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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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岩-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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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之前几年走过很多医馆,听说看得医理杂书不少,兴许那时候学到的。”
  “我听说她在云雾山上,还曾经以针刺心,令气绝之人还阳呢。”
  “这我也听说了,她胆子可真够大的。可她的医术真是平平啊,她在我医馆里,好些一般病症她都不太知晓。”
  “或许人家真是有福星加持护身的也不一定。”
  女子不动声色听了,遣了丫环下车去问:“各位大夫,刚才那位小医仆,是哪位大夫家的呀?”
  “不是哪位大夫的,她是我们这百桥城城主的丫环,叫韩笑。”
  “百桥城主?”那女子猛的揭开了马车车帘:“聂承岩吗?”
  韩笑不知道自家主子被人惦记,她回到了府里,果然是被训斥了。
  “怎么这么晚?”聂承岩黑着张脸,他还以为那沈大夫那处今日太忙,令韩笑耽误了回家的工夫,还遣了贺子明去接人,结果贺子明回报,韩笑早已下工返家。这让聂承岩急得什么似的,正打算让府里人到处去寻她呢。
  “奴婢看天色还早,就想去郊外采些报春花回来,给主子和弟弟都开心开心的。”
  “院子里的花还不够,非得郊外去采?”他都快被她气死了。
  “院子里是院子里的,郊外是郊外的,长得不一样。”韩笑小小声辩驳,看聂承岩有越来越生气的势头,赶紧道:“主子莫怪,今日奴婢是做了件大好事,这才回来晚了。”她把救人之事一五一十说了,越说越是眉飞色舞。这急症难治,她居然妙手回春,以一个没资历没经验的小医仆来说,不得意那就真是假话了。
  可聂承岩听完了,非但不替她高兴,反而怒火冲天,一拍椅子扶手,大喝着:“你,你真是胆子越发的大了。”
  韩笑听了,心里也不痛快了:“主子不是教导过奴婢,为医之道,便是心细胆大,如今奴婢依了这道理,认真救了人,主子却又责备,主子不讲理。”
  “你还顶嘴?”聂承岩怒道:“我还教过你,看到麻烦要绕道走,凡事先自保,你又听到哪里去了?”
  韩笑不服气:“主子可没说过这话的意思就是见死不救,没道理的话,奴婢不能听。”
  “放肆。”聂承岩越想就越气,今日这事也就是她幸运救了人,对方没追究,她单身一人,半路出手,又是急难之症,别人家大夫都还知道拉着一伙人做伴过险,就她这笨丫头自以为是救人英雄。这种事,稍有差错,可是百口难辩,碰上的又是皇世人家,要真有什么事就地把她宰了,他上哪里找她去?
  一想到她傻乎乎的险里脱身,还在这说不通的跟他顶嘴,他真是恨不得抽她一鞭子,手碰到桌边的长鞭,他却是怎么也动不了手,只得一指地上,冲她喝道:“你给我跪下,念一百遍,避祸为先,自保为上。”
  韩笑咬紧牙,难过得直想哭,前些日子还让她不许跪他,这会子却罚她跪,真是变化无常的臭脾气,又臭又硬的烂个性。她只是救了人,她做了好事,哪里有错?
  她双目含泪,迎着聂承岩的目光,卟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一遍遍的念着避祸为先,自保为上。她盯着聂承岩,眨了眨眼睛,眨掉眼泪,用力的瞪他,主子不讲理,她这当奴婢的不高兴。
  “看什么看,不许瞪着我瞧。”聂承岩又吼她。
  韩笑赌气干跪扭转身换个方向跪,后背屁股对着他,坏主子,讨厌主子。
  陈总管小心翼翼的进来报:“主子,如意公主来访。”
  心意相通
  “不见。”聂承岩干脆利落的回绝,他跟他家顽劣小女仆的账还没有算完,其余闲杂人等,凑什么热闹?
  陈总管期期艾艾的,却没退出去,最后还是说了:“公主道是来谢谢韩姑娘救了崔公公一命。”
  正跪着埋头念叨“聂氏经文”的韩笑,吃惊的抬了头,今天听那女子喊“崔公公”,她是觉得她该跟皇家有关系,可没料到人家直接就是公主啊,而且她前脚才到家,这罚都没罚完呢,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韩笑心里正忐忑,不知道这公主是个什么意思,却又听聂承岩对陈总管道:“你转告她,我这小女仆欠管教,谢就不必了。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客栈休息的好。”
  陈总管低着头,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那公主把行李都带上了,看样子是想在这住下的,主子这么一说,想来是对公主的性子相当了解。他硬着头发,又道:“公主说,如果主子觉得韩姑娘身份卑微,不宜让她见的,也没关系。她手上有太子要交给主子的卷宗,请主子面叙。”
  韩笑心里突突跳,这连太子都搬出来了,岂非是大事?可聂承岩竟回道:“太子所议之事,我已知晓,若公主不方便留下卷宗的,也没关系。陈总管,你回她话,便说我伤势未愈,腿脚不便,待他日康复再做拜访。”
  陈总管终于领了命退了出去,韩笑吃惊的转头看向自家主子,暗忖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拒公主于门外。聂承岩横她一眼,哼道:“一百遍念完了?”
  “没数。”韩笑老实回答。
  “那从头再来。”聂承岩一副今天不守着她念叨完“家训”不罢休的架式。韩笑嘟了嘟嘴,埋头继续念,一边念一边心里好奇,主子敢对公主这么嚣张,想来这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她今日见那公主,雍容华贵,貌美如花,且又是十八左右的年纪,千里迢迢的来找主子,百般借口要见面,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十有八九与情字相关。
  韩笑偷偷瞄一眼聂承岩,要说主子相貌,在她看来,那是越养越好了,想来当初没有受伤中毒之时,定是俊雅潇洒之极。而那如意公主,单说外貌气质,跟主子摆一块那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过男的刻薄,女的骄傲,天天对着,那不得把屋顶都吵翻了去?
  她想着想着,嘴里念咒似的,眼睛盯着聂承岩,终于把他看毛了。“你过来。”他招手唤她。
  韩笑撇撇嘴,看了看自己的膝下,问道:“走着过去还是跪着过去?”
  聂承岩脸一板:“飞着过来。”
  韩笑站起来走过去:“奴婢没有翅膀,那就勉强用走的吧。”站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问:“主子有何吩咐?”
  聂承岩盯着她看,好半天才道:“知错了吗?”
  韩笑咬咬唇,虽然不服气,可她跪得着实很疼,尤其之前太冲动赌着气,很用力的往下跪的,现在怕是膝盖都撞青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认了吧。
  “奴婢知错了。”
  “错在何处?”
  “奴婢以后一定避祸为先,自保为上。”韩笑答得流利。
  聂承岩实在是觉得她这话不可信,可又拿她没办法,只得再问:“可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她用力点头。
  “哼。”她认错态度这般好,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却又追究着:“你刚才脑子里又乱七八糟想什么?”
  “在想那如意公主定是看上主子了。”
  “你倒是不笨,确是事实。”聂承岩老实不客气的承认,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韩笑低了低头,聂承岩瞅了她一眼,又道:“我与她没什么,当年百桥城初建,我需要些朝廷的势力稳固守卫此城,于是进宫结交些权势,是那会与她相识的。后来不过又见过一次,并无深交。只是她常托人捎信,又送礼又递话的,想不知道她的情意都难,但我每次都有拒绝。后来我与芸儿相恋,她倒是识趣的没再来扰。”他说完,直盯着她瞧。韩笑被他解释的直别扭,好象成了自己追问似的,她扭着衣角,轻轻“哦”了一声。
  “她这次来,怕是听到芸儿去世和我受伤的消息了吧?”
  “那人家堂堂公主,千里迢迢来访,主子不见,不怕被她怪罪吗?我瞧着那公主,脾气挺大。”情不情的无所谓,可别为这事得罪了朝廷。
  聂承岩笑了:“脾气大?她现在还是动不动就喊着要砍人脑袋吗?”韩笑点点头,聂承岩点点她鼻子:“我的脑袋她是不会砍的,倒是你现在了解自己今日的险境了吗?莫说是皇室中人,就算是看着普通但不明来历的,说不得也是有几分危险的。所以只要与已无关的事你就少管。想要拔刀相助,那也得自己的刀够厉害,你明白了吗?”
  韩笑想了又想,终于点头:“主子,虽然我不太认同,可是你这样好好跟我说,我可不就能想通了嘛。这可比你瞪人大声嚷嚷强。”
  居然敢明着嫌弃他的脾气?聂承岩忍不住又瞪眼了:“你一时半刻不招我生气,你就不舒坦是不是?”
  “主子对奴婢这般好,奴婢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成心惹主子生气。”韩笑拉着他的手软软的道。一想明白聂承岩方才让她罚跪的怒火从何而来,她顿时整颗心滚烫热乎,感动得不行。
  她这般乖巧软语,他也不禁温柔起来,反握着她的手,认真嘱咐:“笑笑,我原以为有人能保护另一人一世,可我发现我错了,原来世事并不尽然如此。当日芸儿在时,她娇弱温柔,我以为我会是她此生依靠,定能不让她有任何意外,可没想到最后她死在我面前,而我自己也落得个腿残的结果。”
  韩笑望着他,心里怦怦的跳得厉害,聂承岩继续道:“我与你道万事有我,是指你在外行事,莫忘有我这个主子能为你撑腰,别人若欺你害你,只要你能自保回得家来,之后的事,自有我这个做主子的替你做主。可你要明白,你若不能活着回来,我空有钱财权势,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韩笑眼眶一热,觉得他话里意有所指,她跪了下来:“奴婢没什么本事,大事业是做不成的。可主子想让奴婢做的事,奴婢拼死也会为主子办到。奴婢只有一个要求,若奴婢真有什么意外,请主子代为照顾乐乐。奴婢此生再无牵挂,只有这么个宝贝弟弟,请主子一定成全。”
  “再无牵挂?”聂承岩皱紧眉头,又怒了:“你这是在跟我道遗嘱吗?”
  “不,不。”韩笑慌得连连摆手:“奴婢还要活得好好的,这不是接着主子说的话头,世事无常,若是有个万一的,奴婢先把话交代清楚了,心里头也觉得踏实嘛。”
  主仆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四目相对良久,聂承岩伸手将韩笑揽进怀里,韩笑僵了一下,终于还是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趴在他的膝上,她觉得此刻,她与他,是心意相通的。
  “我并非你想的那般狠心,笑笑。”他抚她的发,声音轻轻的:“只是某些事的发生,某些人的出现,使得情势不得不如此。”
  “嗯。”她应着,偎紧他,有些贪恋他的温柔。
  聂承岩又道:“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我只告诉你,若你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再回不了家,我不会原谅你。”
  韩笑抬着头看他,他轻拂她脸颊边的碎发:“你记住,你若让我伤了心,我定不轻饶你。”
  “我……”韩笑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脑袋发晕,这个意思,怎么这么难懂。打死她也绝不会背叛伤害主子的,她怎么可能会让他伤心?
  “主子……”她想表明决心,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想告诉他,他是她心中最仰慕的大人物;她想告诉他,他虽然脾气坏嗓门大,可她不怕他;她想告诉他,虽然他拉屎拉尿全都不能自理,可她乐意伺候他;她还想告诉他,她喜欢他,虽然她还不清楚,但她觉得就是他喜欢那个芸儿一样的喜欢;她还想告诉他,他对她的每一分好,都让她很开心……她怎么会伤他的心呢?当然不会,绝对不会,不可能会!
  她张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她,她实在不知该给他什么反应才好,最后,她对他笑了一下。
  她的笑让他也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你这个爱笑的丫头,你总是让人很生气。”却也让人很有生气!后半句夸她的话他不说了,只拍拍她的头,再把她揽到膝上。
  “主子。”她轻声唤他。
  他不语,安静了很久,最后轻轻的道:“笑笑,明天,我们就回云雾山吧。”
  另类温柔
  “明天?”
  这突然的决定让韩笑惊讶,这明天是五月初七,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去年的这天,就是她背着弟弟来到百桥城的日子。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她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啊。虽然她好几年没过生辰,但这十五岁的第一日,她原想能留在百桥城暗自纪念度过。
  可既然聂承岩如此说,她自然也不好有异议。可是说走便走,这一堆子的事可怎么办?
  但聂承岩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言出必行无所顾忌的风格。他真的抛下那个巴巴等着见面的如意公主,撇掉那些排队等着福星驻馆的大夫,甩开了书桌上那摆得高高一摞的卷宗,就这么没事人似的带着韩笑姐弟回到了云雾山。
  临行前,他还做了一件让韩笑意外又感动的事。他让厨房做了碗长寿面,煮了好些红鸡蛋,在上马车之前,在他的院子里,带着韩乐一起,给她简单的庆祝了生辰。
  韩笑把那一大碗面吃个精光,丝毫没管自个儿的肚子装不装得下。那些个红鸡蛋,她好不容易从韩乐手里抢回两个来,用布巾包得好好的,藏了起来。她忍不住一直笑,她想她要一直笑,爹娘给她起的好名字,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能笑着面对。
  五月初七,韩笑带着弟弟,跟着主子聂承岩回到了云雾山。
  离开了三个多月,云雾山上的岩筑丝毫未变,还是那个精致的三进院落,花开得好,树长得绿,后院的温泉池水冒着轻烟,房间的摆设也跟刚离开时一样。
  可韩笑对这座山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她私心里更喜欢百桥城里的聂府,在那里,她是有医馆可以上工,有病人可以看诊的韩姑娘。主子自在,仆众客气,连韩乐都每天开开心心的玩闹,回到了云雾山,他们却似被关进了一个没有厮杀流血的战场,她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上山后的第三日,是初十,云雾老人例行出诊的日子,正如聂承岩所保证的,韩笑又背上了神医先生的药箱子。
  这一次韩笑没了第一次的战战兢兢,流程规矩都清楚了。她认真听着几位大夫讲着病人状况,讨论着用药反应,她发现这山下的三个多月真是没白辛苦,她这次能听懂得七七八八,药名病症在脑子里也很有概念,不象上次那般不明白只靠着死记性。
  这次跟诊的共有四位大夫,病人也都是慢症重病的,病理病情颇为复杂,什么阴阳什么脉络什么温凉什么毒什么气什么堵什么通什么泄什么灸,大夫们说得极快,云雾老人答的简洁,再加上药方子一说出来便是长长一串药名,若没些真本事,怕是只会一头雾水听天书。这样的速度,想着靠死记硬背也怕是不行。韩笑一边努力学着,一边在心里头感激着聂承岩,如若不是他的安排,如若没有他的督促指导,她此时便真是一个背着药箱子的苦力丫头。可现在,她在吸收着普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妙医术本领。
  今日诊的第三位病人,是位叫杜桂的大夫接诊的,他这一日下来似乎心情都不太好,看着韩笑的眼神也很不屑,云雾老人诊脉的时候,韩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病人,被这杜大夫斥了:“一边去,你懂什么。”
  韩笑低头稍退,待那杜大夫与云雾老人讨论时再站上前观察。上回看诊见过的言杉大夫倒是和气,悄声安慰韩笑别在意。韩笑感激的笑笑,她是不在意,大夫的脸色她这几年看得多了,她关心的,是要学到更多的知识。趁大夫走前头要出去了,她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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