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流有些讶异，若是他依旧不动声色，任由万箭穿心，他们是不是也一样会这样等着与他一起送死？
想到此，明子流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左手在青色布袍下结印，微闭双眼。
耳边传来的箭响越发接近，翎匀见明子流依旧不动声响，只是松了松手中的涵虚，微微倚在马车边上。
明知道有些危险即将到来，可是身边的两人却依旧如此放松，梓楠虽有些微微的紧张感，却也因为两人的平静而松懈下来，无所谓的摇摇手，也倒向了马车软榻上。
当马车被数以万计的箭雨刺得完全走形的时候，无数身着黑衣的武士便开始出现，与侍卫一起对战，每分每秒，都有人流血，有人死亡，无数的惨叫声席卷进明子流的耳里，只是对于那场有些混乱的厮杀，明子流依旧平稳的坐着，不为所动，似乎已经入眠。
当然，翎匀和梓楠谁也不会以为明子流真的已经入睡了，明子流自己也知道，耳边有着无数惨叫声围绕着，心中便随时苦涩着，他并不是什么圣人，不会为天下苍生而担忧，可是一旦有人受苦受难，正在历经死亡，明子流还是会觉得心里很难过。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明子流睁开了双眼，正视着所在山岩下的那场杀戮。
刚才所在的豪华马车已经被无数支沾满青色光芒的箭支刺得扭曲，马也已经倒在地上，满地鲜血，原本那众多的侍卫只剩下不到二十余人，正紧紧的守在三名同样身着侍卫服的少年身边，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有种势死保护的味道。
只是黑衣人的数量，却有近百人，人数差数倍，侍卫虽然实力都是极为不错的，却也因为刚刚的战斗而丧失了体力。
“输定了。”翎匀面无表情的看着低下的局面。
“不救他们吗？”梓楠叹了一口气，身为医者，见到那么多的生命逝去，却无能为力，有些难受。
“以德报怨？好情操。”
梓楠的脸微微的红了，对啊，他忘了若不是明子流有高强的术法，将他们移来这石岩之上，他们早就被当成替死鬼，当场万箭穿心而死了。
“救。”明子流一直盯着被团团围住的那个身影。
“什么？”
梓楠猛地转过头去看明子流，差点因为用力过度而扭伤了脖子，可是还没看清明子流的表情，翎匀已经扯住他的衣领，带他飞下岩石，落到侍卫的身前。
“你们到底是谁？”不是应该被万箭穿心而死了吗？满身鲜血的侍卫长看着一身粗糙打扮的两人，惊愕非常。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一落地，没有理会侍卫长的问话，梓楠便揉着因为被翎匀揪住衣领而一直喘不过去的脖子，抱怨着。
“对你？”翎匀瞄了一眼梓楠。
“你……”
梓楠气结，手一翻，一把白色的药粉便飘向了翎匀，翎匀微微躲开那些药粉的袭击范围，却不想，翎匀身后便黑衣人，药粉飘到黑衣人的身上，只是微微一沾到皮肤，黑衣人便倒地不起。
“哼。”翎匀反手握住涵虚，连剑鞘都不开，便冲进了黑衣人里面，开始了一场没有血腥的屠杀。
“抢我风头啊。”梓楠双手微微一握合，便也冲向黑衣人，手中的银针根根都快速的刺入黑衣人的体内又开始的被抽出。
明子流看着两人的表演，不禁摇了摇头，翎匀和梓楠不知为什么就是合不起来，一见面就吵架，翎匀对梓楠总是冷嘲热讽，梓楠对翎匀总是白眼以对，也不知道是到底是什么原因。
像是被什么打断了似的，明子流转移停留在翎匀和梓楠身上的视线，随即便看到了站在侍卫中的那人正抬着头，一直盯着明子流不放，眼中光芒四闪。
明子流想，这样的人，真的不愧是皇家出产的，明明随时可能是命赴黄泉了，可是依旧英姿昂然，站在那里，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场与自身毫无关系的屠杀戏码而已，那样的不凡，那样的神圣。
可是，那样的神圣却是以他人的不幸作为代价。讽刺的勾起了嘴角，明子流微侧着身子，顺着风，任由额前碎发乱扬，将眼眸遮盖，不再理会那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见翎匀两人已将黑衣人全部放到，明子流长袍一挥，青色的身影便安稳的落下，正好停在杀戮后，唯一存活并且完好的一辆马车前，“作为代价，这辆车，是我的了。”
淡如流水的声音在只有风声的山谷中，异常突兀，那人听到声响后，似乎站不住身子似的，微微一摇晃，站在他身边的两人连忙扶住了他。“大哥，没事吧？”
那人却没有理会，只是双眼睁大，一直盯着明子流，“真的是你？”
充当起马夫，明子流将车赶到翎匀两人面前，示意他们上车。
翎匀两人一坐好，明子流扫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手中长鞭作势微微一挥。
“等下。”
半空中的长鞭定格住，明子流拉住准备起跑的马，看着那人身边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
“我大哥在问你话呢。”
“是吗？”明子流眼中一抹讽刺划过，“那，请问伟大的净灵国太子，明泷殿下找区区在下我有何贵干？”
这句话一说出口，存活着的侍卫眼中便显露出戒备，一直盯着明子流不放，身子有意的挡在明泷三人前面。
明子流看到这样的局面，眼中讽刺的意味更深了。止不住，止不住心中的怨，明子流知道车内那两人正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因为他话中的讽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在看到这个人后，消去心中沸腾的怨恨。虽然，事实上他也是无辜的，当初他只是个幼小的孩子，同他一般大小，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既然伟大的太子殿下没有什么事，那在下我，就告辞了。”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更因为胸前那越发明显的疼痛，明子流不愿再多呆，长鞭狠狠一挥，将那几十个人抛在脑后，不再理会。
第四十三章
梓楠几次的欲言又止都被翎匀所阻止，“别问，他想说，自然会说。”
这句话后，三人间便再无言论，明子流在车外驱赶着马匹，翎匀、梓楠在车内沉默。
“其实，没事的，他只是欠了我钱。”
在总算到达了一个不知名城镇后，明子流赶着换了那惹人注目的马车后，另一辆朴素到没有任何特色的马车时，突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之后，依旧沉默。
这是什么理由啊，真是……算了，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料，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不容易，至于答案，就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说，就什么时候说把。
彼此间那僵持的气氛已经消失了，也就在这种平平淡淡的气氛下，三人终于到达了烈霜城。
“还真是快啊。”是不是有人陪伴着，真的日子会比较快？
“怎么那么多人？”
三人站在标写着烈霜城的城门下观看着进出城门的人。
“对啊，而且很多都是富贵人家啊。”梓楠骚了搔后脑勺。“烈霜城虽说是辞灵国首都，可也没有有钱到十人中有七人是富裕家庭啊？”
“辞灵国雷泽皇帝寿诞，邀请四方豪杰，各国皇帝，各个能人异士。”
“你怎么会知道？”
翎匀视线停在某处，明子流顺着翎匀的视线探去，城门口竖立着一个公告栏，栏前大字占满了公告栏的一半位置。“嗯，走吧。”
“好啊，我告诉你啊，烈霜城可是有名的环境优雅哦，你一定会喜欢的。”
无视于梓楠在一旁的唧唧咋咋，明子流依旧头不斜眼不歪的走在路的中央，虽然从未来过烈霜城，可是明子流却没有任何感受，对他而言，再大再美的城墙也不过是些石头及花草推建起了的物体罢了，环境再好也不过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放松而言，时间久了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明子流眼角突然瞄到什么似的，眼中有些沉思。
“在这里解散吧。”明子流拐角进了一个巷角，“你们应该都有些事要做吧。”
翎匀有些犹豫，梓楠也皱着眉头。
“我在那里等你们，事情办完就来。”
明子流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只是伸手指向对面的客栈。
翎匀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烂的客栈，回头对明子流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
梓楠见翎匀走了，虽然也很不愿与明子流分开，但是地炼草成熟的时间他没办法精准的测算到，“好吧，你一定要等我哦。”
明子流点了点头，看着梓楠一步三回头的缓慢前进，直到再也没有见到梓楠的身影后，明子流才举步走向他刚才所指的客栈。
这是一间虽然位于闹市，外表却很是破烂的一间客栈，看着顶上摇摇欲坠的匾额，明子流有些怀疑什么时候这个匾额会闹出人命。
不过，天蓝客栈。很有味道的客栈名称。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客栈看上去真的是很破烂，可是明子流也并没有换地方的想法，他并不挑剔，再次瞄了一眼匾额下那并不起眼的图案后，明子流踏进了客栈。
天蓝客栈里零零星星的散坐着几桌，明子流扫视了一眼客栈大概的环境，走到柜台处。
柜台后站着一位有些风骚的女子，虽然明眉皓齿，可是眉眼间却透露出一丝邪气。
“天地一号房。”
那女子眼中微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扯出一丝艳笑，“公子可真是奇人啊，请跟我来。”
跟随着女子的脚步，明子流步进了位于空阔的顶楼中最为阴森的一间房中。
“请公子稍后，玫笑已经通知主子您的到来，主子马上就会前来见公子。”
无视于玫笑低微的态度，明子流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
“我知道了，给我准备些饭菜。”
“是，请公子稍后。”之后便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了起来，明子流静静等待着。
“公子，饭菜来了。”随着房门被开启的声音，玫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任由玫笑将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头，明子流开口道，“他呢？”
“公子请见谅，主子他，他现在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所以……”玫笑话说得断断续续，似有难言之语。
“哦，出去。”似乎是漫不经心似的。
直到玫笑出了房门后，明子流才皱起双眉，桌上温热的饭菜无法勾引出他的胃口，更惹起了他的厌烦之心。
明子流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看着市集上依旧沸拥的人群，开始有些怀念曾经有过的宁静。
其实，明子流并不喜欢人群，或许是有些孤僻吧，从小到大，明子流从未想过要下山。
明子流总是喜欢在空闲的时候，躲着人，跑到有阳光洒落的地方去，一呆，便是一天。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几岁的事情？
明子流已经忘怀了，只是那个时候，他还记得，只有师父一个人和他生活着，而他，却总是跑到他的视线范围外，那些茂盛的森林是他的最爱，只要找到一丝阳光，有那么一本书，他便没有任何顾虑。
只是，上天也似乎看不惯有人比它还悠哉。
那一年，文乐扬和他的师父出现在了窥命峰的顶端，峰上的小木屋也多了两栋。
这些都不关明子流的事情，那不是明子流关心的范围内，只是那么幼小的，与他同龄的文乐扬却恶霸似的，在他躲在微弱阳光下的时候，总是将他拉出森林，放在明媚的阳光下。
你干什么？
犹记得，那一年的那一次，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不耐的。
你不是喜欢阳光吗？这样的阳光，不是更温暖吗？
讨厌。
似乎，那时候说了这样的话，便调头就走。
是的，他真的很讨厌那样明媚的阳光，更讨厌那样强烈的温度，只是他也很喜欢阳光，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着。
所以，他就不断的寻找着一个有着微弱阳光的地方，闻着微微的阳光的味道，世界便是那么美好。
明子流突然想不起来，那个时候，他说了那两个字时，文乐扬的表情了。
文乐扬。
斯文的，快乐的，飞扬。
总是微笑的看着他的，那个文乐扬。
总是为他着想，为他哀伤的，那个文乐扬。
第四十四章
“流。”
听到那声称谓，明子流僵直脖子，仿佛历尽千年似的回过头，门口是文乐扬满脸难压喜悦的脸庞，难以克制，明子流笑了，第一次，笑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文乐扬见到明子流的笑容，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时常觉得沉重的肩膀似乎也轻松了下来。
“见到你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又会等不及，先走了。”
“扬，对不起。”
文乐扬有些发愣，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也笑了起来。“傻子，只有你，才值得我如此。”那眼中，竟是无可救药的宠溺。
“我……”明子流顿了顿，喉咙有些干涩，“还以为，你已经失望了。”
文乐扬走上前，站在明子流的身前，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然后伸出双臂，将他搂入怀中。“傻瓜，傻瓜，你是流啊，独一无二的明子流啊，我，怎么可能把你抛下。”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将这样脆弱的你，舍弃？
“……”明子流张张嘴唇，喉咙越发干涩疼痛，“谢谢。”
最终，依旧只能挤出这贫荒的两个字。
“流。”文乐扬捉着明子流的双臂，将他推开，双眼紧盯着他，“我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也永远别对我说谢谢。
明子流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很想说。以后，不会了。”
“好吧，来告诉我你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吧。”
文乐扬不再纠缠着这个话题，只是将明子流拉向饭桌。
“……嗯。”原来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啊。
时间，真的好快。
……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青石师父和鼎的事情，你都已经完成了啊。”
文乐扬眯眯眼，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那，流，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见到明子流的眼又开始迷茫了起来，文乐扬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想过，经过了这些事的明子流，或许会有了人生的目标，可以不再迷茫，没想到，效果反之，他变得更加迷茫。
“流，你没想过，要好好的带着翎匀、梓楠一起在这个世界上走走看看，放眼山水吗？”
明子流摇摇头，“他们，有自己的路，现在，只是暂时迷茫，所以……”才会呆在他的身边。
“流……”文乐扬又是一声叹息，“为什么，总是将自己想象成那么可有可无的人，明明，你应该是无比的自信，就应该要像青石师父那样，孤傲狂妄，为什么，总是那么哀伤。”
“我……又见到他了。”摸了摸依旧泛着疼痛的胸口，明子流的眼越发迷茫。
“你的意思是，净灵的那个？”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文乐扬有些犹豫。
点点头，明子流感到一股悲伤从泛着疼痛的胸口中渐渐蔓延。
右手拂过胸前，那悲伤的源头便被带出，不断的发出哀鸣的声响，明子流眼眸垂了垂，一声不发，只是拇指不断的抚摸着灵珠散发着哀伤光芒的身子。
文乐扬见此也是一声不发。
“师父，莫强求。”良久后，明子流只是吐出了这几个字。
文乐扬却抖了一抖，莫强求，这三个字，是小时明子流的师父经常望着明子流良久后，淡淡吐出的话，或许没人知道，可是文乐扬却很清楚，每次青石师父说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