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里的线条要怎么处理啊？”
“还有透视，老师我也坐这里画的，可和别人的一比较总觉得自己这张有些别扭，你看……”
……
说是安静的角落，其实她坐的地方离西递最繁华的路口也不过只隔了一排房屋，巷子虽然冷清，坐在巷口的人仍然能隐约听到隔壁街传来的话语声。
凌沙沙挨着墙边坐着，坐在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路口、也就能看到正指点学生画画的叶涵的位置，却偏偏向后挪了两步，把自己放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她能听见他说话，也只能听到他说话而已。
有时候是帮询问的学生解答，有时是和路过老师的闲聊，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片安静。
凌沙沙知道他那时一定在画画，她以前见过他画画的样子，但那时候她还没把他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他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得好像他本人站在面前一样。
可那也不过是想像，她躲在角落里想着他，却连把自己放进他视线的勇气都没有。
“请问一下，你是叶老师吗？”
“恩，你是？”
“我是岳老师的学生。”
“岳老师……”叶涵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怡欣？是她找我有事吗？”
“恩，老师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学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也没说，您自己看吧——没事了的话，我就回去了？”
“好，谢谢你了。”
脚步声远去的同时，凌沙沙听到了类似纸张掀动的声音，虽然极想知道那是什么，可她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偷看的念头。
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渐渐升起，她终于清醒过来，也不再坐着发呆，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她提起凳子从巷子后面绕了远路，悄然回到了住处。
她本以为吃顿饭会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
然而那个中午，从开饭一直坐到饭桌都被收拾干净，叶涵都没有回来吃午饭。
凌沙沙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烫手山芋
……》
和袁晓这些丫头待一起久了，凌沙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动画系的女生是不八卦的，至少每天都在忙着玩游戏或者看动漫之类的“正事”的情况下，能留给八卦的时间也就少之又少了。
然而到了西递之后，女生们每天闲得发慌，八卦的天性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凌沙沙很后悔早上排队的时候自己没有拉着袁晓站到队伍中间，如今跟在队伍的末端，导游讲了些什么听不见也就算了，前面那几个唧唧喳喳聊个不停的女生的话题也让她越听越觉得窝火。
什么看到叶老师收到别的学校女老师写来的情书了，有人昨天中午瞧见那俩人在镇口约会了，环境细节描述地惟妙惟肖，连叶涵对女老师说了什么，对方又羞答答地回答了什么都学得有模有样，凌沙沙咬着嘴唇跟在后面，时不时瞧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叶涵，虽然心里明白那几个女生话里想象成分比较多，却还是想知道如果叶涵听到了这些，会是什么反应。
袁晓显然也听到了这堆混杂了各路奇思妙想的八卦，只不过与凌沙沙比起来，她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碍于好友难看的脸色，她恐怕还想给这堆八卦再添点料。
好在不出多久，队伍便随着导游拐进了一间民宅，队形也很快便因为宅子的空间构造而彻底崩溃，凌沙沙拉着不大乐意的袁晓迅速远离了那几个唧唧喳喳的女生，走到一旁观察导游仔细讲解过的门窗上的雕花，还有正堂桌子上的摆设。
而一没注意，走着走着的两人，就这么走到了叶涵边上。
“凌沙沙，身体怎么样了？”
猛然听到自己一直躲着的人居然就在耳边问话，凌沙沙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在袁晓反应够快，赶紧替她回答道：“睡了一觉好多了，是吧沙沙，你说头不晕了的。”
“呃……恩。”
被袁晓撞了撞，凌沙沙才反应过来叶涵问了什么。前一天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等了一个中午没有结果，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忽然不想见到叶涵，于是躲到了房间装病，作业则是让袁晓带去给他检查的。
叶涵显然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地方不＇炫＇舒＇书＇服＇网＇，就算凌沙沙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他依然有点担心，并且把凌沙沙由于复杂的情绪所导致的纠结表情当成了她病没完全好的表现。
“不＇炫＇舒＇书＇服＇网＇的话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他顿了顿又道，“作业画得很好，有时间——你身体好点了的话，我帮你讲讲。你昨天没去听点评，就再找个时间补上。”
“……恩。”
含糊地应了一声，凌沙沙正想找个借口结束话题，就听到叶涵又道：“导游这里大概不到中午就能完事了，下午应该是自由活动时间，我想……”他顿了顿，“下午你要是去写生的话，我想看看你画的过程，顺便也把昨天想讲解的东西告诉你，你看……”
心不在焉的凌沙沙一时没有消化掉叶涵的话，听到他那探询意味浓厚的“你看”两字，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结果正和他温润的目光对上。
意思是……
“不如下午一起画吧，怎么样。”
不怎么样。
凌沙沙心里迅速做出了回应，但不知是因为这两天来心理负担太大还是怎么着，她这时的反应极为迟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叶涵问的时候便用的肯定句。
心里明白老师都开口要求了，做学生的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何况在心底，凌沙沙其实很想有机会和叶涵待在一起，而眼下这机会，更是他亲口要求的。
于是她抿着嘴，避开他目光的同时点了点头。
虽然凌沙沙由于对老师的抵触，一直以来都有躲避叶涵的行为，但这种本能行径在前不久便消失的差不多了，也正因为这样，叶涵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最近两天她的各种不正常表现，
可惜的是，不知道真相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究竟是为什么躲着自己。
而想不通的事暂且放在一旁，如今凌沙沙答应了下午一起画画，叶涵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松散的队伍在走到后院的时候勉强又走出了一个形，转过一圈之后，重新从正门绕到了巷道上。
“前面不远处就是西递著名的胡家小姐抛绣球了，当年胡家在西递是很有名的大户人家……”
导游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看起来已经做这份工作有几个年头了，对她来说，无论是路线还是随程的介绍想必是每天都会念上数遍的存在，所以她在念这些介绍的时候除了语速较快意外，还有着毫无感情的特点。
学生们对这些景点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当导游走到一处绣楼外，并宣布这里即将进行的正是再现当年抛绣球情景的表演时，大家的兴致还是被调动起来了。
队伍行至跑马楼边的时候，楼上一名打扮成夫人模样的中年女人正说着话：“……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我就把女儿喊出来商量商量……”说着，她转身对一旁丫鬟打扮的人道，“去，把小姐请出来。”
“是。”
凌沙沙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座木楼，然后才注意到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游客也有学生，许多人听到胡家小姐要亮相了，都在欢呼叫好。看来这节目已经开始一会儿了。
到了这里大家也都被绣楼上的小姐吸引了注意力，队形什么的已是浮云，凌沙沙勉强追了袁晓两步，然后发现四周都被游客和其他学校的学生站满了，人群里有些人看起来颇为面善，她忽然意识到这都是和自己一样住在花园大酒店的隔壁学校的学生，而既然他们在……
她又朝四周望了望，想看看那个名字叫怡欣的女老师是不是也在。
“出来了出来了！”
“哎哎，长得还不错哦～”
凌沙沙正走着神，人群忽然沸腾起来，原来那小姐已经从绣楼里走了出来，一时间周围全是拍照声，更有人举着数码相机摄起像来。小姐看起来很是害羞，夫人便开始好言安慰，又好好把楼下的男士们夸赞了一番，同时将绣球交到了她手中。
“要抛绣球了，小伙子们都站到前面来了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凌沙沙这才注意到楼下的月亮门里还站了个打扮成仆从样的中年男人，他乐呵呵地拿着话筒道，“赶紧的，姑娘们退后，小伙子们抓紧机会，不然可接不到绣球了。”
他这么一说，现场更是热闹，有勇敢点的男生直接走到了楼边，也有身边带了女伴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当然了，由于大部分的女生都退到了后方，男人们还是被推到了前面。
这一来泾渭分明，凌沙沙一眼就看到了叶涵，他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要不是被几个男生开玩笑似的往前推，他恐怕已经从人群里退出来了。
“快抛拉！”
“真磨蹭，快点快点！”
楼上的小姐有点羞涩地观察着下面的人群，犹豫了半晌就是没有丢出绣球，楼下等待许久的观众终于按捺不住催促起来，她也仿佛下了决心，随着红色的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下，她掩着面，扭身扑到了丫鬟怀里。
看着绣球落向的方向，凌沙沙心里一紧，目光直接朝向了站在绣球落点的叶涵。
很显然那绣球就是冲着他去的，但他不仅没有接，反而向旁边侧了下身，想避开那只绣球，然而周围站满了人，加上不少人追着球的方向朝他聚集过来，这个躲避的动作只极不显眼地做出了一半，绣球还是准准地落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因为他没有接的意思，滚落到了地上。
拿着话筒的家仆本身就是负责查看球是被谁接到的，眼睛也很尖，他上前拨开人群，把绣球捡了起来朝叶涵走去，边走边说道：“呐，小姐看来是相中你了，赶紧拿着跟我到楼上去和小姐拜天地吧。”
“……”
叶涵脸色微变，然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依然纠结，心情也仍然是复杂的状态，可看到叶涵退的那一小步，凌沙沙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哎呀，你看是叶老师接到的！”
“真的呀！叶老师那么帅，估计那个扮小姐的女人看上他了！”
“哎？那隔壁学校那女老师不会吃醋么？刚才我好像看到她在附近了。”
“在啊，在那边呢，你看。”
又是那几个八卦了一上午的女生的声音。
凌沙沙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顺着那姑娘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脸似笑非笑神情看着叶涵的怡欣。
“你看叶老师都不敢接绣球，肯定是怕女朋友生气。”
“哎？真的呢，要不是怕喜欢的人生气，肯定不会介意吧，怎么说都不过是个游戏。”
“是啊是啊。”
凌沙沙再一次觉得，站在这几个女人身边真是错误的决定。
被心里那种又酸涩又苦闷的心情搅得难受，她朝袁晓走近了两步，想跟她说自己要先溜回住处，然而没等她碰到袁晓，叶涵那方向传来的起哄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师拿着吧～”
有男生很大声地撺掇着，期间还搀杂着那拿话筒的大叔笑呵呵的催促声，叶涵勉强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同时摆了摆手拒绝拿那绣球。
“我看到就是落你怀里了，你就别推辞了！”
仆人拿着绣球的手又朝他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他赶紧拿着，可叶涵动都不动一下，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女生的嬉笑声，随即一个女生大声喊道：“别让他拿拉！他肯定怕我们老师生气！”
凌沙沙看到那是怡欣身边的几个女学生，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几个人都笑嘻嘻的，怡欣本人则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叶涵，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几个女生哈哈笑得更开心，凌沙沙只隐约听到“老师别不好意思了”之类的句子。
心里更加难受，凌沙沙忍不住也朝叶涵看过去，听到这样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是默认吗？
她朝他看过去，然后……赫然发现他居然在看着自己。
“呃……？”
凌沙沙呆住了。
在某拿着绣球咄咄逼人的大叔面前，气场逐渐阴沉下来的叶涵不仅无视了面前的大叔，无视了周围起哄的学生，同时也无视了看着他的怡欣，就这样，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对上了凌沙沙的视线。
呃……！？
为……为什么……
凌沙沙惊恐万分：为什么在看我？
不是应该去看那个怡欣老师吗！？
凌沙沙怕自己是看错了，还特地确认了一下——结果叶涵的确是看着自己，不仅如此，还是一直看着自己！
这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妙？
因为隔壁学校的女老师和学生，貌似也朝着这里看过来了……！！
“元宵……元宵……！”
被叶涵牢牢盯着的凌沙沙，就好像被捕获了一样，心里那么想逃走，可视线却怎么也挪不开，不知所措的她只好朝身边的好友求救。袁晓正看着好戏，听凌沙沙喊自己，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干吗？”
“咱们溜吧？”
悄然向一旁挪了挪以避开叶涵的视线，凌沙沙是真的不想成为今天在场人们的焦点，袁晓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又哼了一声：“为啥？”
为啥！？
凌沙沙心里哀号一声，为啥！！
你看不到叶涵那个样子吗！这种不好的预感……为毛我会觉得他想朝我走过来啊！
“……”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凌沙沙却不敢说出来，只求饶似的小声道，“我……我想上厕所。”
说着话，她又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在了从怡欣等人位置看过来时瞅不到的位置。
袁晓冷笑了一声。
真的是冷笑！要不是情况如此不利，凌沙沙真的很想一把掐死她。
然而转机也在这时出现了，也许是看出情况陷入冷场的僵局，叶涵身边有个挺机灵的男生主动上前接过了绣球，抓着脑袋笑笑说：“好吧好吧，你带路吧。”
那大叔见有人给了台阶，也就顺水推舟，领着那男生去了楼上。
虽然一度冷场，但接下来拜堂的表演依然分量够足，重新吸引了众人注意，在场大部分人也将目光从叶涵身上收了回来，凌沙沙见气氛逐渐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站的位置也不再那么躲躲闪闪了。
“怎么？不想去厕所了？”
袁晓哼哼笑着问道，凌沙沙狠狠瞪了她一眼：“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元宵，你太狠了！”
“哎哎，你看见没，老师刚才往这边看哎！”
一旁的八卦女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惜还是被凌沙沙听到了。
“是啊，我以为他会看那个女老师呢，”另一个人话说到一半，看了凌沙沙一眼，后面的话把声音压得更低，这一回凌沙沙听不到了，只不过这时听不到比听的到更让人难受。
“喂喂，他过来了！”
突然，女生半是兴奋半是惊讶的声音提高了许多，虽然有刻意压低，可那音调依然足以让周围的人全听见。
凌沙沙心里又腾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她一抬头，就看到叶涵朝自己走过来了。
最重要的
……》
走……走过来了！
虽然视线里晃来晃去的都是看热闹的游客，但目光越过人群，还是能看到叶涵正盯着自己，朝这边走过来。
余光能看到隔壁学校的女学生们正簇拥在她们的老师身边朝这边指指点点，身边的几个八卦女看过来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