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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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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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职参见镇北将军、领军大人。”
  “出什么事了?”桑缈的脸色倏地一紧,放下刚吃了一半的蜜枣肉饼,大步走到门口。
  “启禀领军,世子殿下有令,请领军即刻进宫,明日一早护送殿下起程前往下穹苏毗城。”
  “啊?”在众人惊讶声中,饭厅里的欢快气氛顿时一扫而光,每个人脸上都凝上了一抹沉重和不安。
  重新披上银甲,桑缈沉默地看了众人一眼,便与侍卫一同离去了。
  餐桌上那一盘金黄的蜜枣肉饼仍散发着温热香甜的气息。
  十八、不夜之城
  天未亮,宫门在晨钟敲响前缓缓开启。四骑轻骑飞快驰出宫门,悄然掠过沉寂的都城官道直奔城外。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四骑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马自吊桥而下,其中骑白马的男子将马交给守卫栈道的侍卫,然后钻入了早已候在扎加藏布江畔的一辆简朴的马车。一名男子弃马驾车,另两骑紧随其后,在黎明的曙光中向东而去。
  仲夏时节,正午的阳光分外灼人,一行车马在郊外的树林边停下休息。
  桑缈吩咐随行的两名禁卫贝竺、贝叶分别去林间的湖泽打水,摘些野果,自己则在林边找了块阴凉的空地,将随行而备的毡毯铺好,准备好四人份的干粮,然后走到马车旁恭敬地对马车内的人说道:“殿下,下车休息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吧!”
  车帘从里面掀起,一袭素白色的衣袍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桐青悒站定,看了眼垂目而立的桑缈,然后走向林边简易的临时休息地。
  待桐青悒坐下后,桑缈从马背上取下了一个牛肚水囊,用特制的银杯倒了满杯水递给他,然后拿了自己的那一份干粮走至五步以外就地而坐。
  两名禁卫去林间还未回来,他一边吃着手中的干粮,一边警惕着四周的状况。拖车的马儿悠闲地在林边吃着草,而他的坐骑则去林间的湖泽饮水去了。林边就只有他和桐青悒两个人,各自沉默着。没有风,树叶儿一动不动,异常静谧。
  “你刻意疏远我?”静谧的空气中,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侧头,看向一脸冷然的桐青悒,然后放下手中的干粮,起身道:“卑职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意?”
  他盯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温度,“如果没有这次出行,桑领军是打算一辈子也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卑职不敢!”桑缈突然屈膝俯首道,“殿下对桑缈有救命之恩,桑缈没齿不忘。只要殿下需要,桑缈定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呵,好一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忽然笑起来,那笑容*迷人,眼底却冷若冰霜,“我不需要!”
  桑缈面具下的脸色微僵,抬头迎向那道冰冷清澈的目光,坚定道:“殿下有何吩咐,桑缈此生自当倾尽全力,决不推辞。”
  桐青悒冰冷的眼底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莫测的神色,沉默地看着他。
  林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在两名禁卫出现前,桐青悒忽然开口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两名禁卫装回了满满四袋水和一包野果,草草地吃过干粮之后,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在野外露宿,除了随行携带的干粮之外,偶尔也会打两只野兔作为晚餐。
  一路上,桐青悒再未开口说过话。世子生性冷漠,在宫中多年的两名禁卫也早已习惯了,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桑缈自那日和他一番对话之后,心底总是隐约地有些莫名的恍惚。
  第三日的傍晚,他们终于到达了上穹边境城市那曲。那曲城处于上、中、下三穹地区交接的中间地带,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自古以来便是各地客商云集之地。整座城市繁华非常,更甚帝都王城。那曲城没有白昼黑夜之分,城里所有店铺皆是通宵达旦地营业。无论何时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是人山人海,喧嚣热闹,因此,那曲城又叫“不夜城”。
  桑缈骑马先行,进城找了家客栈,定了两间位置清静的房间,吩咐掌柜的备好热水和饭菜。那曲城里的客栈也与别处的不同,一色的三层小楼,院落连着院落,每家客栈的房间都不少于百间,而且家家客源不断,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
  掌柜的见多识广,对于戴着玄铁面具的桑缈也并不觉得诧异,这里南来北往的什么部族的人都有,再奇怪的装扮他也见过。可是,当桑缈领着另外三个人进来的时候,偌大的店堂里忽地安静了下来,前一刻还喧哗嘈杂的人们异常默契地噤声,纷纷将*的目光落向走入店堂内的那抹白色身影。
  桐青悒抬眼扫视了一圈店堂内目瞪口呆的众人,最后将清冷的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掌柜身上。这一瞥,令年过半百的掌柜老脸上立时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掌柜愣了愣,慌忙垂眸尴尬地笑道:“客官这边请,您的房间在三楼。”
  数十双*的目光目送着桐青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半晌,人们才自呆怔中回过神来。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什么人没见过,可如此绝色的男人倒真是天下罕见。
  掌柜领着桐青悒来到三楼背对着走道的房间门外,推开门领着他进去。房间的陈设虽然简朴却相当整洁雅致。
  桐青悒点了点头,然后掌柜便退出房间将桑缈与贝叶、贝竺领至隔壁的房间,“这间便是三位的房间了。”
  “这间房够宽敞。”掌柜的指了指房间内的两张床说道,“若是不方便的话,待会儿我再叫小二给你们加床铺盖。”
  “行。”桑缈毫不挑剔,将随行的物品堆放到桌上,转身说道,“麻烦您将饭菜送上来吧,我们就在房间里吃。”
  “好的,我这就去。”掌柜的退出门口又热情地说道,“客官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嗯!”桑缈礼貌地回礼点头。
  “等一下!”
  掌柜正要离去,回头看向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桐青悒,立刻顿住身形,连忙上前恭身道:“呵,客官还有什么吩咐?”面对着那张俊美的脸,老掌柜有些不好意思正视,而阅人无数的他更是一眼便察觉这人决非凡夫俗子,那一身贵气令人不敢轻慢。
  “再加一间房!”桐青悒淡淡地开口,目光越过掌柜看向桑缈说道,“咱们的行李物品都交给你了。”
  桑缈微愣了一下,立即点头道:“是,少主!”
  此番出行,各自的行李都很简单,除了路上所需的盘缠之外,稍微贵重点儿的也就是要送给苏毗穹王的一箱补品药草,也不占多大地方。这一路上,荒郊野外也不曾小心看管,可现在却为了这些行李要单独开个房间存放。虽然心有困惑,但没有人开口质疑。
  桐青悒转身折回房间后,桑缈便收拾好桌上的物品随着掌柜到桐青悒另一侧的房间。
  十九、那曲斗酒
  清晨,桑缈被雨声惊醒。推开窗,大雨迷蒙,那曲城变成了一片水的世界。
  大清早的,客栈店堂里的客人比平日多了好几倍。雨势太大,人们不便出行,都聚集在店堂里边吃早饭边打发无聊的时间。
  桑缈也不多停留,吩咐了掌柜送四份早饭便上楼去了。
  桐青悒已经洗漱完毕,两名禁卫也已收拾好了行李。
  桑缈犹豫了一下,上前对桐青悒微微行了礼,说道:“外头雨势甚猛,城里的街道都被水淹了,郊外恐怕更难行,不如今日就在客栈再待一天吧。”
  桐青悒沉默地看了眼窗外的雨势,点了点头,“吃早饭吧!”然后举步走向楼梯。
  “少主……”桑缈跟上一步,开口道,“掌柜的会把早饭送上来!”
  桐青悒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未停,步下楼去。
  贝叶和贝竺愣了愣,然后问道:“那咱们……”
  桑缈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那箱补品草药,对贝竺说道:“你留在上面吧。”
  “是!”
  贝竺重新将背在身上的行李取下走进房间,桑缈便与贝叶下楼去。
  看到桐青悒下楼来,掌柜的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前,“客官早,您的早饭我正要让小二送上去呢,您怎么下来了呢?”
  桐青悒瞄了眼人满为患的店堂,然后举步朝靠窗的一张视野甚好的空桌走去。
  掌柜的一惊,连忙追过去伸手拦住他,“哎呀,不好意思,这张桌子……”他的手还未碰到那袭白衣,便被眼前突然掠过的一张冰冷的面具震住了。
  “我们就坐这张桌子。”桑缈面无表情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掌柜,抬手将一锭银子放到了他僵在半空的手上。
  银元宝的重量令掌柜的手一沉,他自惊愕中回过神来,慌忙开口道:“哎呀,不是……”他刚开口就见桑缈的眼神倏冷,已到唇边的话立即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店堂里那些原本打量着桐青悒的人们察觉到桑缈脸上冷冽的气息之后,纷纷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各自埋头吃饭。
  “尽快把吃的端过来,再送一份到楼上去。”
  “呃,是,是……”掌柜的颤颤地捧着那锭银元宝,脸色骇然地瞄了桑缈一眼,连忙奔向厨房。
  很快,掌柜与小二便端着三碗肉粥、一笼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一碟卤牛肉出来了。
  “呵,三位客官请慢用,不够的话尽管开口。”掌柜的堆着笑脸,有些僵硬地冲桑缈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这就去给楼上的那位客官送早饭上去,三位慢用!”说完,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恭敬地退开。
  桐青悒坐在靠墙的位置,桑缈坐在他对面,而贝叶则坐在靠走道的一边。与世子同桌而食,贝叶显得有些拘谨,匆匆吃了四个包子,就着碗一口将肉粥喝光了,然后便站了起来。
  外头的雨势未有转小的迹象,哗哗的雨声如潮水一般,城里的街道上积满了水,雾蒙蒙的一片白色,分不清天与地。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桐青悒不知何时放下手中的汤匙,望着窗外轻声开口。
  桑缈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听他说道:“不如多待几日好了,难得出来一趟,只当是观光游玩。”
  “一切听从少主安排!”他垂目,声音没有起伏地回答。
  店堂一角忽然起了一丝骚动,隐约听见少女骄横的声音与掌柜低三下四的讨好声传来。
  脚步声正朝他们靠近,桑缈并未回头,轻抬手示意贝叶莫动。
  “你们给我让开。”似曾相识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这张桌子是本小姐包下的。”
  “桌子上有写不让人坐吗?”桑缈缓缓起身,转头看向骄横跋扈的少女。
  穆兰嫣一愣,细长妩媚的凤目上下打量着一身青色长衫的清秀少年,那副特殊的玄铁面具下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是你?”
  她惊讶地看着桑缈,凤目中飞快地掠过无数情绪,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曾令她狼狈不堪还出言羞辱过她的人。
  “哼,真是冤家路窄啊!”她忽然冷哼一声,作势就要拔出手中的长剑。
  “世子面前,不得放肆!”桑缈纹丝不动,冷冷地盯着她低声开口。
  她抽出一半的剑蓦地僵住,转眼望向他身后那个旁若无人、凭窗赏雨的人。
  温玉俊颜*如仙,泼墨云丝柔曼若水,即使只看一眼,便令人终生难忘。穆兰嫣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桐青悒绝美的侧脸,神情有丝迷蒙。
  “穆小姐若不嫌弃,就与咱们同坐一桌好了!”桐青悒淡淡开口,目光仍望向窗外的雨雾。
  桑缈退开一步,让出了自己刚才所坐的位置,与贝叶站在一起。
  穆兰嫣愣了愣,犹豫地看着桐青悒。
  “既然桐公子开口,不妨坐下来聊聊!”楼梯口忽然走下来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黑袍阴沉,豹目犀利,血石耳坠鲜红欲滴。
  穆枭的出现,令店堂里的空气陡然冰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噤声不语,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桐青悒对面的位置,抬头扫了桑缈一眼,说道:“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熟人,不知道算不算是缘分?”
  “不过巧遇罢了。”桐青悒淡然一笑。
  穆枭笑了笑,伸手夹了块牛肉,“嗯,这肉味道不错,好肉自然要配好酒才是!”说罢,扬手冲掌柜喊道,“来坛酒!”
  “穆公子,好兴致!”桑缈似笑非笑地开口,“不过,大清早的喝烈酒可是很伤身的。”
  穆枭瞥了他一眼,随手又夹了块牛肉放到嘴里,边嚼边看向桐青悒笑道:“穆某我是一介粗人,不比娇贵的千金之躯,常年烽烟血雨地打打杀杀,烈酒金戈不分离,这身子骨反倒比常人硬朗强悍啊。”
  掌柜的将一坛酒送上了桌,不待动手,就见穆兰嫣动作娴熟地将酒坛开封,然后依次摆好四个碗,倒满酒。
  “他乡遇故人,高兴!”穆枭不由分说,端起碗一口喝尽。
  穆兰嫣随后端起桌上的一碗酒,看向桐青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也是一仰而尽。
  桌上的四只碗空了两只,桑缈立时了然,二话不说端起桌上剩下的酒碗,接连喝下两碗。
  烈酒从喉咙滑入,热辣如火烧灼着他的胃,他强忍着不适,面不改色地回视穆枭锋锐的眼神,“的确是好酒!”
  “哈哈哈……”穆枭朗声大笑,拿过酒坛再次将四只碗倒满,举碗说道,“难得遇知己啊!”说罢,又是一口而尽。
  桑缈未有半分犹豫,再次端起桌上的酒碗,虽然胃里灼痛难受,可此刻他不能有一丝退缩。穆枭是故意的,明知世子桐青悒向来滴酒不沾。
  店堂里的客人们全都侧目看着穆枭与桑缈之间的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较量。
  当掌柜抱出第五坛酒的时候,桐青悒倏地站起身,一把夺过了桑缈手中的酒碗,几乎是愤怒地搁到桌上,瞪着穆枭冷冷说道:“酒不是用来这么浪费的。”
  外面仍旧大雨不歇,店堂内的气氛也是暗潮汹涌。陈年烈酒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久久萦绕不散。
  许久,店堂内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桑缈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令他皮脂欲裂,而眼前穆枭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在来回晃动。他咬牙硬撑着,伸手扶住桌角,他不能倒下,不能倒……
  二十、旅途冷情
  迷迷糊糊中,有一些模糊的光影在黑暗中飞快地掠过。
  苍鹰在灰白的天空盘旋,清澈碧幽的河畔,枯黄的芦苇如潮水蔓延至天际。灰白的天空和苍茫的大地之间,红衣小女孩仰头望着面容模糊的少年,将一只红色的锦囊捧在手里,递到少年面前。满满一袋的蜜枣,色泽金黄金黄的如阳光一般,越来越耀眼。
  ……
  玄色狐裘华袍,头戴翠玉羽冠的老者满头华发,笑容亲切地摸着小女孩的头,“你要记住,人生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飞得很高很高。”
  ……
  睡莲池畔,一袭白衣胜雪的少年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张脸美得冷清、孤傲、疏离、漠然。他说:“我叫——桐青悒。”
  ……
  霜月弯刀隐隐散发着幽冷的寒芒,映亮了小女孩惊讶的小脸。
  “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石雕一般坚硬的脸部线条在烛火下如铜铸一般。
  “因为人生不容许后悔,能做的就是勇敢地面对和承担!”
  烛火熄灭,所有的光影骤然消失。
  黑暗,仿佛无止境的黑暗……
  “珏儿……”温柔的呼唤自遥远的虚空中轻轻飘来。
  桑缈蓦然睁开眼睛,黑暗令他有片刻的怔愣,还未自梦境中醒来吗?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为何会突然苏醒过来?而且如此清晰!
  “醒了?”伴着突然亮起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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