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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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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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明殿中,秦王驷独对孤灯,犹豫不决。

    常宁殿中,嬴稷犹在为女医挚之死伤心。芈月却独倚窗口,面对冷月,一言不发。这一战,她已无处可退,必要一决生死。

    椒房殿中,芈姝捂着心口,在席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披香殿中,魏夫人轻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

    而此刻,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了掖庭宫囚室。

    囚室深处,玳瑁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她花白的头发上尽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过刑讯的血痕。

    阍乙走到栅栏外,蹲下身子,轻轻唤道:“玳姑姑,玳姑姑……”

    玳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过身去,又痛得轻呼两声。

    阍乙见她如此,也不禁带了哭腔:“玳姑姑,他们怎么把您打成这个样子啊!您,您没事吧!”

    玳瑁认出他来,挣扎着爬向栅栏,咬牙道:“我没事。怎么是你?王后怎么样了,公子荡怎么样了,公子壮怎么样了?”

    阍乙却紧张地问:“您……有没有牵连到王后和公子?”

    玳瑁似受到了极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齿地嘶声道:“老奴对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牵连!”

    阍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议论纷纷,芈八子勾结朝臣,图谋废后呢!”

    玳瑁大惊,一怒之下又牵动伤口。她咬牙道:“贱妇她敢!我但有一口气在,掐也要掐死她。”

    阍乙叹道:“您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如今,您只能……玳姑姑,您可愿为了王后一死?”

    玳瑁坚定地道:“老奴甘愿为王后一死。”

    阍乙道:“那就好,您听着……”但见烛影摇动,阍乙和玳瑁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黑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玳瑁。

    三日后,大朝会。

    群臣鱼贯进入咸阳殿,互相用眼光衡量着对方。

    秦王驷走上殿,群臣行礼道:“参见大王。”

    秦王驷抬手。

    缪监道:“起!”

    群臣起身,分两边席位就座。

    樗里疾上前奏道:“臣启大王,投毒案主谋玳瑁要求当殿辩析,请大王旨意。”

    秦王驷看了群臣一眼:“众卿以为如何?”

    甘茂道:“臣以为,事关王后,自当谨慎处置。务求真凭实据,勿枉勿纵。”

    张仪狐疑地看了看甘茂和樗里疾,心知有异,断然阻止道:“臣以为,朝堂乃是士大夫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女婢乃卑微阴人,岂可轻入?”

    甘茂却道:“若是如张相所说,朝堂乃议国政的地方,后宫婢女就不应该轻入,那何以张相当时一定要在朝堂议后宫之事,甚至轻言废后?”

    张仪怒道:“这是两回事。”

    甘茂冷笑道:“这就是一回事。”

    秦王驷喝道:“好了,不必再争。来人,宣玳瑁。”

    见甘茂微笑,张仪盯了甘茂一眼,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自忖一条舌头横扫六国,那恶奴再是巧言狡辩,也说不过自己,当下便凝神观察。

    玳瑁是被内侍拖进来的。她虽然审讯时受了刑,但此时上殿,却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倒瞧不出她的伤势来。但她已经站也站不住了,只趴在地下哽咽道:“老奴参见大王。”

    群臣见这老妪头发花白,形容凄惨,皆有些恻隐之心,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出列问道:“玳瑁,我奉大王之命审你。是不是你指使女医挚下毒?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不料玳瑁一听这话,便激动万分,拍着砖地凄厉地叫道:“大王,冤枉!冤枉啊!”

    张仪喝道:“你下毒之事,证据确凿,有何冤枉?”

    不料玳瑁抬起头来,看着张仪,阴恻恻地道:“证据确凿就不是冤枉了吗?那当日张相因和氏璧一案蒙冤的时候,何尝不是证据确凿?”

    张仪不想这恶奴口舌如此凌厉,一反口就咬自己,待要驳斥,却见玳瑁并不停顿,转而朝着秦王驷大呼:“大王,老奴不是为自己喊冤,而是为王后喊冤。老奴只不过是微贱之人,是死是活,又怎么有分量让人栽赃陷害?下毒之案,分明是借着老奴之名,剑指王后。”

    她这话十分恶毒,指向明确,一时朝堂上群臣大哗。

    樗里疾脸色一变。他与秦王驷商议的,不过是让玳瑁自承其罪,将其当成替罪羊处死,再将王后幽禁,掩过此事。不想玳瑁反咬一口,将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他与秦王驷交换了一个眼色,上前喝道:“大胆,你如今是阶下之囚,只管答话,何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玳瑁却凄厉地高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是不忿王后贤良,不争不嫉,却反而三番四次受人诬陷,有口难辩。如今还有人图谋废后。贼人用心险恶,老奴身受冤枉,无以自辩,唯有剖腹明心,望大王明鉴。”她一口气说完,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就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用力朝腹部刺下,一时鲜血飞溅。(未完待续……)

第223章 风云变(3)

    玳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就此死去。

    变故突起,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这场戏,本就是甘茂策划导演的,此时他便踩着节拍出列,指着张仪等人,悲愤万分地指责道:“你们逼迫王后,以至于今日血溅朝堂,如此忠仆竟剖腹明心———”说到激动处,他朝天跪下,手指天空大叫道:“各位大夫,苍天可鉴啊!”

    群臣中不少人经历过沙场,鲜血和死亡也见过不少,但这种剖腹明心、血溅朝堂之举却从未遇上过,一时间都受了极大的震撼,再加上甘茂这一跪一呼,心理上顿时也受了影响。便是原先知道此事,认为必须废了王后之人,在这场景的影响下也受了感动,对玳瑁临死之言信了七分。

    秦王驷站起来,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说不尽的失望。他起身,拂袖而去:“退朝。”

    他冷着脸回到后殿,终于按捺不住向缪监发作:“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哪来的短剑?幸而是自尽,若是拿这短剑在朝堂上伤了人,甚至借机图谋不轨……”

    缪监亦急出一头汗来,匆匆去查明了,方才回报道:“老奴该死!老奴已经问过,昨夜永巷令私放了公子荡身边的阍乙进入囚室看望玳瑁,想来这短剑是他带入的……”

    秦王驷听了此言,更加震惊。他本以为是芈姝下手,没想到竟会是嬴荡:“子荡?怎么会是他?难道说连他也涉入其中,甚至玳瑁下毒的事,他也知道?”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直遗憾嬴荡素日是个没心机的人,但如果这件事。嬴荡也参与进来了呢?嬴荡的没心机,难道是在政事上缺乏谋略。却在这种阴损小事用功?这样的心性,如何能够成事?若不是嬴荡自己的心思,那么他的背后,难道另有主使之人?

    樗里疾亦是想到此处,断然道:“臣以为,下毒之事,应与公子荡无关,他也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而玳瑁之事,若不是王后所为。只怕公子荡背后有人。大王,如今情势越来越混乱,若不速做决断,只怕会有人浑水摸鱼。诸公子背后,还有他们的母族,甚至还有各国的势力会介入,到最后只怕是想结案都结不了。如今既然朝堂上风向已变,大王当快刀斩乱麻,将此事了结。以安诸公子之心。”

    秦王驷点头,又忍不住怒气道:“愚蠢!”这个蠢妇,难道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杀人灭口这一招吗?不承想。十多年后宫历练下来,连一只小狸猫,也能够变成吃人的猛虎。

    正此时。缪乙进来道:“大王,芈八子求见。”

    樗里疾忙道:“大王。臣避一避。”

    秦王驷点头,樗里疾避到侧殿。芈月从殿后进来道:“臣妾参见大王。”

    秦王驷道:“免。”

    芈月道:“大王,臣妾听说,那玳瑁在殿上当众剖腹?”

    秦王驷点头道:“不错。”

    芈月的心一沉,看着秦王驷的脸色,终于上前一步,跪下道:“唉,她能够为主而死,也算忠诚可敬。大王,妾身有一个请求。”

    秦王驷道:“什么请求?”

    芈月道:“既然主谋已死,还请大王就此结案吧。”她说出这一句来的时候,实是万分不甘,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再想要剑指王后,只怕已经办不到了。既然如此,与其被别人逼着放手,不如自己先行退让,还能掌握主动。因此她一听到消息,便知大势已去,匆匆赶来,就是要先作表态。

    秦王驷凝视着芈月,缓缓道:“哦,你居然愿意放手?”

    芈月道:“一命换一命罢了,臣妾还能说什么?王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臣妾不愿意这件事演变成朝廷的党争。”

    秦王驷微微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但此事关系重大,寡人会彻查宫中,绝不会姑息养奸,涉及此案的人员,统统处死,杀一儆百。”

    芈月心中稍安,不由得掩面轻泣:“可怜子稷小小年纪,却无辜地被牵连进这种事情来……”

    秦王驷点头,心情沉重:“寡人知道,寡人不会让子稷白受了这场苦,必会对子稷有所补偿。”

    芈月似乎听出了什么,却不声张,只低头道:“多谢大王。”

    见芈月出去,秦王驷闭目沉思。

    樗里疾从侧殿出来,催促道:“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秦王驷长叹道:“子荡实在是……还不堪造就啊。”

    樗里疾道:“可是,大王看中了谁呢?”

    秦王驷欲言又止,忽然心口一梗,他抚住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樗里疾低头,并没有看见秦王驷的表情。缪监看见了,欲上前来,才走到秦王驷的身边,秦王驷已经缓过来,摆手制止了他。

    秦王驷心头一寒,他的身体,他自是知道的,忽然想起樗里疾提到的齐桓公旧事,当此时,秦国的确是不能乱的,当下叹了一口气道:“拟旨吧。”

    樗里疾已知其意,迅速在锦帛上写下诏书,缪监奉上玉玺盖上。

    秦王驷将诏书递给樗里疾,樗里疾接过诏书,深深一揖。

    秦王驷闭目,挥手令其退下。

    秦王驷下诏,封公子嬴荡为太子,择日迎娶魏国公主为太子妇。

    消息传出,琥珀兴奋地冲进椒房殿:“王后,王后,大王下诏了,立公子荡为太子。”

    芈姝神情憔悴地抬起头来,听到琥珀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站起,颤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琥珀道:“大王下诏立公子荡为太子,择日迎娶魏国公主为太子妇。”

    芈姝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大王是不会放弃我的。我就知道,子荡是一定会当上太子的。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贱人可以爬到我的头上去……”

    琥珀迟疑了一下。

    芈姝道:“怎么?”

    琥珀跪下道:“傅姆在殿上为了维护王后,剖腹明志了!”

    芈姝身体晃了晃,琥珀连忙扶住了她。

    芈姝的眼神有些茫然,最终落到了琥珀身上:“她现在怎么样了?”

    琥珀道:“永巷令已经收殓了,暂时停在暴室里。”

    芈姝的声音有些飘忽:“她是个忠心的奴婢,吩咐下去,赏她厚葬。你们素日跟她要好的,也去送送她吧。”

    琥珀低头道:“是。”(未完待续……)

第224章 风云变(4)

    她伤得再重、再痛,也只能咬牙忍着。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已经被秦王驷当作弃子,却是她骨肉相连、重逾性命的儿子。

    她听到嬴稷在拍着门,在哭着,叫着她。

    可是,她却还活着,还没有死去。而明天,又将会是新的战场,新的碾压。

    芈月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长歌当哭,长号当笑,似要一次将所有的泪流尽,要将所有的愤怨呐喊出来。她如同一个毫无防备的人,被迎面而来的战车碾得粉身碎骨,可是神志还清醒着,性命还有一口气吊着,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片片血肉破碎的极度痛楚。

    她甚至还信得如此彻底,甚至在她踏入旋涡而面对无尽明枪暗箭的时候,她还相信他会是她的盾牌、她的倚仗。她自信有一颗坚强的心,可以抵制世间所有的恶意伤害,楚威后、芈姝、魏夫人等人对她的任何伤害,她都可以不惧,都可以忍耐抵挡。可是万没有想到,她这一生面对的最大伤害,却来自于他。她信任他,把自己的软肋给了他看,可是他转眼间就把伤她的剑,交给了她的敌人。

    但她最终还是失守了,还是相信了,还是依赖了,还是软弱了,还是如此愚蠢地、可耻地,把自己的身心、自己对人世的所有信任,交给了一个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应该托付的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如此重的痕迹;也从来没有人,给她以如此复杂的情感。父亲、师长、爱人、朋友、君王、归宿,她不可自抑地沦陷了,尽管她如此努力地想要保有自己,尽管她一直努力挣扎着不受控制,尽管她是他所有女人中,坚持自我最久的人。

    是怎么开始的呢?她如小兽一般地警惕着,缩在小小的窝里,从不敢探出头来。因为外头的风雨和伤害,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经历过、承受过。可是他来了,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心,一点点从最深处拉了出来。一开始,是以恩惠、以庇佑,她成了他的妃子,他保护了她的亲人;然后,是以支持、以理解、以教导、以宠爱,让她接触了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让她学习、成长,并开始充满自信,开始小心翼翼但勇敢地走出自己筑就的小窝,与他的生活纠缠在了一起;然后,是以信任、以亲近,数载的夫妻生活,两年的巡幸四畿,让她真正成了他的女人、他孩子的母亲;然后,是以挽留、以托付、以独一无二的倚重,让她放弃了为自己留的后路,让她真的信了他,愿意踏入原本避之不及的旋涡中,以为他会永远站在自己的身后,以为不管如何,她总是系着他的保护绳。

    这些年来,她紧守着自己的界限:他是君王,她是妃嫔。他予她以恩惠庇佑,她奉他以忠诚顺从。她对他尽到了自己身为姬妾的职守,可是她的心,始终还是属于她自己的。

    从第一天看到秦王驷开始,她就知道,他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冷眼看着他是如何轻易地取得了芈姝的信任,她知道他是秦王的时候,甚至曾经替芈姝愤怒过。一个未谙世事的少女,和一个深通世情的君王,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是一种欺骗和玩弄。

    她曾经以为黄歇能够保护她,可是命运弄人,最终她只能靠自己来保护自己,可她对黄歇的信任,却从来没有被摧毁过。

    嬴稷、魏冉、白起,是她怜惜保护的人。张仪,是与她气味相投的朋友。可是,她不会想到去倚仗他们,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由他们保护,因为她知道,他们不足以保护她。

    自从童年受过伤害之后,她能够信任的人,一直很少很少。她知道屈原不会伤害她,她知道黄歇是可以信赖的,除此之外,她连莒姬都未必完全信任。因为她知道,如果遇上芈戎和她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莒姬一定会选择芈戎的。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警惕、足够独立。自向氏死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套上了层层的铠甲,她已经长大了,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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