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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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译注-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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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14.5 人主之患,不在乎不言用贤,而在乎不诚必用贤(1)。夫言用贤者,口也;却贤者,行也;口行相反,而欲贤者之至、不肖者之退也,不亦难乎?夫耀蝉者(2),务在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
  [注释]
  (1)“诚”上《集解》无“不”字,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补。(2)耀:照。耀蝉:是一种捕蝉方法。即在夜晚用灯火照蝉,蝉扑向火光,便可捕捉。
  [原文]
  君主的毛病,不在于不谈论任用贤人,而在于不能确实坚决地去任用贤人。谈论任用贤人,是口头上的;屏退贤人,是行动上的;口头上和行动上互相违背,却想要贤能的人前来、不贤的人退去,不也是很难的吗?那照蝉的人,他的工作在于点亮灯火、摇动树身而已;如果灯火不亮,那么即使摇动树身,也毫无好处。现在君主中如果有人能使自己的德行贤明,那么天下的人投奔他就会像蝉扑向明亮的火光一样了。
  [原文]
  14.6 临事接民,而以义变应,宽裕而多容,恭敬以先之,政之始也;然后中和察断以辅之,政之隆也;然后进退诛赏之(1),政之终也。故一年与之始,三年与之终。用其终为始,则政令不行而上下怨疾,乱所以自作也(2)。《书》曰(3):“义刑义杀,勿庸以即(4),女惟曰:“未有顺事(5)。’”言先教也。
  [注释]
  (1)进:指选拔贤良。退:指斥退奸臣。诛:指惩处罪犯。赏:指奖赏功臣。(2)“政之始”是德化,“政之终”是赏罚。不教而杀是暴虐,所以不但政令不能实行,而且会激起民愤而产生动乱。(3)引文见《尚书·康诰》。但此文的文字及意义与今本《尚书》不同。(4)庸:用。(5)这句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之语,意思是:我没有把政事治理好,所以使民众犯了法。
  [译文]
  面临政事、接触民众时,根据道义变通地来对付,宽大而广泛地容纳民众,用恭敬的态度去引导他们,这是政治的第一步;然后中正和协地观察决断去辅助他们,这是政治的中间阶段;然后进用、黜退,惩罚、奖赏他们,这是政治的最后一步。第一年给他们实施第一步,第三年才给他们实施最后一步。如果把最后一步用作为第一步,那么政策法令就不能实行,而官民上下也会怨恨,这就是动乱会从这里产生的原因。《尚书》说:“即使是合宜的刑罚、合理的杀戮,也不要用来立即执行,你只能说:‘我还没有理顺政事。’”这是说应该先进行教育。
  [原文]
  14.7 程者,物之准也;礼者,节之准也(1)。程以立数,礼以定伦;德以叙位,能以授官。凡节奏欲陵(2),而生民欲宽。节奏陵而文,生民宽而安。上文下安,功名之极也,不可以加矣。
  [注释]
  (1)节:即下文的“节奏”,参见 10.18 注(8)。(2)陵:见 10.18 注(12)。
  [译文]
  度量衡,是测量物品的标准;礼制,是确定礼节礼仪等法度的标准。根据度量衡来确定物品的数量,根据礼制来确定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根据品德来依次排列级别地位,根据能力来授予官职。凡是礼节礼仪等制度要严格,而抚养人民要宽容。礼节礼仪制度严格,就文明;抚养人民宽容,就安定。上面文雅下面安定,这是立功成名的最高境界,不可能再有所增加了。
  [原文]
  14.8 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自古及今,未有二隆争重而能长久者。
  [译文]
  君主,是国家中最高贵的人;父亲,是家庭中最高贵的人。最高贵的人
  只有一个,就安定;如果有两个,就会混乱。从古到今,还没有两个最高贵的人互相争夺权力而能长久的。
  [原文]
  14.9 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1)。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2),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3),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故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水深而回,树落则粪本,弟子通利则思师。《诗》曰(4):“无言不雠,无德不报。”此之谓也。
  [注释]
  (1)博习:博学。与(y)誉):参与。(2)耆(q0 齐):六十岁。艾:五十岁。(3)这句指学了能贯彻到行动中。陵:超越。不陵:指遵守。(4)引诗见《诗·大雅·抑》。
  [译文]
  成为老师的办法有四种,而博学并不包括在这里面。尊严而使人害怕,可以成为老师;年老而有威信,可以成为老师;诵读解说经典而在行动上不超越、不违犯它,可以成为老师;懂得精微的道理而又能加以阐述,可以成为老师。所以成为老师的办法有四种,而博学并不包括在这里面。水深了就会打旋,树叶落下就给树根施了肥,学生显达得利了就会想到老师。《诗》云:“说话总会有应答,施恩总会有报答。”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啊。
  [原文]
  14.10 赏不欲僭,刑不欲滥。赏僭则利及小人,刑滥则害及君子。若不幸有过,宁僭无滥;与其害善,不若利淫。
  [译文]
  奖赏不要过分,刑罚不要滥用。奖赏过分,那么好处就会施加到道德不良的小人;刑罚滥用,那么危害就会涉及到道德高尚的君子。如果不幸发生失误,那就宁可过分地奖赏也不要滥用刑罚;与其伤害好人,不如让邪恶的人得利。 
卷十 议兵第十五
  [题解]
  这是一篇论述军事问题的文章,反映了荀子的军事思想。荀子认为“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在乎善附民”;要“附民”,就必须“隆礼”、“贵义”、“好士”、“爱民”、“政令信”、“赏重”、“刑威”、“权出一”。只有这样,才能“壹民”,才能使“三军同力”,从而取得战争的胜利。当然,本篇内容极其丰富,它还涉及到各种做将军的原则,如“六术”、“五权”、“三至”、“五无圹”等等。至于其军事思想的核心则是“仁义”,他主张“禁暴除害”,“以德兼人”,反对“争夺”,不依仗“权谋”、“势诈”。
  [原文]
  15.1 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1)。
  王曰:“请问兵要。”
  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
  孙卿子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2);六马不和(3),则造父不能以致远(4);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5)。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
  [注释]
  (1)临武君:楚国将领,姓名不详,当时在赵国。孙卿子:即荀况。赵孝成王:名丹,公元前 265~前 245 年在位。(2)羿:见 8.16 注(3)。(3)六马:古代帝王的车用六匹马拉,“六马”指同拉一辆车的六匹马。(4)造父:见 8.16 注(1)。(5)汤、武:见 4.12 注(12)。
  [译文]
  临武君和荀卿在赵孝成王面前议论用兵之道。
  赵孝成王说:“请问用兵的要领。”
  临武君回答说:“上取得有利于攻战的自然气候条件,下取得地理上的有利形势,观察好敌人的变动情况,比敌人后行动但比敌人先到达,这就是用兵的要领。”
  荀卿说:“不对。我所听说的古代的方法,大凡用兵打仗的根本在于使民众和自己团结一致。如果弓箭不协调,那么后羿也不能用它来射中微小的目标;如果六匹马不协调,那么造父也不能靠它们到达远方;如果民众不亲近归附君主,那么商汤、周武王也不能一定打胜仗。所以善于使民众归附的人,这才是善于用兵的人。所以用兵的要领就在善于使民众归附自己罢了。”
  [原文]
  15.2 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1),莫知其所从出。孙、吴用之(2),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孙卿子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所行,攻夺变诈也: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直者也(3),君臣上下之间涣然有离德者也(4)。故以桀诈桀
  (5) ,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6),譬之,若以卵投石、以指挠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7),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扜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8)。且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9) 。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10);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11),婴之者断(12);兑则若莫邪之利锋(13),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14),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15),案角鹿埵、陇种、东笼而退耳(16)。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而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17),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跖,岂又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18)?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虑敌之者削,反之者亡。《诗》曰(19):‘武王载发(20),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此之谓也。”
  [注释]
  (1)感(h4n 撼)忽:模糊不清,指难以捉摸。悠暗:悠远昏暗,指神秘莫测。(2)孙:指孙武,春秋时齐国人,著名的军事家。他曾以兵法十三篇见吴王阖闾,被任为将,率吴军西破强楚,北威齐、晋。《汉书·艺文志》著录《吴孙子兵法》八十二篇,今传仅十三篇,是我国现存最早最杰出的兵书。1972 年山东临沂汉墓出土《孙子兵法》竹简二百余枚,其中除今本文字外,还有《吴问》、《四变》等佚文残简。吴:指吴起,战国初期军事家,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人,初任鲁将,继任魏将,屡建战功,曾被魏文侯任为西河守。吴起的著作早已亡佚,现存《吴子》六篇,是后人伪托之作。(3)路亶:通“露瘅”,羸弱疲惫(王念孙说)。(4)涣:《集解》作“滑”,据《新序》卷三改。涣然:离散的样子。(5)桀:见 1.14 注(3),这里用作暴君的代名词。(6)尧:见 2.2 注(4),这里用作贤君的代名词。(7)三军:见 10.20 注(8)。(8)用诈木袭击与公开击鼓讨伐的后果一样,说明诈术毫无作用。(9)传:通“抟”(tu2n 团),聚结。(10)卒:周代的军队组织,一百人为卒。(11)延:延伸,伸展。莫邪(y6 耶):传说中的利剑。(12)婴:通“撄,(y9ng 英),碰,触犯。(13)兑:通“锐”,尖锐,引申为冲锋。(14)圜(yu2n 圆):通“圆”。(15)角:额角。(16)案:语助词。角:衍文。鹿埵(du%朵):通“落拓”、“落托”、“落度”、“落魄(tu^拓)”,是叠韵联绵字,形容零落衰败潦倒的样子。陇种:通“龙钟”,叠韵联绵字,形容衰败的样子。东笼:同“笼东”,与“陇种”通,或为衍文。(17)灼黥:见 9.26 注(13)。(18)又:通“有”,参见 9.26。(19)引诗见《诗·商颂·长发》。(20)武王:此指商汤,参见 4.12 注(12)。载:戴。发:读为“旆”(p8i 配),旌旗。载发:戴旗,指商汤在旗帜下,旗帜在头顶上飘动,这是古代国君出征时的情景。《国语·吴语》:“王亲秉钺,载白旗以中阵而立。”其情景同。
  [译文]
  临武君说:“不对。用兵所看重的,是形势有利;所施行的,是机变诡诈。善于用兵的人,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孙武、吴起用了这种办法,因而无敌于天下。哪里一定要依靠使民众归附的办法呢?”
  荀卿说:“不对。我所说的,是仁德之人的军队、是称王天下者的意志。您所看重的,是权变谋略、形势有利;所施行的,是攻取掠夺、机变诡诈:这些都是诸侯干的事。仁德之人的军队,是不可能被欺诈的;那可以被欺诈的,只是一些懈怠大意的军队,羸弱疲惫的军队,君臣上下之间涣散而离心离德的军队。所以用桀欺骗桀,还由于巧拙不同而有侥幸获胜的;用桀欺骗尧,拿它打个比方,就好像用鸡蛋掷石头、用手指搅开水,就好像投身水火、
  一进去就会被烧焦淹没的啊。仁德之人上下之间,各位将领齐心一致,三军共同努力,臣子对君主,下级对上级,就像儿子侍奉父亲、弟弟侍奉兄长一样,就像手臂捍卫脑袋眼睛、庇护胸部腹部一样;所以用欺诈的办法袭击他与先惊动他之后再攻击他,那结果是一样的。况且仁德之人治理方圆十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方圆百里的情况;治理方圆百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方圆千里的情况;治理方圆千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天下的情况;他的军队一定是耳聪目明,警惕戒备,协调团结而齐心一致。所以仁德之人的军队,集合起来就成为有组织的队伍;分散开来便成为整齐的行列;伸展开来就像莫邪宝剑那长长的刃口,碰到它的就会被截断;向前冲刺就像莫邪宝剑那锐利的锋芒,阻挡它的就会被击溃;摆成圆形的阵势停留或排成方形的队列站住,就像磐石一样岿然不动,触犯它的就会头破血流,就会稀里哗啦地败退下来。再说那些强暴之国的君主,将和谁一起来攻打我们呢?从他那边来看,和他一起来的,一定是他统治下的民众;而他的民众亲爱我们就像喜欢父母一样,他们热爱我们就像酷爱芳香的椒、兰一样,而他们回头看到他们的国君,却像看到了烧烤皮肤、刺脸涂墨一样害怕,就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愤怒;他们这些人的情性即使像夏桀、盗跖那样残暴贪婪,但哪有肯为他所憎恶的君主去残害他所喜爱的君主的人呢?这就好像让别人的子孙亲自去杀害他们的父母一样,他们一定会来告诉我们,那么我们又怎么可以被欺诈呢?所以仁德之人当政,国家日益昌盛,诸侯先去归顺的就会安宁,迟去归顺的就会危险,想和他作对的就会削弱,背叛他的就会灭亡。《诗》云:‘商汤头上旗飘舞,威严恭敬握大斧;就像熊熊的大火,没有人敢阻挡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原文]
  15.3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
  孙卿子曰:
  “凡在大王,将率末事也(1)。臣请遂道王者诸侯强弱存亡之效、安危之势。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治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上足卬(2),则下可用也;上不足卬(3),则下不可用也。下可用则强,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隆礼、效功(4),上也;重禄、贵节(5),次也;上功、贱节,下也:是强弱之凡也。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强,赏轻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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