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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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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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也要穿新衣裳,而且要好的,时装店订做的!”
  还有几次,她含含糊糊透露出不久就要富了的想法。吉安娜甚至这样问过她:
  “儒莉安娜太太,你在等着接受遗产吗?”
  “也许吧。”她干巴巴地回答说。
  她越来越讨厌露依莎。上午,看到她梳妆打扮,往身上酒花露水,哼着小曲照镜子,她就走出卧室,因为一阵疯狂的仇恨涌上了心头,她唯恐按捺不住发作一通!恨她的衣服,恨她那兴高采烈的神气,恨她的内衣,恨她要去会见“男人”,恨她女主人的优越条件。“臭女人!”露依莎出门的时候,她悄悄窥视,望着她沿街往上走,随后带着愤怒的冷笑关上玻璃窗:
  “小泼妇,你去寻欢作乐吧!我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一定到来!一定到来!”
  确实,露依莎寻欢作乐。她每天下午两点钟就出去。街上,人们已经在议论“工程师的那位现在有了圣米格尔式的情夫。”
  她刚绕过十字路口,人们就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他们肯定她去会那位“花花公子”。在哪里?这是煤炭店老板娘最关心的问题。
  “在旅馆里!”保拉小声说,“因为所有的旅馆都是干丑事的好地方。也许……”他想了一下,轻蔑地补充说,“也许在下区一个肮脏地方吧!”
  烟草店老板娘感叹说:“那夫人本来很明白事理呀!”
  “我说埃列娜太太,没人管的母牛全都让舔嘛!”保拉带着很重的鼻音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
  “除了我以外!”烟草店老板娘表示不满,“我一直是个正派女人!”
  “可她呢?”煤炭店老板娘说,“谁也没有说过她有什么不好!”
  “我说的是上层社会,说的是那些贵妇们,那些拖着绸缎衣服的女人们,她们是一伙混帐东西!这我可清楚!”他接着严肃地说:“老百姓更讲道德,老百姓是另一种人!”他把手插进口袋,叉开双腿,低头看着地上,若有所思:“当然是这样!当然是这样!”看样子他确实认为,老百姓的美德比人行道上的石子还多!
  塞巴斯蒂昂在阿尔马达小庄园住了两个星期,回来以后听到若安娜姨妈说的“大新闻”,吓得魂飞天外:现在,小露依莎天天下午两点出门,表兄再没有去过;这是热尔特鲁德斯告诉她的;这成了街谈巷议的唯一话题……
  “难道那可怜的夫人不能到商店给自己买点东西?”塞巴斯蒂昂叫道,“热尔特鲁德斯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不明白若安娜姨妈怎么会让她到这个家里胡说八道!
  “罪孽呀!瞧你这脾气!”若安娜姨妈非常生气,“孩子,真的,那可怜的女人说的都是在街上听到的!她还为露依莎说话呢!为她说话,还埋怨街上人们说三道四呢!这叫什么事呀!”若安娜姨妈嘟嘟囔囔地出去了:“瞧你这脾气,我的天!”
  塞巴斯蒂昂叫住她,安慰说:
  “若安娜姨妈,究竟谁在说呀?”
  “谁在说?”若安娜姨妈没好气地说:“整条街都在说,整条街!整条街!”
  塞巴斯蒂昂心急如焚。整条街!这还了得!若热在的时候她从不离开窝,现在却天天出去,原先邻居们对那个人来访已经嘀嘀咕咕,现在自然对她天天出门说三道四!这正在让她声名狼藉!而他却无能为力!去提醒她?再有一次那样的场面?不能。
  他去找露依莎。当然,什么事也不想跟她说,只是去看看她。不在。两天以后又去了一次。儒利安娜来到大门口,带着冷笑说:“刚刚出去。到教堂准能找到她。”终于有一天在圣罗克街口上碰到了。
  露依莎看到他,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为什么在阿尔马达呆了那么久?故意躲着吗?”
  “有木匠在那里干活,我得看着点。他呢?”
  “还好。有点烦闷。若热说还要耽搁一段时间,我非常孤单。朱里昂不去,顾问也不去,谁都不去。有时候费里西达德太太去看一眼,她现在忙着拜附体神呢……虔诚的信徒嘛……”她笑了笑。
  那么,她到哪儿去?
  去买点东西,然后找时装裁缝……“塞巴斯蒂昂,来坐坐呀,嗯?”
  “我一定去。”
  “晚上去吧,我太寂寞了。经常弹钢琴。那架琴可顶大用了!”
  当天下午,塞巴斯蒂昂收到若热的信:“最近看见露依莎了吗?
  我几乎有点担心了,因为5天没有收到她的信。并且,她懒得像个修女;写信来也只有四行,因为邮差就要走了,还要让邮差等一等,真是活见鬼!她抱怨心里烦闷,感到孤单,没有人理睬,好像在沙漠里生活。你看能不能陪陪她……真可怜……”
  他第二天傍晚就到她家去了。也身穿室内便袍,脸很红,睡眼惺忪。从外边回来,很累,晚饭以后因得在长沙发上睡着了……有什么新鲜事吗?她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他们谈了阿尔马达的工程,谈了朱里昂和顾问,后来就无话可说了,都有些拘谨。
  于是,露依莎点上了钢琴上的蜡烛,把她正学习的新乐曲给塞巴斯蒂昂看──古诺的《米雷叶》;有一段她总是出错,请塞巴斯蒂昂弹弹;塞巴斯蒂昂弹得出神入化,她在钢琴旁边低声哼着乐曲,用脚打着拍子;随后她想试试,又错了。她生气了,把乐谱扔到一边,坐到沙发上:
  “我几乎没有弹过,手都生锈了!”
  塞巴斯蒂昂不敢问及巴济里奥,露依莎也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塞巴斯蒂昂看到对方态度冷淡,以为这是不够信任或者没有忘记前一次的不快,于是借口说要到农业总会去一趟,灰溜溜地走了。
  每天都给他带来新的不安。有时候是若安娜姨妈下午对他说:“小露依莎今天又出去了!天这么热,她会热出病来!我的天!”有时候是他远远望见邻居们交头接耳,那肯定是在“说可怜的夫人坏话”
  !
  他觉得这一切与歌剧《塞维利亚理发师》中“诽谤”一场毫无二致:诽谤一开始,如同鸟儿翅膀的窸窣,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吓人,最后像霹雳一样爆发!
  现在,他往往绕过那条街,不愿意在保拉和煤炭店老板娘跟前走过:见了他们难为情!有一次遇上了特谢拉。阿泽维多,对方问他:
  “喂,若热什么时候回来?真是活见鬼!这小伙子留在那里了!”
  听这类话成了家常便饭,塞巴斯蒂昂心惊肉跳。
  有一天,他烦闷已极,前去找朱里昂。到了4层楼,看见他正在忙碌,脚上趿着拖鞋,身上穿件皱皱巴巴的汗衫,头发蓬乱,身边尽是纸张,脚下放着一把咖啡壶,黑黑的地板上满是烟头,屋子一角堆着几件脏衣服;凌乱的床上摊着几本打开的书──又脏又乱的东西发出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带扶手的窗户对着天井,从那里传来一个女佣刺耳的歌声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刷锅声。
  塞巴斯蒂昂一进门,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卷上一支烟,说他从7点钟一直工作到现在……嗯?真有意思!非让你塞巴斯蒂昂知道不可!
  “啊,你来得是时候。我正要去你家呢……今天本应当收到钱,可没有送来,给我点钱吧。”
  他马上开始说他的论文。一定能行!
  朱里昂带着像父母炫耀孩子似的欢快心情给他读了序言中的几段,喜形于色,信心十足,迈着大步在屋里走来走去:
  “塞巴斯蒂昂,我要向世人表明,在葡萄牙尚有葡萄牙人在!让他们目瞪口呆!你等着瞧吧!”
  说完,他坐下来,吹着口哨,开始为写好的稿纸编号码。塞巴斯蒂昂战战兢兢,为用些家庭事情打扰了他的科学兴趣而难为情。他低声说:
  “我是为了我们朋友家的事来找你的……”
  可是,门猛地打开了,闯进一个胡子拉碴、目光有点像疯子似的小伙子。他还是个学生,朱里昂的朋友。两个人几乎立刻重新开始上午11点小伙子下去到金光餐厅吃午饭时中断的争论。
  “你不对,伙计!”学生激动地说,“我仍然坚持我原来的意见。医学是半个科学,而生理学是另一半科学,它们都是推量论科学;只试图了解生命的原则就失去了基础!”
  他站在塞巴斯蒂昂面前,叉臂在胸前,对他喊道:
  “对于生命的原则我们知道什么?”
  塞巴斯蒂昂谦恭地低下头。
  但是,朱里昂火了:
  “你的糟糕之处就在于活力论学说,可悲的学说!”他用霹雷般的吼叫攻击活力论,宣布它“违反科学精神”──一个主张制约非生物的规律与制约生物的规律不相同的理论只能是异端邪说!他大声叫道:“宣布这一理论的毕萨特是个低能儿!”
  学生气得六魂出窍,吼叫说把毕萨特称为低能儿的人是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朱里昂不理会对方的咒骂,继续激烈地坚持自己的见解:
  “生命的原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它像我穿的头一件汗衫一样无关重要!生命原则与任何其他原则一样:一个秘密!我们必须永远不去了解它!我们不能了解任何原则。生命、死亡、起源、结束,都是秘密!对这些基础问题我们都无能为力!绝对无能为力!我们可以争论几个世纪,但连一英寸也前进不了。生物学家、化学家,他们都与事物的原则不相干;他们认为重要的是现象!我亲爱的朋友,各种现象和它们的直接原因可以在非生物体与生物体上严格确定──在一块石头上和在一个大法官身上一个样!生物学与医学和化学一样,都是严格的科学!这一点,笛卡尔早就说得一清二楚了!”
  两个人就笛卡尔吼叫起来。被弄得昏头昏脑的塞巴斯蒂昂没有发现两个人怎么又转而围绕对上帝的看法争得不可开交。
  学生似乎需要以上帝来解释宇宙,而朱里昂则怒气冲冲地攻击上帝,说上帝是“陈旧的假设”、“迈卡主义党徒们的惯用手段”。于是,两个人开始像斗鸡场上的公鸡一样争吵起社会问题来。
  学生死死盯着对手,用拳头敲着桌子,坚决主张权威主义。朱里昂则大声喊叫,维护“个人无政府主义”!后来两个人都火气十足地引用许多有名的人物:蒲鲁东、巴师夏、杰佛里等等。朱里昂以尖利的嗓音压住对方,猛烈抨击学生拥有利息为百分之六的股票,说他是资金经纪人的儿子荒唐可笑,刚刚还在金光餐厅吃了有产者才吃的牛排。
  两个人怒目而视。
  不一会儿,学生无意中轻蔑地提到了贝尔纳的几句话,于是火气十足的唇枪舌剑又重新开始。
  塞巴斯蒂昂拿起帽子,低声说:
  “再见”
  “再见,塞巴斯蒂昂,再见。”朱里昂马上说。
  “他把塞巴斯蒂昂送到平台。”
  “要是什么时候想让我和我表兄说说……”塞巴斯蒂昂嗫嚅着说。
  “好吧,我们看看再说,让我想想。”朱里昂冷淡地回答,仿佛工作的自豪感驱散了他所说的可怕的社会不公。
  塞巴斯蒂昂一面下楼梯一面想:“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法子跟他说!”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找找费里西达德太太,开诚布公地跟她谈谈呢?费里西达德太大确实爱大惊小怪,有点呆傻,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并且还是露依莎的密友:说话更有分量,办事更有能力……
  他当即作出决定,乘上一辆马车,朝圣本托街去了。
  费里西达德太太的女佣显得很难过的样子,而且面带泪痕: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
  “啊,奇怪!”
  “什么事?”
  “夫人呀!出了这样的大祸!在附体神庙栽了一跤,把脚扭了。
  情况很不好。”
  “在家吗?”
  “在附体神庙那边。连门都不能出了!跟安娜。西尔薇拉太太在一起。出了这样的灾祸!她都要急死了!”
  “什么时候出的事?”
  “前天晚上。”
  塞巴斯蒂昂跳上马车,让车夫赶快奔到露依莎家。
  费里西达德太太在附体神庙病了?怪不得露依莎天天出去呢!去看望她、陪伴她、照顾她……
  邻居们没有什么好嘀咕的了!她是去看望可怜的病人!……
  马车停在露依莎门前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塞巴斯蒂昂碰见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正在下楼梯,手上戴珍珠色手套,面纱也是黑的。
  “啊,请上楼吧,塞巴斯蒂昂,请上楼!想上去吗?”
  她停在楼梯上,脸颊微红,稍显尴尬。
  “不去了,谢谢。我是来告诉你……还不知道?费里西达德夫人……”
  “怎么了?”
  “一只脚伤了,情况不好。”
  “你说什么?”
  塞巴斯蒂昂详细讲了一遍。
  “我马上去。”
  “应该去。我不能去,男人进不去。费里西达德太太真可怜!据说很厉害。”他陪露依莎到拐角处,给她叫了马车。“代我问候她,可惜我不能去看她!……可怜的费里西达德太太,据说她很着急。”
  他看着露依莎的马车朝教堂方向走去,满意地搓着手,赞叹这位夫人的热心。
  现在,露依莎所做的一切,即使每天出去游玩,也都理所当然,无可挑剔了!她要去充当费里西达德太太的护士!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保拉、烟草店老板娘、热尔特鲁德斯、阿泽维多家的姑娘们,一句话,所有的人──让他们在看到她沿街道往上走的时候异口同声地说:“去陪病人了!多么圣洁的夫人!”
  保拉正站在商店门口──塞巴斯蒂昂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走了进去。他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太老练、太能干了!
  他把帽子往后脑勺一推,用阳伞指了指那幅唐。若奥六世的油画:
  “喂,保拉先生,这个你要多少钱?”
  保拉吃了一惊:
  “塞巴斯蒂昂先生在开玩笑吧?”
  塞巴斯蒂昂叫道:
  “开玩笑?”他说话非常认真!想要几幅画挂在阿尔马达那边的前厅里;不过,要古老的,不带镜框的,以便与深色墙纸相配。“这是什么话!我开玩笑!伙计,岂有此理!”
  “请原谅,塞巴斯蒂昂先生……这类画我这里正好有几幅。”
  “我喜欢这幅唐。若奥六世的。多少钱?”
  保拉脱口而出:
  “7米尔瑞斯零二百。这可是名家作品。”
  这幅画因烟熏火燎而退了色,阴暗的底色上模模糊糊显出一张红脸,那一片暗红色是王室的天鹅绒外套。画上保存最完好的是放在椅垫上的王冠──艺术家把王冠画得仔细认真,不是出于愚蠢的担心就是为了讨好王室。
  塞巴斯蒂昂觉得太贵,可是保拉让他看了看背面一张小纸条上写着的价钱;他轻轻把画掸了掸,指出作品的妙处,说他本人极为诚实,别的家具商“把良心踩在了脚板底下”。发誓说这幅画原来属于格卢斯官,并且开始针泛社会问题──这时候塞巴斯蒂昂一槌定音:
  “好吧,我要了,马上给我送去。把帐单带上。”
  “你得了件珍品!”
  现在,塞巴斯蒂昂左顾右盼。他想说说“费里西达德夫人扭了脚”的事,必须找个话茬。他仔细看了几只印度花瓶,一个穿衣镜,看见远处有个病人坐的椅子。
  “那把椅子费里西达德夫人用着合适。”他马上叫道,“那把椅子!多好的椅子!”
  保拉瞪大了眼睛。
  “我是说费里西达德‘诺罗尼亚夫人。”塞巴斯蒂昂又说了一遍,“让她躺在上面……伙计,你还不知道吧?她摔断了一只脚,情况很不好。”
  “费里西达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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