

恍惚间,仿佛有女子哽咽的声音,颤抖着响在他的耳畔。

他想要再看一眼她的样子,那么努力的张开眼睛,却还是看不见,怎么也看不见。

他的愿望一直以来,总是无法实现。

那么,这最后一个呢?

只期许,这唯一的例外,可不可以?

他费力的聚集起自己全部的神志,摇了下头,留下了他在这个世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With  mile……”

小笙,我已走完这架双旋梯。

若有一天,我们再次相遇,请你对我微笑,好吗?

 第八十回

一九四四。

上海。

散着兰香的榻榻米上,男人如同疯了一样剧烈的起伏着,女子娇软的呻吟与夜色纠缠在一处,织出一张妖娆的网,藏尽妩媚的毒。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你的将军大人便是这样对我的……哦,不对……他比你还要疯狂……”

浓朱衍丹唇,素齿微含香。

她在他耳边盈盈笑着,窃窃低语,以一种最诱惑的姿态。

“我叫你不要说了!”中村次郎失控的吼了出来。

江黛云却是笑得更深,“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只不过,这次换的人,我很满意呢……”

中村次郎大怒,见不得她眼中闪着的讥诮,粗暴的掐着她的腰肢,将她翻过去,折出驯服的姿态。

她还在笑,“这个姿势他也是最喜欢的,他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么兴奋过……”

她的雪背上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中村次郎看得眼睛猩红,又再听得她这样一说,越发的怒意勃发,一手揪了她的长发,一手掐着她的细腰,狠狠的,便再一次的撞了进去。

她疼柳眉仅蹙,却还是在笑,尽力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纤腰款摆相迎,娇软的呻吟酥媚如水,让她身上的男人如同中了毒一般,不能自拔。

当这一切终于趋于平静,她在黑暗当中睁着眼睛,听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他已然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她看了一眼桌上没有动过的洋酒,这个男人的心思太重,从来,他就只吃专人准备的食物,便是她怎样的煞费苦心,也无济于事。

那么此刻,她只唯愿,他能睡沉一些,再沉一些。

害怕弄出声响,她连拖鞋都不敢穿,就那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轻轻出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是她提前便打点好了的,轻车熟路的往中村次郎的书房走去,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那书房很宽敞,她不敢开灯,便籍着微弱的月光焦急的翻腾寻找。

不是这份,这份也不是,昨天晚上,他们所说的那份文件,究竟是在哪里呢?

“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中村次郎阴郁的声音森然响起,房间里一时灯火四明,有如白昼。

她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持枪的宪兵们,反倒是笑了,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就从他手里抽走了那份文件,“我看看。”

她伸手打开了那份文件,不过是一摞白纸,她心底其实在见到他的最初已然明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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