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钢琴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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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钢琴奏鸣曲-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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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没关系啦。我们都知道她的名字了啊。”
    “嗯啊,她叫虾泽真冬对吧?”“对啊——”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很怪。“是那个弹钢琴的”、“我在广告上看过”之类窃窃私语此起彼落,我发现真冬的纤细手脚正因为同学的反应而微微发抖。当时发觉危险征兆的,或许就只有我一个。
    “啊,嗯、这样啊……”隐居大人看着真冬,不急不徐地说着:“那么虾泽同学,要不要跟同学打个招呼呢?”
    一个女同学突然举手发问:“请问你什么时候推出下一张专辑?”
    我不太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但记得她是个很会讲话的家伙。大家便以这个问题为开端,开始一连串的提问轰炸。
    “之前不是说会就读音大附中吗?”
    “最近都没有新广告推出,是什么原因呢?”
    有个不太了解状况的男同学问:“什么广告啊?”“就是那个寿险广告,你不知道吗?”“啊,那个广告啊,我知道,我知道。”“嗯?真的吗?”教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真冬原本严肃地凝望着天花板,这时却突然用响亮又尖锐的声音说道:
    “请你们全都忘掉。”
    此刻的寂静宛如冻结的湖面,包围了整间教室。
    教室里,真冬紧绷的声音持续回荡着——和那时说的话一样。
    “……到了六月我就要消失了,所以请大家忘了我。”
    真冬把话说完以后,大家一句话都没说,也想不到该说什么。解救我们这一帮不知所措家伙的,是导师时间结束的钟响。
    “啊,这、这样啊?那么……虾泽同学请在那里就座。”
    隐居大人指着教室的后方。终于回过神来的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左边放着一副空桌椅。
    “我们班的班长是寺田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
    最先对真冬提问的那个同学就是寺田。然后隐居大人便把出缺席记录簿与收好的讲义夹在腋下,快步走出教室。
    真冬吞了吞口水,稍微调整一下呼吸,以充满敌意与戒心的眼光环视教室之后,安静地走下讲台。教室里一片安静,真冬走在课桌椅间的走道,所有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莫非视线稍一转移,真冬就会瞬间消失?不,不可能有这种愚蠢的事,只不过连我也不例外,或许是因为一直被盯着的关系,她在经过我座位的时候非常刻意地把脸遮了起来。脚步声突然在我身旁停了下来——
    “——啊!”
    被发现了。真冬用她微微痉挛的手指指着我,很惊讶地大声喊着:“为、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用双手手臂抱着头,趴在桌上,更发觉全班的视线都在我身上。饶了我吧。
    “什么?你们认识吗?”
    千晶看了看真冬又看了看我,而我就像拿额头在桌上擦一样,不断地摇头。
    “不不不,不认识。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真冬却说:“干嘛要说谎!”
    “是你要我忘记的吧?”
    “你看,你不是还记得吗!明明叫你忘了我的。”
    啊啊……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嗯,所以跟你说我已经忘记了啊,你是谁啊?”
    “骗人!”
    听在旁人耳里,我们的对话一定非常白痴吧?周遭同学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千晶好奇的视线更是刺人。虽然第二节课是我最讨厌的古典文学,不过就在这一刻,走进教室的欧巴桑国文老师在我眼中却像救世主一样。
    
    就算把她美丽到不真实的脸孔和明星的身份都考量在内,真冬也不是我想接近的女孩类型。自从她转来的那一天起,每到下课就会被一群好奇的女同学围着问东问西,不过除了偶尔冒出几句“不知道”、“我不想回答”之外,她几乎都不回答。
    “为什么会在这种奇怪的时候转学啊?”
    午休的时候,千晶看着那群人小声地说道。
    “我们学校是普通高中,而且她艺术选修偏偏又选美术。为什么呢?”
    我们学校的艺术科目要从音乐、美术、书法三项中选择一项。老实说,明明是个钢琴家却不选修自己最擅长的音乐,的确满奇怪的。
    “问本人就知道啦。”
    千晶挥着手说:“我没办法突破那面人墙啦……”接着大口大口地挟走我便当里的菜。最近我都考量到便当的菜会被她瓜分,所以多准备了一些。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她的啊?”
    “……在梦中?”
    “你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要。唉呀,很难跟你解释。”
    “反正午休时间很长,你就从头解释一遍吧。”千晶虽然面带微笑,眼神却十分强硬。就在我逃避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很拚命地把便当全部吃光了。
    真冬的反社会态度在课堂中依然故我,既不抄笔记,课本也常掉在地上。偶尔有些老师不因为她是转学生而特别优待,直接叫她到前面讲台上;她也依旧坚决地坐在位置上回答:“我不要。”老实说,我觉得她真是太酷了,即使我心里想这么做也办不到。听千晶说,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也只是坐在场边看着而已。
    转学后的第二天午休,真冬好像有点受不了凑热闹女同学的包围,好几次从人墙的隙缝中用求救的眼光看着我。要我帮忙我也没办法。
    女生的问题大多是摄影棚是什么样的地方啦、电视公司有哪些艺人啦、有没有遇过他们啦之类的啰唆问题。就在我正想拉开椅子起身逃离这些人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拍桌子发出“砰”你一声。回过头一看,只见人墙裂开一道隙缝,真冬泪汪汪地站在中间,指着我说:“你们去问那个人,那个变态有我全部的专辑,对我的事情应该也很了解。”
    咦?什么?
    真冬把椅子踢倒后从我身旁跑开,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无数的目光投向我,班长寺田同学最先开口:“……变态同学和虾泽同学是什么关系?”干嘛叫我变态啦!
    “听你们昨天说的话,感觉好像之前就认识。”
    “对啊。”
    那个女人,居然只顾着自己逃走就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某位男同学开口说:“那是因为这家伙的父亲是音乐评论家,才有这层关系吧?”
    “啊,是古典音乐方面的嘛。”
    “那你之前就认识她了吗?”
    “你爸爸应该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吧?”
    “你回去问问看嘛!她为什么来念这所学校之类的啊?虾泽同学完全都不讲自己的事情。”
    我不可能连那种事都知道吧?你们以为古典音乐界很小吗?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为了逃离现场,我也只好含混地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被真冬那么冷默地对待,还一心想要跟她说话。这是班长为了让真冬融入班上的贴心举动,还是出于好奇心的高忍耐力?我完全不了解,也许两者都有吧。
    
    那天回家以后,我终于强烈地体认到世界有多小。
    “对了,哲朗,你还记得虾泽真冬吗?”
    我一边准备晚餐,一边询问待在饭厅的老爸。我已经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老爸的名字,大概是在老妈离家出走以后吧?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慢慢没办法把他当父亲了。
    这时的哲朗穿着运动服蹲坐在椅子上,随着喇叭传出的大音量柴可夫斯基华尔兹节拍用筷子敲碗,嘴里一直喊着:“晚饭还没好啊?”这是一个年过四十还有个孩子的男人会做的事吗?
    “……你刚刚说什么?”
    哲朗转过头来,手仍不停地敲着碗。我突然冒起无名火,一把抢走筷子,关上音响:哲朗却像个小孩一样嘟起嘴来。
    “我刚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虾泽真冬的人?”
    “嗯?啊,记得。虾泽真冬啊,她还是适合巴哈啊。变奏曲几乎都有些不流畅的地方,但这就是它迷人之处。偶尔会有演奏巴哈乐曲时令人惊艳的年轻人出现,例如……”
    “够了,不需要讲解。”
    算了,对于哲朗来说,她只不过是众多钢琴家其中之一,只会说些演奏方面的事也是理所当然。就在我边这么想着边走回厨房时,哲朗又开口了:
    “不是说她转到你们学校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差点踢到锅子摔倒。
    “我和干烧虾仁都是那里的校友啊。而且干烧虾仁又是学校理事,一定会不讲理地硬拉她进来就读吧。”
    “啊……是喔,那是他女儿吗?”
    虾泽千里——通称为“干烧虾仁”(注:在日文中和“虾千里”谐音,而日文的“虾”即为“虾”之意),是少数广为人知的指挥家之一,曾是波土顿和芝加哥等地交响乐团的专任指挥,也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家。顺带一提,这个戏谑的外号就是哲朗定名的——评论家真是可怕。
    虾泽真冬出道时掀起的话题之一,就是她的父亲是“名满国际的干烧虾仁”。过去应该有人找他们商谈过父女同台表演的事,不过真冬在表演之前就从音乐界消失了。
    “问题是我们学校已经没有音乐科了,为什么还要转过来?”
    “据说是因为女儿一直抱怨的关系。明明已经决定要进音大附中的,可是女儿说不想去。结果没办法,只好先去读普通高中,所以就让她进你们学校了。她不是已经不弹钢琴了吗?我第一次听她弹琴,就觉得她是毁灭型钢琴家;弹奏对旋律的时候也像是自家人吵架一样。
    嗯?可是……
    那一天,我在“从心所愿的百货公司”曾经听过她弹琴。
    已经——不弹钢琴了?为什么?
    “喂,饭还没好啊?”
    饭——还没——好啊?哲朗就着歌剧《费加洛婚礼》中《你这采花蝴蝶》的旋律唱了起来。吵死了,你去给我吃唱片啦!
    若她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弹钢琴,在最后关头放弃进音大附中转而就读我们学校,那么她有这种奇怪的时间点转学进来就说得通了。不过,她为什么要放弃钢琴呢?
    我摇了摇头,不想继续思索下去。如果同学们听了老爸说的这些事,一定会以为我真的知道许多关于真冬的事。我们只是坐在隔壁而已,人家好像也有些状况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反正她不可能主动踏进我的生活,我也只能放着不管吧?
    然而,真冬却在隔天就闯进了我的生活领域——
    ——以我从没想过的方式。


无标题

4 Stratocaster电吉他、红茶
    
    放学后,真冬便迅速地从教室消失。自她转来以后,她的行踪已经成了一年三班最大的谜。
    “鞋子还留在鞋柜里面,我想她放学后应该没有直接回家。”
    “班长你昨天几点回家的?”
    “嗯——大概五点左右。”
    “我在教职员办公室附近看到过真冬喔?”
    早上的导师时间都快开始了,真冬却还没来上课,一堆女生围在她的桌子旁边(也就是我的旁边),互相交换搜集来的情报。别管闲事好不好!
    “她本来选修美术,我还想说她是不是喜欢画画,所以邀她加入美术社……结果她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跑掉了,搞什么啊!”
    “话说回来,那个小姐上课时也什么都没做嘛?只是把素描簿摊开放着而已啊!她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明明选修音乐课就好了啊,这样搞得老师也很头痛吧?”
    大家对真冬的评价似乎就这么顺势下滑了,说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变态同学,你不是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吗?”
    话题突然转到我这儿了。
    “可不可以别这样叫我……”
    “那么要叫你虾泽专属评论家吗?”
    “哇,听起来好像跟踪狂喔,”
    “这也免了。”
    “那就合并起来叫你变态评论家?”
    “不要乱合并!”
    因为真冬毫无根据的诬陷,使我的人生面临危机。“我们只是在开学以前见过一次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充满怀疑的眼光是什么意思啊!
    上课预备铃响起,真冬依旧没出现在数室里,千晶也像平常一样还没到学校。她好像每天早上都在某个地方练习打鼓吧。只要有鼓棒、节拍器和旧杂志,任何地方都可以练习,这就是鼓手的好处。
    上课铃声敲完以后,老师阖上点名簿的瞬间,教室后门突然猛地打开。
    千晶喊着:“安全上垒!是安全上垒吧?”同时冲进教室,不知为何还拉着真冬一起。沉默的真冬一脸不高兴,接着一把甩开千晶的手。
    老师人真好,对她们说:“我不算你们两个迟到,快点坐好。”如果只有千晶一个人,老师大概就会毫不宽恕地记她迟到了吧。
    “不好意思,笔记借我一下,我先快速抄一抄。”
    千晶刚坐下就把我的笔记抢过去。
    我小声地向她拚命抄笔记的背影问着:“你们两个刚刚在干嘛啊?”
    “我刚在三楼的走廊练习啊,就看到虾泽同学好像迷路了。”
    “我才没有迷路……”真冬小声地喃喃自语。我悄悄瞥了她一眼,她看起来有点生气,脸蛋也有些泛红。这么说来——这家伙该不会是路痴吧?校园的确是满大的,不过连回到自己教室都会迷路也太夸张了吧?
    “今天我绕到音乐准备室去,结果在回来的路上……”
    “好了好了,我要开始上课了,你们两个都别再聊天了。”老师这么一说,全班同学都掩着嘴偷笑。
    音乐准备室?去那儿干嘛?不过我的疑问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老师突然点我回答作业里的问题,我只好把心力专注在从千晶手里抢回笔记这件事。
    放学以后,我一如往常地逃离千晶的入社邀请,绕到图书室把借的书一起还掉,然后往校舍后方的废弃教室走去。就在我绕过校舍转角,可以看见焚化炉烟囱的时候,耳边隐约传来电吉他速弹的声音。
    是从我之前使用的教室传来的。我突然想到:该不会是昨天把CD放着就直接走了?糟糕!不过我靠近门边一听,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从教室里传出的旋律,是我很熟悉——却从来没听过的曲子。
    李斯特的升C小调第二号匈牙利狂想曲。
    这是高难度的钢琴独奏曲。惹人怜爱的舞曲旋律进行时,还伴随以无与伦比速度连续弹奏的同一个音;何况我现在听到的是吉他演奏版。这是什么?我没有这种令人吃惊的CD——不对,这是现场弹奏的——所以现在正有某个人在门的后面,直接把电吉他接在我改造的组装式扩大机上弹奏着。
    我不禁毛骨悚然,因为这种曲子不可能是由一个人弹出来的,就算有四只手也不够。不过,耳边传来的旋律的确只有一把吉他的声音。会是谁呢……?
    我握着门把。
    就在这时,那架埋藏于垃圾场的平台钢琴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往斜下方押着门把同时转动。喀喳——一声不干不脆的金属声响起,手心传来锁头弹开的触感。就在我开门的瞬间,音乐戛然停止了。
    真冬坐在长桌子上,目瞪口呆地直望着我,涂着亮光漆的吉他差点从她的腿上滑落。我想这时我的表情应该也和她一样吧。
    为什么——真冬会在这里?在我(擅自使用)的教室里,而且还拿着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场梦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难不成从春假时和她在垃圾场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全都是梦——
    “为……”
    真冬先回过神来开口了,我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咦、啊,不是……等等,你先住手,拿吉他敲是会死人的喔!”
    真冬满脸通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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