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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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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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排水系统,努力防止台北淹水,以确保市民身家生命财产的安全!」
  「哦?这是水利工程师的信条?」
  「不。这是竞选台北市长的口号。」
  叶梅桂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衣橱。
  她探身进衣橱,衣橱开启的门遮住了我的视线。
  「喂,我修好了,妳该怎么说?」
  「谢谢你。」
  叶梅桂探头出来,对我微微一笑,神情终于又像朵夜玫瑰。
  我很想跟她说,不必道谢,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夜玫瑰般的眼神。
  「不是这个。是关于水利工程的」我有点支支吾吾。
  「哦」她似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水利工程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呀!」
  「说得好!」我左手拿螺丝起子,右手拿吸把,拱拳道:「告辞了。」
  我离开她的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我走回客厅,坐在我的沙发,打开电视。
  「柯志宏!」叶梅桂的声音从她的房间内传出来。
  「怎么了?」
  「我现在要洗澡,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人洗澡可不是水利工程。」
  「你胡说什么!帮我带小皮出去走走。」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小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兴奋地跑到我身边。
  我只好牵着小皮下楼,出了大门口,反而变成小皮在牵我。
  牠似乎有固定的行进路线,我也就任由牠带我四处乱走。
  小皮对车子的轮胎非常有兴趣,总喜欢闻一闻后,再抬起脚尿尿。
  而且愈贵的车牠抬腿的次数愈频繁。
  看来小皮应该是可以作为某种价值观的判断指标。
  于是我在心里默念:「小皮啊,请你像命运一样,指引我的方向吧。」
  结果小皮行进路线的终点,是捷运站。
  到了捷运站后,牠坐在入口处的阶梯前,吐着舌头喘气,看着我。
  这个捷运站在我早上来时很拥挤;晚上八点回来时,却让我觉得孤单,和不可名状的寂寞。
  但是现在看它,心情就轻松多了。
  我也许仍然会寂寞,但我绝不孤单。
  因为我可以拥有夜玫瑰的眼神,还有小皮。
  我知道我即将归属于这座城市,而这个捷运站也会是我生活的重心。
  回程时,小皮的路线跟我下班时一样,但我已不再对自己感到陌生。
  牵着小皮来到楼梯口,想到还得爬到七楼,我不禁双腿发软。
  没想到小皮吠了一声后,就往楼上冲刺,我不得不跟着往上跑。
  打开七C 的门时,我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干嘛?有这么夸张吗?」
  叶梅桂刚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拿一条红色毛巾擦干她的头发。
  「妳试试从楼下跑到七楼看看,我不信妳不会喘。」
  我慢慢移动步伐,到我的沙发,坐下,喘了一口长长的气。
  「有电梯不坐,干嘛爬楼梯?水利工程师喜欢爬楼梯锻炼身体吗?」
  「电梯坏了啊。妳不知道吗?」
  我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
  「电梯坏了吗?」叶梅桂似乎很疑惑。
  「我下班回来时就坏了。」
  「是吗?我今天有坐电梯呀。」
  「妳没看到电梯门口的字条吗?」
  「字条?」她停止双手擦拭头发的动作,转头看着我,说:「是不是写着:' 奈何电梯又故障,只好请您再原谅。
 
  少壮常常走楼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
 
  「是啊。」
  「哦。」
  然后她又拿起毛巾,继续擦拭头发。
  「咦?这么说,妳也看到纸条了吗?」
  「嗯,当然有看到。」
  「那妳怎么还能坐电梯?」
  「你大概没看仔细吧。字条右下角会署名:吴驰仁敬启。」
  「这我倒是没注意到。」
  「六楼吴妈妈的小孩,正在学书法。」
  「那跟这个有关吗?」
  「吴妈妈小孩的名字,就叫吴驰仁。」
  「这」
  「所以电梯没坏。」
  「喂,这玩笑开大了吧?」
  「不会呀,这栋大楼的住户都知道。大家还夸他毛笔字写得不错呢。」
  「可是」
  「他的名字很好玩,吴驰仁念起来就像' 无此人'。」
 
  「这么说的话,我第一次到这里看房子、和搬家那天,电梯也没坏?」
  「电梯一直很正常呀,从没坏过。」
  叶梅桂把毛巾搁在茶几上,理了理头发,笑着说:「这是我们这栋大楼的幽默感哦,你只要看见有人在爬楼梯,就知道他不是这里的住户了。很有趣吧。」
  「有趣个头!我今天已经来回爬了三趟楼梯!七楼耶!」
  「呵呵」她竟然笑个不停:「想不到吧。」
  我本来觉得有些窝囊,但是看到叶梅桂的笑容后,就无所谓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双寂寞的眼神;但我相信,像玫瑰般娇媚的眼神,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叶梅桂啊,妳应该要像妳说的那样,是一朵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而不是总让我联想到寂寞这种字眼。
  「怎么了?在生气吗?」叶梅桂嘴角还挂着微笑:「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水利工程没让你学会幽默感吗?」
  「水利工程是严肃的,因为我们不能拿民众的生命来开玩笑。」
  「哦,是这样呀。那你也是严肃的人啰?」
  「我不严肃。我现在只是个肚子很饿的人。」
  「肚子饿了吗?需要我煮碗面给你吃吗?」
  「这是寒暄吗?」
  她没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烹饪这门学问,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啊!」
  「干嘛这么说?」
  「我以为妳是学烹饪的。所以我想我得说上这一句,妳才会煮面。」
  「我不是。你今天帮我这么多忙,煮碗面给你吃是应该的。」
  「那妳念的是什么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学问呢?」
  「以后再告诉你。」
  叶梅桂笑一笑。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看着厨房内的叶梅桂,这个即将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女子。
  她的背后散着新干的头发,嘴里轻声哼着歌,似乎很轻松自在。
  这让我产生我跟她是一家人的错觉。
  没多久,叶梅桂端出了一碗榨菜肉丝面。
  我吃了一口后,疲惫的身心终于放松,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我不必再担心该如何适应台北人的口味,以及是否会再有人陪我吃面的问题。
  「笑什么?是不是很难吃?」她问我。
  「不。这碗面很好吃。」我回答。
  因为我又看到了一朵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
                 第六章
  学姐?是的,我总是这么称呼她。
  她大约姓施吧,有一次她曾告诉我。
  也许姓石,也许姓史,我并不清楚。
  那次是中秋夜,社团的人一起赏月放鞭炮时,她告诉我的。
  鞭炮声太吵,我只隐约听到' ㄕ' 的音。
 
  后来也没敢再问她,怕她觉得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学姐的名字很好听,叫意卿。
  第一次在社团办公室碰到她时,她这么跟我说:「读过林觉民的《与妻诀别书》吧?
  一开头不是' 意映卿卿如晤' 吗?」
 
  「学姐也叫意映?」
  「不,我叫意卿。不是意映,也不是意如,更不是意晤。」
  学姐笑了起来,我就这么记下了她的名字,与她的笑容。
  刚认识学姐时,我大一,18岁;学姐大二,20岁。
  换言之,学姐高我一届,却大我两岁。
  社团的人通常都叫她意卿学姐,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资格叫她意卿。
  而我,只叫她学姐。
  正如她只叫我学弟一样。
  这种相互间的称谓,从不曾改变。
  我开始适应了台北的新工作,还有新房子的生活。
  以前念书时写过一个程序,用来仿真市区的淹水过程,还满合理的。
  我将演算结果拿给主管看,他似乎很满意。
  「嗯,小柯,你做得不错。」他拍拍我的肩膀。
  由于我姓柯,而且志宏这名字也没特别的意义,因此当然被叫成「小柯」这种没创意的名字。
  同事们都叫我小柯。
  有时想想,同事们真是愧对水利工程,因为志宏的谐音 …  滞洪,可是重要的防洪工程措施 …  「滞洪池」呢。
 
  滞洪池可蓄积洪水,降低洪峰流量、减少洪灾。
  看来我似乎是注定做水利工程的。
  公司的办公室在一栋大楼里,巧合的是,也是七楼。
  幸好没人有练毛笔字的习惯,所以电梯也没有故障的习惯。
  办公室的气氛不错,同事间的相处也很融洽,中午通常会一起吃饭。
  所以我中午会跟同事吃饭,下班后则在外面买饭回去吃。
  由于是工程顾问公司的关系,员工理所当然地男多女少,比例很悬殊。
  不过男同事多数已婚,女同事全部未婚。
  虽然女同事全部未婚,但经我观察一番后,我觉得嗯,这将是一个会让我专心工作的环境,因为没有使我分心的理由。
  我比较不习惯的,是办公室内的地板。
  老板好像有洁癖,除了希望办公环境一尘不染外,特别要求地板一定要打蜡。
  地板总是又光又滑,如果我走得快一点的话,常常会差点滑倒。
  后来我开始试着在地板上溜冰,就好多了。
  每天早上,我大概八点半出门上班,在巷口买了早餐后,再搭捷运。
  一进捷运站后,是不准饮食的,我只能带早餐到公司吃。
  办公室内可以吃东西,但不可以丢装过食物的塑料袋。
  所以我会在公司大楼外,迅速吃完早餐,再上楼上班。
  这城市有许多游戏规则,是我必须马上学会,而且要习惯的。
  就以倒垃圾来说,我得买专属的垃圾袋装垃圾,不然垃圾车不收。
  垃圾车一天来两次,第一次来时我还在睡觉;第二次来时我还没下班。
  我只能利用假日,出清一星期的垃圾存货。
  正所谓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垃圾尽量丢在外面的垃圾桶。
  一来可减少假日追垃圾车时,手上的垃圾袋数目;二来可省点买垃圾袋的钱。
  叶梅桂早上出门上班的时间,大约比我早五分钟。
  从起床后,她一直很安静,动作也很从容,绝不会出现慌张的样子。
  偶尔与我在客厅交会时,也不发一语。
  但她出门前一定会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头:「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然后小皮会目送她出门。
  比较起来,我上班前的气氛就激烈多了。
  还是那句话,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轻言起床。
  我大约八点20分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服后,就出门。
  因为只有10分钟的准备时间,所以总是特别匆忙。
  我出门前,也会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头:「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小皮总会咬着我的裤管不放,我得跟牠拉扯几秒钟。
  我下班回家时,大约晚上八点,这时叶梅桂通常会在客厅看电视。
  不过自从修好她的马桶后,她就不再煮面给我吃了。
  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和她都不说话很奇怪,所以会主动说:「我下班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虽然我现在还没吃饭。」
  「我下班了,真是辛苦的一天啊。而且我现在还没吃饭。」
  她通常会回答:「你有病。」
  「你真的有病。」
  然后我摸摸鼻子,她摸摸小皮,客厅又回复静音状态。
  我和叶梅桂都不是多话的人,也很少有需要交谈的理由。
  但不交谈不代表我们彼此漠不关心。
  例如倒垃圾时,我一定会问她是否也有垃圾要倒?
  然后我再一起提到楼下追垃圾车。
  而我下班回来时,阳台上的灯,也一定是亮的。
  叶梅桂似乎很晚睡,我偶尔睡不着想起身看书时,可以隐约从房间的门下方,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我本来以为她只是比我晚点睡而已,没想到她这种「晚」,有些夸张。
  昨晚睡觉时,睡梦中看见有人背对着我,唱赵传的「勇敢一点」。
  「我试着勇敢一点,妳却不在我身边」歌词好像是这样。
  他唱到一半,转过身,竟然是我朋友的爷爷!
  我猛然惊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然后我觉得口干舌燥,开了灯、下了床,想到厨房倒杯水喝。
  打开房门,客厅是亮着的。
  我偏过头一看,夜玫瑰正悄悄地在深夜绽放。
  「这么晚了,妳怎么还没睡?」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两点半了。
  「因为还不到睡觉时间。」叶梅桂坐在客厅看书,头并没抬起。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她翻过了一张书页,继续阅读。
  「明天再看吧。妳这么晚睡,隔天又要上班,睡眠会不足的。」
  我拿了杯水,坐在我的沙发。
  「睡眠不足会怎样呢?」
  「睡眠不足会影响隔天的工作啊,工作会做不好。」
  「工作只要不出错就好,我并不想把它做好。」
  「工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妳会把身体搞坏。」
  「哦,所以呢?」
  「傻瓜,所以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快去睡吧。」
  叶梅桂似乎愣了一下,终于抬起头,视线离开了书本。
  「你刚刚说什么?」叶梅桂合上书本,看着我。
  「我说啊,对不起。我不该骂妳傻瓜。」
  「没关系。我想请你再说一次。」
  「傻瓜。」
  「不是这个。我是指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妳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早点睡吧。」
  过了一会,她才叹口气,说:「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关心是正常的啊。」
  「以前我的朋友就不会这么说。」
  「喔?可能可能她忘了说吧。」
  叶梅桂笑了一下:「不管怎样,谢谢你。」
  「妳不必这么客气。」
  「我不跟人客气的。」
  她伸手招了招小皮,小皮乖乖跳到她身边的沙发,然后她抱住小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这么跟我说了。」
  我仔细地看着叶梅桂,看着她说话时的眼神,和抚摸小皮时的手。
  抚摸小皮时,她会将五指微张,只用手指抚摸,不用手掌。
  从小皮的头,一直到尾巴,只有一个方向,而且会不断重复。
  这不是一种爱怜或宠爱的抚摸动作,而是一种倾诉或沟通的语言。
  换言之,小皮并非她的宠物;而是她倾诉心事的对象。
  我突然有种感觉,我似乎正在照镜子,于是看见另一个我。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么抚摸我养过的狗。
  「妳妳还好吧?」
  我不忍心看着叶梅桂不断抚摸着小皮,于是开口问她。
  「还好呀。怎么了?」她终于停止抚摸小皮的动作。
  「没事。」我赶紧将话题转回:「妳还是不要太晚睡才好。」
  叶梅桂,不,是夜玫瑰,又笑了。
  「小皮果然没看错人。」
  「怎么说?」
  「你来看房子那天,小皮就很喜欢你。不是吗?」
  「喔,这么说的话,妳将房间租给我,只是因为小皮?」
  「是呀。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帅?」
  「我长得帅吗?」
  「你想听实话吗?」
  「不。我照过镜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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