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干你们应该干的事儿去!别管那东西了!”看到四十七转身离开,塞蒙松了一口气。呼喝着手下各就各位,当然目前的主要工作只是擦甲板而已。至于那门威力惊人的重炮,则在一阵锁链与齿轮的金属磨擦声中缓缓降下。随着复杂的结构联动缩回船体,笨重的炮身开始放平,炮口上似乎是作为装饰之用的尖刺铁甲逐渐合拢——最后一声刺耳的金属巨响,有着恐怖面孔的长角头颅浮雕上下颚合拢,把合抱粗地炮管吞进口中。
摩利尔双手环抱。看着窗外迷离的月光。躺在床上的凯罗仍然昏迷不醒,但是白皙的脸庞正以肉眼可辨的缓慢速度一天天恢复生机,让摩利尔的信心增强了一些。
现在整间船长室从地面到墙壁都刻满了神秘的图形和符号。它们彼此联结嵌套,由一根根线条,一个个符咒组成一张网,一片魔法地汪洋。
即使她在希瑞克走后就开始筹备,而且有两位大法师和深流城红袍法师们的协助。完成这个也花了她相当长地时间,还不算那些调整和检查的工夫。之所以没有选择在条件更好的水晶塔进行这项工作纯粹是出于摩利尔的私心。女法师不放心让欣布或戴尔若过深的参与进平衡凯罗体内神力的仪式。毕竟有一种流传颇广的传言说欣布是魔法女神地女儿,就算不是她们一定也有很深的渊源,戴尔若又是她的姐夫……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摩利尔认为再让神介入到有关凯罗和迷雾女士的事情中来,都太糟糕了。
所以更别提那些女圣武士了——报应号现在会在外海停泊而不进入深流城的港口,也有很大原因是为了和她们保持距离。
欧沙利文就坐在墙边一张固定住的高背椅上,双手都被附有魔法的精金镣铐紧紧锁住。低垂着头,萎靡不振。希瑞克才不在乎他会不会对成为神力容器有什么意见呢,而且为了把谋杀王子的力量稀释到凯罗可以接受地程度,一次又一次运作仪式就像抽丝剥茧一样缓慢的刮取留存在伯爵体内的神力,像融解冷冽的坚冰一样将其化成涓涓细流送进凯罗体内,中和迷雾女士的气息。
这对欧沙利文来说显然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经历,不过摩利尔现在也顾不上他地感受。今天晚上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连续多天的高强度工作让女法师几近枯竭,好在关于神力的转移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尽管还有一些事情没解决。例如……
海水轻轻拍打着报应号吃水线的位置,这么一坨大铁疙瘩居然能浮起来就已经让不少人瞠目结舌了。一浪,一浪,又一浪。温和的晚风突然变得潮湿。
四十七走进船长室。欧沙利文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灰败,不过四十七并没有注意他。
“如果你继续每天都折腾你的那些大炮。我很快就会神经衰弱的。”摩利尔回过身,用手揉着眉心:“你该不是打算开着这东西杀进希瑞克的至高王座吧?”
“当然不。”四十七在船长室内扫视了一圈儿,注意到从窗户渗进来的水渍:“来日方长。什么事?某位小姐失去耐心了么?”
“耐心?用一堆轴承和齿轮来思考的家伙和老娘谈耐心?”
没等摩利尔回答,一个声音跟着吹开了舷窗地夜风飘了进来。
窗外是一片深沉地碧蓝色——海水像墙一样竖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花,仿佛一大块被捏起来地果冻似的。一丝墨汁般的深黑正在其中蔓延,迅速扩大。
这样的奇景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深黑色的海水便一股脑的从窗户灌了进来。但是波涛过后,船长室内的灯火甚至都没有熄灭,桌上翻开的书页都没有被打湿。
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形站在摩利尔和四十七面前。宽大的裙褶旋转铺散。荡漾着盈盈的水波。她完全是由水凝成的,连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也是。只有那两点深绿色的眼眸辉光耀然,怒气冲冲的凝视他们,主要是四十七。
水元素公主奥利德拉。
“我来索取我的报酬,干乎乎的小子!”她趋近了一点儿,经过的地方留下大片水痕,然后又迅速被吸进多褶长裙内。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有事情没做完?”四十七看了看凯罗。
奥利德拉俯视着他,她现在几乎碰到顶棚了:“你懂个屁!为了这么点破事儿,老娘甚至失去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便宜了那半死不活的小丫头!现在结束了,别想再指使老娘!轮到你做到答应我的事情了!”
摩利尔微微鞠了一个躬:“没错。我非常感谢您地帮助,黑潮女王。”
女法师的仪式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便是需要一个能使用神力。或者说近乎神力的强大存在来作为中转。这或许很笨,但是摩利尔也想不出其它更合适的法子——欣布不考虑,辉煌之主的女圣武士不考虑,四十七自己又办不来这种事情,但当他向她推荐水元素公主奥利德拉的时候,摩利尔很快就答应了,甚至没追问他们交易地细节。
“你的感激真是虚情假意。”奥利德拉不屑地一挥手:“好了!铁皮小子。让我们尽快了结这件事——你想赖账不成?”
“我从不赖账,只是有些时候我的债主会主动表示放弃。”看到摩利尔表示同意。四十七于是伸出右手。
几条蛇一样的东西在他身上隆起,甚至连铠甲都无法掩饰。它们好像活物一样蠕动,顺着胳膊向右手蔓延,摩利尔甚至能听见令人牙酸的金属肌肉摩擦声。四十七的双眸熊熊燃烧着,好像两团血红的熔岩,脚下的甲板都咝咝冒出青烟,但是平伸地右臂上却冻上了一层冰霜。
“就这么点儿?”奥利德拉看着四十七平摊而出。空无一物的结冰右手,语气中恼怒的意思却减轻了不少。
“你以为我能剩下多少?快点儿。”四十七似乎有点吃力,这相当罕见。
奥利德拉也伸出手——和四十七握了一下。
水元素公主猛的向后一仰,一层沸腾的蒸汽从她身上溢出,形成一个奥利德拉的模糊影像,随后蓬的一下消散,把摩利尔的皮肤都烫地微红。
黑潮女王倒退了几步,变成和摩利尔差不多的身高。深绿色的眼珠眨也不眨。
“算你识相。”奥利德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眼睛里的光芒又亮了一些,好像积年冰雪一样的反光。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儿上……”她看着自己刚刚和四十七接触过地右手,缕缕升腾的蒸汽依然,但是性质似乎已经完全不同——那只手晶莹剔透。
“在老娘摆驾回宫之前,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奥利德拉说道:“像你这样的玩意儿虽然算得上千载难逢。但是一千年对我们来说可算不了什么。不少外层界都曾经出现过和你类似的东西,只不过像你这样出奇完整,还能到处乱跑泡妞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如果你对它们感兴趣的话……不如离开这破地方,到那些位面去找找。”
奥利德拉走后,摩利尔关上窗户。
“凯罗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现在只能等着了。不过,”她转身看着四十七:“你居然把宙克斯克尔的冰之原力送给水元素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或许不久以后就要称呼她为冰与水元素之女王了!”
四十七耸了耸肩。
“那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喜欢水,也不喜欢冰。”
“话说回来。”他想了一下:“既然小红帽的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我也应该确立一个新目标了。”
四十七突然转向在椅子上装死的欧沙利文:“对了,你应该已经不再需要这家伙了吧?”
第二天。
欧沙利文站在一截突出船体的木板上——摇摇晃晃。
“快点,小白脸。”四十七恶狠狠地盯着他:“往前走啊!”
“你不能这样。四十七先生。或许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欧沙利文仅仅是在木板上站稳就已经差不多耗尽全部精力了。现在他真算得上油尽灯枯:“我想我可以解释……如果你现在把我扔进海里,只要半个小时我就会淹死或冻死地!”
“半小时足够你做忏悔了。”四十七猛踢了一下木板。震动让欧沙利文失足滑了下去,只能勉强用双手扳着边缘:“你曾经把我扔进海里,现在我也这样对你,难道不是很公平么?还是说你想拴着绳子走一遍龙骨?”
围观的水手们开始起哄。
扑通一声——精疲力尽地伯爵没能坚持多久。
摩利尔没有参与甲板上的闹剧。
她靠在床边,半闭着眼睛小憩。
似乎没过多久,她突然惊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得非常快,甚至让女法师有些微微眩晕。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扶着床沿努力看去。
她看见了,她也听见了。床上的女孩长长的睫毛翕动着,随后睁开眼睛。看到凯罗清澈双眼的时候,摩利尔的直觉清晰的告诉她,那个雨城魔法商店的女孩又回来了——
她虚弱的微笑着。
“谢谢你,摩利尔姐姐。”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一回合 闲暇
我终于弥补了我的错误。
至少是弥补了一部分。必须承认,虽然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当我看到凯罗醒来的时候,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不,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凯罗是我的朋友。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如果我要决定或正在做的某些行为会导致别人受到损害,我并不会因此而道歉,也不会停止。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损害与被损害中度过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就是生命的本质。文明种族的居民不会允许一个地精部落在他们的村镇附近活动,因为这些地精注定会偷窃他们的牲畜,毁坏他们的田地,甚至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地精种群的生存就是建立在对人类或其他类人种族的损害行为之上的,所以人们会请求领主派兵驱赶,或者干脆凑一笔钱寻找像我这样的冒险者去将它们彻底消灭。而当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也就意味着我通过损害地精而获得了利益。
在以前的日子里我干过几次类似的工作,因为那时候我需要钱。如果我更残忍和邪恶一些的话——我是说,像我以前的同伴那样,我也可以尝试着控制整个地精族群,通过对它们和村庄居民的双重压榨来谋取更多。但我只是适当的提高要价。当然不是每一次,不过也经常这样做。仍然拿地精威胁的例子来说,我会观察村庄地富庶程度。居民们的态度,他们自己有没有能力抵抗侵袭,会不会有地区守卫或者军队来帮助他们……从而提出我的要求。很多时候这会挑战他们的底线,从而使他们转而寻求更廉价的冒险者们,但是这往往只会给我增加一些谈判的筹码,或许还能给我省些麻烦。或许我的条件确实有些高,但要知道。在这场付出与得到地生存游戏中,每走一步是都是冒险。得到的可能只是一袋钱币。失去地却是所拥有的一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尽可能的让天平的另一边再重点儿?
至于那些“物超所值”的笨蛋,很遗憾,我对他们命运的预测一般都相当准,倒毙在树林里或路边,被贪婪的地精扒掉最后一条裤子拿走不能说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但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他们地保姆。
为什么我又会如此近乎不顾一切的去寻找凯罗呢?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一天天枯燥无味又茫然若失的心灵探测的间隙,我也曾经这么问过自己。迷雾女士,谋杀之神,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如此轻率的主动卷入两位神祗之间的纷争,我地所作所为正在确定无疑的损害神明的利益——而我要为此付出的代价,甚至都无法想象。
但是每当我看到在船上钓鱼的那家伙时,哦,他几乎干了一个外行能干的一切傻事。我知道辛格评议长当时把他扔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以后在阿古斯帝国地那些日子里,我也从没对他能活着回来抱什么期望。但是这家伙显然对这件事的看法与我们都不同。他不仅回来了——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遭遇,他从来也不和我细说——而且用他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鲁莽和蛮干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作为一名法师,我很少相信没有经过周密策划的冲动行为会成功。这就像施展法术,只有正确的材料,正确的咒语。正确的手势和动作,只有当所有地一切都准确无误时魔网才会颤动,法术才会生效。而随意和草率,哪怕只是一点儿,都会导致失败或法术异常。这是不被允许地,而法师一生中也没机会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失败。但是四十七不同。他几乎从不思考,或者说不会三思而后行。他总是很快地就确定一个目标,然后去做,然后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然后……然后成功。
有时候看到他。让我觉得这个我从沼泽地里捡出来的家伙简直是专门被创造出来嘲笑我的。如果有一条河。就跨过,如果有一扇门。就砸开,如果有一座山,就推平——就连头脑最简单的石巨人都不至于有这样的逻辑。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往往能快刀斩乱麻一样解决我的困惑。当然能解决,因为当我在考虑用嘴来交流还是施法的时候他已经挥拳动手了。但是……真的,当我第一次在沉睡森林的战场上看到他并认出他来的时候,实际上非常高兴。
那么,我想如果我能救到凯罗……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想必也会非常高兴。
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是的,我至今仍然认为,生存就代表着不可避免的伤害他人,代表着精确的算计。不过有时候,我们也需要某种更直接的方式,而并不要考虑那么多。一个认准了的目标,并不去考虑可能遇到的危险,可能无法得到的回报——虽然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蠢冒险者都是这样完蛋的。
当然,关于我和凯罗这一次,四十七那家伙又成功了,他总是成功。
所以我必须和他在一起,随时准备收拾他造成的大麻烦。他身边应该有一个能思考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没错,我认为这个人应该是我。
——前红袍法师摩利尔
……
“我想我永远也习惯不了冬天。”
摩利尔的小牛皮靴子踩在已经被行人和车辙压得严严实实的积雪上,没留下一点痕迹。她穿着一身新法袍,外面还披了一件有绒的连帽斗篷。笼着双手抱怨。
“怎么会呢,摩利尔姐姐?”凯罗弯下腰从路边抓起一捧雪。虽然雪地非常坚硬,但是当她地手靠近雪堆的时候,积雪吐出了混杂其中的灰尘杂质,重新恢复成纯洁的白色冰晶——女孩把雪团拿在手里,开心的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变形,像她以前装饰自己的魔法商店时所做地那样。最终把这团本来已经脏兮兮的雪塑造成一朵洁净地冰花。
“凯罗,我说过。你最好暂时避免使用这种你天生的类法术能力。”摩利尔责备说,但是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在雨城的时候,摩利尔便知道凯罗的这种植于家族血脉中的奇异本领。使得她能不用经过正规的施法训练,也不需要事先准备,便能通过她纯净的意志力来接触魔网施展法术,虽然只是与水领域相关地。其他像凯罗这样的人有的善于操纵火,有的善于控制风。法师通常都与这种天生的魔法使用者不太合拍,摩利尔最初也是如此,但是后来不知不觉与凯罗相处的就蛮好了。
凯罗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摩利尔姐姐。”
在谎言女神控制她的时候,凯罗也不是全无知觉的。虽然那些日子里属于她地那部分本性已经被迷雾女士的神力压缩到最小的程度,犹如滔滔大河中一粒随波逐流的砂石,但是当迷雾女士没有完全恢复并返回她的神域之前,她仍然活着。惊恐、悲哀的注视着迷雾女士利用她地身体所作的一切。
幸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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