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潇失笑摇头。
第四十章 明修栈道(五)
一场大雪过后,冷得空前绝顶,轻呵一口热气,很快就凝成了冰珠。
滨江市偏南,冬天没有暖气,取暖就靠空调了。空调在夏天作用还是很明显的,但在冬天,外面那风机鼓得呼呼的,室内温度也不会上升个几度。通常你在外面穿多少,呆在屋内也就多少,最多敞着外衣。
进入十二月份,各种各样的会就多了起来,外面的,单位的,池小影都加了几个班,材料总觉着写不完。院长今天说下午要开个职工大会,让她准备份讲话稿。
她把手中的其他材料往后挪挪,趴在电脑前,正绞尽脑汁地打着讲话稿时,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精明男人,自称姓陈,是宣潇工作室聘用的律师。
她站起来,给他倒了杯茶。
陈律师从包里拿出两份离婚协议,让池小影在上面签个字。
池小影接过,蛮厚的,看了第一页上面几行,条条款款的专业术语,看的头昏,她心里念着讲话稿,没心思多看,反正和宣潇口头上讲得也差不多,估计就补下手续,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俐落地签好自己的大名,一份给自己,一份递给陈律师。
“那池总什么时候回工作室主持工作?”陈律师公事公办地问。
池总?池小影拧拧眉,“我。。。。。。我为什么要去工作室主持工作?”
陈律师摸摸鼻子,“池总,你没细看协议吗?你与宣潇离婚之后,房产、汽车、存款全归他,宣潇持有宣潇工作室百分之九十的股份,也算你们的共同财产,你们没有子女,财产平均分配,减去前面那些,你应当分到宣潇工作室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这样子,你就是宣潇工作室最大的股东,宣潇工作室的正常工作就该你负责。”
“我。。。。。。不清楚这些。”池小影纳闷地直眨眼。她连房子、存款都不要了,那个宣潇工作室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池总有空看看《公司法》和《经济法》,那里面讲得比较详细。”陈律师好有耐心地一笑。“陈律师,你不要开玩笑了,这宣潇工作室,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宣潇个人的财产,我没理由瓜分那个股权。”
“律师从来不开玩笑,工作室的名字和财产属向无关,你们以前是夫妻,你有权利得到那些。”
池小影真的一个头两个大,好后悔刚才为什么那样急躁,“那我可以拒绝吗?”
“你已经签好名字,这即成法律事实。如果你想把股权让给别人,按照规定,至少得两年之后。池总,宣潇工作室现在是你的了。”
池小影跌坐到椅子上,本以为离婚后和宣潇就划清了界线,现在到好,她抢城掠地,成了宣潇的领导。
“如果我不回宣潇工作室主持工作呢?”
“你可以召集股东开会,把工作室出售或者注销。”
池小影欲哭无泪,此路不通,“宣潇知道这事吗?”她揉着额头。
“当然。”
“他有说什么?”
陈律师停顿了一会,“他说接受。”
“陈律师,我不想解散宣潇工作室,也不想要这个股权,你能帮我想个两全的办法吗?”
“你与宣潇复婚,一切恢复正常,这份离婚协议形同无效。”
池小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咬了咬唇,“我知道了,陈律师,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宣潇工作室。”
她把讲话稿存档,关上电脑,扣上外衣的纽扣,裹好围巾,和陈律师一同出了办公室。
宣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重要的文件归档进柜,属于他的打包进箱,放在地上,小卧房里存放的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一边,办公桌清理得一尘不染,锃亮的桌面清晰地照射出人影。
池小影与陈律师站在一堆纸箱子之间,他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我马上就把这些东西搬到我下面的办公室。”
这是离婚后,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有一点难堪,有一点无措,有一点隔膜,有一点窘迫,有还是熟悉的那两个人。
池小影微微一笑,露出很白很整齐的小牙齿;。
宣潇心理面一颤,这一行洁白的整齐的小牙齿在最亢奋的时候,就会像一道明亮刺眼的光一样闪烁,使他加倍迷醉。
“宣潇,你能停一会吗?我们谈谈。”池小影说。
“好的,池总。”宣潇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拿开,示意她坐下。
“我想起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出去一下。”陈律师识趣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池小影在外衣上蹭了下手,抬起头,“宣潇,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做,但现在该停止了。这个什么股份我不要,我有工作,有双手,妈妈有退休金,日子并不是不堪得过不下去。如果你执意要分给我财产,好,我接受存款的一半。”
“我怕我没有办法,协议你已经签字了。”宣潇的神情很平静。
“我们可以再拟一份新的协议。”
“那么我们就需要先复婚再离婚。”
池小影指甲不自觉地插进了肉里,“宣潇,你认为我们在同一个单位里工作会很愉快吗?”
“我可以做到。”
“我能胜任这份新工作吗?”
“没有人生来就会,你可以慢慢学。”
池小影突地站起身来,“宣潇,够了,我想离婚是为了好好开始一份新的人生,不是想继续和你牵扯不清。我没有你那样的自信,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也没有办法保持一份好的心情来面对你。”
“你想太多了,你做你的老总,我做我的职员,我们之间的工作分工很明细,不会牵扯不清。我会把握好自己的尺度,你做不到吗?”
“宣潇,”池小影咬了咬唇,“如果你不想毁掉你的工作室,就找陈律师想想办法。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与你这样子面对面,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放过我吧!”说她没用吧,装鸵鸟,眼不见心不烦。看着宣潇,眼前就会浮现出他与燕南南、宁伊,也许还有其他女人的一幕幕,这样的恶梦再继续,她会疯的。
宣潇俊美的面容痉挛地抽搐着,“你。。。。。。喜欢上别人了?”
“我有这样的权利,是不是?”她反问,语气哽咽。
他点点头,看上去很无奈。
“宣潇,现在的日子是我一直渴望,请你别破坏它。我还有份讲话稿要写,再见。”
说完,她拉开门跑了出去。
宣潇没有动弹,过了很久,他起身,抱起纸箱,坚定地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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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对症下药(一)
不知道从哪天养成的习惯,池小影心情不好时,就想见见秦朗。
秦朗在做手术,专家办公室的护士给她倒了茶,说再有一个小时手术就该结束了,让她等会。
护士是个稍胖的中年妇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特别健谈。她认识池小影,在池小影住院的时候,有几次她追到病房去捉秦医生。
“如果以后想要孩子,到医院把输卵管通一下,这样怀孕的几率会高许多。”不知怎么,聊到了宫外孕上,护士很热心地告诫。
池小影落寞地一笑,不知自己有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我也是结婚好几年才怀上的,差点为这个离了婚,我老公那时候被一个小狐狸精盯上,说要给他生个儿子,我老公当真了,可是又不敢和我讲,毕竟两家父母以前是好朋友,只好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被我发现后,我想如果我一闹,正好起到激活作用,不行,我要走一记险招,剑走偏锋。我老公对那小狐狸精好,我对他更好。他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兴高采烈地在边上推波助助澜。两人始终同心同德,步调一致。小狐狸精和我老公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到我毛发直竖,后来那小狐狸精耐不住了,只好逃了。老公没指望,乖乖回到我身边,不久,我就有了孩子,直到现在,一直太平。”
护士洋洋得意的神情,看上去很有成就感,“人都贱,喜欢偷,喜欢窃,喜欢在暗中踮着脚跟走。那么我就灯火通明,敲锣打鼓在边上,看他们还敢偷?”
池小影听得直发愣,不亚于看武林高手过招,谁稍逊一筹,就兵败山倒。
可是这样守护来的婚姻,胜利了就代表幸福吗?
看胖护士乐呵呵的模样,应该是幸福的。
“秦医生回来了。”护士说道。
池小影抬起头。
秦朗神情很疲惫,这是一个耗时五个多小时的手术,但一看到池小影,他的精神突地一振,这好像是小影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十分钟。”他潇洒地向小影挥了下手,急急地冲进衣帽间。
护士大笑,“我明明比秦医生还小三岁,可是我觉得我看上去简直像他的大姐。”
“女人没男人经老。”池小影说道。
“对,所以女人最好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公,不然你老得没法看的时候,他还能充单身出去骗女人。”
池小影笑笑,叹气。这世上有没有一份婚姻让你无条件地相信可以彼此忠诚地白头到老?
一般婚姻都是男大女小,但也有特殊的。
宁贝贝最近又恋爱了,是位弟弟,小她四岁,在一家健身中心做教练。恋情怎么开始的,她不清楚,但从宁贝贝几次电话里听出,恋情正在向白热化的程度发展,宁贝贝大有非君不嫁的壮志。
想起上个月,宁贝贝对秦朗还一幅拼死拼活的样,池小影就笑。宁贝贝的恋爱开始很容易,结束时也不痛苦。而她,恋爱如同难产儿,好不容易开始了,却在半途上夭折,同样疼得撕心裂肺。“好了。”秦朗一身清爽地出来,灰色过膝的羊绒大衣,脖子里围了条格子围巾,学者味浓厚。
“你办公室的护士是医院特地给你安排的还是你钦点的?”两人并肩下楼,池小影发现擦肩而过的小护士,个个年轻俏丽,瞟向秦朗的目光,满含敬慕。
秦朗抬手替她竖起衣领,“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真实的。”
“是我钦点的。”
“为什么?”
“因为她很专业,也很聪明,分得清梦与现实。不是自恋,只是防患于未然,也是为了让在意我的人放心。虽然我能确保自律,但有时候误会也同样是种伤害。如果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这些事发生吧!”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神不由自主地跌入眼前那双黑得漫无边际的瞳眸中。
有一根细细的魔棒,一点点地扣着她的心弦,一下,一下。
“做你的妻子真的很幸福。”她听见自己幽幽地叹息,但一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能这样想,我太欣慰了。”秦朗愉悦地对她挤了下眼。
“车呢?车停哪了?”她佯装四下张看,感到自己脸发烫。
秦朗脸上蕴起一朵笑意,陆虎帅气地就停在她的身后。
两人上了车,他不急于开车,含笑凝视着她。池小影低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秦朗有一双温雅谦和的眼睛,这她一早知道,可是此刻,她不敢对视。
“今天终于闲下来啦!”前几天他给她打电话,她忙得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事情仍然一大堆,但我不想去想。秦朗,今天不要拦我,我想喝醉。”她把嘴唇咬出一行牙印。
秦朗眉峰一耸,发动引擎,“那去你家吧,这样你喝醉了,省得我还要抱你上六楼。”
池小影想了想,没有反驳,两人在楼下买了点卤菜,还在小饭店里烧了几个热菜,提了上去。
小公寓里,又湿又冷,开了空调和没开一样。秦朗脱了外衣,坐在餐桌边,神情和坐在高雅餐厅里没什么两样。
池小影拿起酒杯就要倒酒,他拦住,让她吃点热菜后才准她碰酒。
池小影的酒量小得可怜,沾一口就辣得脸皱成一团,喝一杯,脸就红得堪比关公,可是她像和谁较劲似的,不怕死的一杯接着一杯。
秦朗默默地给她夹着菜,什么也不说,任由着她。
小影太自制了,什么都压在心里,鲜少看到她失控。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朗,你想你的前妻吗?”几杯酒下肚,池小影手托着下巴,眸子湿漉漉的,神情娇柔。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我们经常联系的,因为我们有一个女儿,关于她的成长和教育,我们有许多事想共同商量。”
“如果没有孩子,你也会经常联系她吗?”她像个好学的孩子,问个不停。
秦朗摇头,“不,既然分开了,当然就要尊重彼此的隐私,如果她有了新朋友,就更不能联系,过年过节问候下好了。
“就是呀!可是他为什么不放过我呢?”池小影抬起头,眼中有纠结,有哀伤,还有无助。“我已经尽力走得远远的了,难道非要我搬出滨江市吗?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恶梦里,不想再听那些女人与他之间的事。我不是在意他,只是一起生活了四年,养成了许多习惯,一时半会改变不了。我已经慢慢适应了现在的日子,找到了自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我还在尝试写自己喜欢的文字,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秦朗眸光一闪,墨色渐沉。
是宣潇,宣潇找过她了!
“小影,你还在爱着他。”秦朗脸上微余的笑意一扫而光。
“没有,没有。”池小影拼命地摇头,突然悲从中来,痛哭到气接不上来,“从离婚那天起,我就把与他之间的一切都切断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让我太疼,就像刀刻一般在这里。”她指着心口,泪扑扑地落个不停,“他可以不爱我,可是不能一次次地羞辱我。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他当我是什么?以前是施舍,现在当玩偶。我心里有太多的坎,过不去的,我和他没可能了。秦朗,我有为自己活的权利,对不对?”
语气坚定,眼神却说不了慌,她已经慌不择路。宣潇总有本事左右她的情绪。
“小影,你确定不想回到从前吗?”秦朗握住了她的手,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忐忑。
“嗯。”她重重点头,为了证明决心,还举起另一只手发誓,双肩直耸,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影今天真的被逼急了,走投无路,才找上了他。
“那么就不要太在意,坦然一点,别排斥,别抗拒,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就搁置。小影,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他鼓励地看着她。
怪不得她特地来找他,她把他当成了避风的港湾,他们之间,她终于开始前进了,秦朗雀跃得倾起嘴角。
池小影的头差不多快埋到桌子下面了。
帮什么呢?帮什么呢?
有些话已经漫到了唇边,可是不能说。
曾经,她视作高山一般的父亲,突然抛弃了她和妈妈,独自一个人去了天堂,她不得用纤弱的肩扛起家庭的重担;曾经她想一辈子依赖的宣潇,用最羞辱的方式,让她不得不结束了婚姻。
有谁可以不设防地依赖?有什么可以永恒?
气氛突地沉默了下来。
“是不是来帮你倒酒?”他笑了,把她喝空的酒杯倒满。
“秦朗,”她慢慢抬起头,眼睫上挂满了泪珠,“我一个人真的。。。。。。不行,我不确定我们之间是什么,可是和你一起,就像寻到丢失很久的快乐和安全,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去考虑,就是明天是世界末日,就是犯了个大错,都没关系。我。。。。。。想。。。。。。”
秦朗猜得到她想说什么,虽然这不是爱,而是把他当成了躲避的港湾,但她也只想到他,不是别人。她肯说出这样的话,心理面必然也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他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抓住了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他的目光忽然柔软,轻轻开了口,听到自己问:“你想什么?”池小影慌地把酒杯都碰翻了,酒流了一桌,她把头扭向一边,稳住呼吸,突然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我不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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