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戈手指夹着烟,没有送到嘴边,神情有些怅然。凝着自己的手半饷,他缓缓说:“当年的事实,我会整理好发给倩倩。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种生活,你看,我现在连烟都不抽了。真的,我不会再回去,你叫倩倩不要再来找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她。”
大胖子粗鲁地骂:“屁!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把你折腾成现在这样?”
“你又不是倩倩,我干嘛跟你说。”刘戈瞥了大胖子一眼:“现在这样挺好的,活得也轻松。我又不跟你抢了,你骂我做什么?”
“你赛跑过吧?当你马上就要超越你的对手奔向终点的时候,他忽然说‘这种比赛真没意思,你自己玩儿吧’,你会有什么感觉?”大胖子非常激动:“四年!这四年你都在干什么?我辛辛苦苦跌摸爬滚地爬上现在这位置,你都在干什么!”
刘戈拍拍大胖子的肩,无限惆怅地慨叹:“没想到你对我用情这么深,真没想到啊。”
大胖子跳脚:“屁!屁!”见到刘戈充满戏谑的目光,大胖子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还是万分滑稽而不自知的跳梁小丑,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自个儿在这里呆着吧!看有没有人肯来保释你!”说完他就甩上门走了出去,高声对外头的警察同志们吩咐:“没人来保他,就不许放人。”
胖子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刘戈对着空荡荡的审讯室有些无聊,只好百无聊赖地跟客户端交流起来:“喂,老兄,咱来说说话?”
客户端没有回应。
刘戈再接再厉:“如果我的手机毁了,你是不是可以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问题似乎在可以回答的范围,客户端说:“可以的。”
刘戈继续问:“那它没毁你能不能换地方?”
“可以的。”
“那我给你改天给你做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机械身体,你看成不?你放心,就是组装变形金刚而已,我很在行,品质有保障!”
“可以的。”
“太好了!以后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就交给你去做!”刘戈兴奋不已:“我再给你装个自毁装置,如果有人逮着你,你就自毁身体回我手机里呆着,怎么样?”
客户端因为刘戈无耻的设想沉默了很久,才出声回答:“可以的。”
刘戈才不管无不无耻,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立即兴奋地在脑内模拟着客户端新身体的草图。俗话说得好,死贫道不死道友!他这么大一个人整天偷偷摸摸干这事,不引人注目才奇怪。
这大胖子的出现就是个提醒,继续这样下去,肯定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
刘戈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直到夜幕慢慢降临,他才拨通木头君的手机。
那边是一连串的沉默。
刘戈诉苦:“木头啊,我今天很倒霉,被人误抓进局子,还被诬陷妨害公共安全,你看我这么善良的人,可能做那种事吗?分明是有人挟私报复!你来保释我成不?”
那边没有犹豫,直接问:“你在哪里?”
刘戈说:“就在城中,近得很,你坐九路车,直接到……”正想扯几句废话放松一下,可惜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刘戈再次伸手抓抓自己的刘海,为难啊,又欠了一个人情。
没一会儿木头就带着小萝莉来了,就算是面对警察同志的询问,他还是闷闷地,绝不多说一句话。幸好大胖子早有吩咐,警方的人草草问了两句就把刘戈放出审讯室。
路上木头君也没有多问什么,倒是小萝莉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看,似乎已经不那么怕生了。
寝室很大,摆了两张床跟木头君所种的各种植物之后,刘戈的电脑再摆过去也不嫌挤。当然,木头君也用电脑,只是屏幕上只有非常单调的画面:数据分析工具不加停顿地分析着数据。
至于刘戈多年珍藏的手办跟模型,都含泪拿去讨好小萝莉了,毕竟那些东西怎么看都跟木头君房内严谨的摆设格格不入啊!
趁着木头君去洗澡,刘戈打开电脑。本来他闭着眼都能摸清键盘的键位,现在却忽然不知道怎么落指。
死去的人,改变的事物,没有因为岁月的流淌而被磨平棱角,再次想起来,依然能碾得人的心血肉模糊。
被一种无处可逃的难受感觉笼罩着,刘戈忽然抱着头高声问:“木头啊,我可以抽烟吗?”
澡房里传来唰唰唰的冲水声,然后是木头君有些不真切的声音,隐约像在说不能抽,刘戈猜他的理由大概是吸烟会影响植物生长,而且还有小萝莉在隔壁,二手烟对孩子有害……想着想着,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非常好。
这时小萝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怯生生地望着他。这孩子从小就听不见,连带也学不会说话,大概一直很孤独。
刘戈抹抹脸,露出诱拐萝莉的标准笑容,拿他的半吊子手语开始跟小萝莉交流,指手画脚地问:“要不要玩游戏?里面的人物跟我给你的娃娃是一样的!”
小萝莉眼底微亮,透出几分希冀。
被她这样看上一眼,刘戈觉得心都快化了,赶紧把自己珍藏的游戏手柄拿出来,一人一个分到手里,开始认真地教小萝莉怎么玩。
左挑右选,刘戈最终选了个蛮古老的简单格斗游戏,这游戏因为人物造型多样而且细节非常有趣味性,所以经久不衰。刘戈让游戏进入双人模式,引导小萝莉选了个褐发黑眸的漂亮御姐,自己则选了非常弱鸡的大叔流氓,这样一来,屏幕上最经常出现的画面就是被漂亮御姐追着上蹿下跳,大喊救命,那猥琐搞怪的表情逗得小萝莉咯咯大笑。
没有人知道,此时在市长办公室,有一场争吵已即将接近尾声——
坐在办公室中央的中年人沉声说:“必须预报!就算是误报,我也愿意负全责!”
另一人骂道:“老晋,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吗?”
中年人冷静地说:“不过是个市长而已,就算不当它又怎么样,要我为了自己的安稳而不作为,我做不到。”
另一人叹了口气,开始着手准备要对外发出的通告。就在两相沉默之际,门外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喊:“我要见晋子,你甭管我有没有预约,我这老头子去哪都没玩过这一套!”
中年人赶紧出去相迎。原来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衣着有些土气,甚至还沾着点泥污,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硬闯市政府,自然会遭到阻拦。
中年人却非常恭敬地将他请进里面:“柳叔,我正让大杨发通告,很快就会安排下去,一定不会耽搁。”
老头子被他喊了声柳叔,脸上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晋子,前些日子是我这老头子为难你了,你没依没靠地坐在这个位子,难啊!我这回来就是想跟你说,通告不必发了,异象消失了!”
“什么?”
“真的消失了。”老头十分笃定:“从老婆跟儿子死后我就转到这部门,到现在为止已经四十几年了,不可能搞错。前段时间确实有异象,我给你的照片跟资料也绝对没有造假,可这两天它真的消失了,消失得非常彻底,连一点迹象都没有了。”
三人对望一眼,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觉得怪异。
事情的始作俑者,这时候正在被小萝莉操控的褐发御姐打得满地找牙,抱头逃窜,时不时还狼狈地回头抛出个惹人发笑的哀求表情,就连永远面无表情的木头,似乎都有笑意在眼底闪动。
……》
前缘与继事02
刘戈刚跟这来自未来的诡异客户端搭上线,丁点好处都没捞着,资产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负增长起来。还没来得及沮丧,另一个噩耗就传来了,原来是他这两天缺课时非常幸运地被点名三次,其中包括了他们系里最出名的挂科狠手柯斯教授。
说起来,这老柯斯与刘戈还有点儿渊源——
男人心里对机械总有种特殊的感情,比如刘戈,他从小就对数控机械非常兴趣。而且他设计的自动化清洁机器人得了国家级奖项,高考时加了几分——于是他那寒碜得很的分数终于好看了一点,勉强踏上了补录线。
然而刘戈此人天生懒筋发达,自从卖了专利鼓了腰包之后,就十分得瑟地开始了堕落的宅男生涯。这让原本看上他那点创意小火花、有意拉了他一把让他有机会踏进大学校门的柯斯教授十分失望,这学期开他们班的专业课之后每回必点刘戈名,企图将这平凡无奇的学生好好琢磨琢磨。
刘戈一见到哥儿们留言说老柯斯又点了自己名,心里就直抽筋,简直比听到客户端不断报告负资产还纠结——
华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这老头儿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老盯着自己不放?
难道他就是那黑夜里的萤火虫,躲在暗处不仅遮不住浑身自然散发的闪闪光辉,还让整个世界成为衬托他的背景?
刘戈摸着下巴,习惯性地进入YY模式。
这时客户端毫无感情的声音中断了刘戈的神游:“你所拖欠的种子已近十万粒,请尽快上缴,否则客户端有权利收回出售的种子。”
刘戈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别玩人了!老子就一学生,哪有那么多种子还你?”
客户端说:“经过对脑波的精确分析,刚才你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月的钱刚到手我还准备去买最新精装豪华版养成游戏’、‘我傻了才会还反正债多不愁’、‘未来那边的人那么牛叉还缺这几个种子吗’等念头,证明你完全有能力将所欠种子偿还一部分。”
刘戈气得跳脚:“隐私!隐私你懂不!你怎么可以随意监测我在想啥?这些你们未来的家伙已经不讲人权了吗!”
客户端冷静建议:“你可以关闭意识交流。”
“那我岂不是要随时随地戴着耳机伪装跟人聊天,而且还净鬼扯?不干。”那样的话迟早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们的意识交流程序就是将脑波译解分析,除了你主观使它凸现的波段以外,其他混杂的波段也会夹带过来。只要你不关闭意识交流,就是默认了这种设置。”客户端说:“当然,除非脑波两极相差太大,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做这种多余的工作。”
虽然客户端的声音仍然平板无波,刘戈还是敏感地探测到了浓缩在话里言间的鄙视!
虽然人生多意外,可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所以刘戈拿着木头君写的参考书目开始寻找本校的图书馆。
他这人宅得没边,根本没搞清楚方向,还是拉着小学弟问路才找到那栋庄严的红漆大楼。正准备进去,却忽然听到另一边有人狂喊:“出来了!出来了!范从华出来了!”
刘戈觉得这群人的嗓子不错,忍不住朝起哄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之下,更觉得了不得,牛叉啊,居然是学术报告厅!想不到现在的祖国青年对学术的热情居然已经媲美追星族了,刘戈觉得十分惭愧。
在人潮的中心,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没做学生打扮,而是顺应潮流地穿上了成熟衬衫。当然,有别于旁边严谨的教授学者们,他看起来非常像个明星,走到哪都惹眼。
刘戈虽然宅了点,这会儿也认出这人来了。范从华,在计算机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见识,早早就脱离校园组建了自己的公司,被誉为‘华国未来的比尔盖茨’,总之一句话,有钱啊!也不知是什么风把这人吹到这里来的。
刘戈想到那黑商客户端每天按时提醒自己“本区今日收获x万粒种子,请尽快上缴”,望向那范从华的目光就复杂了,这人跟人啊,差距忒大!
不过刘戈也不在意,轻松绕过人群,直接前往三楼自然科学书库。
其实除了来找点资料以外,他还想系统地研究一下怎么搞种植。目前他负债千千万万粒种子,出去买太不划算,他得去找个远离缝地草生长范围的地方种点多种子的植物,每株出它几百万就最好了!
客户端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在刘戈脑海里响了起来:“具有超强繁衍力的物种,我们并不需要。”
被客户端兜头泼下一瓢冷水,沉浸在从包身工翻身成地主的美好幻想之中的刘戈愤怒了:“黑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黑商!”
客户端并不反对:“好的。”无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之后,还能从容地说多谢夸奖。
没法对着个没形体的客户端破口大骂,心里郁闷非常的刘戈只好草草找了几本自己需要的资料书,准备去办借阅。自然科学书库在三楼,他懒得等电梯,直接走了左边的人行楼梯。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图书馆的这条楼梯本来应该没什么人,但却有个人站在那里等人,那角度刚巧占了大半条过道。
逆着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刘戈却轻易认出了这人——居然是刚才在图书馆门口巧遇的范从华。
虽然刘戈在见过大胖子以后就有了面对这些人的觉悟,可真正碰上时还是有些烦闷。过去认识的人大多当他是对手,当然对他目前的生活方式大都很不满意。可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重新当回靶子给他们当目标的义务,他们也根本没必要继续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刘戈懒散地拿着书,随意打了个招呼:“哎嗨,师弟,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看风景?”
范从华没有他那么冷静,双手在身侧握成拳,蹦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日的成熟:“四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消失?”
刘戈沉默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我家里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死了以后,爷爷一直在伤心,还说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没了,我就想着还他一个,所以找了个地方安静备考。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们,不就是心情不好,不想你们来烦我吗?”刘戈的表情平静无波:“至于后来,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我不会再去过那种生活。”
刘戈父亲是山沟里考出去的大学生,因为祖父跟外公有交情的原因,他遇见了刘戈的母亲。他们志趣相投,兴趣相近,也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刘戈出生之后一直呆在他外公那边,接受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享受,养成了所有纨绔子弟该有的恶习,而且他谁都敢惹,谁都不放在眼里。外公一家对刘戈也非常爱护,因为二舅一直没生出儿子,已经隐隐有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趋向。
这些事,刘戈都不希望再回想起来,连带也不愿再见到以前相识的人。比如眼前的范从华,他们曾经跟在同一个老师手下搞计算机方面的研究,他是抱着多学一门充充门面的心思去的,这家伙则是认认真真想靠这个出头。想法不同,冲突自然免不了,以前这家伙就跟那大胖子一样,时时刻刻追在他身后想着赶超一头,刘戈早就没兴致跟他们在这些事情上继续纠缠。
没错,没兴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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