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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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1期-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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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心换心,外人也是可以成为亲人的。 
   
  8.有一种狗叫军犬 
   
  下午3点左右,我们到达SM某步兵营。 
  C大校与工作组一行即开始工作;我和Y二人四下里参观。一如所有的部队,这个部队也非常整洁干净。宿舍,食堂,都一尘不染,直线加方块。操场上,有几个战士在拔草。食堂的留言簿上,有战士们坦率的留言,我喜欢,就拍了下来。有一条说,近来饭菜花椒太多。还有一条说,食堂的物品摆放不够整洁。看得出今天兵与过去的兵,已有很大不同。 
  院子里和其他连队一样,有很多狗。Y追着去拍它们,一不小心撞到脚下的一条,激起群狗怒,吓得她尖叫。战士们把狗撵开,给我们介绍,狗有一个班,爸爸是条黑色的藏獒,妈妈是条黄色的土狗,孩子们的颜色自然丰富多彩,而且按照遗传学观点,它们一定聪明。我们不敢靠近,就趴在墙头看他们,爸爸妈妈偎在一起,一群孩子在旁边玩儿。幸福的一家。 
  原先我很怕狗,五岁那年被狗咬过。一条白色的狗从围墙的洞里钻进院子,迅猛地扑向我,我竟以为是块大石头滚过来了,还疑惑这石头怎么滚得这么快?及至它咬到我的小腿我才明白是狗。真笨傻到家了。后来一听见狗叫我就心慌意乱,跟做贼似的。但自从五年前家里养了条小狗后,我再也不怕狗了,一见到狗,哪怕是很大的狗,也忍不住凑跟前去打个招呼,好像已经和狗世界沟通无限。
    在西藏的边防部队行走,与狗相遇是家常便饭。几乎所有的边防连队都养了狗,少则三两条,多则一个班。虽然它们不是那种品种高贵的、经过特殊训练的、有档案有军龄的军犬,但对于战士们来说,它们的重要性不亚于军犬,它们的可贵也不亚于军犬。它们是他们不穿军装的战友,是他们军旅生涯最好的伙伴。 
  所以,我愿意把所有边防连队的狗,都叫做军犬。 
  尤其在那些偏远的哨所,狗不仅帮战士们看门守院,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单调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狗因此很得战士们的宠爱,经常有战士把自己好吃的东西省下来给它们吃,探家回来的,都不会忘记给狗狗们带些好吃的回来。每条狗都有自己的名字,每条狗也都有自己的职责。我跑川藏线时,走进每个兵站都先看到狗。只要是穿军装的,不管男女,也不管官大官小,不管穿的是八七式夏常服还是迷彩服,它一律放行。反之,没穿军装的,哪怕是只鸡从门口过,它们都要狂吠几声,以示其威力。白天,它们懒懒地躺在那儿,闭目养神晒太阳,天一黑,不用战士们说,全都各就各位了,上自己该趴的地方趴着,大门口,宿舍,仓库,围墙下,炊事班,等等,凡重要的地方全都把守好,让战士们放心睡觉。即使下雨,它们也不会离开,完全遵守部队的条例条令。 
  在西藏,我听过很多狗的故事,这里转述两个。 
   
  一个叫阿黄,是某部边防4连的。阿黄每天早上听着起床号起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地,看有没有牛羊牲畜进入菜地糟蹋战士们种的菜,如果有,就一阵狂吠将它们撵出;然后它就等着连队饲养员把猪圈的门打开,将40多头猪赶上山去放牧。西藏许多连队的猪都是在山上敞养的,真正的绿色猪。到了傍晚,它再把它们赶回来。有一回下暴雨,阿黄把猪赶回圈后发现少了4头,又冒雨去山上找,非常之尽职。阿黄还会唱歌,连队集合唱歌,值班员一起音它就张嘴大声歌唱,完全跟战士们的节奏合拍,声音很响亮。 
  还有一条哨所的狗,我不知道名字,它每天从下面连队给山上的哨所送饭,一日三餐都送。它用嘴叼着篮子,里面装着饭菜,送上去后,就蹲在那里等,等两个站哨的兵把饭菜吃了,它再把装着空碗的篮子叼回来。这样的工作,它干了十几年,直到去世,安葬在哨所。 
  它不该叫军犬吗? 
  再讲一条叫肉头的狗。肉头是头藏獒,在乃堆拉哨所“服役”,极通人性。跟战士们一起巡逻,一起站岗。如果哨所有家属来探亲,肉头会去迎接,在雪地里一扑一扑地开道。它曾用这样的方式,救过一个昏倒在雪地里的士兵,它把雪抛开,用牙齿一点点地拖,硬是把那位士兵拖回到哨所。 
  乃堆拉的兵非常喜欢肉头,他们对肉头就像对自己的亲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好。他们总是把上级发的罐头省给肉头吃,还给肉头冲奶粉喝。冬天下雪的日子,实在太冷了,肉头会钻到战士们的被窝里去,也没人舍得把它撵出来。 
  由于哨所离边境线很近,它难免会越界,战士们经常告诉它不能过去,它听明白了,有时候去追什么野物,过去了,会迅速回来。但对方的狗若是过来了,肉头会毫不客气地实施打击,一直把对方撵咬得屁滚尿流,有时人家都撤回本国了,它还追上去,咬人家一嘴毛。 
  关于肉头,有个神奇的传说。有段时间,对方的侦察机老在我们头上盘旋,肉头看战士们生气,它也生气,就每天冲着天空狂吠,连续三日,第四日,那飞机竟栽下来了!栽下来后,肉头再也不叫了。至今,这还是个谜,是个战士们喜欢的谜。 
  可惜,这条可爱的狗,却死了。而且死于“非命”:它总是去咬哨所的猪。在乃堆拉哨所,猪很难养活,很难长肉,有时一年也长不到一百斤。但在乃堆拉,养活猪非常重要,因为有半年封山的日子,得依靠哨所自己养猪供给肉食。肉头它不知为什么,总是去咬住猪,一咬一死,一头又一头,严重影响了哨所战士们的给养。连支部不得不开会做出决议,处理掉肉头。 
  所有的战士都哭了,但他们还是执行了决议。 
  现在,肉头的墓地,还在乃堆拉。 
  当我想念西藏时,除了想念那里的阳光和蓝天,想念那里的雪山和湖泊,想念那里的军官和士兵,也包括想念那些陪伴着战士们的可爱的狗。 
   
  9.千山万水传遍 
   
  关于电话,在西藏有太多的故事了。 
  我第一次进藏时,不要说手机,就是有线电话也很难打。除了在拉萨勉强可以用军线和家里通个电话外,其他地方几乎不可能。所以一进藏,我就和家里不再联系了,直到回去。好像那个时候也没那么牵挂。电话不通,信也很慢很慢,我在西藏给儿子写的明信片,都是我回去之后才收到的。一走二十多天。 
  关于信的故事,在西藏也多得不行,可以写上几万字。我从拉萨发个信都要半个月,你想那些在边防的,得多长时间?有时信到了团部或营部,因为大雪封山,送不上去,所以很多边防连队经常半年收不到信,一收就是几麻袋。但是,许多事,许多情,在收到信时,都已成为过去。由此发生的悲剧,数不胜数。特别是像墨脱那样的地方,情况更加严重。墨脱是中国2100多个行政县里,唯一不通邮的县。不通邮对当地百姓来说可能不是个什么问题,但对从全国四面八方去那里当兵的人来说,就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了。因为通讯障碍,发生了多少心酸悲痛的事情啊。 
  说几个特别的例子吧。有个新兵,在送来的几麻袋信里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封,就忍不住哭鼻子了。当兵离家,本来就有些不习惯,又在偏远的哨所,又与外界隔绝。好不容易盼来了信,却没有自己的,是我,我也会哭一场。排长和班长轮番来劝他,安慰他,都没用。他就是难过。后来排长想出个办法,动员那些信多的战士,每人贡献一封给新兵看,而且指定要那种“好看的”,即情书一类。有的人一下收到几十封呢。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那就贡献呗。几封甜甜美美的情书,总算把那个新兵给逗乐了。 
  在西藏连队,情书公开是常事,我都参与过。1998年去查果拉哨所时,我曾给战士们读过排长李春的情书,李春不但不生气,还幸福得脸色黑里透红。 
  还有个比较奇特的例子,发生在哨所军医志翔身上,当他得知他要去的哨所通信困难时,就事先写了数封交给在山下的战友,让战友每月帮他发一封,其中包括关于妻子晋级的,关于孩子教育的,还有给父母贺寿的内容。他的家里一直没有察觉,直到后来妻子进藏探亲才知道真相。 
  更有甚者,一位叫许光富的副指导员,在封山的半年时间里,给妻子写了一封长达7万5千字的信,妻子收到后,读了7个晚上才读完。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进入吉尼斯记录? 
  现在,都市里已很少有人写信了。听邮局的同志说,现在写信的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打工仔,一类是士兵。打工仔还有可能买个磁卡往家打电话,而士兵,尤其是边关的士兵,写信仍是他们与家人保持联系的重要方式,仍是他们情感世界最重要的支撑。 
   
  1990年我在采访西藏女军人时,得知她们感到最最痛苦的,不是生活艰难、工作辛苦,不是寒冷缺氧,而是精神的寂寞,感情的寂寞。只要一进藏,基本就不能和家里联系了。特别是做了母亲的女军人,把幼小的孩子丢在内地,常常因为想孩子而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能打一个电话。有的女军人为了缓解思念之情,就在探亲的时候,把孩子说的话和哭声笑声录下来,带回到西藏,在失眠的夜里一遍遍地放出来听,边听边流泪。可以说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令很多人难以在西藏坚持下去。 
  后来有了卫星电话。那个电话有很大的回音,你讲一句,必须停顿一下,等电话里回响一次你的声音,你再讲下句。很慢很慢。即使如此,也很难打通。通常要拨无数次才能通一次。那个时候在西藏的邮电局里,长途电话机,最先坏的总是重拨键,因为人们要一遍一遍地按它,直到按通为止。 
    当然那个时候,内地的电话也不甚普及,不是家家都有。特别是一些年轻军官,成家不久,家里没电话。或者家在农村,连周边都没有电话。为了能通上一次电话,他们想了种种办法。比如先写信,约好时间,约好地点,在亲戚家等,或者在村长家等,然后再由西藏这边打过去。打电话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一位连长告诉我,他曾和妻子约好,中秋节打电话。可是到了中秋那天,连里有事,他怎么都走不开。他妻子一大早就去亲戚家等了,从早等到晚,到吃晚饭时间还没等到,实在不好意思坐下去了,只好离开。等他忙完工作赶紧跑去打,妻子已经走了。他就跟亲戚说第二天再打。第二天妻子又来等,他总算有了时间。可是线路不好,怎么都拨不通,他妻子在那边等得忧心如焚,他在这边拨得忧心如焚。天快黑时总算拨通了,他妻子喂了一声,就开始止不住地哭,一直哭到他放电话。 
  有很多军人告诉我,他们打电话,听到最多的,是妻子的哭泣。 
  由于通信联络的落后,造成了许多夫妻间恋人间的误解,还有家人的担心和惊吓。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一些部队与上级的联系都很困难,只能靠电报。我曾采访过一个炮团,团里只有内部电话,没有与外界联系的电话,给工作带来很大的不便。 
   
  自从1997年兰西拉光缆工程完工后,这一切就改变了。西藏终于也有了光纤电话,也有了移动电话。所以那年我去西藏采访兰西拉光缆工程时,真的很激动。只有经历了过去,才会对今天的变迁有深刻的感受。 
  人们把兰西拉光缆线称之为西藏的第三条生命线,我想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条生命线是川藏、青藏公路,1954年开通;第二条生命线是格拉输油管道,1976年开通)。它的确赋予了西藏高原以新的生命。 
  现在的西藏,不仅到处可以看到直拨电话,还有了移动电话。不止是大城市,只要不太偏远的地方,都可以通电话了。连孤岛墨脱,都可以通手机了。有了光纤,上网也渐渐普及,你可以通过座机上网,也可以通过无限网卡上网。今年6月我们办了个业余作者培训班,西藏军区来了好几个作者,几乎个个带着手提电脑。其中一位的手提电脑就可以上网,比我这个待在大城市的人还先进,后来我还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安了无线上网卡的。 
  真是今非昔比,变化巨大啊。 
  不过,在一些边防连队、边远哨所,打电话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那些偏远连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话费降得多么低,不管自己在内地的家有多少电话,他们想和家里通电话依然不容易。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奇事,一个战士去县城,其他战士就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他拿着写满电话号码的纸条和需要告诉家里的事情,一个一个的拨打电话,逢父亲接电话就叫爸爸,逢母亲接电话就叫妈妈,哪怕这爸爸妈妈从未见过。 
  那样的情形,我想起来就想落泪。 
  什么时候,哨所的声音,也能万水千山传遍? 
   
  10.昨日硝烟 
   
  我们从L的山沟里上来,翻过格金拉山口,准备去X。那里也有我们的一个著名的边防连。不想爬到一半,却被厚厚的大雪挡住了去路,积雪形成的高墙高达我们的车顶,我们无法前行了。 
  其实我们被堵住的地方,到前方的X,也就30多公里了,但大雪让这30多公里的路程变成天堑。当然,不是绝对不能去,也可以走过去,用自己的脚翻过山去。 
  一位在西藏从军38年的将军告诉我,当年他当新兵的时候,就是靠双脚翻过这座山的,而且还背着几十斤重的行囊,而且还发烧39度,翻过山到达边境后,他度过了他18岁的生日。 
  这位将军姓王,他是我所知道的在西藏从军时间最长的军人,整整38年,除了探亲和学习,没离开过西藏。在西藏,他从一个战士,成长为一名将军。他也是西藏军区唯一一个经历了从第一任司令到现任司令的人,可谓名副其实的老西藏。 
  2003年,我们军区话剧团将《我在天堂等你》搬上了话剧舞台。王将军一连看了七遍,每一遍都热泪盈眶。由此可见他对西藏那片土地的深厚感情。 
  王将军给我讲故事的日子,正是他入伍的日子。1962年的7月,他穿上了军装。当时我们国家周边的形势都不太安稳,东南沿海紧张,西藏方向也有情况。为了更好地保卫边疆,西藏军区在北京招收了100名高中毕业生,准备进行外语培训后,分配到驻藏各部队。那是我军第一次大面积地招收学生兵。他便是其中一名。 
  7月12日,当时的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接见了他们,做了动员。7月13日,他们就离开北京前往兰州。在兰州,又与另外100名从西安招收的学生一起,参加了一个月军训,之后就前往格尔木,从格尔木经青藏线入藏。那时候,他们坐的是大卡车,苏联产的大道奇,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晚上则打开背包睡兵站。那时的兵站连干打垒的土房子都没有,只有帐篷。这样一路风餐露宿到达拉萨。 
  到拉萨时已9月,他们刚刚分班编队准备开始学习,边境硝烟突起:印军打死我方一名军官和两名士兵,随即又进入我防区修筑工事,并且向我部队开枪开炮,造成33人伤亡。面对印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西藏部队立即投入了战斗,进行还击。这就是我们现在很少说到但人所周知的“中印边境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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