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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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公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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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会儿,大概是从我拒绝邓姑娘的时候吧。」

这人好厉害的功夫,连她的呼吸有变都听得分明。她与他对望一会儿,慢条斯理道:「闲云公子,刚才我不是有意偷听。」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以免他记恨在内心。

他看她一眼,几不可闻的哼了声,不以为意地说:

「我知道王姑娘不是要有意偷听,否则也不会听到一半就睡着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把脉。」见她有些愣住,他嘴角似要上扬,又及时藏起,道:「专精药理的虽是我家五弟公孙纸,可我是习武人,也略通一二。」

她想了想。反正这人也不会扣住她脉门置她于死地,便大方地伸出右手。

「左手不方便吗?」

她面不改色。「我左手有天奴环,怕闲云公子看了心里不喜。」

他不置可否,轻触她的右手脉门,嘴里道:

「女子天奴铃系在手上,理当左右手都有,为何王姑娘只有一环?」

「唉,这是皇甫护法下的手,她要系十个,我都只有认命的份儿,哪敢问为什么呢?」

「今天早上是谁送药给你的?」他又问。

「何哉亲手煎的药,闲芸公子不用怕谁再毒害我。」她笑道。

她自认非常有耐心,但这九重天外的天仙是不是把脉太久了?

他终于松了手,道:

「王姑娘没有大碍,我记得五弟开了五帖药,三帖治毒,两帖补身,照时辰来算,王姑娘剩最后两帖药了。」

她有点惊诧,连公孙纸开什么药他都一清二楚,她不就只是个天奴吗?为何蒙他如此关注?

这样说来,昨天第一个发现她中毒的,正是公孙云。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是万万不可能在第一眼就察觉她的异样。

她寻思着,实在不知是哪儿能承他的注意……她瞄到他取出汗帕擦拭双手。

汗帕没有花纹没有字绣,就这么洁白无瑕,原来他是个有洁癖的天仙!

她的肤色偏蜜,并不算脏吧,用得着这么嫌恶吗?

「王姑娘,你盯着我帕子……你也需要吗?」清澄雅俊的面容有着轻诧。

「不需要不需要,我自己就有,哪需要了?」她取出自己色彩缤纷的帕于。

她每一年都换一种,去年是绣鸳鸯,今年是绣菊,务必年年不同。她注意到,公孙云盯住她的帕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顿时,她恍然大悟。刚才与邓海棠应对的公孙云,客气有礼而疏离,老是自称「闲云l,但此刻的公孙云却直接用「我」来说话。

任何的不对劲,绝对不是好事,而且这不对劲是针对她而来。她内心警铃大作,立即跳下栏,笑著作揖道:

「闲云公子,大恩不言谢,你跟五公子对小女子的照顾,小女子铭记在心,它日等我回到白明教,绝对不敢忘。」

「没有得到主人同意,天奴是不可擅自离开白明教的。王姑娘,你真的还能回去吗?」公孙云问道。

她眨眨眼,笑道:「谁说我没有得到主人同意?当然是皇甫护法允了,我才能出来啊!」礼多人不怪,这正是中原人的天性,于是,她又再次客气作揖。

她才走出树影下,又听见他道:

「王姑娘。」

她撇撇唇,笑着回身。他自树影下缓步现身,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

她一时愣住,心里不期然跃出那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是她少年闲暇时自读到的。当时她想,这样的仙女大概在中原美人里才得见,所以刚才她格外注意江湖第一大美人邓海棠。

可惜,美归美矣,总不似她心目中的洛神,没有想到会在他身上看见……如果让何哉知情,又要笑她老是用错词。洛神呢,哪能套用在这个男人身上?

「王姑娘?」

她抬头看看高照的艳阳,又用力眨眨眼,现在她看见的,又是那个原来的公孙云。据她的推敲,她毒伤刚愈,一时承受不了烈阳,以致眼花错看,否则,洛神是个男人,她这个小女人还有什么立场?

她笑道:「闲云公子,还有什么事找小女子吗?」

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王姑娘猜出下毒者是谁了吗?」

「小女子愚昧,一心以为江湖豪杰很正派,没有想到会有人暗下毒手,这凶嫌……唉,小女子尚在中原上地上,还是不要追究的好。」她有意无意推到中原正道上,撇个一干二净。 

他也不以为意,顺着她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要多注意些好。这是千清丹,可解一千种毒物,王姑娘你留在身边,它日必有需要。」

她内心轻讶,并不接过。中原人不但多礼,还送礼送到这地步吗?

她思索片刻,而后,她笑道:

「多谢公子用心,但我还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珍药……」

「若你不幸再次中毒,也许下毒者会留有余地,但毒物伤身是免不了。它日如果你有中毒迹象,立即服下此物,即使不能解毒,它也会先护住你的五脏六腑,不受毒素损伤。」

他的暗示,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指,下毒者就在她身边……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第一大美人钟情于他,这个人,根本是非常关心身边的人嘛。

有的人,在江湖上地位有成,就把江湖当成他的家,他是个大家长……一个有洁癖的大家长吧!

那锦盒还在等着她,她迟疑一下,笑道:

「闲芸公子心意,小女子领受了。它日公子如果需要帮助,请尽管吩咐。「家长哪需一个小天奴帮?再者,她即将消失在江湖上,要再找到她很难了。

她双手正要取过,却发现他轻使出三分力扣着锦盒。

她心知有异,也不抬头望向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其实,这不过是相互帮助罢了。我以前,也曾让个小姑娘帮过。」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吧?

「在她而言,虽是小事,但我一直铭记在心。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等她拿着玉佩来找我,可惜,她一直没有来。她身处那样的环境,竟然不必求助于人,也能活到现在,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太聪明了还是她适者生存。」

她抬起脸,笑容满面,道:

「原来公子有这等往事,难怪会特别关注我这个小人物。公子请放心,以后我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尽我所能,将公子的心意传承下去。」

公孙芸闻言,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松开扣在锦盒上的力道。

「闲芸。」有人轻喊。

她循声瞧去,正是芸家庄五公子。公孙纸也瞧见她,先是朝她作揖,同时很有好感地多觑她一眼,才对着公孙云道:

「白明教车艳艳来上香了。我瞧,上香是假,来闹事才是真。」

公孙云剑眉微拢,向她说道:

「王姑娘,你教里左右护法一向势如水火,你还是留在这儿,别去前厅。」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她非常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去。

接着,她长叹口气。

想都不用想,一庄之主贺容华必在前厅与车艳艳应对,而她的天奴何哉也该在那里。现在要她怎么样?不理何哉,自己先跑路?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允何哉来天贺庄,直接逃出江湖就是。

「我就说,何哉迟早会成为我的致命伤。」现在可好,她是笼中鸟,不管怎么飞,都在教主的笼子里。

如果没有何哉……没有何哉……她的未来,是不是能过得容易些?

思及此,她又看着那锦盒,失笑。

人啊,最好别太过牵连,她只是一介凡人,可攀不上什么九重天外的天仙,更别说什么玉佩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收过什么玉佩。

随即,她将锦盒丢弃,往前厅而去。

  

「闲云公子。」一身艳衫的美丽女人,一见那朝思暮想的人自人群中出现,立即投其所好,客气作揖。

她记得,这男人,十分讲礼。

公孙云回礼道:「车护法,好久不见了。」眼一瞟,定在贺容华身上。

有些事,他不能越俎代庖,必须由天贺庄主人亲自出面。

贺容华面色铁青,勉强道:

「车护法千里前来祭拜先父,贺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车艳艳下把他放在眼里,只朝公孙云娇声笑着:「闲云,我多想说为你而来啊,可惜,这次我是奉教主命令,特地送礼来的。」

贺容华道:

「贵教与敝庄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贵教教主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车艳艳瞧他一眼,冷笑:

「谁说天贺庄跟咱们没有瓜葛?天贺庄的大少爷不就是白明教的天奴吗?」

贺容华闻言,脸色遽变,瞄一眼何哉,咬牙道:「车护法在说笑了。我兄长十年前因病辞世,你在我父亲灵堂污蔑我的大哥,你这不是存心挑衅吗?」

车艳艳笑道:

「这十几年来,你们中原有多少名门世家之后是急病而逝的?」纤手一挥,指向自己带来的十几名天奴。每名天奴都戴着面具,赤着脚,脚踝系着天奴铃。「你们要不要赌,赌赌看这些人面具拿下来,有多少死人复生?」

在场的江湖各派三十岁以上的人物,面色皆是微变。

厅外的王芸,见状只能叹气。

有人跟她—块叹气。

她瞄一眼身侧的人,低声道:

「五公子,你不去助阵吗?」她蜗牛慢爬,来到厅外,公孙纸一见她,便退至她的身边,与她一共欣赏,不,烦恼厅内的大事。

公孙纸说道:「我去也没有用。我功夫不及闲云,只会碍事而已。」

「原来如此。」她顿一下,再度低声道:「敢问五公子,通常你们怎么解决这种事?我是说,人家来找砸,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闲云主张不动刀枪。」

「……」她一脸惋惜,非常想推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豪迈作风。

唉,能借刀杀人最好,可惜人家不肯如她心愿。她瞥向何哉,何哉有意无意,正站在后厅门口,守住停放棺木的灵堂。

她又抚上玉箫,扫过厅内的十来名天奴。车艳艳性喜收纳天奴,尤其是有底子的天奴,这女人十分讲究排场,出门必有天奴跟随,每个天奴都以毒物控制,要脱离很难,要死更难。

她抿趄嘴,垂下眸,思索着。

车艳艳扫过人群一眼,惊异地锁定在贺容华身后的何哉,她不由得脱口:

「教主圣明,竟连她去哪了都一清二楚,今生今世她还能逃往哪儿?」

离她最近的公孙云,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车艳艳得意地笑道:「何哉,你主子呢?」

何哉缄默着。

车艳艳也不再追问,迳自喝道:

「教主万世圣明,竟能料中皇甫芸身在此处,你俩向来焦孟不离,传教主之令,皇甫亲自将厚礼送交天贺庄,还不现身?」

等了又等,等不到人,车艳艳满面怒气:「皇甫芸,你敢不接令?」

「我这不就来了吗?」

女声自厅外朗朗而起,随即,众人眼里抹过红光,年轻女子身穿宽大红袍,负手入厅。

而那来人正是脸上也有刺青的王芸。

  

贺容华与古少德皆是一脸震惊。

「你……」

王芸走到公孙云身侧,想想不安心,又假装潇洒地来到何哉身前,笑道:

「车护法,你这是晚我一步了。我千里赶至天贺庄,不料你晚了一天,中途是不是上哪儿逍遥了?」

车艳艳一脸不明所以,道:「你在胡扯什么?」

「我没胡扯啊,教主给你什么命令,就给我什么命令,他向来就爱咱俩彼此较量,这一次你输了。反正天高皇帝远,我也可以将这份功劳让给你。」她自动自发,拿过车艳艳身侧天奴手中的扁盒。「这份礼,我也有一份,早一步送到天贺庄了,现在你得拿这份礼去面见教主了……」她打开扁盒,而后凝住不动。

车艳艳嘴角缓缓勾扬。

「我差点让你唬过去了,皇甫,扁盒里的东西只有一份,当年你亲自让何哉埋进土里的,你的一举一动,永远都逃不过教主的眼下。」语毕,抢过扁盒,扔向空中。

盒里的少年衣物、长靴、特制的长剑,刺青的物品全敌于一地。

衣物已旧,却有天贺庄的标帜。

长剑已锈,却是当年刚得名号的贺家大少爷的武器。

刺青的物品上刻有白明教天奴的标志。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芸认命叹气:

「好吧,我果然斗不过教主。我跟你回去吧。」

车艳艳摆了个手势,天奴立即呈上素帕,她细心擦完手后,才慢慢套上特制的手套。

王芸目不转睛地看着。

车艳艳朝公孙云绽出娇艳动人的笑容。「闲云,云家庄一向中立,只负责记史,不可插手的,我记得云家庄有这么一条规矩,是不?」

那双无波的黑潭依旧连光彩都没有。

「依规矩,是如此。」

车艳艳笑道:「等我解决了这事,再跟你叙旧。」

「闲云跟车护法哪来的旧可叙?」他冷声道。

车艳艳美眸抹过怒气,抿起嘴,把气出在王芸身上。

「教主有令,你的天奴擅离白明教,何哉为贺家长子,三鞭棺木,以示薄惩。皇甫,接令吧。」

「……」王芸垂眸,又抚过碧绿玉箫。

「皇甫芸!」

「这里是天贺庄!」贺容华忍无可忍。「岂容你这魔教女人在这里撒野!」

「贺月华如今也是魔教中人了,贺庄主,他一归庄,你不怕你的庄主之位被人取代吗?不怕天贺庄因此蒙羞吗?」

「你……」贺容华本要破口大骂,而后发现在场的江湖人观望居多。他暗自咬牙,家有天奴,那是一生一世的耻辱,谁要动手相助,将来传言出去,多难听!纵使他爹德高望重,但人已仙逝,人死只留一分情面,这一分情面还得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才能使得。

王芸长声一叹,没精打采道:「车护法,你这是为难我了。何哉是我唯一的天奴,我去鞭他爹棺木,不是要他恨死我一生一世吗?」

「这是教主的命令,你敢不从?」

「车护法,你这样做是要跟中原武林为敌了。」王芸非常有耐心地分析:「我们平和了许久,用不着再生事端。白明教历代教主都是从左右护法中选有能力的那一个。我想,将来教主一定是你,今天你动手了,它日收拾善后的还是你啊,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芸,你真是丢白明教的脸!来人,把棺木拖出来!」

王芸见她屡劝不听,拂袖大喝道:

「皇甫家的武学造诣你是明白的,我与何哉,皆为少年奇才,得尽皇甫武学真理,车艳艳,你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车艳艳闻言,迟疑一会儿,又冷笑着:

「不是我跟你作对,而是你跟白明教作对。皇甫,你是自找苦吃!」

「何哉!」王芸迅速退后。

何哉身形快捷,眨眼间已掠过她,中短的剑光乍现,在众人还来不及看穿那把剑是从何而来,何哉就已投身天奴群中,刀光剑影奇快无比。

王芸视而不见,转身抚摸着玉箫,仿佛胜券在握。

贺容华瞠目结舌,最后,他只能道:

「这不是贺家的功夫。」他记得,兄长十六岁那年,尽得贺家真传,父亲因此欣慰不已。

「贺家的功夫,我全让他给废了。」王芸头也不拾地说。

贺容华转而瞪着她。

她轻笑道:「贺家的功夫,连皇甫家的十招都打不过,这样的功夫留下来何用?」

「他在白明教眼里是卑微的天奴,为什么你要让他学皇甫家的功夫?」

她没有应声。

贺容华又疑惑道:「为什么你不出手?你与我大哥,都得皇甫真传,如果你也出手,岂不能顺利拿下车艳艳?」

王溪睇他一眼,又垂下脸,笑道:

「车护法乃本教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我还真要除掉她,让你们开心?再者,今天何哉当面与白明教护法闹翻,加以护父有功,就算往后他在中原不好过,也绝不会落到被人灭尸的地步。」

贺容华闻言,不由得心一跳。这女人,怎么知道他想把大哥拉回天贺庄?

王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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