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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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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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朝座上垂首行礼,然后将信摊开,面向殿下紧张的群臣缓缓念道:“列古格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三夜,甬帝四十万大军军营在中穹隆格尔城外遇敌偷袭,共损失人马十万……”他顿了顿,瞥见座上甬后拉珍的脸色有些发白,而他在看到接下来的字句时,也不禁嘘了口冷气:“骠骑大将军罗追率两千人马于隆格尔城外中伏……全军覆没,骠骑大将军罗追阵亡。”话落,大殿之内一片寂静,惶恐不安的情绪无声无形地在人群之中蔓延。
  “接着念!”甬后拉珍的脸色堪比她那满头白发,紧抓着椅把稳住微微颤抖的身子,急切而又极度不安地望着僵立的太傅。太傅凝了凝眉继续念道:“同日夜,卓仓部集三十万大军举兵攻打下穹连城昌都,镇国公桑吉率下穹十万驻军迎战,一举将卓仓部队击退至卓仓边境……”大殿内的气氛稍稍回暖,只听太傅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七月二十四日,甬帝率兵攻打隆格尔城,激战三天三夜,大败中穹军队,首战告捷!”话音落下,大殿内顿时一片欢声雷动,群臣齐呼:“甬帝神武!甬帝万岁,万万岁!”
  甬帝御驾亲征首战告捷的好消息令满朝文武振奋不已,欢呼之声一直持续了许久。看着母后拉珍舒展开来的喜悦神情,桐青悒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退朝后,他亲自护送拉珍回宫休息,待其熟睡之后才离开朝阳宫。
  近来朝中事物繁忙,又要照顾情绪不稳的母后,他的精力有些疲乏,加之桑珏一直未有半点音讯,更是令他尽力交瘁。挥退了所有侍卫,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皇宫后花园。满园繁花似锦,绿荫如盖,可是却令人觉得寂然。不过短短数月,家国频生变故。
  “人生是如此难以预料啊!”寂静的花园里忽然飘来一声轻叹。桐青悒抬首才发现花园池塘边的水榭里坐着一抹淡紫色的人影。“紫儿?”他略微怔愣,然后缓缓举步朝水榭走去。“二哥怎么有空来此赏花?”桐紫儿趴在水榭内的栏杆上,举着手中的酒杯冲他打招呼。
  看着她满脸酡红,一副醉熏熏地模样,他不禁惊讶道:“你怎么也学会贪杯了?”“呵呵……”她半眯着眼笑着,晃了晃酒杯:“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醉!”说完,她又喝了一口。桐青悒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张天真熟悉的甜美笑颜渐渐消失在眼前变得有些模糊……那一刻,一股突来的悲伤自他心底漫延开来,隐隐的痛像针刺一样遍布全身。
  “醉了,就可以把一切都当作是场梦……”她闭上眼喃喃低语,脸上的甜美笑容依然如昔,却多了一抹朦胧的恍惚:“梦里没有眼泪,没有死亡,没有悲伤……呵呵……”“梦终究只是梦!”他轻轻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将那半杯烈酒一口咽下,然后对她说道:“梦醒了,一切反而会变得更加残酷……”半杯烈酒入喉,犹如烈火在他身体里灼烧,那般的痛却令他觉得异常清醒。
  “紫儿,你终究是要学会面对痛苦和磨难,事事不可能永远都如你期望的那般美好……这便是人生,我们谁都无法逃避!”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淡去,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番话,有一个也曾对我说过!”桐青悒一怔,惊异于桐紫儿眼中隐约凝现的怨怒之色!
  “你们都告诉我,要我学会面对痛苦,要我坚强,要我勇敢……”她忽然坐直身体,平静地看着他,冷漠的语调仿佛陌生人:“可是你们又凭什么要我去面对,要我去承担你们所造成的痛苦?”冰冷的一番话犹如惊雷击中他的胸口,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忽然间失去了言语。“你们说得没错,这便是人生……”她缓缓站起来,将酒壶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倏地将酒壶重重砸到地上,悲怨地冷笑道:“无法逃避,所以要学会残酷!”剔透的白玉碎片溅得水榭内满地都是,一如凋零的白色花瓣,美丽而凄凉。
  桐青悒一直沉默站在水榭里,从日正到日暮,看那一丛丛开得天真烂漫的繁花渐渐褪去颜色……
  苍穹之下,万物生灵皆在时光流逝中经历萌牙、繁盛、枯荣,如此重复循环……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镂花金质宫灯如一朵朵金色的莲花在夜色中静谧盛开着。皇宫的夜,华丽中透着几抹冷清。巡守的侍卫第七次自夏旭宫外走过,已是四更,再过一个时辰早朝的大臣们便要陆续进宫了。
  合衣静坐一夜未眠,桐青悒的面容有些憔悴。呷了口茶,他自书案边缓缓起身舒展有些僵硬的四肢。推开窗,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几许宫灯的光亮斜斜落到窗棂上。风自窗外灌入,带着冷冽的寒意,令他清醒了许多。隐约间,似乎有一丝骚动自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回廊上响起,方才巡守远去的侍卫突然又折了回来。桐青悒一惊,披上外套急步走出书记。守在门外的禁卫贝叶手已握在刀侧,神情戒备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巡守的侍卫急步向前,见到已站在走廊上的世子忙跪道:“启禀世子殿下,内侍总管布隆在前殿求见!”“什么?”贝叶怔住,上前问道:“哪个总管?”“内侍总管——布隆!”侍卫领队又重复了一遍。顿时,桐青悒脸色大变,不待侍卫多言,便举步朝前殿而去。禁卫贝叶快步跟随在后,亦是一脸震惊忐忑。内侍总管布隆当日随甬帝亲征,如今突然独自回朝实在蹊跷!
  深夜,夏旭宫前殿里仅有一抹烛光静静守在黑暗之中。昏暗的光线中,一抹人影来回走动着,不时叹气,似乎快要掩不住内心的焦急。终于殿外传来了等待已久的脚步声。那人倏地抬头,大步奔向殿门口。“世子!”伴随着一声急切尖细的低呼,那抹人影“咚”的一声跪倒在刚至殿外的桐青悒面前。侍卫们手中的灯笼驱散了殿前的黑暗,将那抹人影笼罩在光亮之中。“布隆?”桐青悒陡然看清,那跪在身边的人一身风尘仆仆,发丝凌乱,竟是那般憔悴狼狈。
  他一把扶起他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一个人回来?”“殿下……”布隆尖细的声音突然一阵沙哑,一脸悲然欲泣的神情,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紧紧抓住桐青悒的衣摆哽咽道:“都怪老奴没用,老奴该死啊……”桐青悒脸色僵硬,猛然深吸口气说道:“甬帝怎么了?”
  布隆浑身一颤,老眼中滚动的泪花顿时洒了一地,哭道:“甬帝……甬帝……不慎落马,重伤昏迷……”
  “啊……”空气中一片惊骇的抽息,灯笼的光影剧烈地晃动了一。贝叶与一众侍卫僵立在一旁,个个面色如纸。除了布隆哽咽的低泣,再没有多余的人声。许久,桐青悒突然开口对着空气说道:“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众侍卫一阵惶恐,倏地跪地,连声答道:“卑职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桐青悒微微点头,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立于身后的贝叶缓缓道:“先带总管去梳洗一番,然后再来见我!”
  “是!”贝叶领命,扶起哭倒在地的布隆与一众侍卫离去。泡了澡,换过干净的衣裳,暖暖的奶茶下肚,布隆总算回复了一丝往日的生气,镇定平静下来,将甬帝如何在下穹孜托城受伤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甬帝桐格落马之后一度昏迷不醒,护卫连夜将其送回那曲城。随行军医与城中大夫都束手无策,桐格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皮肉伤,可是神志却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反复数次之后,桐格将内侍总管布隆单独叫道身边,命其代笔写了封诏书,然后盖上帝王金印,命他连夜赶回帝都交给世子。布隆将那封紧紧揣在怀里的金锦交到桐青悒手中,沉声道:“一切,甬帝已有安排!”
  接过金锦的一刹那,桐青悒忽然感觉到了一分沉重,那卷轻柔的金锦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令他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尽管已经预感到金锦的内容,可是亲眼看到后,心头依然无比震撼,他无法明状自己的心情,悲喜交杂,是责任亦是抱负,而更多的却是沉重……
  已近五更时分,书房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内侍领着宫女们已至门外。桐青悒将金锦重新交到布隆手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慎重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老奴明白!”布隆双手捧着金锦,跪礼后悄然没入书房的屏风后。“进来吧!”桐青悒开口,书房的门应声而开。内侍领着宫女轻轻走进屋,动作娴熟地伺候桐青悒梳洗、更衣,之后奉上参茶、餐点。待桐青悒用完早膳,正好五更钟响,一行人遂离开夏旭宫至金穹殿。
  七十三、临危受命
  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在每日清晨都格外清晰,仿佛细密的雨声“沙沙”作响。半月来,已经习惯于在这样轻柔的声音中醒来。时间仿佛在这个角落停止了流动,一切都重复着一成不变,宁静,寂寥。
  推开门,天空青蓝,青衫如烟。习惯性地看向屋前的那一片树林,葱郁繁茂,树叶重重。径直走向那片树林,在一株粗壮的大树下停住,然后弯腰抬起地上的一片树叶。手中的落叶枯黄半绿,不似枝头的绿意盎然,她轻轻叹息一声,抬首望向破晓的天空——不变的,只是人的错觉而已!数抹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方才她站立的那片林前,树叶的“沙沙”声响依然清晰,仿佛那些人影没有生命一般。浅尝了一口石桌上早已备好的素粥,再抬首,黑衣人已向两边分开,密林中突然露出一条小径,一抹藏蓝锦袍立于其间:“老奴奉世子之命,前来恭请狻猊将军入宫!”
  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突然自东方破云而出,映照在那张冷硬的玄铁面具之上,激起一阵淡淡的金色光晕。那一瞬间的震摄,竟令布隆不敢直视。
  “请将军加冠更衣!”话落,他亲自将一袭绛红军袍和青玉冠奉上。桑珏扫了眼前那一袭军袍,复又抬眸看向垂首而立的布隆,自始自终一脸漠然,唯有面具下那双清冷眼眸愈渐深沉。“辛苦总管大人了!”
  金穹殿上,群臣朝毕正欲行礼退朝,忽闻殿外一声尖细嗓音传来:“老奴布隆参见世子殿下!”话音刚落,但见一袭藏蓝锦袍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外,双手执金锦诏书,一脸肃然庄重,昂首阔步迈入大殿之内。
  乍见那抹人影,群臣一片惊愕,任谁也未曾想见追随甬帝出征的内侍总管会在此时出现在金穹殿!待回过神来,布隆已行至大殿玉阶之下,双手执帝王金锦诏书面向世子免行俯身大礼,只垂首道:“老奴奉甬帝之命传达帝旨!”见帝王诏书亦如见帝王,众臣莫不垂首俯身,恭敬跪拜。桐青悒亦自王座起身,于丹墀之上单膝及地,行半礼。
  布隆缓缓将金锦摊开,扫视殿下一周,神色庄严朗声诵读诏书:“蒙天之佑,承上之佑,世子桐青悒文才武略,仁德爱民,实为帝王明君之材。时逢内贼外寇,天下动荡之时,今朕决定传位于世子桐青悒,袭承象雄帝业,统领象雄军民平定天下,再创辉煌之世!”顷刻之间,金穹殿内恭贺之声震梁动地。
  世子继承大业原是意料之中,只是不承想甬帝竟会在如此境况下突然传位,当日甬帝气势万千,御驾亲征,誓言平定中穹,而如今身在沙场,却突然发回诏书传位于世子,其中隐情莫不令人惊疑不安。恭贺声落下,群臣皆小心沉默。桐青悒归位之后,布隆再次开口:“宣狻猊将军觐见!”殿内一片哗然,百双眼睛齐唰唰扫向殿门处。阳光耀眼如金,绣金虎纹绛袍明艳似火,玄铁面具冷硬无痕,清俊“少年”面容如水。
  “卑职桑缈参见世子!”沙哑冷清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上,群臣无不惊愕。布隆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周神色复杂的群臣,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
  “甬后……”伴随着宫女焦急的声音,一抹白发苍苍的人影突然冲进了金穹殿。“甬帝,甬帝……”甬后拉珍蓬头散发的模样霎时映入百余双惊讶的眼中。尾随而来的几名宫女见甬后径直冲入了朝殿,吓得脸上血色尽失,只能无助地跪在殿门外。
  “母后!”桐青悒走下玉阶,扶住情绪激动的拉珍,轻声问道:“您怎么上这儿来了?”“甬帝……”仿佛没看到他一样,她依然望向空空的宝座。愣了半晌,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青悒,你父王呢?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的父王?”桐青悒温柔笑着,轻轻揽着她安抚道:“父王打了胜仗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我刚刚明明有听到甬帝回来了……”她仍然紧紧地抓住他,突然看向立在一旁的布隆:“我看见内侍总管布隆了,他是和甬帝一起出征的,我看到他了!他回来了,甬帝也就回来了呀!为什么我没有看到甬帝,没看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细长的指甲都扎进了他手臂的皮肉里却浑然不觉。甬后拉珍情绪失控的异状令所有人都唏嘘不已。自长王子桐青蓝死后,甬后的情绪便一直不稳定,甬帝御驾亲征后更是严重。
  “殿下……”布隆心惊地看到桐青悒的手臂已经渗出血来。他摇了摇了头,示意布隆宣布退朝,然后扶着拉珍走出金穹殿。从金穹殿通往朝阳宫的一路上,甬后拉珍都像一个吵闹不休的孩子般不停地询问甬帝的消息,任凭桐青悒如何安抚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青悒,你父王什么时候回来?”服过太药长老调配的安神汤药后,拉珍的情绪渐渐地平缓了下来。桐青悒体贴地替她拉好被子,柔声安抚:“父王很快就会凯旋而归!”“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了吗?”“嗯!”“我想睡会儿……”拉珍的眼皮越来越沉,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睡吧!您累了。”“青悒”她忽然又睁开眼睛,拉住他的衣袖叮咛道:“要是你父王回来了……你要叫醒我……”
  “放心吧母后,您好好休息,父王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手,直到她安然闭上眼睛睡着。“殿下,甬后还好吧?”在宫外徘徊许久,终于见到世子出来,布隆忙上前询问甬后情况。桐青悒叹息一声,说道:“父王受伤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到甬后耳中!”“老奴明白!宫中的琐事殿下可放心交由老奴打点!”“如今时间紧迫……”布隆抬首看向他神色添了几分凝重,缓缓道:“中、下穹的战事不能耽搁啊……”“嗯!”桐青悒点头,然后问道:“桑缈呢?”
  “狻猊将军一直在书房等候!”不过短短半月,再见面却如隔了无数春秋。桑珏面无表情地行礼问候,然后沉默不语,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那清冷的气息依然熟悉,却又让人觉得遥远。
  许久,桐青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头纵有千般情绪却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半月来,他几乎翻遍了上穹,苦寻她的下落,承受着思念和担忧的煎熬。然而,这一刻,她终于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明明近在咫尺之距,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你的伤……”“谢殿下关心,卑职伤势早已痊愈!”她一字一句平板回答,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怔怔看着她,忽然发觉她又完完全全地回到了“桑缈”的角色,恭敬而疏离。
  “为什么?”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为何她还如此坚持。桑珏没有一丝犹豫,开口道:“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值得么?”他心痛地看着她,眼中溢满懊恼。“卑职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被软禁的半个月,她终于有机会思考那些她从未仔细深究的东西。她的人生究竟是为什么?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因为五岁那年的一句话,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
  从一个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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