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的,你们……会在一起的。
庆文帝缓缓地合上眼睑,嘴角的血丝蜿蜒,但却仍是上翘着。
“王……皇上,戎族来犯!”门外急惶的声音,似乎是,陈将军。
“那还不快派兵前去?”李玑踢了踢倒伏于地的李琛,漫不经心地吩咐。
“来不及了,皇上,那戎族已连破几处大关,正向这边攻过来,皇上,是不是,是不是移圣驾鹤安?”
“什么?怎么会?……”
李玑,你以为这是怎么一个河山?庆朝四百年统治,早让这个王朝腐朽到了骨子里,百年的重文轻武谁还知道怎么打仗,便是勇武如王传珏虽圣宠如斯,也不过是看在王家势大根深,且时刻在敬帝监视之中,在那些清流文人眼中更不过是个粗人。上回一战不过是个试探,这次才是真正的进攻,庆朝,气数已尽……
第二十五章
九幽黄泉,冥王殿中。说也可笑,生生死死几次,竟是第一回来到这里,安静地跪在流赤银铺就的地面之上,恭谨而漠然地听着冥王的判词,心中却有着释然,终于,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一路由鬼差领着,过了奈何桥,上了望乡台,他却并未回头一望,想望得太多,值得望的太少。行至三生石,驻足微顿,却也不过是哂然一笑,缘定三生……来到孟婆店前,规矩地排着队,看着一对男女死死握住对方的手,挣扎着不愿饮下那碗茶水,却被磨去耐性的鬼差插破喉咙,强行倒入,不由侧首,三生石依然静立在忘川河畔,白玉似的石璧上,鲜红的题字与血红的曼珠沙华相映,竟带着几分惨烈与凄然。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真的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吗?”一道柔和甜美的声音传入耳中,李琛被惊似的抬头看向对方,竟是一个长相极美的黄衫女子!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世间竟真有如此美人!饶是李琛深谙红颜枯骨之理,也不由得心下暗叹。
“一切自有命定,便是看了又如何,不看又如何?且如今阴阳相隔,李某还能插手阳间之事不成?”李琛是个识礼的,且冷眼看这女子举止气度,知她定是有来历的,也不好驳她的面子,虽不欲多言,却也好生答了她。
“你倒是个通透的,不过活人你管不了,死人你总能管吧。”那女子也不计较他的冷淡,仍是眼带兴味。
李琛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性,如今见了这女子神色,心中不快,两人素不相识,这女子却交浅言深,探人阴私。见队伍已前移了一段,李琛不想与之纠缠,告罪一声便欲前行,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心中惊怒,面上却是不显:“姑娘这是何意?”
“莫急莫急,本宫不过是想给你看样东西罢了。”那女子轻笑间宽袖轻摆,李琛未及反应,被明晃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不由抬手遮掩。待酸涩褪去,才发现周遭景象已不同方才,没了鬼差魂灵孟婆,只前方有座一人高的铜镜。李琛未动,拧眉看向女子,那女子仍是笑吟吟的,也不说话,只将他领近那铜镜。待近看,便是李琛也不得不感于此物精美,最难得的是镜面平整光滑,照得人影除带着些颜色,竟清晰得如同玻璃镜子一般。
那女子回首轻笑,指尖轻点,镜面似水面般波纹漾开,待得重归平静,镜中景象却让李琛不由怒急赤目,那是,芷萱。
眼看着她被漫天烈焰焚烧,周身赤炎,痛苦哀号,翻滚着想要扑面身上火焰,却被身下铁板烙焦了,烫烂了,不过片刻,已是没了皮肤,只剩一堆红黑的……“肉”,昔日的柔亮青丝也被烧成灰烬,火苗更是顺势烧到了头皮上,看着那一团蠕动,听着那一声声惨叫,李琛心如刀割,伸手触镜,却碰不到她,急躁地踢踹着镜子,只能无力地任里面的声音渐弱,猛然间回神,看向那女子,控制着理智,想要哀求她救救芷萱,那女子却并不理会他,只说:“先看着,看完了再说。”
狠狠地盯着女子的嫣然巧笑,李琛几乎咬碎了牙,见她确无救人之意,也只能缓缓转身,瞪大了眼睛看向镜中,泪水却在无知无觉中滚落。终于,哀号声止,李琛也似用尽力气般,靠着镜子缓缓滑落,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抱着头,微颤的双肩,低低的呜咽,却在听到一声惨叫时停了下来。猛的抬头,完好的芷萱又一次重复被烧成灰烬的痛苦!
“够了!该看的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冰冷的眼神如针般刺向那女子,但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方才的狂躁。
“怎么会够呢?你的妻子可是进了阿鼻地狱,那是要生生世世时时刻刻受此燃烛之刑的,便是成了灰也不过风吹之间便可复生,然后一次一次地重复这种折磨。对了,除了燃烛外还有铁箕,拔舌,灼铁丸,饮铁水……”明明是如此骇人的内容,女子的语气却甚是天真。
“哼,可笑,芷萱性子仁善,入地狱已是无稽,何况是阿鼻!”李琛也恢复了几分理智,自不是她几言便可骗过。
“她是没做过什么恶,却是代人受了过,或许,说得明白点,她是被人所害。”女子见他不信,也不急恼,却是耐心解释。
“哼。”李琛并不答话。
“你那位皇兄还未登位,便逢外族来袭,被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仓皇出逃,更是被他们占了都城,立朝建国。”说到此,女子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那个呆货不想着卧薪尝胆,徐徐图谋,竟是将所有错事都推到了你身上,对你怨恨至极,不顾皇家颜面,几次鞭尸,更是信了个邪魔歪道,照着那人的说法,献祭龙脉凤体,得保江山。”
李琛听到这里,心下一凉。
“你那妻子贵为皇后自是凤体,又有着皇族血脉,却是合了龙脉凤体之说。”女子轻摇螓首,“他们又怎么知道,这邪术不过是能延寿而已,且也不过是短短三年,可惜了。”见李琛仍是不信,女子却是有些恼了,“罢了罢了,我便带你去问问你那皇兄,看看我说的可是假的。”
在冥王偏殿听了片刻,李琛再骗不了自己,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沙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芷萱?”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要求都在这儿呢。”那女子笑容越发明艳,眨眼间,李琛面前已是多了一卷紫帛。不过是略略看了,便答应了下来。女子甚是满意他的痛快,眼中也带了些暖意:“本宫是神帝三公主,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好好办事,可懂了?”
“是。”李琛神色恭谨,面色淡然,芷萱,既是我害了你,我定会救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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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沉重,四肢无力,但他能听到耳边隐约的声音,他努力地分辨,却使得脑中抽痛,不由得又睡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匆忙赶来的沈凤娟和张建军刚进医务室的门,便拉住李桦和芷萱问起了情况。
“我也不知道,走得好好的,忽然就晕了过去,校医说是中暑。”李桦抹了把额上的汗,语气中也是带了几分焦急。
“芷萱?”张建军知道女儿也会些医术,故向女儿问到。
“不是中暑,是心绪起伏过大,身体受不住的缘故。”轻放下迦佑的手腕,芷萱带着几分担忧,但并不慌乱,“没事的,爸妈,哥哥常用的药都随身带着,先让他睡上一会儿,醒了吃了药再休息几日便好了。”
“真的?”李桦自也是信芷萱多一些,很鄙视地看了外间那个正在给肇事者涂药的年轻校医一眼,“可是迦佑都睡好久了。”
“什么好久,才二十分钟好不好,你不要老在这边吓人!”芷萱白了李桦一眼,安抚了一下爸妈,“报道的事都弄好了吗?要是好了就直接回去吧,哥哥也不知几时才醒,这边打个水吃个药的也不方便。”
几人正商量着,却听得屋外几个男孩子的喧哗:“宁睿,这是怎么了啊,听肖洪飞说你进医务室了我们还不信呢,现在看着还真挺严重啊,瞧这绷带裹的,又多了件衣服,挺热吧?”同来的几人被他贫得都是一乐。
“安静点!屋里还有人在休息呢。”那校医虽然医术不怎么样,倒是挺负责,怕吵到屋内的病人,皱眉低喝到。这年代的孩子普遍怕老师,这还都只是初一的学生,脸皮薄,校医倒也管得住,笑声一下便小了许多。
“要不让沈哥把车子开进来吧,这里离校门口可不近,要是让迦佑知道他被一路抱出去,醒了还不得跟你们急啊。”李桦得知张氏夫妇找了他们许久,刚刚又一路急赶,不由暗骂自己不懂事儿,总该先知会他们一声,将刚刚为迦佑准备的酸梅汤递了过去。
“也行,我去找小伟,他就在校门口等着呢。”张建军猛灌了一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准备出去。
“哪儿就用得着您动啊,您跟我婶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来。”李桦好歹也跟迦佑混了这么久了,知道什么叫尊长敬老,自是不敢让他辛苦。
“也好。”张建军也不坚持,点头同意,又问向芷萱,“我老看迦佑帮人针灸,闺女,你……”
“芷萱学艺不精,问诊把脉倒也勉强,针灸什么的实在不是我所擅长。”芷萱无奈地摆摆手,有些难过地看了哥哥一眼。
“那就算了,你也别太强求自己,你哥哥都说你是好的,那我闺女怎么着也是万里挑一啊。”张建军怕自己不小心打击了女儿,忙在一旁宽慰。
这边三人正为迦佑担心,外间一个孩子却是不由得凝神,迦佑?是吴爷爷说的迦佑?有这么巧吗?可是这里是D县,本就是个小地方,说不准还真是,看来过几天得去问问吴爷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评论啊,你在哪里啊!!!
第二十六章
金乌西沉,天色渐晚,迦佑却仍是未醒,几人急得不行,期间更是让人去成荫寺请了予嗔——一边的大弟子,成荫寺的代理主持。予嗔听得小师叔有不好,收拾了东西,急忙赶了过来,一番诊断,却是与芷萱所言无差。眼看快到饭点儿,也不好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沈凤娟强打起精神吩咐厨房准备斋宴,夫妇二人陪着予嗔用餐,但因心中焦急,不过是味同嚼蜡,予嗔也知二人心情,匆匆吃了几口,便言寺中仍有病人待诊,二人一番致谢,又送上了些布施,才让司机送他回去。
回了迦佑房中,沈凤娟看着儿子略带潮红的脸,心中实不好受,这孩子自生下来便多灾多难,这几年为了赚钱,他们常年不着家,只留一双儿女孤单单的待在这么所大宅子里,可如今纵是家中有了些余钱,却也未能让他更康健一些,不由心中悲戚。张建军似知道妻子所想,拥着妻子一番安慰,只说以后生意上的事就交给下面,定多陪陪儿子闺女。
芷萱推开门,身后的帮佣将药碗端了进来,沈凤娟起身接过药,张建军则是小心地将仍在昏睡中的迦佑扶起了身。“爸,妈,还是我们来吧,外面刘阿姨刘叔叔来了,我已经让管家领他们去了花厅,你们还是快去看看吧。”边说着,芷萱接过药碗,示意身后一同跟来的李桦揽住迦佑。
“他们怎么来了?”夫妇两人疑惑,却也不好怠慢了客人,只好出去。
一番寒暄,方知他们是来告别的,如今这一家早已今非昔比,夫妇二人在A市开了家挺大的电器公司,儿子更是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还拿了外国国籍。张建军虽看重人脉,但那是生意需要,并不过分强求,对刘家夫妇既没有落魄时看不起,如今发达了也没有攀附的心思,偏这家人却似乎对他家格外重视,如今要走了还特意告别一声,甚是怪异。他自是不知,这是因为刘东华隐隐透露过迦佑的不凡,才惹得刘家夫妇如此殷勤。
“爸妈,张叔张婶你们先聊,我去找迦佑。”刘东华听了一会儿,甚是无聊,想去迦佑那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得些指点。
“迦佑病了,正在房里躺着呢,也不知道这会儿醒没醒。”本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沈凤娟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由眼圈儿一红,忙低头抹了抹眼角,才强笑着回到,“你要去就让他们领你去吧。”这下,可不止刘东华要去了,刘家夫妇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不是时候,难怪这两人今天看着没什么精神,自是也要去探望一番,刘东华更是想要叫几个医生过来,却被张建军拦住了,只说是老毛病了,不用麻烦,几番推辞,刘东华也不好坚持。他是不知,张氏夫妻这几年带着迦佑几乎把全国有些名气的医院都转遍了,却总是那么几句话,如今已是对西医死了心,又兼着相信儿子的医术,一直都靠中药养着。
那边两家不咸不淡地聊着,这边芷萱却是小心地喂着药,一碗药见了底,芷萱也是松了口气,刚要把迦佑放平,却发现那纤长的睫毛似乎动了动,芷萱心下一跳,止了李桦的动作,轻声喊了几遍哥哥,果见他睫羽轻颤,眼睑微动,竟是要醒了!忙欣喜地握住迦佑的手,又是一叠声的哥哥,房间里的几个帮佣也带了几分喜色。
听到耳边的呼唤,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这个声音很熟悉,很重要,他要看看是谁。可费尽力气,却只是一片模糊,眼前人影晃动,却不知道谁是谁,他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他只好努力地眨眼,他一定要知道是谁在叫他!光线不再刺眼,眼睛也没了一开始的酸涩,周围的景物渐渐有了轮廓,不再是一片混沌,他忙将视线挪向眼前的人,柳眉,杏眼,琼鼻……一点点地清晰起来,是,芷萱!他犹豫地抱住她,不敢相信地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芷萱,芷萱,芷萱……”
“哥哥,芷萱在这儿呢。”感受到肩上的湿润,芷萱不由得一愣,哥哥,在哭……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哥哥居然在哭?她突然有些惶恐,但仍是一声声地回应着。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你很好,你很好的。”芷萱如同安慰一个孩子般,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到。
“是我太自私,是我不愿意放手,才害了你,害了你……”
“胡说,你没有错,是他们不好……”芷萱已是明白,他大概是靥着了,想要哄他回魂,却因耳畔几不可闻的呓语中那压抑沉重的悲戚愧疚心中抽痛,语气更是温柔。
“若不是我出于私心,你又怎会因龙脉凤体被人所害……”
龙脉凤体!仍是细弱的声音,听得耳内竟犹如炸雷!芷萱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脑中一幅幅的画面,飞速地掠过,抓不住看不清,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耳中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充满仇恨的尖利女音:“不是的,不是你,琛哥哥,不是你的错,是李玑,是李玑!”
“芷萱,迦佑,你们怎么了,啊,怎么了?”一直在一边看着芷萱安抚迦佑的李桦却被芷萱的尖叫吓了一跳,看着女童冰冷嗜血的面容,充满仇恨戾气的双眼,他竟有些瑟缩,但仍是大着胆子上前想要弄醒他们。
“我,我……”芷萱被他一推,立时醒过神来,莫名其妙到,“我没怎么啊,我怎么了吗?”
李桦见芷萱恢复了正常,很是松了口气,又看向了迦佑,只见他神色也比方才清明了许多,试探了喊了他一声,也得了回应,李桦和芷萱都甚是欢喜,想着吩咐帮佣们下去告诉爸妈。
刚刚事情发生不过是片刻之间,帮佣们又都在外间,迦佑并不担心他们听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