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要放烟花。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她后备箱里放的满满的居然都是各种各样的烟花。
把车开到体育馆门前的广场,半夜里没有人,把一只只箱子搬下来围成一个大圈儿,烟火腾空的瞬间她突然回头对我笑,她说钱浅,原本我打算自己去放这些烟花的,想不到结果却有你陪着我,谢谢。
五颜六色的火焰在夜空里开花,一层层绽放,仿若午夜昙花,火光映着她的脸,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时候,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寂寞。
有人说寂寞是毒,会传染,所以这世界上寂寞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可是Daniel说,寂寞无过错。
我们寂寞,不过因为太没安全感,小心翼翼蜷缩在角落,渴望却不敢奢求拥有,于是寂寞蚀骨。
他不止一次问我,他说Joy,你打算躲在角落里藏多久呢?
Daniel直接到了A大门口才给我电话。
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电话里对我说,Joy,我来了,快点出来拥抱我。
几个月不见,Daniel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牛仔裤球鞋,上身是短款宝蓝色羽绒服,偏生戴了条彩虹条纹的围巾,金发碧眼,在门口一站,扎眼的厉害。
见到我出来,屁颠屁颠跑过来抱住我,嘴巴咧到老大,夸张的直叫,“老天,Joy,你怎么又瘦了!”
我只剩了翻白眼的份,“住哪家酒店?”
他伸出食指冲我摆了摆,拍拍肩膀上的小背包,“Nonono,Joy,我要住你那里,你要收留我,不能让我流落街头。”
我好笑,“住几天?”
他歪着头,仿佛思考的很痛苦,“嗯,大概三天,好少。”
“不过出差,能给你多余出来三天时间已经赚了,你还挑肥拣瘦?”
他盯了我半晌,“你……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哪里有那么多事?昨天熬夜刻印考试题目,睡得太晚。”
“真的?”
“刚下飞机?”
“嗯,”他捂着肚子,“Joy,我饿了,飞机餐不好吃。”
瞪着眼睛看他,我有些无奈,“孩子,你是从灾区来的吧?”
在校门口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餐馆,我转着眼珠子,看着他别别扭扭握着两根筷子跟牛肉面死磕着较劲,心情大好。
Daniel开始还愁眉不展,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玩得不亦乐乎,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带他去吃儿童套餐。
从餐馆里出来,天色已经渐暗,冬天的白天总是出奇短的。
露天的大排档已经开始摆出来,串串香,铁板烧,炒面炒粉,烤肉烤串,海鲜小炒麻辣烫。
Daniel本来眼睛就蓝,这下更加蓝了。
本来之前吃饭就玩的成分居多,我索性也就带着他开始扫荡起路边小吃摊。
A市的露天大排档很特色,实惠便宜,味道却好的出奇。
所以这个黄昏就见小吃街出现这样一道奇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鬼佬吱哇乱叫猴子一样到处乱窜,嘴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跟身边一直在笑的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女人不时无奈摇头,跟在后面一路付钱,看着那鬼佬的表情仿佛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儿子。
我真的觉得,Daniel有时候孩子气的就像我儿子。
吃饱喝足,他也没了继续出去玩的力气,索性回去休息。
跟宾大爱丁堡大学比较起来,A大算不上多大,但作为百年名校,在建筑风格上倒是真的相当风格,很有中国古典园林的味道,尤其是主校区。
而我住的,也正是主校区。
一路走来,Daniel就一直不停惊叹,“Joy,你从前就在这里读书吗?好漂亮,像图片上的皇家园林。”
我笑,“这和皇家园林比起来差的远呢,去逛了苏州园林没有?那里才是真的精致。”
Daniel摇头,“没有,我工作搞定马上就飞来找你,哪里都还没逛过。”
“A市也有一些古典主题公园,明天可以带你去转转,雪后的琉璃细瓦古树湘竹还是很有风情的。”
他突然停下来拉住我,“Joy,你很喜欢A市吗?会不会因为留恋而不想走了?”
我失笑,“怎么会这么问?”
“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落叶归根?”
心底莫名的痛了一痛,我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傻孩子,Joy已经没有叶可以落了,又何需寻根?我不过一团蒲公英,风吹到哪儿,就是哪儿吧。”
蒲公英。
方初曾说我是蒲公英,她说我骄傲,难懂,抓不住,仿佛一伸手便会不见了影子。
只是他不知道,其实蒲公英本身是很无辜的。
不是它想没有根一样跟着风到处飞,而是生命归宿如此,不得已罢了。
自由不是跟着风的脚步,自由,是自己做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看似自由的东西太多。
可是真正自由的,又有几个?
鱼在水底游的自在,那是因为它根本离不开水。
鸟儿在天空里飞的漂亮,那是因为它没有办法让自己停。
蒲公英,飘到哪里是哪里,只是因为她的生命,实在太轻。
第 56 章
基本上,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导游。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带着Daniel去什么景点。
A市是座老城,而每座老城总是有属于它自己的文化底蕴,我不知道Daniel能不能理解那种穿越旧城区的狭窄街道看小孩子在墙上胡乱涂鸦,然后不经意抬头只看到一方狭窄不规则形状灰色天空的心情,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他在城市的边边角角穿行,来碗肉丝炒粉,吃个肉夹馍,喝碗羊汤……
有时候最简单的往往是最地道的,可是很多人不懂。
事实上我懂吗?
也许我懂,也许,我……也不懂。
可是最简单的,往往也最难达到。
只因为,人的心,生了七窍。
Daniel很健谈,和他一起,你永远不会闷,他会时不时地冒出些傻乎乎的话来逗你开心,看到好玩一点的东西,表情总是夸张的厉害。
他会自然地揽着我的肩膀,看着我时,蓝色的眼睛清澈漂亮。
他笑的时候嘴巴总是咧得很大,露出一排小白牙,总是做出狼的表情,实际上却只是一只没有什么威胁的绵羊。
看到有趣的东西立刻屁颠屁颠扑过去,然后在人群里回头寻我,眉目温和,笑的灿烂,俨然一个还没长大的阳光少年。
视线一瞬间有些模糊。
仿佛看到六年前的我和方初。
我和方初在一起的时间,全加到一起,其实也就那么小半年。
从初夏到深秋,两个季节都没来得及走完,一切就结束了。
可那不足半年的时间里,我们那样开心。
他虽说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可事实上就是半个假洋鬼子,对于A市,根本说不上什么熟悉。
他不知道哪条街有最地道的小吃,那个角落有最地道的老建筑。
他……
Daniel突然停下来,回头怔怔看着我,“Joy,你怎么哭了?”
“啊?”
我呆了一下,抬手抹了抹脸颊,冰凉一片。
我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哭了。
为什么要哭?
有什么值得哭?
胡乱抹了把脸,对着Daniel眨了眨眼,我笑,“看到没,都让你给逛哭了,大哥,咱歇会儿吧,很累的说。”
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我,半天没有说话。
我伏在他怀里,胸口闷得发慌,又酸,又涩。
凤九跑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没起床。
昨天和Daniel逛了大半个城,腿都逛细了,回到A大,我险些崩溃。
体力真是越来越差。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放假了没事就跑出去旅行爬山涉水,几天都不会觉得累,如今不过大半天,全身的骨头就跟散架子了似的跟我叫嚣。
凤九的嗓门儿很大,咋咋呼呼一路从一楼奔上来,门都是用踹的,呼地掀开我被子,“钱浅,你家里怎么有个鬼佬?”
我怒目。
幸亏老娘没有裸睡的习惯,不然岂不是一下子就都被看光了?
我恨恨地把被子夺回来,“朱凤九同志,小学老师没有教育过你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别人睡觉的时候不能大呼小叫,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不能随便掀人家被子吗?”
她一屁股坐在我床上,盘着一条腿,神秘兮兮两眼发光地看着我,完全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钱浅,那个鬼佬是谁?你在美国时交的男朋友?他是特意来看你的吗?要住多久?啊,”她的一张脸就像万花筒,转瞬间又可怜巴巴地像只小狗,“你在国外有男朋友,那岂不是就要跟他回去了?你不留在A市吗?真的要走吗?不行,我得赶紧跟肖儿讲。”
说着便拿出电话,巴拉巴拉对着手机跟肖儿一通叫嚷。
我头痛。
Daniel手上戴着微波手套,从门口小心翼翼探头进来,眨巴着一双蓝眼睛,“Joy,你朋友好强悍,我连影子都还没看清,她已经一阵风似的窜上来了。”然后用蹩脚的中文对凤九说,“你好,漂亮的小姐。”
凤九冲着他做鬼脸。
我揉着额头,“九九,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啊?”她傻呆呆的,半晌反应过来,“昨天去电视台办事遇到秋水,聊了一会。”
我挑了挑眉毛。
凤九突然一脸母性光辉,摸摸我头顶,“钱浅,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啪地拍开她,从床上跳下来,“胡扯什么呢你。”转头看向倚着门口的Daniel,“Hey,boy,在还没起床的女士门口徘徊是不礼貌的。”
他耸了耸肩,眨了下眼,转身下楼。
我去洗漱,凤九紧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秋水说你和初初闹翻了?”
我挤牙膏,“这年头合则聚不合则散,再平常不过的事,很稀奇?”
“你们……”
“我们也只是普通人。”
“我只是不大明白,什么样的不愉快,居然会让那么嚣张的方王子撒丫子回了法国。”
我猛地抬头,在镜子里盯着凤九,“什么意思?”
凤九怔了一下,过来啪地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要死了,钱浅,你居然这么瞪我!”
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刚刚瞪着她时,神情里居然恶狠狠的。
我呛了一下,漱了口,开始慢腾腾地刷牙。
凤九倚着洗漱台,叹了口气,“我是怕你不开心。初初在你心里多重要,我和肖儿最清楚。”
我吐掉嘴巴里的泡沫,呜哩哇啦口齿不清,“有多重要?不过一个男人,九九,你别小看我。”
凤九扑哧笑出来,“嗯嗯,我不小看你,我一定不小看你。”
我撇嘴,“这还差不多,不过话说回来,您老也别把我看得太高,总是被人仰望,也很累的,伟人不好当啊。”
她抬脚照我屁股踹过来,“不要脸!”
“你没听过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的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最后还不是死在任我行手里。”
凤九一脸正色,“错,东方不败是死在自己的痴情里。”
心下一动,我转头看她。
她拍了下我肩膀,转身朝外面走,“肖儿一会就过来,我们一起出去吃吧,估计那鬼佬也没带我和肖儿的份。”
我却还沉浸在她刚刚说的话里。
很多人都说东方不败是变态的变态。
好好的男人不做,非去练葵花宝典,结果男不男女不女,还爱上了杨莲亭那么个阴险狠毒的男人,最终还为了护他而死。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做过再多坏事,至少杨莲亭对东方是一心一意的。
给我一个杨莲亭,就算做东方不败又如何?
世间最难得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真情。
可是这个时代如此现实,根本不可能有不要命的痴情。
肖儿很晚才到,同时进来的还有秋水。
两个家伙脸上带着伤,衣服乱七八糟,很是狼狈。
凤九吓一跳,跳起来扑过去,“哇,怎么了这是?你们去人家偷鸡让人抓了现行?”
肖慰不说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抓起水杯也不管是谁的,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我没作声。
凤九扯过秋水,“大师兄,怎么了?你俩打架了?”
秋水苦笑,飞快看了我一眼,“没有,我们怎么会打架?”
“那这到底是怎么了?”
秋水和肖慰还没说话,王路也跟着来了,进门看到他俩的样子便开始笑,“一把年纪了还打架,你们当自己还年轻哪?”
Daniel眨巴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都是你朋友?”
我看他一眼,笑了笑,“国内读大学时候的几个同学,关系还好。”
Daniel扫了一圈,煞有介事咂了咂嘴,“气氛很严肃。”
我乐出声,“Daniel,你学坏了啊。”
他歪着头,“有吗?我觉得我一直都是好孩子啊,Joy,难道你不觉得我一直很善良很诚恳吗?”
肖慰却突然伸长腿踢了我一脚,没好气地瞪我,“问你话呢。”
“啊?”
王路睨了我一眼,“去哪儿吃饭啊,我们可还饿着呢。”
“我吃过了,厨房里有泡面,饿了可以自己去煮。”
肖慰跳起来,一把抓住我胳膊,“走,陪我出去吃。”
我哭丧着脸,“大哥,我真吃过了,不信你问九九。”
肖慰没看凤九,倒是瞥了Daniel一眼,“这就是九九说的你在美国的男朋友?”
“是男性朋友。”
他下巴冲着王路秋水转了一圈,“和我们一样?”
我瞧瞧推着眼镜不肯看我眼睛的秋水,笑着点了点头,“嗯,和你们一样。”
肖慰怔了一下,随即扁嘴,“钱浅,我真的很饿。”
王路无语望天,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肖儿,一把年纪了你还撒娇!”
凤九把脑袋伸过来,“你们还没说呢,肖儿和秋水哥哥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
我打断她,看了眼王路,“路路,当年你一碗面条让我对你一见倾心,不如今天就别出去折腾了,你煮面给他们吃好不好?不是说你跟肖儿有JQ?如果真对他有意思,赶快拿出你看家本领。肖儿肚子饿的时候最脆弱,脆弱的时候非常容易感动,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你的手艺了。”
凤九的心思一下子就换了方向,“噢噢,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只是JQ这么简单了?快从实招来。”
王路给了我一拳,“走,给我打下手。”
几乎是落荒而逃。
其实说是煮面,也不过就是拎几包泡面出来扔到锅里,打两个荷包蛋,扔几条青菜叶子进去。
没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都会。
厨房的门关上,我靠在墙上,“有什么话,说吧。”
他垂着眼睛,手里两根筷子在电饭煲里搅啊搅,“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你干吗那么防备?”
我笑,“如今的钱浅可不是谁都能来兴师问罪的,我有防备吗?我只是不喜欢转弯抹角罢了。”
他看我一眼,“那个叫Daniel的,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是不是也是我的事吧?”
“秋水打电话把初初大骂了一顿。”
我有些心不在焉,“你学的是国贸吧?难怪中文这么差劲,没人告诉你上下两句话之间要有过度吗?你这么大跨度,让人理解起来很吃力。”
“呃,这么说吧,原本我和秋水都是比较希望你和初初能够回头的,这些年初初怎么过来的,我们最清楚不过,当年他对你,也确实……”他顿了一下,“可这次,连我也觉得他有些过分了,嗯,我和秋水决定,不再帮他。秋水他……”
我沉了脸,冷笑出声,“看得出你们关系还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