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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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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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顿版注:指肯塔基,下面一章写的“打冤家”就发生在这里。
 
 
第十七章
 
 英文 

    大约过了半分钟,窗下有个什么人在说话。他并没有探出头来,只是说:
    “准备好,孩子们!外边是谁?”
    我说:
    “是我。”
    “‘我’是谁啊?”
    “乔治·杰克逊,先生。”
    “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先生。我只要走过去,可是狗不让我过去。”
    “夜这么深,你东荡西荡,干什么来着?”
    “我不在东荡西荡,先生,我是在轮船上失足落了水。”
    “哦,是么,真是么?你们哪一个在那边点一个火。你刚才说你的姓名是什么来着?”
    “乔治·杰克逊,先生。我还是个孩子。”
    “听我说,你要是说的真话,那你就不用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不过你不要动,就
站在你那个地方。你们哪一个去把鲍勃和汤姆给叫起身来,再把枪带来。乔治·杰克逊,还
有什么人跟你在一起?”
    “没有,先生,没有什么人。”
    这时我听见屋子里人们在走动,还看到了一处烛光。那个人喊道:
    “快把那个蜡烛拿开,贝茵,你这老傻瓜——你还有点儿头脑么?把它放在前门后边的
地板上。鲍勃,要是你跟汤姆准备好了,就站到你们的位置上去。”
    “准备好了。”
    “嗯,乔治·杰克逊,你知道歇佛逊家的人么?”
    “不知道,先生——我从没有听说过他们啊。”
    “嗯,也许是这样,也许又并非是这样。好,都准备好。乔治·杰克逊,往前走一步。
要注意啦——千万别急——要慢慢地慢慢地走过来。要是有什么人跟你在一起,叫他靠后—
—要是他一露面,就得挨枪。好,走过来。慢慢地走,把门给推开,你自己开——只开那么
一丝丝,够挤进来就行了,听见了么?”
    我没有着急,着急也没有用。我慢慢地一次走一步。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得见自己心
砰砰地跳。狗静得跟人一个样,不过紧钉在我的后面。等到我走到了由三根圆木搭的台阶
时,我听到了开锁、拉开门闩、去插销的声音。我把一只手按住了大门,轻轻推了一点点
儿,再一点点儿,到后来有人在说话了,“好,够了,把你的脑袋伸进来。”我照着做了,
可是我还担心人家会把它“摘”下来呢。
    蜡烛放在地板上,他们的人全都在场,他们望着我,我望着他们,这样有十几秒钟。三
个大汉枪对着我瞄准着,吓得我畏畏缩缩,知道吧。年纪最长的一个,头发灰白,六十岁左
右。另外两个三十多岁——全都长得一表人才——还有一位非常慈祥的头发染霜的老太太,
背后还有两位年轻妇女,我看不大清楚。老绅士说:
    “好吧——我看没有什么,进来吧。”
    我迈进屋,老绅士就锁了大门,把门闩上,把插销插好。他招呼那些带着枪的年轻人往
里边去,他们就全聚齐在地板上铺着百衲地毯的一间大厅里。他们都挤在一个拐角上,那
里,从前面窗口朝里打枪是打不到的——两旁是没有窗的。他们举着蜡烛,对我着实打量了
一番,异口同声地说,“哈,他不是歇佛逊家的人啊——不是的,他身上一点儿也没有歇佛
逊家人的味道。”接下来,老人说,要搜一搜身,看有没有武器,希望不用介意,他并没有
什么恶意——不过是要弄一弄清楚罢了。所以他没有搜我的口袋,只是用手在外面摸了一
摸,摸后说没有什么问题。他要我别拘束,一切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把自己的身世全都讲一
讲。可是那位老太太说:
    “嗳,你呀,苏尔,这个可怜的孩子全身湿透啦。再说,你看他会不会已经饿慌了吧?”
    “你说得对,拉结——我忘了。”
    老太太就说:
    “贝茜(这是女黑奴的名字),你赶快给他弄点吃的,这个可怜的孩子。你们哪位姑娘
去把勃克给叫醒了,告诉他说,——哦,他来了。勃克,把这个小客人带去,把他身上的湿
衣服脱下来,把你自己的干衣服给他穿上。”
    勃克看样子跟我差不多大,——十四五岁光景①,但是比我长得块头大一点儿。他身上
只披着一件衬衫,头发蓬蓬松松的。他打着呵欠走进来,一个拳头揉着眼睛,另一只手里拖
着一支枪。他说:
    “没有歇佛逊家的人来吧?”
    人家说没有。说是一场虚惊。
    “好啊,”他说,“要是有的话,我看我准能打中一个。”
    大家都齐声笑了起来。鲍勃说:
    “哈,勃克,象你这样慢慢吞吞出来,人家说不定会早把我们的头皮都剥下来了②。”    
  ①诺顿版注:马克·吐温在一个笔记本上明确地说过,哈克是一个“十四岁的孩
子。”参见华尔特·勃莱尔《马克·吐温和哈克·芬》。
    ②美国的土著印第安人常把战败的敌人的头皮剥下,作为战利品。
 

    “啊,根本没有人来叫我啊,这可不行。我老是被落下,捞不到表现一下的机会。”
    “别担心,勃克,我的孩子,”老人说,“你迟早总会有机会表现表现的,急什么。现
在你去吧,照妈对你说的去做。”
    我们上楼进了他的房间,他给了我一件粗布衬衫和一件短茄克,还有他的一条裤子。我
穿上了身。我正换衣服的时候,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他就急着
跟我说,他前两天在林子里捉到一只蓝喜鹊和一只小兔子。他还问我,蜡烛熄的时候,摩西
在哪里①?我说,我不知道,过去也从没有听过这件事。    
  ①这里写孩子玩的猜谜游戏。《旧约·出埃及》写摩西出生三个月,母亲把他放在
蒲草编的箱子里扔在河岸边,“河岸”与“黑暗”,英语发音接近,故这里系通过双关语玩
猜谜的游戏。
 

    “那你猜一猜,”他说。
    “我怎么猜得着?”我说,“既然过去从没有听说过。”
    “不过你能猜啊,不是么?容易猜啊。”
    “哪一支蜡烛啊?”我说。
    “怎么啦,随便哪一支啊。”他说。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我说,“他在哪里呢?”
    “他在黑暗中呢!那就是他所在的地方。”
    “既然你知道他在哪里,你又问我干什么?”
    “啊,真是的,这是一个谜语嘛,你不知道么?听我说,你在这里准备耽多久?你非得
长久耽下去不可。我们会过得快快活活的——现今也没有什么学校了。你有一条狗么?我有
一条狗——这条狗能冲进河里,把你扔进河里的小木片给叼回来。在星期天,你喜欢把头发
梳得光光的,以及干诸如此类的傻玩意儿么?对你说,我是不乐意的,可是我妈逼我这么
干。这些旧裤子可真讨厌死人,我看最好还是穿上了吧,尽管我不喜欢。怪热的。你都搞好
了么?好——来吧,老伙计。”
    冷的玉米饼,冷的腌牛肉,黄油,和酪乳——他们那里给我吃的就是这一些。我吃过的
东西,从来没有比这一些更加好吃的了。勃克,他妈,其他所有的人,全都抽玉米轴烟斗,
除了那个女黑奴,她走开了,还有那两位年轻妇女。他们全都一边抽烟,一边说话。我呢,
是一边吃,一边谈话。那两个年轻妇女都披着棉斗篷,头发披在背后。他们都问我一些问
题。我告诉他们说,我爸爸、我和一家人是怎样在阿肯色州南头一个小农庄上的;我姐姐玛
丽·安怎样出走,结了婚,从此杳无音讯;比尔怎样出去四处寻找他们,连自己也从此没有
下落;汤姆和摩尔怎样也死了;除了我和我爸爸,我们这一家就没有留下别的人了;爸爸磨
难重重,也穷得精光。所以等他一死,既然庄子不属于我们所有,我就把剩下的一点点东西
带着走,打了统舱往上游去,可又掉到了水里,这才投奔到了这里①。他们就说,我可以把
这里当做自己的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这时天快大亮,大家一个个去睡觉了,我和勃克一
床睡,早晨一觉醒来,糟了,我把我自己的名字给忘了。我躺着想了一个钟头。勃克醒来
时,我说:    
  ①诺顿版注:哈克编造的身世,往往反映出他个人的不幸经历,饱和着突然从天而
降的坎坷,灾难与死亡这等等方面的遭遇。另一方面,喜剧讽刺小品,传统上也往往有这类
奇闻轶事。
 

    “你会拼字母么,勃克?”
    “会,”他说。
    “我估摸着你才不会拼我名字的字母呢,”我说。
    “我敢说,你会的,我都会,”他说。
    “好吧,”我说,“那你拼拼看。”
    “考——治——杰——克——宋——①怎么样,”他说。
    “不错,”我说,“拼出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不行呢。这名字不疙里疙瘩,——不用想
就能拼得出来。”
    我私下里把名字记了下来,因为下一回可能会有人要我拼出来,我得记熟了,一张嘴就
能咔嗒咔嗒说出来,仿佛说惯了似的。
    这是挺可爱的一家人,屋子也是挺可爱的屋子。以前在乡下从没见到这么可爱的,这么
有气派的。大门上并没有安装铁门闩,也不装带鹿皮绳子的门闩,用的是可以转动的铜把手
②,镇上的人家也都是这样的。客厅里没有床,也没有铺过床的模样。可是在一些镇子上,
大厅里铺着床的可有的是哩。有一个大壁炉,底下铺了砖的,这些砖上面可以浇水,用另一
块砖在上面磨,就擦得于干净净,红红的。他们间或抹上一种叫做西班牙赫石的红色颜料,
用这个来洗擦,和镇子上的人家一个样子。壁炉的铜架大得可以放一根待锯的圆木。炉台中
间放着一只钟,钟的玻璃罩下半部画着一个镇子,玻璃罩的中间部位,画着一个圆轮,那就
算是太阳了。在这个后边,你看得见钟摆在摆动。听到钟的滴嗒声,那是挺美的。有时会有
走乡串镇的工匠来擦洗一遍,整得象模象样的,它就能一口气敲响一百五十下,这才累得停
下来。这样的一台钟,不管你愿出多少价,他们也不肯卖。    
  ①这里是勃克拼错了,应为GeorgeJackson,乔治·杰克逊。
    ②指弹簧锁。
 

    钟的两旁各立着一只有点儿怪模怪样的大鹦鹉,是用白垩①般的什么东西塑成的,颜色
涂得红红绿绿的。在一只鹦鹉的旁边,有一只瓷猫;另一只鹦鹉的旁边,有一只瓷狗;在这
些东西的身上一按,就会哇哇地叫起来,只是嘴并没有张开,也不变样,也没有什么表情,
是从肚子里发出声的。在这一系列东西的后边,正张开着几把由野火鸡翅膀做成的大扇子。
屋子中间有一只惹人喜爱的瓷蓝子,里边装着一堆堆苹果、橘子、桃子、樱桃,颜色比真的
还要来得更红或者更珍贵,也更可爱。这些当然不是真的,从破损处露出里面的白垩或是别
的什么东西,就可以看得很分明。    
  ①指石膏。
 

    这张桌子铺着一张美丽的漆布,上面画着红蓝两色展翅翱翔的老鹰,四周围着花。人家
说,这是从老远的费城运来的。还有一些书,堆得整整齐齐,放在桌子的四角上。有一本是
大开本的家用《圣经》,附有很多的图画。一本叫做《天路历程》,是讲一个离家出走的人
的,至于为什么原因离家,上面没有说。我有时拿来读读,已经读了不少。书上的句子难
懂,但是还算有趣。另一本叫做《友谊的献礼》,①尽是美丽的文字和诗歌,不过诗歌我没
有读。还有一本是亨利·克雷的演讲集②。另一本是昆恩博士的《家庭医药大全》,是讲一
个人生了病或死了该怎么办的事的。还有一本《赞美诗集》以及其它别的一些书。屋子里有
几张柳条编底的椅子,还挺挺的,并没有象旧篮子那样中间陷下去或者开裂。    
  ①始刊于1843年,乃一年一度的感伤性诗文集。
    ②亨利·克雷(1777—1852),美国共和党创始人之一。
 

    墙上挂得有画——大多有关华盛顿、拉法耶特②和一些战役的,还有“高原上的玛丽”
③,有一幅标明为“独立宣言签字式”。有几张他们所说的炭画,是一位已故的女儿亲手画
的。她死的时候才只十五岁。她这些画跟我过去见过的不一样,大多比一般的要黑一些。其
中一张画的是一个妇女,身穿瘦长的黑衣裳,胳肢戴一顶又大又黑、象煤铲似的遮阳帽,帽
子上挂下来一张黑面纱。又白又细的腕子上绕着黑丝带。一双黑色的小巧的便鞋,活象两把
凿子。她正站在一棵垂柳下边,用右肘斜靠在一块墓碑上,作沉思状,另一只手在另一侧往
下垂着,拿着一条白手帕和一个网线袋。画的下边写着“谁料想,竟是一朝永诀。”另一幅
画,画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头发从四边拢到头顶上,在一把梳子前挽了一个结,象椅子靠背
似的。她正用手帕捂着脸哭泣。她左手托着一只死鸟,两脚朝天仰卧着。这幅画下面写着
“婉转鸣啼,竟成绝唱。”在另一幅画上,一位年轻的姑娘正凭窗仰望着月亮,眼泪沿着腮
帮往下淌,一手拿着一封已经打开的信,信封的一头还有黑色的火漆。她用力把带链子、装
照片的鸡心盒子贴在嘴上。画下面写着:“难道就从此长逝了么?唉,长逝了啊,多么伤
心!”据我看,这些画都画得很好,不过,我仿佛不大喜欢这些画,因为每当我心里不痛快
的时候,这些画总叫我更加心神不定。每个人都为她的死而惋惜。因为她已经打算好要画更
多的画,人们从她已经作出的贡献,可知这损失有多大。不过我又估猜着,以她的脾性,在
坟墓里也许还开心些。人家说,她病倒的时候正在用力于她那幅最伟大的画。她每天每晚祈
祷的,便是能恩准她把这画画成功,可惜的是,没有能如愿以偿。画上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身穿一件白色长袍,站在一处桥头栏杆上,已经准备好,要纵身一跃。她秀发披肩,仰望明
月,泪流满面。她双臂抱在胸前,另有双臂朝前张开,又另有双臂伸向明月——原意是想要
看一看,哪两个双臂画得更好些,定了以后,便把其余的给抹掉。不幸的是,正如我所说
的,在她打定主意以前,突然逝世。家人如今把这幅画挂在她卧室的床头上。每到她的生
日,他们在上面放了花。平时是用一块小小的幔帐给遮了起来。画上的年轻姑娘,脸又美又
甜,只是胳膊太多了,我总觉得看起来有点儿象蜘蛛似的。    
  ②拉法耶特(1757—1834),法国将军和政治家,美国独立战争时,率军
援助美军。
    ③指苏格兰大诗人彭斯著名的情人玛丽·坎贝尔不少感伤性诗画中的主人公。
 

    这位年轻姑娘生前有一本剪贴簿,把《长老会观察报》上的讣告,伤亡事故和某些人默
默地忍受煎熬的事迹保留下来,还诉说自己的胸怀,写下了诗篇。诗写得好。有一首诗是为
一个名叫斯蒂芬·道林的男孩不幸坠井而死写的:
    悼斯蒂芬·道林·博茨君①
    莫非年轻的斯蒂芬病了?
    莫非年轻的斯蒂芬死了?
    莫非悲伤的人啊,正越加哀痛?
    莫非吊唁的人啊,在痛哭失声?
    不,年轻的斯蒂芬·道林·博茨君,
    他遭到了的并非是这样的命运,
    周围的人固然哀伤得愈来愈深,
    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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