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琴师穿着灰色大褂,脸色苍白,虽然挺直腰也看出脸上带着淡淡的病容。
他们来到众人面前,屈膝行了礼,大帅说:“这里没外人,不用太客气。”他走到小金玉面前:“我知道你出淤泥而不染,不出堂会。但今儿个不一样,我们不是把你当作戏子叫来的,而是把你当成朋友请来的。我们不是为了听你的戏,只是想见见你。”
小金玉流着泪说:“听到大帅这几句话,我就知道我今儿个没来错。”她心里说:“我原本不抱着活着回去的希望。”
何雯蓝笑着对小金玉说:“你的功夫真棒,什么时候有空教我两招。”
小金玉脸一红:“只是一些花拳绣腿,让小姐见笑了。” 何雯蓝说:“花拳绣腿?那样的花拳绣腿,我们中国人要是多几个人会,也不会被冠上个‘东亚病夫’的称号。”
大帅说:“说得好!,其实在诸位中也许只有我和你才最有体会,因为在国外的几年里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实在太难熬了。中国人弱就弱在安于现状了,一会儿吃过饭后,我们几个到帅府小校场练几招,我可听说了,何府的少爷小姐们个个武功高强。”
何雯蓝笑了笑,她嘴里没说什么,却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酒席摆好了,小金玉和琴师说什么也不肯入座,大帅说:“我们都不见外,你俩也不要推拖了。外面另摆两桌。”他一指外间屋:“他们也一块吃。”
小金主再三推辞,才勉强告了座。琴师却说什么也不坐,后来大帅命副官将他安排到外面军官们的桌上。小金玉吃了两口就想下桌,何雯蓝不肯放,又吃了半碗,匆匆放下筷子。众人也不太勉强,都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让她和他们一样就太难为她了。
何靖华他们直到大帅吃得差不多了,才都放下筷子。大帅今天兴致很好,因为从他的胃口已经看出来了。
撤下酒席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大帅对副官说:“琴师身子不好,让他先回去,劳烦他告诉老板一声,小金玉迟些再送回去。告诉她小金玉在我这儿不会发生什么事?让她放心。”
他柔声对小金玉说:“你刚才吃得少,一会儿到行园你若败了,可不要找借口。”
何雯蓝说:“现在大帅已经替她找借口,如果她败了,是因为她没吃饱,而我们败了,是因为我们学艺不精。”
大帅笑着说:“如果你们败了,是因为我没有招待好。我叫谭庆生,我看在座的大概都没有我大,就都叫我一声大哥吧。如今一口一个大帅,我始终脱不了这个阴影,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乐也乐不起来,玩也玩不尽兴。”
谭庆生含笑而起:“我们快走吧。雯蓝大概已经不耐烦了。”
第十七章比武场雯蓝会谭芷
大
第十七章比武场雯蓝会谭芷 书房靖华遭父训
帅府的小校场只是一个演武厅,内里仅容得下百八十
人,中间一个大约一米多高的看台,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谭庆生另换了一身短打扮。他命人在看台上放了十把椅子。
他点手叫过副官,对他说:“把吴元帅和路参将也请来。”吴
志朋是副元帅,长得粗眉大眼一副忠厚相。参将路挺个头不
高,白白净净,很精明干练的样子。
谭庆生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众人,然后笑着说:“这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武功个个高强,你们今儿个要是有谁胜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就奖谁一辆汽车。”
吴志朋笑着说:“大帅下了这么大的赌注,太抬举我们了。”
何雯蓝向他俩抱了抱拳:“两位,你们若是让我们几招,你们不会少什么,而我们又可以得到一辆车,到时定然感激不尽。”
谭庆生笑着说:“还没开始就先以感情贿赂我的兄弟。两位兄弟,看在大哥的情份上,一定要全力以赴,否则我就扣你们每人两个月的军饷。” 路挺说:“一边是以感情贿赂我们,一边又以军饷压我们。志朋,我们可是里外难做人了。”
正在这时,副官上来禀报:“大帅,大小姐和吴小姐、路小姐求见。” 谭庆生笑着说:“她们来的正好,这里有女眷,我也正想找她们。”说话间从外面进来三名少女,年纪都在十八九岁之间,都是一身骑马装,脚上蹬着黑色小马靴,头上戴着镶金带银的宽沿帽子。其中一个粉红色衣服的走在最前面,她把帽子拿在手里:“大哥,这么热闹,也不叫我们。”
谭庆生说:“我正想叫你们,你们就过来了,正好,我介绍几位朋友给你们认识。”他指着说话的女子说:“这是我妹妹谭芷。另外两位一位是志朋的妹妹诗颖,一位是小挺的妹妹皓文,他们本来是不可以随军的,这次我们迁军到上海,她们非要来。都是小家碧玉,没见过什么事面,望诸位不要笑话。”他将众人一一介绍她们认识。谭芷知道大哥的身份在上海首屈一指,说起话来也比较放肆,相比之下吴诗颖和路皓雯比较安静。谭芷说:“大哥,这都是哪儿来的俊男俏女?”她走到佳红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吓得佳红向后躲了躲,谭芷笑着问:“你皮肤这么光滑白嫩,我还以为你两腮擦了胭脂了,原来是天生的。怪不得说江南出美女,就是这水一样的皮肤,我们北方女孩也要逊色多了。”
胡佳红说:“也许是江南的阴湿空气养颜,如果小姐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也和这儿的女孩一样。不过我们南方女子却不如你们北方女子长得帅气。”
谭芷看着韩冰说:“不但女人皮肤好,男人的也这么好。路大哥,吴大哥天生皮肤黑倒没什么,你可得小心。如果待了一年半载回去,嫂子把你错认成小姑娘就糟了。”
路挺说:“我不如大帅长得漂亮,我不担心,哪有像我这么难看的小姑娘?倒是大帅要小心了。”
谭庆生笑着说:“我没有夫人,我也不担心。”他对三个妹妹说:“你们下去把衣服换了,市长夫人不是请你们吃饭吗?一身的泥土怎么去?” 谭芷笑着说:“大哥摆擂台,我们三个也凑一分子,平时缠着吴大哥、路大哥比试,他们不肯,今儿个即有赌注在先,我相信他们也不敢推拖。要是能混上一辆汽车,我们愿意去哪儿玩,就去哪儿。”
路挺说:“刁蛮的你要上场,我就退出,免得输了,被大帅扣军饷。”
谭芷一撇嘴:“你若中途退出,就不战自败。搅乱军心,那样何止两个月的军饷,我看至少半年。”
谭庆生笑着说:“我所说的是要奖给他们的,你可没有份。”
谭芷问:“为什么我就没有份?”谭庆生说:“你现在已经够我头疼的了,再弄一辆汽车,我怕天下大乱。”
谭芷哼了一声,她一眼看到躲到一边的小金玉:“你是小金玉?我刚才没看出来以为你是他们带的丫头?你与台上简直叛若两人,在台上你飒爽如风,在台下你却安静如水。听说你武功高强,曾经一个人打倒五个流氓,和我比一下怎么样?”
小金玉说:“大小姐要找人喂招,自然要找武功相近的,我在台上练的那些都是花架子,其实我根本就没什么功夫,大小姐还是另找别人吧。”她心说:“你们都是名门千金,我来只是为了哄你们玩。拳脚无眼,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小命也许就保不住了。”
谭芷说:“还未比试,怎么知道谁高谁低了?我也想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打过那五个流氓,万一哪天上街遇见他们,我也好知道我是该和他们打呢,还是该转身就跑。”说着就来拉小金玉。
小金玉向后退缩着:“他们怎么敢欺负大小姐?除非他们不想活了。大小姐和我的身份不同,怎么会遇见相同的事呢?”
何雯蓝见谭芷狂妄自大,忍不住说:“你先和我比,把我赢了,再和她比。”谭芷回过头来,见何雯蓝穿着水红色的旗袍,一看就是高贵人家的小姐。虽然谭庆生给她介绍了,但是她还不知道何笑伦的女儿在上海滩有什么地位?她有些奇怪,自从和大哥随军到上海,不论富贵豪绅、豪门贵族,哪一个见到她不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象今天这样和自己公然挑衅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她觉得很有意思。点点头,她将帽子递给诗颖,一个云里翻,翻到演武厅中间,向着何雯蓝说:“过来吧。”何雯蓝从小在家娇生惯养,而且在外国几年,在她脑中根本不知道还有人不能得罪,看来她虽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主,此时却早都忘到脑后了。
何靖华心里有点担心,他拉了拉何雯蓝的衣服,何雯蓝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的。”说完一个细胸巧翻云,落到谭芷身侧。谭芷点点头:“不错,就这一招,你我也算上平手。”说完脚一抬,也不招呼,向何雯蓝胸口踢来。何雯蓝今天出来玩,根本没想到会和人过招,两腿裹在旗袍里,想踢也踢不出来,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春光外露,只能以守为主,间或出拳反攻,相比之下比蹿腾跳跃的谭芷笨多了。谭芷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有些飘飘然,想给何雯蓝一个下马威,给大帅府争争光。她狠攻两招,何雯蓝一个不小心,被踹了一脚。她向后蹭蹭退了两步;险些坐到地上。谭芷冷笑着说:“连我也打不过,看来你的车是赢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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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雯蓝用手抚着被踹的地方,皱着眉说:“你为什么用这么大的劲?”谭芷说:“你不行就认输吧。”
何雯蓝说:“我怎么会认输呢?那怎么能对得起我的师父?”谭芷说:“对不起你师父,对得起你师娘就行了。”何雯蓝说:“我没有师娘。”谭芷问:“那你师父是谁呢?”何雯蓝说:“我师父几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时候,你恐怕还没出生,你也许不认识他,但是我大师兄就不同了,你一定认识,可是他却不一定认识你。”
谭芷问:“那你师父纵横江湖的时候,你出生了吗?”
何雯蓝说:“我当然也没出生。”谭芷又问:“那你大师兄是谁?不会是黄飞鸿吧。”何雯蓝顿时来了精神:“对了,还是我大师兄有名?我还没提到他的名字,你就说出来了。”谭芷冷哼一声:“你不用骗人了,谁不知道黄飞鸿的师父是苏乞儿,恐怕你没出生,他就死了,难道是他从棺材里蹦出来教你武功的。少废话,不认输,就过来领打吧。”说完,一跟步,就是一拳。
何雯蓝说:“谁说我师父死的那么早,我大师兄说我师父是我二岁那年才死的。”谭芷问:“难道你两岁时就开始学武,你师父不会是打你从娘胎里就开始教你吧。”何雯蓝向后退了一步,反手还了一拳:“我是我大师兄代我师父教我的。”谭芷说:“我不听你胡说八道。接招吧。”
其实何雯蓝的功夫都是家传的,她故意抬出黄飞鸿、苏乞儿,只是想吓吓谭芷,没想到没吓住人家,倒把对方激怒了,招招狠逼,刚才她都打不过人家,何况现在对方又下力狠攻。何雯蓝更成败相。没办法,她只好施展开穿花绕树的轻功,将谭芷转得眼花缭乱,谭芷一个不小心,被何雯蓝绊了一脚,摔了个大跟头,气得爬起来也不招呼一声,转身走了。
何靖华脸上带着歉然。谭庆生笑着说:“我这妹妹被我惯坏了,只许她赢,不许别人。这次倒好,挫挫她的威风,免得下次不知天高地厚。”
何雯蓝一瘸一拐蹦上来:“要不是这件衣服是我妈和祝儿亲手为我做的,我一定把她撕坏。”
谭庆生温和地说:“小师妹,不错,没丢你师兄的脸。”何雯蓝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黄飞鸿不是我师兄。我是骗谭小姐的。”谭庆生笑着说:“我说的可不是他呀,而是我这个师兄。”
由于谭芷的参与,气氛有些僵下来。
谭庆生为了打圆场,命路挺与胡云山,吴志朋与何靖华分两组比试。可是他们碍于彼此的身份,都没有露出真功夫,打的不算精彩。相比之下倒不好谭芷和何雯蓝的那场过瘾。谭庆生知道他们各自的心思,推说累了,带领众人回到客厅。
众人坐定,诗颖、皓雯说回去换衣服走了。何恬记挂着晚上的约会也想走。何靖华见彼此的兴致没有了,就提出告辞。谭庆生说什么也不肯,命人摆了两桌酒席,说等吃完饭才放他们走。
酒席摆上来,谭芷穿着一件大红缎子的旗袍走下楼,坐在何雯蓝的身侧:“刚才那跤摔得我痛了半天。直到回来换了这身衣服才知道,我刚才第一场赢了你,是占了衣服的便宜,不过我也是因为骑了半天马,力气上吃了点亏,第二场才输给了你。改天我们再比怎么样?”
何雯蓝笑着说:“我听说比武手就痒,但愿你不食言。对了,你的名字叫坛子,为什么取了这个怪的名字?难道你们家坛子很多吗?”
谭庆生忍不住笑,一口茶喷了吴志朋满脸,几乎笑忿气。一直沉默不语的胡佳红也笑得眼泪流出来。韩冰含笑看着倒在她身上的胡云山,吴志朋顾不得抹脸上的茶水,也放声大笑起来。特别是路挺,笑得已经直不起腰了,几乎要倒在桌子下了。总之整个桌上的人,官不像官、民不像民,都笑得一塌糊涂。只有何雯蓝绷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大伙。谭芷却将眉头皱着,用手托着腮,她实在奇怪有什么好笑的,因为这个两个字本来就同音,何雯蓝问的合情合理。
笑了半天,谭庆生才收住笑,勉强支撑着说:“她不是叫坛子,而是谭芷,‘芷’是草字头底下一个停止的‘止’。药书上在一种药白芷的‘芷’,而且我们家的坛子也不多,只有这一个。”
何雯蓝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就一直想问,只是没机会,所以问的有些冒昧,谭芷你不会怪我吧。”她故意将谭和芷分开,不过听起来仍象坛子。
谭芷一本正经地说:“谁叫大哥给我娶这么怪一个名字?好在我还不胖,否则一定以为我这个坛子和罐子是同 类。”
天将傍晚时,谭庆生命人将他们送回何府,何雯蓝和谭芷站在门口,说个没完,谁也舍不得谁。何雯蓝看见何恬向她拧眉立目的,不得不松开手:“我得走了。如果你有功夫,哪天我来接你去我们家玩两天。”谭芷说:“好呀,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市长夫人请我吃饭,我现在就想和你去。”她忽然伏在何雯蓝耳边说:“我越来越发现我喜欢你,做我大嫂好吗?如果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何雯蓝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一句话,伸手打了她一拳:“你胡说什么?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转身跑了,走过谭庆生身侧,谭庆生说:“小师妹,别忘了提醒你二哥哪天回请我。”何雯蓝红着脸点点头。
谭芷不怀好意地说:“大哥的小师妹,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
何雯蓝坐到车上,脸上的红潮还没散尽。胡佳红问:“你很热吗?”何雯蓝摇摇头。
到了何府,何雯蓝拉着小金玉下车,小金玉不肯,被何雯蓝硬拖下来:“都到家门口了,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刚才没机会和你研习武功,今晚我们促膝长谈。”
何恬从车上下来,见孙海文正站在他家大门口,她又上了那辆车,孙海文向众人点了点头,车开走了。
何雯蓝说:“三姐刚刚吃过饭,又去吃饭,也不知道她肚子能不能装得下?”
当众人浩浩荡荡从后门溜回何府时,何笑伦的管家何深在后花园等他们。何深中等身材,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他平时养尊处优,保养得白白胖胖的。因他与乾隆年间的大奸臣蜡头何绅同名,自然而然背地里大伙都管他叫蜡头。
何深一看到何靖华,胖得发亮的脸立刻挤出一丝笑容:“我说二少爷,你们可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老爷在大书房里,你快去吧。”
何靖华来到何笑伦的大书房,何笑伦正坐在椅子上抽烟,他脸色很难看:“听说你跟军阀头子谭庆生混到一起了?我早就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