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陶沝好容易才忍住内心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把头微微抬起，下巴精确地与竖直面拉开逆时针30度倾斜角，一双灵动的大眼珠子不停地忽闪忽闪，正好对上前方那一大票人热切探究的目光。包括，那位自始至终都以一种极其高深莫测的眼神在逡巡打量她的皇太子殿下。
有人说，这个姿势是表现女子含羞带怯的绝佳倾斜角度。所以，陶沝此刻也极力在众人面前维持住这个光辉形象，即使颈部肌肉已经抽筋了N次也决不动摇。当然，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竭力避开某个浑蛋正注视着自己的那一道道越来越冷的冰刀眼神，末了，她的耳边又传来“咦”的一声，声音不大，却也引得众人再次侧目，而后，大家很快发现，这次的始作俑者居然又是刚才那位朝鲜国王世子。
见状，陶沝本能地蹙起眉心。
这位朝鲜国王世子到底在干什么啊？接连两次搞怪出声引起大家的注意，究竟是真的好奇心太重，还是只不想让人忽视他的个人存在？！唔，倘若仅仅是因为后者的话，那么这家伙的表现欲未免也太强烈了吧？
“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理会那位棒子世子此刻引起的一系列骚动，康熙皇帝始终以一张严肃的脸开口问话，顺带辩衣猜人。“……是哪家的福晋？”
“回皇上——”见他这样一问，陶沝当即也不打算再对自己的身份作任何隐瞒。毕竟，十三阿哥刚才已经见过她的脸并认出了她，而且那位混蛋太子此刻也跟在康熙的身边，她即使想扯谎估计也会被当场拆穿。“奴婢是九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现任正黄旗满洲都统董鄂家的二格格。”
“哦？”很明显，对于她的这个答案，康熙皇帝还是感到十分讶异的，忍不住出语再次确认道：“你就是老九那位新过门没不久的福晋？”
不容多想，陶沝赶紧福身朝某人点头行礼：“回皇上，奴婢正是。”
而随着陶沝这话一出，康熙那边当即也不再流连于向其慢慢问话，而是迅速换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此刻微垂着头的陶沝。不仅是他，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票人士都开始或多或少地选择对陶沝此人进行重新审视。当然，这一次，不包括那名混蛋太子在内。
“什么？九福晋？”原本还站在一旁冲陶沝耀武扬威的李戬在听到这番话之后，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化莫测，连带声音也激动地有些颤抖。“你……你竟然就是九阿哥的福晋？”
怎么样？怕了吧！
眼见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身份得以迅速回升，陶沝当即很是理直气壮地用眼神给予回话，并随话附赠了一记狠厉的白眼。只是，还不等陶沝这边的白眼送出，那边李戬脸上的神情又快速恢复了之前的傲慢，隐隐的，似乎还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同情。
呃……这家伙是变脸专业户么？不过是表露了一下她的真实身份而已，他有必要用这种多样化的脸部表情来轮番表达他的内心想法么？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其变脸速度之快，还当真是可以和最厉害的川剧变脸大师相媲美呢……
陶沝这样想着，在心里恨恨地白了某人一眼，而后却很快发现，对方的那双狐狸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发呆。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戒备。这家伙该不是想对她做什么吧？难不成，他打算……
“……九福晋吗……”李戬一面直直地盯着她，一面伸出右手慢慢地摩挲着下巴，原本向上吊梢着的狐狸眼里充斥着一抹探究的意味，就连眉尖也不可一世地挑得老高。“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啊？”他说着，低头略一沉思，而后又抬头定睛一看，忽然神色一愣，方才摩挲着下巴的右手也直接向前伸直，点着陶沝的鼻子惊愕道：“咦？你，你不就是昨天的那个……”
昨天？陶沝闻言，狐疑地挑了挑眉。他这话是啥意思？昨天，他们有见过面么？
“原来——是你！”不容陶沝有时间想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李戬那边已然变了一副脸色，却是莫名地充满了讥讽和嘲笑。“原来，你就是那位九福晋？！”
吔？！
陶沝被他的这句话说得当场瞠目。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嘛！她九福晋的这个身份真的有让他感到如此意外吗？
“你们之前见过？”这句话虽然是康熙问的，但无疑也正好问出了陶沝此刻的心声。
对啊！他们之前有见过面吗？貌似，按照这家伙刚才的说法，以及他这会子看她的眼神，感觉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个许久未曾见面的故人？而她初来乍到的，似乎从来就没有机会结识棒子那一国的朋友啊……
听到康熙这般问话，李戬那原本讶异万分的神色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见他迅速转过身，拱手朝前者恭敬施礼道：“启禀皇上，昨日臣等在御花园里闲逛时，曾有幸见过这位九福晋一次……”
虾米？！
御花园？！
闻言，陶沝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睛。唔……她昨天有去过御花园么？好像……有哎！那当时，她有见过眼前这个家伙么？呃，这个貌似就没啥印象了说……不过，如果是昨天的话，那岂不就是……
啊！等等！她想起了——
昨天，她在御花园里偷看到九九和八福晋的那场禁忌JQ之后，曾经有在逃跑途中看到过两个就坐在离案发地点不远处亭子里的陌生人，其中一个还冲她笑得很欢很暧昧……
对！没错！
陶沝记得很清楚，那两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与宫里其他人格格不入，显得特别另类，但和眼前这位李戬同学身上的衣饰却是似曾相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个坐在亭子里冲她笑得很欢的对象，好像就是这位李戬同学没错，而另一个嘛……
陶沝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向此刻正用一脸恍如三月春风般笑容回应她的那位朝鲜国王世子，无声地撇了撇嘴——
此刻，她总算是明白九九昨天为何要给她下那道“不许出门”的门禁了……
呼——照这样看来，九九之所以会那样做也不是完全没有他的道理的，他一定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而迟钝如她，显然是没能早点理解这其中的深意。若是她此番肯听九九的话，或许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这……算不算是她自寻死路、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见陶沝微微变了脸色，李戬自然猜到她一定是回想起了昨日的相遇情景，脸色也即刻变得异常灿烂。他挑高眉，继续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昨日，九福晋在御花园里的一番表现还当真是令李某刮目相看、念念不忘呢！没想到福晋今日换了一身装扮之后，李某竟是一时没认出来，实在是抱歉！”
郁闷！这家伙说反话的功夫貌似还挺高的呢——
陶沝在听完某人的这番说辞之后，嘴角忍不住微微地抽搐了两下，却又碍于自己不能在众人面前与公开之翻脸，最终只得无声地撇了撇嘴。哼，别以为他用这种明褒实贬的说话方式她就会听不出里面暗藏的深意——听不出的那是傻子！可恶的家伙，竟敢抓住九九的那个把柄挑战她的底线——李戬，你、死、定、了！
正当陶沝这边气得在心里猛下诅咒时，那厢的康熙皇帝却又再度被某人的这句话挑起了一份好奇心，随即慢条斯理地问道。“哦，是什么事？”
嗨？！
康熙这话一出口，陶沝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肝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随时都有呼之欲出的可能。呼，这家伙该不会也和宫里的那群八卦团体一样，喜欢打听这种传闻八卦吧？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回皇上——”就在陶沝因为康熙的这一个问题话而感到满心混乱间，李戬那边却也因为同样的一句话而露出会心一笑。紧接着，他转过头来朝陶沝暧昧地眨了眨眼，像是在提醒她继续回味昨日看到的那一幕画面。跟着，又在接收到陶沝扔过去的一记大大白眼之后，才复又笑嘻嘻地转头，朗声冲康熙禀报：“臣等昨日曾在御花园里看到，九福晋她……”
“她”这个字之后的音被拖得老长老长，颇有些欲说还休、吊人胃口的味道。康熙皇帝当即被深深地激起了那颗迫不及待想要一听为快的好奇心。不止他，除却昨日和李戬一起出现在御花园的那两位仁兄，其他人的脸上也全都摆出了同样的一副洗耳恭听状。
有没有搞错啊？！陶沝的脸色当场黑了一半。
而李戬这回却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再继续往下说，反而适时地收住了口，他转头看了陶沝一眼，又是暧昧的一笑：“怎样，九福晋可是想起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贴近陶沝的耳朵，并且用只有陶沝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商量道：“其实，只要福晋能识抬举，别再纠缠于刚才之事，微臣自然也不会将昨日之事明白道出的……”
哼！你想得美！
陶沝立刻毫不客气地当场回给他一个“你做梦”的凌厉眼神，并再次向后小退一步，戒备之色有增无减。而李戬对于她的这一举动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是转头朝前方所有露出一脸探究表情的众人说道：“要不，接下来的事就由九福晋自己说吧……”
啥？！
陶沝这边还来不及反应某人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何含义，在场所有人又是“唰”得一下，一致把灼灼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陶沝身上。
陶沝欲哭无泪。
呜呜，这帮家伙明明全都是男人，不是吗？那她怎么就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也会对八卦新闻这么感兴趣了？亦或说，这些古代的皇阿哥们都对这种流传于兄弟妯娌间的八卦绯闻特别好奇么？呜呜，果然皇宫里养出的都是一帮闲得无聊的家伙……
相对于陶沝此刻流露出的那一脸郁闷之色，李戬这会子也是双手抱胸，却不同于其他人脸上的那分好奇，而是摆出了一副好整以暇的悠闲状态来斜瞟着面露焦色的陶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眼梢一再地向上挑起，但从里面投射出的目光却是绝对得意味深长，仿佛是在无声地向后者宣告：九福晋，就看你自己作何选择了……
见状，陶沝不禁死死地咬住嘴唇，对于某人开出的这一条件既不反驳，也不回应。脑袋也垂得低低的。
选择吗？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一个因为倾城的关系而要她做出抉择的时候了……究竟，她是该选择据理力争地以实相告、为倾城出一口恶气，还是，选择相对轻松的方式明哲保身、纵虎归山呢？
呼——这好像的确是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
陶沝郁闷得思索着，眼睛也始终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大大的黑眼珠子也在眼眶里溜溜地来回打转。
仔细想想，若是她选择此刻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那不用说，倾城刚才受到的那一番欺侮自然是无法得到昭雪，只能自个儿忍气吞声作罢。而九九和八福晋的那段JQ虽然能够暂时得以保密，但却也免不了他人还会跳出来再生事端，毕竟，除了这位李戬之外，那位朝鲜国王世子和某个混蛋太子也都清楚瞧见了当时的那幕场景……若果她现在贸贸然答应这个李戬的要求，万一他们三个到时候并不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主，那么，她这样做反而是作茧自缚——嗯，这条路貌似不太行得通！
可是，如果她此刻选择据实以告，那么其结果也必定不用再强调，倾城的冤屈的确能够得以扬眉吐气，但是九九和八福晋那两人的下场估计都会死得很惨。想也知道，若是九九被罚，连带一起倒霉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她这个嫡福晋，而且，宜妃那边恐怕也会因此而对她有诸多责怪，搞不好一气之下就会把她打包扔回府去，从此不闻不问……
这样想着，陶沝不由地狠狠拧起眉心。究竟怎么办？倾城所受到的欺负她是一定要帮着讨回来的，可若是逼人太狠，貌似眼前这个叫李戬的家伙铁定也不会忍气吞声，他一定会大肆宣扬牵扯出昨日九九和八福晋的那一JQ事件，而且……
陶沝抬起脸，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某世子和某太子——李戬那家伙还有两个在康熙面前说话极有份量的帮凶。三比一，她这次的胜算貌似很小，而倘若她这一次的申诉失败，那就意味着她铁定会比上述的第二种后果死得还要惨。可，若是赢了……
想到这儿，陶沝下意识地顿了顿，犹豫着回头看了倾城一眼。
如果赢了，她一定有把握让那个叫李戬的家伙向倾城公开道歉，而且，她自己也能因而博得宜妃的进一步好感，甚至，她还能借此跟九九做个交易……
想了想，陶沝转过头，幽幽地再望了一眼通道那边露出墙外的一抹红色衣角。倘若，此刻躲在那里的某人肯站出来帮忙的话，她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
好！既如此，那她干脆就赌一把吧！赢了，就是扬眉吐气；输了，也是她竭尽全力争取过的，要打要罚都心甘情愿！
思及此，陶沝在心里暗暗敲定主意。大大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换上了另一副满是疑惑迷茫的表情：“这位使臣大人，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董鄂并不明白……”
什么？！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就站在她面前的李戬更像是见了鬼般地看着她，不过只一会儿，紧接着，他便迅速恢复了先前的轻松自在，半勾起嘴角冲陶沝斜斜地一扬眉：“九福晋是真的不明白？”
这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重咬着音，像是在做最后一次重点强调。说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再看了一眼陶沝脸上的表情，这才接着往下说道：“那要不要，微臣代您说？”
哼！小人得志的家伙！
陶沝在心里狠狠咬牙，但脸上的神情却是依旧维持着懵懂状：“使臣大人，董鄂是真的不明白您话里的意思。”她也重重地强调了“真的”两个字。
既然已经装了，那就势必装到底为止！
“哼！是么？”李戬显然并不满意陶沝此刻的这番装傻充愣，下意识地冲其吹胡子瞪眼睛，小动作中暗藏大深意：福晋当真不怕李戬在此抖出实情？！
面对某人的这一挑衅，陶沝这边自是也予以了不甘示弱的回瞪，以实际行动证明：她不怕！
而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前方处“坐山观虎斗”的康熙皇帝，这时候也被眼前这两人突然爆出的小动作给搞得有些纳闷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作为当事者的那两人仍然沉浸在以眼神相互对峙的战局中。而一旁其他人的脸上这会儿也露出了些许狐疑之色——竟然对皇帝提出的问题置之不理，这两人还真是都有够大胆的。不过，某位皇太子殿下和那位朝鲜国王世子则是例外。此时此刻，太子微微地拧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而那位朝鲜国王世子的脸上则是漾满了浓浓的笑意，那温雅的有如三月春风般的笑意。
就这样滞了半晌，李戬首先从双方的眼神对峙中退出，似是下决心般地最后瞪了陶沝一眼，摆出一副“你自己找死”的表情冲陶沝肆意冷笑。而陶沝这边也无所畏惧反过来冲他扬了扬眉，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给予回击。
见状，李戬上前一步，再度用只有陶沝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凑近她耳边狠狠道：“既如此，那九福晋也别怪微臣口无遮拦了——”说完，他便迅速回转身，冲康熙拱手道：“回皇上，昨日太子殿下携世子和微臣同游御花园时，曾在半路上看见一对男女正在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