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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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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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没什么可担心。”他淡淡一笑,“当时是我故意让他几次找周老板谈投银子的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二哥他们的反应,当然不会真的投进去。”

  我怔住了,那个时候就已经是风云暗涌交起手来?可是我却全然不知,他今日说起这个事,我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场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游戏。

  “胤禩……”我在他怀里不停颤抖,忽然好害怕,害怕那种完全看不到硝烟,看不到预兆,却致命的争斗,剑拔弩张,谁都停不下手,一撤手,对方的利剑就会刺过来。

  “傻陌儿,你乖乖嫁给我就好了。”他抱紧了我,轻叹了一声,“那些事上,我不会吃亏的。”

  他是没有吃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目,我真的还没看到比他更精明的人,但是最后是怎么败了的?是输在哪里?

  “你那时候就知道百里曦是鬼王门的人了?”我在他温柔的怀抱里终于平静下来。

  “嗯。你怪我没告诉你吗?”他沉沉的气息散在我头顶发间,抱着我的手一紧,“我怕陌儿会难过。我知道陌儿是最重情谊的女子,将百里曦当作朋友,若是知道她……”

  “也不是很难过。”我抬起头看着他,“这世上,只有胤禩才是最重要的,胤禩……”

  “嗯?”他眼里盛满深情,仿似月下碧波,泛着柔和而明亮的清辉。

  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向他吻去。只是想用那忘却一切的激情来冲淡内心的不安,什么也不要想,只要这一刻可以忘记那些残酷的斗争。

  还是在害怕,只是新开一家金玉翠戏班,就隐藏着杀人于无形的阴谋,好似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沾上就尸骨无存,这才是他们的游戏,他们的战场,正如他说的,动辄就操家灭门,后宫的那些小打小闹,简直没法放到一起比较。我真的帮不上他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刀林剑雨之中前行,我想帮他躲过,可我却根本看不见,更不知道暗箭会从哪里射来。

  他与我激吻片刻,微微喘了口气,“陌儿,你……”

  我又吻上他,不要他说话,不想说话,不想再想那些让我恐惧的阴谋诡计。

  他轻轻推开我,沉声道:“陌儿,听我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短暂的逃避被一瞬拉回现实,他严肃的神情让我不安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还要留着满堂红让百里曦来打理么?”

  他的打算我从来都猜不透,只好摇了摇头。

  “一是要让二哥他们觉得我还不知道百里曦的身份,二是我也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们想陷害九弟,我怎能让他们好过了?”他淡淡说道,“刑部尚书齐世武和工部尚书陈平表面是同一政党,其实私下为敛财的事结怨很深,当时金玉翠入京也是陈平推荐给太子的,但是太子委任齐世武操纵那戏班之后,齐世武倒是借着它大发横财,陈平却没分到一点好处,早就眼红得不行。你看着吧,过不了几日,工部尚书陈大人就会以涉嫌经营舞千阙训练杀手密谋行刺的罪名被处死,舞千阙也会被朝廷给端了。”

  他没具体说,但我多少也明白了,当初太子他们想逼九阿哥投钱在满堂红借机陷害他,这下胤禩肯定是利用了陈平和齐世武关系不合,诱使他投资在满堂红上与齐世武竞争,这还真是以牙还牙。想那齐世武在太子二废的时候死得很惨,康熙主要是因为太子而恼他,但也找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确实查出他敛财不少。

  我还有些疑惑地道:“陈平是四爷的人,他怎会不知道满堂红背后的百里曦是鬼王门的?怎还会往陷阱里钻?”

  他笑了笑,“朝廷让四哥查鬼王门,他一直隐瞒了百里曦未报,让人知道了那是何居心?陈平与他只是关系交好,又不是什么推心置腹之人,他敢将查到百里曦的身份随便对陈平说么?”

  这下我是完全明白了,几番斗来斗去,太子他们想害胤禟未能得逞,胤禩却先将太子在吏部的左侍郎布尼嵩除掉了,然后借骁骑营一事,将太子那一旗的都统阿尔布鹤腾弄走了,现在是对和胤禛关系密切的工部尚书动手了,胤禛将年羹尧和隆科多转到了暗处,不过躲着藏着,没在那个位置,再有能力也发挥不出作用,现在弄了个叶阑宇出来找麻烦,但沐晨风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几个回合下来,损失最大的是太子,胤禛也受到一定牵制,倒是胤禩无甚痛痒。

  他给我说这些事,是想我对他有信心,他看出我心里在害怕,在担心。我对他是有信心的,但是对历史上的那个结局,我也没办法不害怕。

  接下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工部尚书陈平被斩了。舞千阙被朝廷围剿了,有二十多人被杀,但其中并没有百里曦,据负责查办此事的官员说,她不但没在舞千阙,也早就离开了醉云阁,她好似从这世上消失了。林紫寞和叶阑宇也未再出现。

  接二连三发生与杀手刺客有关的事,康熙已经大为恼怒,加上日前我与太子出宫遇刺,我还受了伤,太子认出刺客是当初南巡途中行刺他的人,康熙更是怒火冲天,交由我严查当时南巡的刺杀案。其实他不交给我,我也准备奏请彻查,因为这或许是我还能以孟清诺的身份为胤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118章 第一一六章 故地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康熙遣退了所有的人,还不等我行礼,已大手一挥,“免了。孟卿家暗查多日,可是有结果了?”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虽然还想努力地保持神清气朗,但已见疲老,多日的猜疑、紧张、忧虑,已让他显得有些憔悴。我不禁要想,他早些把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去做太上皇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自己图得安乐,也没有什么九龙夺嫡的悲剧。权力果然是毒品,不容人理智清醒,不到死的一天,不得解脱。

  我看着他,正色道:“微臣暗中已经向所有有关的人查证过,南巡途中行刺太子的其中两人正是前些日子伤了微臣的刺客,男子叫叶阑宇,曾是明末的大将军,也是义火教的首领,正是因为朱三太子被处死,他才向微臣寻仇。南巡时,叶阑宇和另一名女刺客是混在前锋营的侍卫之中进到行馆后院,顶替了原本该轮值的两名侍卫,而其余的几十名刺客则是在行馆外聚合,伺机而动。”

  现在不知道胤禩和鬼王门的主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便扯出鬼王门来,反正不管是勾结什么样的刺客都是他容不了的。

  “原本该轮值的两人是谁?”他沉声问。

  “只是前锋营的普通侍卫,一人叫额尔吉云常,一人叫唐焕。”

  “这两人,曾经还是朕跟前的一等侍卫。”他好似印象很深,冷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和沐晨风有关。”

  我暗暗心惊,他对沐晨风始终还是心结难了,觉得对他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怎不想一想,沐晨风在京城随便一招就是千人人马,对紫禁城九门防卫又那么熟悉,若真有逼宫谋反之心,早就将这皇位夺了。对他忠心不二,出生入死,却换来几年前的一场暗杀,不能不谓心寒,若不是清太祖的免死金牌挂在将军府,恐怕他真会找个欲加之罪将沐晨风斩了。明明是对他毫无异心的臣子,他却始终信不过,这是沐晨风的悲哀,更是他的悲哀。

  这样一个结,我未必能解,但他说到“果然”,果然他对南巡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和沐晨风有关,说不定对胤禩的态度也会有影响,这种藏在心里的不信任,最为可怕,当对一个人不信任,有防备了,那对他做任何事都会有多余的猜忌,南巡的事,我绝对不能让胤禩来背黑锅。

  “微臣以为那次的事与沐将军无关。”我继续道,“据微臣查审,前锋营首领鄂济沧乐说额尔吉云常和唐焕是故意擅离职守,可能暗中受人指使,这不难让人联想到沐将军,而那两人却指称是鄂济沧乐将他们调离,双方各执一词,都有可能。所以微臣继续向旁人查证,竟意外了解到一个事实。”

  “是什么?”他急迫地追问。

  “微臣令人将璃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玉容带到文华殿暗审,据她所说,事发当日下午,与她同房的一名宫女看到直郡王怒斥额尔吉云常和唐焕二人,意为他们不守军纪,要让鄂济沧乐将他们调去马房,而微臣向唐焕所在护卫队的其他人那里询问,均说他没有什么违纪的行为。所以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直郡王、鄂济沧乐、沐将军、唐焕,可能互有冲突,互有偏袒,他们的话都是出于自身的利益立场,不能尽信,但微臣相信玉容的话应是客观真实的,直郡王的确怒斥唐焕二人不守军纪,无论是真的违纪,还是郡王爷有所误会,他们都是被调走的,这与鄂济沧乐所说擅离职守不符,所以鄂济沧乐是在说谎。”

  他皱起了眉头,微微点头,似觉得我所言有理。

  我继续道:“鄂济沧乐说谎,是想掩饰自己将他们调离的事实,若真是违纪,该调就调,该罚就罚,为何要遮遮掩掩?这不免让人起疑,他所谓的唐焕二人受人指使擅离职守故意让刺客顶替混入,就更像是刻意的嫁祸陷害。若没做亏心事,何须找替死鬼?由于刺客或死或逃,也无对证,微臣也只能查到这里,只能列出其中疑点,并无真凭实据。鄂济沧乐在第三次出征噶尔丹的时候也有功劳,皇上不妨以大局为重,再查下去,只会害大于利。”

  他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不语。

  点出噶尔丹,他也不难想到大阿哥与鄂济沧乐在那次出征中结下的友好关系了,疑点已经指向他们,我也不用表现得太针对了,只要他了解到那次的事与沐晨风和胤禩无关就行了。至于大阿哥,他应该能想到他谋刺太子是何居心了。

  “孟卿家说得很对,朕还需再行考虑,你回去吧。”他沉默片刻后道。

  我告退离开。

  五月初,鄂济沧乐被罢官,意外死于自己府上。我被赐封太子少傅,升正二品,兼以前内阁的职务,并赐少傅府。

  没过两日,太后身边的太监汪福荣忽然来府上找我,宣我立刻进宫。

  随汪公公走在宁寿宫里,满眼皆是熟悉的草木,熟悉的人。那是我呆了两年的地方,得意失意,都是从那里开始。

  我本来不便去后院,但太后身体不好,汪公公只能将我带去她的寝室。室内的一切都没有变,清淡的檀香,让人内心无比宁静。

  太后似乎病重,都无法至厅中相见,我在卧房外隔着一层淡黄色的纱帘,跪拜行礼,“微臣孟清诺叩见太后。”

  里面许久才传出声音,“起来吧。”从前老太太润朗的声音此时却变得有些沙哑虚弱,好似缠绵病榻多日,毫无精神。

  我起身道:“谢太后。”

  里面又没了声响,我不安地等待着,不知道她忽然召见我会有什么事。又过了许久,里面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青鸢惊慌的声音道:“太后,您躺着。”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可以想象她病痛之苦了,心中顿时想起她往日慈和,竟忘了她下令打死我时的绝情。

  又过了片刻咳嗽声才停止,她的声音也更虚弱,“孟大人,哀家也听说了你,你护驾有功,又才识过人,朝廷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咳……”她一句话未说完,又咳嗽起来,比之前更厉害,带着一丝声带撕裂的破响。

  我慌忙说道:“请太后保重,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朝廷、为皇上效命。”

  “嗯。”她缓过一口气,又咳了两声,“你告诉哀家,小陌现在在哪里?”

  我惊得全身一颤,她也知道林芷陌是孟清诺妹妹这个事了?她一来就这么肯定地问我下落,那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我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怕她知道我还活着,会不放过我。这一迟疑,竟未答话。

  她似猜出我心中疑虑,声音提高了两分,“你放心,哀家不会再为难她。”

  “她在老家。”我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可是苏州家里?但哀家派人去了林府找过,她却并未回家。”

  我暗暗心惊,这老太太对我还真有那么深的怨念?竟然还令人去苏州找我?她就当我已经死了眼不见为净不行吗?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心中害怕,跪下道:“小陌从小疏于教导,做出那样失德之事,令宁寿宫蒙羞,更有负太后厚爱,但恳请太后念她年幼无知,已经悔悟,饶她死罪吧。”

  “哀家早已饶她死罪……咳咳……”她又咳嗽起来,一句话再难说得下去。

  “太后,”在我一旁的汪公公跪下道,“让奴才替您说吧。”

  “嗯。”太后一边咳嗽一边应允了。

  “孟大人,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汪公公对着我跪着,低垂着头道,“当日太后并没打算真的处死小陌,只因发生那样的事,太后也要给后宫一个交代,更不能让四爷、八爷搅到这事里来,因此暗中令奴才在行刑的时候下重手打晕她,谎称她已被杖毙。太后只是想将她赶出宫,也好让后宫里平息了这件事,事后太后还令奴才出宫找她探望她的伤势,却没想到再也找不到她。太后时常念着,还病了一场……”

  “孟大人,”太后打断他的话,轻咳道,“你现在可以说她在哪里了?”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令我震惊,没想到太后真的是疼爱我的,还以为我是靠那假死药逃过一劫,原来她根本就打算放过我,她也是出于无奈,赶我出宫已经是对我仁慈了。

  “孟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她又问道。

  我眼眶顿时有些湿润,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始胡编,“小陌她在微臣老家乡下的老宅。太后定也知道微臣与她从小并未在一起生活,发生这样的事,她怕牵连到家人,因此不敢回林府,是在微臣的宅子住着。”

  “你让她回京,”她继续道,“哀家想见她。”

  “这……”我愣住了,我不会那么悲剧地再由孟清诺换回林芷陌吧?

  “这半年,哀家身边少了她,什么都不习惯了。”她声音弱了两分,本来病重,说了这么久,似已很累了,轻叹了一声,“只有她会为哀家抄写佛经,给哀家讲故事,讲笑话,什么烦忧的事她都能解决得妥妥当当,她就是哀家最贴心的小棉袄儿,最惹人疼的开心果,哀家真是后悔将她赶出宫去,你让她回来,哀家想她回来。”

  我再次愣住了,原来我可以成为她生活里的一种习惯?当习惯不在,那是很难受的吧?她都不介意我给她丢脸了。

  “孟大人?”汪公公小声提醒我回话。

  我好似想起一个借口,立刻道:“可是小陌她不知自爱,在宫中已是……”

  “汪福荣,”她打断我,直接向汪公公道,“传哀家的话,从前的事,谁要是敢再提起,哀家绝不轻饶。”

  “是。”汪公公大声应道。

  “孟大人……”太后等着我答话。

  “那微臣回去就修书给她,让她即日进京。”我暗叹了一声,也只有先答应着她了,至于后面的事,只能出去了和胤禩商量后再说了。

  “好。”她语气变得有些兴奋,许是有些激动,又大咳起来。

  “太后,”青鸢细声道,“您该休息了。”

  “哀家今日听到小陌安好的消息,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病也似去了一半。”

  我埋着头,拼命忍住,眼泪才没有掉下来。我的安危还能成为她牵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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