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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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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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你观之,时机可到?”太一问道。
  烛龙摇摇头,道:“时如逝水,前赴后继,相贯成流,若要违背其道,纵是滴水飞溅,亦须外物所加,而其流不能。”
  太一默然,说道:“少装十三,能说人话么?”
  “……穿越这个事要看天意,我们无法插手。”
  千倾在太一身后不满地推了他一下,道:“你还没放弃让我回去呢,一点都不珍惜我们的情谊,好伤心。”
  太一:“一点都看不出来好吗。”
  她垂下眼帘,心头凉凉,她是真伤心了,刚刚还想着他们之间或许有情意呢,回头便看到他依旧千方百计送她离去,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么?
  “回去,不好么,你为何如此抵触?”他望着她意味不明地道。
  “反正回不去,说什么也没用,我还是要跟着你。”她低头绞着手指赌气道。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并未出言。
  一般而言,仙神如有怀孕者,孕期从百年至千年不等。而曦和所孕为其烈阳之气足与太阳比拟之金乌,是以其孕期……不得而知。怀孕中的女人无论平日如何,在孕期中总会有些阴阳怪气,何况平日里便性烈如日的曦和。在其怀孕的千年里,帝俊隔三岔五便到太微宫寻太一喝酒,派遣郁气。
  据其所言,千倾亦渐渐总结出他们吵架的模式:发生鸡毛蒜皮的小事→曦和不豫→提出要回娘家曦月宫→拉着常羲就要走人→帝俊:“我走,我走行了吧!”→帝俊来太微宫。顺带一提,太阳宫已不知坍塌了几十回,且若无常羲从旁劝阻,想必太阳宫早已化为废墟了。
  帝俊为自己的命途多舛唏嘘不已,一脸苦大仇深地握着太一的手叹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
  太一默默地抽回手,“与我何干。”
  幸而千年于神祇而言也不过弹指一瞬,曦和在破坏了太阳宫半数殿阁之后顺利产下了十只小金乌。
  千倾早已知晓结果,是以面容坦然,仅是带着几分好奇地望着那十个麻雀大小的金灿灿毛茸茸的小家伙。
  太一转首对帝俊面无表情地道:“喂,你儿子基因突变了。”
  帝俊的表情十分精彩,曦和眼神如利刃一般向他飞射而来,刀刀带着“你要是怀疑这不是你的种老娘分分钟废了你”的意味。帝俊当然不会怀疑不是他的种,除了他与曦和的结合,这洪荒之中再无人能传下这般至纯至烈的阳气。无论外形如何,总归是他儿子无疑。
  是以他惟有温柔地对曦和道:“你辛苦了,先休息罢。”
  千倾曾经在览幽的幻阵中见过金乌原身,而这十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金乌性情却已透出如幻阵中那般傲烈不驯,四下翻飞不止,嘴喙喷吐着太阳精火,不断发出稚嫩的鸣叫声。
  千倾一把捏住一只正要飞出殿外的小金乌,却被其一转首喷了一脸的烈焰,一头青丝顿时焦气四溢。她咬牙切齿地拿出一捆天蚕丝,将它的嘴巴捆住,再系上它的其中一足,另一头系上殿中抱柱,看着它四处横冲直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天蚕丝的束缚,得意道:“让你喷,让你喷!”
  随即太一从善如流地将其余九只小金乌一并系上,随手变幻出一根狗尾巴草逗得十只小金乌上窜下跳。
  于是当帝俊将曦和安慰好回到安置小金乌的殿阁中,便看到如此一副场景:他的儿子们尽数系于抱柱上,被两根狗尾巴草逗得四下横飞,蹿动不已。烈阳之气如有实质般自他身上漫散而出,几乎要将整个殿阁融化,他阴森森地对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人道:“你们当我儿子是宠物吗!”
  太一手中的狗尾巴草一顿,立即便被小金乌扑扇而来的烈焰烧焦,他疑惑道:“难道不是宠物吗?”
  帝俊:“滚!”
  “其实基因突变也不错,”太一笑道,“如此一来,你既有了儿子,也有了宠物,可谓一举两得。”
  然后两人被扔出了太阳宫。
  千倾对太一表示委屈:“逗鸟又嘴贱的是你,关我毛事啊?”
  “玩儿捆绑的是你。”太一道。
  千倾:“能不说得如此暧昧么!”
  她回身望着光辉明耀的太阳宫,垂眸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道:“帝俊之十子,怕是不能并存于世。”
  太一微微一愕,问道:“何出此言?”
  千倾道:“待有朝一日金乌长成,其耀烈可与日争辉,是时天存十日,洪荒无处不成焦土,必有能人异士出而射之。惟有令其每日仅出其一,但如今其出生未久便如此桀骜不驯,日后恐怕纵是帝俊、曦和亦无可将其降伏。”
  太一神容亦凝重起来,“此为后世所载?”
  千倾无有不言:“上古史所载‘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又千年,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羿顺天命,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鸟尽死,坠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①
  “难怪,”太一低声道,“方才观金乌命数,其九者中而断,惟一者得延续。”
  “此事是否告之帝俊?”千倾问道。
  “其为人父母,自是尽皆而告,”太一道,而后却微微摇头,“但天命如此,怕是不得破之。”
  两人再入太阳宫中,将此事尽皆告之帝俊,帝俊骇怒不已,拍案而起道:“一介凡夫俗子,如何伤得我儿!”
  太一又道:“以我之见,此事根结不在射日之人,而在金乌。金乌性烈如此,待其长成,同出洪荒,必致焦土寸裂,民不聊生,终将成人族巫部大患,纵使无羿,复有他人。”
  帝俊却嗤笑道:“为一道虚无缥缈之天命束缚我儿,不免可笑。且若其不成人族巫部大患,我反倒要责其无能。”
  太一对此早有预料,亦知此事不可再多言,只道:“我言尽于此,随心随性,或拒之天命,皆由你为。”
  “我化生数十万载,从不知天命何为。凌万物之上,睥睨天下,御天而行,是为我之道,若我知命而退,惧以命数,反倒道基不稳,大患徒生。”帝俊傲然道,而后话锋一转,又道:“你与伏羲研习推演之术,可是顺其无为之道?”
  “无为则无所不为,顺天而行万物自成,此为伏羲之道,非我之道,”太一道,“以我之见,天道、己道、势道三者无一不可,顺之天意,不违己心,乘势而行方成大道。”
  帝俊微微摇首,“此道意固然精深,然天意不可尽如人意,本心常逆势而行,若要行之,难之又难。”
  太一不置可否地一笑,“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并无精深简拙,而大道无上,不到化归之时,也不过永浮其上,有何难易之说。”
  千倾虽然听其论道听得哈欠连连,但也明白,帝俊并不打算严加管教其子,而是顺其性情而为,后羿射日的灾劫,金乌怕是不可逃脱,不由叹息,这世间之事,环环相扣,非以人为能涉。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 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鸟尽死,坠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伍拾】十日凌空引长弓(二)

  “即使知道命数如此,帝俊也真的打算不管教他的儿子了么?”千倾蹙眉质疑道,“如此也未免太过凉薄。”
  “并非不管教,而是无法管,”太一解释道,“以你之言,后世之仙神大约已与人族相仿,出生之后灵识微弱,还须慢慢塑造,但现今神祇并非如此。帝俊之子虽为他与曦和所出,但血脉依旧流自太阳之精,先天之泽,衍生灵识,自化而成形。甫生于世虽修为未足,灵识却强盛无比,性情已成,无可后天培养。”
  “可是日后十日凌空,洪荒寸寸焦土,民不聊生啊。”千倾犹然叹道。
  太一却望着她意味不明地道:“民不聊生?帝俊断然不会使妖魔族受损,所谓的民皆是巫族、人族,削弱人族、巫部势力,帝俊倒是求之不得。”
  千倾一时哑然,她之所言不过凭据史书所载,但她所见之史书为轩辕族人所传,记载之间难免有所偏颇。她讷讷道:“但无论妖魔,还是人族、巫族皆是生灵,我明知因其故而死伤无数,却无法解其命数,实在是内心难安。”
  太一无奈地叹息道:“我不是曾与你说过,若能摆脱,便不是命数了。自人族现世以来,其气运无穷,不断繁衍生息,其势如虹。巫部为与人族相抗,亦是不断繁衍增长。而妖魔之族天资卓越,天赋异能,却极难繁衍,有渐下之势。遂金乌应天命而生,生性桀骜不驯,与日争光,祸灭人族巫部,抑其之数。但亦由于其势太过,注定不得久存于世。”
  千倾闻言,心下怅然,“一切尽在天命之中,那存于世,又有何意?”
  “难得你也会探讨这种问题,你不是一听论道便昏昏欲睡么?”太一奇异地望她一眼,说得。
  千倾一本正经道:“闻人论道是论他人之道,未达于心,自是不以为意。然而我如今心生感慨,至于道理,自然意欲求解。”
  “你说得好有道理。”太一似笑非笑地道,“天命之数尽在大势之中,并非尽然至微末。而世间生灵入世即入势,所谓命数生死、爱恨痴嗔尽归于其心。既知命数又如何,不知命数又如何,无论顺势而为,逆势而去,凌驾万物,随波逐流皆是其本心之道,若能固其本心,凭本心之道存于世,便是存世之意。”
  千倾莫名道:“我不是很明白。”
  太一回过头,负手而行,说道:“看你的模样就是没得慧根的,反正意思就是你想那么多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千倾:“……”
  洪荒之中的千年,也不过是一阵轻风自南荒往北极的一阵流转而回。昔日之金乌雏鸟已长成滔天之姿,聚太阳之精,合至阳之气,展翅而起,腾空之时,堪与烈日争辉。
  帝俊知其命数,虽不欲抑其性情,但毕竟身为人父,亦不能无所作为,是以命其每日浴于扶桑之下,汤谷之中,消弭其暴烈阳气。且每日仅有其一可御日而出,光耀天地。
  金乌本性暴烈,纵使兄弟之间,为夺御日之机,时不时亦会大打出手,令帝俊与曦和大为头疼,不得不为其排序,令其轮流按序外出巡天。此举不无公平,一段时日之间得以相安无事。但时日一长,金乌本性桀骜,日日困于扶桑之下,汤谷之中,每十日方能外出一回,逐渐心生不耐,遂时常暗上天际,于浓云之后掩人耳目。但见无人制止,气性越涨,以致十日同出。
  十日当空,洪荒之中热气徒生,草木焦黄,荒土寸裂,靠水土稼穑而生之人族巫部难以存活,不堪忍受,遣族中大能者欲诛杀金乌。金乌天赋奇能,御太阳精火,将来犯者尽数化为焦灰齑粉,无有败绩,倒越助其傲烈之性,时常蓄意挑衅人族巫部,以致其死伤无数。
  帝俊知金乌之性不可抑,对其只为渐视而不见,乐见其成。人族、巫部之数一时锐减,妖魔再度称雄。轩辕、神农见此大怒,终出而征之,帝俊、太一领妖魔之军与之战于荒原阔海之间,战事断续数月,山倾地陷,狂澜滔天,却是两败俱伤之局,双方不得不同时收兵,诸神各自闭关恢复。
  帝俊之十子于两厢收兵之后,依旧不改其行,甚至怒于人族生其战事,越发变本加厉。洪荒之上,一时饿殍遍野,焦尸堆积。
  是时,巫部有大巫名曰羿者,天生神力,有碎石裂地之能,尤擅箭艺,有百步穿杨之技。羿恨极金乌凌空,令无数部族遭劫身亡,终日念念射杀之,却空有神力技艺,而无神通之器。
  为求神通之器,羿不远万里而至九黎部,叙其心志,终得巫族之神蚩尤赐神弓锐箭,羿大喜过望,当持神弓,逐日之迹,越山渡水九十九数,终至于东海,登临东海之山,上接天日,下临波涛,挽神弓,搭锐箭,望日而连发九射,尽数皆中。金乌哀鸣,响彻天地,血落如金,其九尽沉东海,惟其一而逃,速归太阳宫。
  虽然已知天命如此,但帝俊向来不信命数,于闭关中乍闻此事,一时惊怒不已,而又悲凉徒生。曦和更是怒发冲冠,差点便要直冲巫族部落,追杀后羿。帝俊却将她按住,神情冷峻道:“若非我们闭关,羿纵然天生神力,纵持神弓,又如何射杀金乌,此事大有蹊跷。”
  曦和目眦欲裂,怒道:“不论有何蹊跷,巫族决不能放过!”
  “自然如此,”帝俊冷然道,“但事情始末必要彻查,但凡伤我儿者必要付出代价!”
  当太一闻讯而至太阳宫时,但见帝俊端坐殿中高位,一双金眸中仿若溶入碎冰。面前案上九只箭矢横列,箭身华光流溢,锐气弥漫,未看便知绝非凡品。
  “我自东海中搜寻出我儿尸身,此九箭为伤其之物。”帝俊语气僵冷道。
  太一拿起其中一只,细细打量,此箭矢上箭尖之锐利,但凡稍近,未触其锋芒便可见血,其上更附细刺倒钩,轻易不可拔出,一寸一毫皆精妙绝伦,非天工所不能造。其材质是为北海寒矿,触之冰寒刺骨。
  “此箭当是巧夺天工之器。”太一将箭矢放下,说道,“据闻巫族擅长锻造神兵利器,看来果真如此。但若射日弓之材质与此箭一般无二,却尚不足以克制金乌之暴烈阳气。”
  帝俊目光一闪,沉冷道:“闻此事后我将羿及其所在巫部尽灭,蹊跷的是并未见到射日弓踪迹。我心生疑虑,将羿之记忆尽数抽取,却发现那射日弓之材质疑似……昆吾之铜①。” 
  太一眉间蹙起,说道:“此弓箭据闻为蚩尤赐予羿,助其成志。如此说来,却又不尽然。自金乌凌空后,先是轩辕寻衅,伤我族之元气,令与金乌血脉相连者尽数闭关。恰逢此时,羿得之神兵利器以射日,其后这神弓却又不见踪影,再加之射日弓之材质……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帝俊嗤道:“轩辕不知是太过自以为是,还是当我是傻子。”
  太一却微微摇首,说道:“此计甚妙,若你一怒之下贸然与巫族开战,两败俱伤,他们正可渔翁得利。而你纵然发现其中蹊跷,怀疑到他身上,却依然没有证据。且以如今我族之势,又绝无可能同时对敌两族。”
  “但不报此仇,又如何甘心。”帝俊恨道。
  “此局非不可破之,”太一垂眸沉吟道,“巫族与人族势众,且大部分需依赖水土五谷而生,是以其为争水土肥美之地,争端无数,早已成不解之仇怨,彼此间无法信任,断无可结盟联兵。正如先前纵然金乌祸及两族,轩辕却宁可暗中设计协助巫族射杀金乌,也不会堂而皇之地与巫族联兵征讨我族。而我族往往固守一方山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偶有摩擦,但与双方仇怨皆不大。若你非报仇不可,不妨以此而入说于轩辕或蚩尤,先解决一方,再图另一方。”
  帝俊眼帘微阖,似在思虑。
  太一望他一眼,继续道:“蚩尤为人孤傲,且刚愎自用,除其九黎兄弟八十一人外,从不与外人结交。而轩辕为狡猾虚伪之徒,与之结盟亦需慎之又慎。但人族如今虽为轩辕、神农所用,女娲与伏羲却隐于其后,暗地注目,若人族有灭亡之势,他们不会袖手旁观。你须三思而后行。”
  “我心中有数。”帝俊道。
  轩辕宫气势恢宏,堂皇矗立于层层叠叠、鳞次栉比之中央,敛天地之华,收四方之气。这巍峨宫殿之主此时正站立高楼之上,听着臣属来报帝俊来访,也不由英眉微挑,似是有几分诧异,却很快言道:“请他上来罢。”
  两族之主同立高楼之上,却依旧各据一方,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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