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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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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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轻轻松松哄着楚王槐遂了她的心愿,至于几个公主命运如何,又与她何关?可她脸上却是满满的好意,将芈茵哄得高高兴兴的,回转了心情,这才将她送出门去。

    芈茵走出云梦台,心中天人交战,实是不能平息,足足犹豫了好几日以后,才做了决定。这日便取了令符出宫,在车上更了男装,直到列国使臣所居的馆舍之外。她走下马车,看着上面的招牌,犹豫半晌,咬咬牙走了进去。

    馆舍之中人来人往,列国之人语言不同,彼此皆以雅言交流。但自家说话,却还是用的本国语言。因此人声混杂,不一而足。

    芈茵在馆舍院中。东张西望。她亦是自幼习诗,不但雅言娴熟,便连各国方言也略知一二。听得西边似是晋人语言甚多,便大着胆子,走进西院。这些院落便是各国使节单独所居,便显得清静了许多,芈茵走进院中,便见一个少年倚着树下廊边,手握竹简正在看书。

    芈茵走上前。轻施一礼,道:“敢问君子——”那人闻声抬起头来,芈茵微一吃惊,但见这少年相貌俊美,眉宇间一股飞扬之气,不同凡俗,当下退后一步,道:“请问君子如何称呼?”

    那人放下竹简,还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姝子,到我魏国馆舍何事?”

    芈茵吃惊地退后一步,道:“你认得出我?”

    那少年温文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换了称呼:“嗯。是在下失礼了,姝子既作男装,我便当依姝子之服制称呼。这位公子。不知到我魏国馆舍何事?”

    芈茵定了定心神,道:“我受人之托。来见魏国使臣。”

    那少年正色拱手,这一拱手便与方才有异。方才是日常拱手之礼,这一拱手才显出正式礼仪来,道:“在下是魏国使臣,名无忌。”

    芈茵一喜道:“你是公子无忌?我正是要寻你。”这公子无忌,便是如今魏王最宠爱的公子,也正是她今天来的目标之一。

    公子无忌便是后世所称的信陵君魏无忌。此时他年纪尚轻,未曾封君,便仍以公子无忌相称。见芈茵寻他,他诧异道:“但不知‘公子’寻无忌何事?”

    芈茵扭头看了看,笑道:“我有一事,要与公子面谈,此事恐是不便……”

    魏无忌一怔,心中暗有计较,面上却不显,只是以手让之,引芈茵进了内室,但却又不曾关上门,还用了一个小童在旁边侍奉着。

    芈茵略有不安,道:“我有一桩隐事要与公子相谈,这……”

    魏无忌笑道:“无妨,此子是我心腹之人,且此处为我魏国馆舍,若是有人,我唤他看着就是。”

    芈茵无奈,只得依了。当下两人对坐,便说起正事。

    芈茵单刀直入,道:“听说公子此来,有意向我国公主求婚?”

    魏无忌一怔,缓缓点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忌确有此意。”

    芈茵又笑道:“宫中有三位公主,排行为七、八、九,不知公子欲求何人?”

    魏无忌一怔,当时习俗,为一嫁数媵,很可能一娶便是数名公主,欲求何人这种提法倒是奇怪,道:“不知公子如何说?”

    芈茵笑道:“此间避人,公子尽可恢复称呼。”

    魏无忌道:“哦,便依姝子,姝子有何言,无忌洗耳恭听。”

    芈茵笑道:“实不相瞒,若是我朝与贵国结亲,当以嫡出八公主相嫁。我自也不必瞒公子,我便是楚国的九公主,名月。”

    魏无忌一怔,又看了芈茵一眼,拱手道:“原来是九公主,无忌失礼。”

    芈茵便轻叹一声,道:“我与阿姊份属姊妹,将来必当同归君子,因此她诸事皆与我商议,闻听列国求亲,她也是女儿家心性,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女子这一生,不过是求个合心意的夫婿而已,因此……”

    她故意半含半露,欲等公子无忌追问,不料对方却是极沉得住气的,只是含笑看着他,却不接话。

    芈茵只得又道:“所以阿姊心中不安,我便自告奋勇,代她来打听诸国求亲之事。”说到这里,含羞低头道:“并非我冒昧无理,实是这几日情势逼人……”她几番停顿,见那魏无忌只是微笑,就是不肯如愿接话,心中暗恼之余,更觉此人棘手。她对郑袖的计谋不免有些忐忑,只是事已至此,也不能转头就逃,只得又道:“公子可知,秦国派来使臣,亦要代秦王求娶我阿姊为继后。”

    魏无忌这才有些诧异道:“秦国也派来使臣了?”

    芈茵见他终于有了松动的表情,才暗松了一口气,当下以郑袖所教之言道:“正是,五国合纵,要与秦国为敌,秦国岂有不行动的道理。我听闻秦国先王后,正是公子的姑母。如今还有一位魏夫人亦是公子的姑母,如今甚得秦王宠爱,拟立为继后。若是秦楚联姻,恐怕魏夫人扶正无望。若是公子娶了楚国公主,魏夫人得以扶正为后,对魏国也是好处甚多。”

    魏无忌已经听得出她的意思,脸色微沉道:“那九公主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芈茵道:“秦乃虎狼之邦,我阿姊娇生惯养,并不愿意嫁入秦国,我将来既要为阿姊的陪嫁之媵,自然要为阿姊和自己谋算。若论当世俊杰,何要能比得上魏国的公子无忌呢!因此……”

    魏无忌到此时,才终于问了一句道:“如何?”

    芈茵便道:“阿姊派我来见公子,看公子是否如传说般温良如玉……”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似是含羞带怯,低声道:“如若当真,我阿姊拟约公子一见……”

    魏无忌却没有回答,似在思索,良久才道:“这当真是八公主的意思吗?”

    芈茵点头道:“是……”又忙道:“我想,是否请公子与我阿姊约在三日之后,汩罗江边少司命祠一会。”

    魏无忌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却出乎意料之外地拱手为礼,道:“抱歉。”

    芈茵一惊道:“公子这是何意?”

    魏无忌犹豫片刻,似不想回答,只道:“九公主,身为淑女,不管是您还是八公主,都不当行此事,还是请回吧。”

    若换了别人,早羞得起身走了,芈茵素来是个为达目地不惜颜面之人,虽然此刻羞窘已极,但思来想去自己并无差错,心中不甘,仍问了一句:“公子,何以如此?难道我这般建议,与公子不是有利吗?”

    魏无忌脸色已经有些涨红,显见也是强抑着怒气,终于忍不住讥讽道:“敢问九公主一句,魏夫人扶正与否,与九公主何干?秦魏两国的纠葛,岂是这么轻易可操纵的?况且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楚国的嫡公主,恐怕要嫁的只能是一国之君或者是储君,无忌并非继承王位的人选,九公主怂恿在下与八公主私会,又是何用意呢?”

    芈茵不料自己隐秘的心事竟被他一言揭破,只觉得脸皮似被撕了下来,羞得无地自容,不禁恼怒站起道:“小女子只是提出一个让大家都有好处的建议而已,若是无忌公子不感兴趣,自有感兴趣的人。告辞!”

    芈茵施一礼,向外行去,走到门边的时候,魏无忌叫住了她道:“九公主。”

    芈茵惊喜地回头道:“公子改变主意了?”

    魏无忌摇头道:“不,我只是送给公主两句话。国与国之间,变化复杂,非宫闱妇人之眼界所能猜想。为人处世,除了算计以外,更要有忠诚和信赖。”

    芈茵恼羞成怒:“但愿公子能将此言贯彻此生,休要学那丈八的灯烛,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芈茵怀着一肚子怒气出了西院,却不想与一人相撞。芈茵心中怒气未息,不由地斥了一声道:“放肆!”

    方才说完,便觉得周围皆静了下来,但见方才还是喧闹的正院,此刻人却都消失了,只余这个与自己对撞之人,以及他身后的护卫们。

    芈茵这才觉得有些不妙,忙退后几步,仔细看去,但见对方亦是一个身着王服的少年。只是若说方才的公子无忌如人中珠玉,此人的面相,便如人中刀剑。(未完待续……)

第52章 思君子(2)

    但见他眼神凌厉,似要看穿你五脏六腑一般。公子无忌是含而不露,此人却带着一股不能容人的戾气。芈茵生长宫闱,以她的成长经历,自有一种趋吉避凶的天性,一看便觉得此人极不好惹,当下把怒气先收了,只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那人却不肯放过,叫道:“站住,你是何人?”

    便听得那人身边有人用齐语讨好地道:“太子,可须小人前去问他?”

    但听那“太子”厉声道:“滚开。”

    芈茵心中暗惊,难道此人便是齐国太子田地不成?若说此人年纪身份,亦是芈茵原来要算计下套的对象,只是万万不曾想到,此人竟如此暴戾难当。

    芈茵只得转过头,故作不知,反问道:“阁下是何人?”

    田地冷笑道:“我却问你,你私自来找魏国使臣,是何用意?”

    芈茵谅他在这各国馆舍之中,也不敢将自己如何,当下冷笑道:“我非得回答你吗?”

    田地冷冰冰地道:“你若不能回答,那我就只好把你带到我的下处问你了。”

    芈茵一惊,退后一步,斥道:“你敢,这里可是楚国。”

    田地狞笑道:“可这里是各国使馆,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各国自行解决。”说到这里便喝道:“将她带走!”

    芈茵见他竟如此蛮横,自知身单力薄,当下一咬牙,不管不顾,向外狂奔。

    田地也不追赶。只冷笑一声道:“拿弓箭来。”齐国随侍忙讨好地奉上太子所用弓箭。田地张弓搭箭,一箭向芈茵射去。

    芈茵虽听到他方才的话。万想不到他竟当真如此大胆,奔跑中忽听得背后有风声传来。心神一乱,脚下就踉跄一绊,摔倒在地,也幸得这一摔,躲过了射向她的那一箭。那箭便擦着她的背,钉在了她眼前的柱子上。

    芈茵抬眼看那箭上的尾羽犹自微微颤动,吓得尖叫起来。却听得背后那人恶魔般的声音传来:“我下一箭,便是取你发髻!”

    芈茵还未醒过神来,但觉得头顶发束一紧一拽。顿时束发的丝带被射断。她惊恐地转过身,一头长发便散了下来,女儿之态皆露。

    齐太子田地手执长弓,缓缓搭箭,再度瞄准了她。芈茵瘫坐在地,浑身颤抖,恐惧地盯着箭头,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田地一脸玩味地笑道:“果然是个妇人——嗯,这第三箭。要取你何处为好呢?”

    此时便是他身边那些齐国侍从,也不敢说话了,俱是一脸畏惧看着田地,想说又不敢开口。

    田地执着弓箭。嘴噙冷笑,锐利闪亮箭头对准芈茵,慢慢地自她的头顶一直移到她的脚下。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已经近乎崩溃。这才慢慢地拉开弓箭,一寸寸地拉开。一点点地扣弦,忽然一松手,箭羽直朝芈茵的额头射去,这一箭便要射得她头颅穿透。

    芈茵生平第一次,只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之近,看着田地的箭头,将她从头瞄到脚,又从脚瞄到头,被他瞄到的每一个部份,都只觉得刺痛起来,整个人颤抖得不成人形,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那箭直朝自己射来,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心胆俱裂。

    眼看这一箭就要射中芈茵,电光火石之间,忽然自她的身后有人一剑劈下,将田地射来的箭劈成对半,落在地下。

    芈茵整个人瘫软在地,却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

    芈茵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人,此时正是太阳逆光之势,只看着他全身似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下,那一只手,洁白如玉,宛如神祇之手,将她从绝地拉出生天。

    那人见芈茵竟是呆住了没有反应,眉头一皱,还是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芈茵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半偎着那人被搀扶站起来,嘴角嚅动了两下,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扑到了那人背后死死抱住他,泣不成声道:“子歇、子歇——”

    原来此人正是黄歇,他正在前厅有事,闻声赶来,恰好救了芈茵。

    田地正玩到兴头上,却见人坏他好事,便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黄歇,喝道:“你是何人,敢来管我的事?”

    黄歇手中剑未放下,将芈茵推到自己身后护住,持剑行了一礼,道:“在下是左徒屈原的弟子黄歇,奉师命前来接待各国使臣。”

    这些日子他奉命接待各国使臣,亦知这齐国太子田地为人。此人亦是文武双全,聪明过人,却不知为何养成了聪明自负不能容物的脾气,好当面揭人短,背后骂人长,若有人文才武功略胜过他的,他必不服到非要胜过对方;若有人在他面前表现聪明之处,他必要寻各种理由将人压过一头;若有人在他面前敷衍了事,他却又要将人折辱一番。一来二去,便养成这般所谓“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经为皆出己之下”的桀纣脾气来。

    便是在他父亲齐王辟疆跟前,他亦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齐王辟疆只道此子聪明有才,纵有些许不如意之处,亦是轻轻放过。因此他除去在齐王跟前略作伪装以外,更是无人能管,性子就益发暴戾自负起来。

    田地见黄歇阻他,便收了弓箭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原来是公子歇。失礼。”

    黄歇还礼道:“不敢!”

    田地一指芈茵,笑道:“我观此人鬼祟,恐是细作,因此质问,谁知她转身便逃,必是有鬼,因此以箭阻之,不知子歇何意,竟是要维护于他?”他敢在这馆舍之中张弓杀人,虽然强横,亦不是完全不顾后果。他自恃为使臣。便是当场杀人,只消随便给人栽上一个奸细之名。只说是追击误杀,他国又能拿他如何。

    此时见黄歇阻止。当下心中恼怒,转眼之间,便隐隐诬指黄歇暗派奸细,潜伏列国馆舍打探消息,见事不遂,便出面维护。于不动声色间,便栽了一个大大的罪名给对方。

    他这一咬甚是厉害,黄歇虽知他的用意,却不能不护住芈茵。当下只得道:“此处乃楚国馆舍,太子远来是客,不敢让太子越俎代庖。此为何人,由在下带走细问便可。”

    田地冷笑道:“就怕子歇带走,再无消息。回头这馆舍之中,便如市集一般,乱人往来,我等再无清静可言。此我等切身之事,岂可不容我过问。”

    黄歇一滞。心中暗恼,老实说他亦想不出会有何事,能让这楚宫公主亲身出来,独自到列国馆舍乔装私会。

    他正要强辨。却听一人道:“此人是我相约,请太子勿疑。”黄歇抬眼看去,却见西院之中。魏公子无忌匆匆而出,对田地拱手微笑。

    原来方才喧闹。魏无忌闻声而去,却已迟了一步。堪堪见到黄歇劈断田地之箭。他本不欲出头,但见田地咄咄逼人,无事生非,心中虽不齿方才那少女行事,却亦知田地为人残暴,不忍她受田地之害,只得出口代为解释。

    此番五国联盟,楚为合纵长,不免叫齐国心中不服。田地本拟将事闹大,拉上其他三国逼迫楚国,好打一打楚国这合纵长的脸,不想魏无忌却出来维护对方。他知三晋向来齐心,若再坚持下去,岂不显得自己孤立了,当下只得冷笑道:“既然是无忌公子之客,为何见了我就要跑?”

    黄歇松了口气,彬彬有礼地微笑:“太子动不动就张弓搭箭,的确容易吓到胆小之人。”

    田地死死地看着黄歇,像要将他刻个记号,耸眉冷笑道:“早听说公子歇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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