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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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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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医挚道:“季芈,其实有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医者行医救人,本来就不应该入宫廷、争富贵。唉,我真后悔,当日没有听扁鹊师傅的话,行医于草泽,守住本心。从我入宫的那一天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我的箱中,还有一些解毒之药。季芈,你和公子稷留着防身……”她说到一半,便已顿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芈月失声惊叫道:“挚姑姑……”

    嬴稷道:“挚婆婆。”

    薜荔和女萝也一起跪下痛哭。

    芈月抱着女医挚,一字字地发誓道:“医挚,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死,绝不会让那些恶毒之人放肆作恶而不付出代价。你的命,我一定会找人赔上。”

    宣室殿内,秦王驷正与樗里疾商议,缪监匆匆进来,对秦王驷附耳说了几句话。

    秦王驷大惊,拍案道:“愚妇,坏我大事。”

    樗里疾道:“大王,出了什么事?”

    秦王驷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

    却听得殿外一个女声道:“樗里子是宗伯,此事正应该请他留下。”

    樗里疾惊诧地转眼看去,见芈月一身白衣,拉着嬴稷走进来,身后是女萝和薜荔捧着鱼书、药碗以及竹简。

    芈月走到秦王驷面前跪下哭泣道:“大王,求大王为臣妾和子稷做主,严惩凶手!”

    秦王驷微微闭了一下眼,手中拳头握紧,强抑心头怒火。此刻若不是有樗里疾和芈月在,他会立刻冲到椒房殿中大发雷霆,指着芈姝痛骂一顿。

    但此时,他只能端坐在上,用极冷漠的声音问道:“芈八子,你这又是何意?”

    芈月转头示意女萝和薜荔将东西呈上,跪地悲号:“妾身泣血禀告大王:前日王后的女御玳瑁去找女医挚,以其儿子的性命要挟女医挚在子稷的避暑药茶中下毒。女医挚忠心耿耿,不忍对子稷下毒,被逼无奈之下,服毒自尽。这鱼书中,就是玳瑁拿来要挟女医挚的家书,还有女医挚儿子的断指;这药碗之中,就是玳瑁强迫女医挚下的毒,大王若是不信,相信现在去王后的宫中搜查,还能搜到这种毒药。这竹简记录的乃是女医挚临死前的口供,请大王为臣妾做主,为子稷做主。”

    秦王驷拿起竹简看了以后,又打开鱼书,看到里面的家书和断指,眼中怒气升腾:“来人,封椒房殿搜查,将此事相关之人,交由永巷令审问。”

    芈月磕头泣道:“多谢大王。”

    樗里疾脸色苍白。他踉跄着走出宣室殿外,忽然眼前一暗,周遭都黑了下来。

    他一抬头,惊见天边乌云密压压地聚拢,一道惊雷轰隆炸响。

    樗里疾长叹道:“这天地,又要变色了!风云忽至,措手不及啊!”(未完待续……)

第221章 风云变(1)

    椒房殿内,芈姝木然坐着。她想不到,事情会忽然演变至此。她更想不到,女医挚会以死抗命。

    她不得不娶进一个可厌的儿媳,不得不与她厌恶的人结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她的儿子铺路。可是为什么,事情每每会让她落入难以逆转的境地?

    永巷令利监奉命来提玳瑁去审问。玳瑁一身素衣,脸色格外苍白。她踉跄着上前,含泪向芈姝磕了三个头,大礼拜别:“老奴罪该万死,请王后恕罪,这一切皆是老奴的错。老奴与季芈有私怨,这才自作主张,犯下滔天大罪。老奴这便去认罪,绝不敢连累王后。”

    芈姝知道这一去,极有可能就是诀别。她与玳瑁这十几年相依为命,虽然素日视她为奴,可是到了此刻,她忽然发现,玳瑁一去,在这寂静深宫中,她就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她很想抱着玳瑁崩溃大哭,却只能木然点头:“你去罢。若有错,便去认错;若无错,也不能认了他人诬陷之词。”

    她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只觉得要掐出血来。傅姆,都是我的错,你一再劝我不要心软,结果我一再心软,让自己落入这般田地。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利监奉命来提玳瑁审案,见王后与玳瑁虽然一坐一跪,隔得三尺远,但两人四目相交依依不舍,让他站在一边十分尴尬。等了好一会儿,眼见时候不早,他只得赔笑道:“王后。奴才奉旨行事,请王后勿怪。”

    芈姝凌厉地看了利监一眼。沉声道:“傅姆年纪大了,你审问归审问。若敢滥用私刑,她受什么苦,我会让你加倍受着。”

    利监听了这话,内心暗翻一个白眼,脸上依旧赔着笑道:“王后放心,宫中自有宫规在,老奴焉敢徇私?”

    芈姝点点头:“去罢。”

    玳瑁又磕了个头,便站起来跟着利监出去了。

    芈姝不由得站起,目送玳瑁离去的身影。忽然间。她的身躯晃了晃,侍女琥珀连忙扶住了她。

    芈姝眼睛看着玳瑁出去的方向,耳边是黑衣内侍们搜宫的声音,忽然幽幽地问:“琥珀,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琥珀强抑惊恐,劝道:“不会,王后,您正当盛年。如何会老?”

    芈姝摇了摇头,凄苦地道:“不,我老了。若在从前,我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他们在我面前带走玳瑁。不会让他们在我面前搜我的宫殿……”

    琥珀道:“这是大王的旨意啊,王后。”

    芈姝两行泪水流下,摇头:“不。这是因为我知道所有的愤怒和抗议,在大王面前。都是没有用的。这么多年过来,我累了。太累了……”她的声音中,有说不尽的心灰意冷。

    琥珀吓得忙劝道:“王后,王后,您别这样!您看,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王后还不是一样有惊无险地闯过来了?您还有公子荡,还有公子壮,您不可以泄气啊。”

    芈姝心头一痛,咬牙道:“是,我有子荡,我有子壮,我不可以认输。”她霍地站起来,“来人,我要去常宁殿。我要去和芈八子对质。我不信,她真的敢与我对抗到底。”

    琥珀忙扶住她,劝道:“王后,大王已经下令封宫了。”

    芈姝如被雷击,整个人都傻了:“封宫,封宫?”这一生,她经历过数次封宫,却都是有惊无险。可是这一次,她忽然有一种极可怕的感觉。她喃喃道:“是啊,我不能出去了。”她就算有再多的威迫手段,也没办法对着芈月使出来了。“芈八子,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想夺我这个王后之位?”说到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

    “我想怎么样?”芈月站在窗前,内心一片冰冷。这世间其他事她都可以暂作忍让,可是把手伸到嬴稷的头上,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既然秦王驷有心,既然王后失德,那么,这一步,也应当走出去了。

    她转过身去,对女萝道:“女萝,你去相邦府上,把这件东西交给张子。”

    送到张仪手上的是一只小木匣,打开木匣,里面只是一小块郢爰。这是当年张仪落魄的时候,芈月送他赴秦的路费。

    张仪合上匣子,对女萝道:“我已知之矣。”

    次日,咸阳殿大朝会上,庸芮率先发难:“臣庸芮上奏,听闻王后失德,图谋毒害公子,臣请废王后迁于桐宫,以谢国人,以安诸夫人、公子之心!”

    此言一出,便有数名臣子,上前附议。

    甘茂大急,上前争道:“此为大王家事,外臣何能干预内宫?”

    庸芮冷笑道:“王后为一国之母,后宫失德,天地阴阳淆乱,此乃乱国之兆,我等大臣,岂可坐视?”

    樗里疾道:“此事尚未有定论,何以谣言汹汹?事先定罪,甚至逼君王废后,这是你做臣子的礼数吗?”

    见樗里疾出来,群臣一时噤声。此时,张仪缓缓出列,肃然拱手道:“大王,姑息足以养奸。大王有二十多位公子,此事若不能善加处置,恐怕会人人自危,将来就是一场大祸。”

    左右二相,各执一词,顿时朝堂之上,形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众人相争不下。

    秦王驷阴沉着脸,听着群臣争执。从早朝开始争到正午,朝会结束的时间到了,秦王驷这才站起来,宣布散朝。

    整个过程中,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群臣不解其意,却更是相争不下,便是出了朝堂,依旧三五成群,各自不让。

    甘茂走了出来,看着殿外群臣议论纷纷,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回到府中,便派人送了信给嬴荡。嬴荡收到甘茂的信,知道经过,大惊失色。他来不及斥责母亲荒唐,只能先应付当前的危机,便匆匆赶来。

    甘茂便将今日朝堂之事说了,道:“公子危在旦夕,何以自救?”

    嬴荡大惊,一时不知所措,瞧见甘茂脸色,顿时恍然,朝着甘茂一揖到底:“我方寸已乱,还请甘大夫教我。”

    甘茂扇子一挥,道:“此事,万万不可承认。”

    嬴荡轻叹:“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得了?”

    甘茂冷笑:“人证物证又能如何?不过一个女奴、一个女医之间的事罢了,与王后何干,与公子又何干?岂能以贱人之事而陷贵人?只要公子和王后抵死不认,只要大王还有心袒护,那这件事就可以大风吹去。”说到这里,他又徐徐道:“何况,公子还可以反戈一击,把水搅浑。”

    嬴荡一惊,忙问:“怎么个搅法?”

    甘茂闭目思忖,缓缓道:“那些证词物证,都是芈八子拿出来的,证人也是她的侍女,能作得了什么数?我们还能说,这件事根本就是芈八子为了夺嫡,自编自演,女医挚不肯作伪证,所以自绝而死……”

    嬴荡听得有些晕眩,但最终摇了摇头:“不成的,那鱼书和断指,不是芈八子能够伪造的。更何况母亲身边的傅姆,已经被永巷令抓去审问了……”

    甘茂眼睛一亮,问道:“那傅姆与女医可有私怨,或者说与芈八子可有私怨?”

    嬴荡道:“玳瑁素来认为芈八子不怀好意,私怨极重,与女医挚并无恩怨。”

    甘茂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一计……”说完,他便在嬴荡耳边低声说了。

    嬴荡眼睛一亮,向甘茂行了一礼:“多谢甘师。”说完,匆匆而去。

    且不说甘茂与嬴荡密谋,只说散朝之后,樗里疾匆匆去见秦王驷。

    此时宣室殿中,秦王驷神情疲惫地倚在席上,闭着眼睛。虽然席面上散乱着竹简,他却无心去看。忽听得外面喧哗,他不由得大怒道:“寡人不是说过要静一静嘛!”

    却见樗里疾匆匆而入,跪下道:“臣樗里疾未宣擅入,请大王治罪。”

    紧跟在樗里疾身后欲拦截的缪监连忙跪下道:“老奴该死。”

    樗里疾道:“是臣弟硬闯进来的,请大王治臣弟的罪。”

    秦王驷无奈地挥了挥手令缪监退下,指着樗里疾叹道:“唉,你啊,你啊!”

    樗里疾劈头就问道:“大王,如今芈八子逼宫,大王打算如何处置王后?如何处置公子荡?”

    秦王驷的脸顿时沉了下去,斥道:“疾弟,你这是什么话?”

    樗里疾却不怕他拉下脸来,只说:“大王到如今,还要自欺欺人吗?”

    秦王驷被他这一顶,抚头叹息:“你别说了,寡人正为此事头疼着呢。”

    樗里疾道:“大王,此事若不能处理好,大王头疼的事恐怕还不止于此呢。”

    秦王驷冷笑:“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樗里疾顿足道:“大王早该让公子稷就封的。大王宠爱芈八子,却让她久处低阶,时间长了,人心就会不平。公子稷不能就封,就容易引起猜测。大王先以公子华试炼,结果让魏夫人生出妄念;大王再以公子稷试炼,却让王后心中生出恐惧。大王,定太子之位,再也延误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222章 风云变(2)

    秦王驷摇了摇头道:“寡人就是知道魏氏野心太大,所以早早让子华就封,以免他介入争储之事。可是寡人当真没有想到,王后竟然会愚蠢到坏了寡人之事……”他知道芈月是有分寸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王后这样的性子,居然也敢悍然出手。当日他挑中这个王后,便是因为魏氏姐妹在宫中太会起风波。王后虽然不够聪明,但这也是她的好处,便是给她做坏事的机会,她也做不得大恶事。但忽然间,王后居然会对嬴稷下手,这令他惊怒交加,心中亦生出了废后之意。

    樗里疾见他的神情,已经知他心意,但他却不能眼看着此事发生,不禁叹息道:“事已至此,臣弟亦无话可说。王后失德,难以再主持中宫,只能幽居桐宫,了此一生。但此事已经给后宫妃嫔们以及诸公子心中埋下阴影,臣只怕大王百年之后,诸公子会以此为由,让公子荡无法继位。”

    事实上,在他们的眼中,不管王后妃子,都只是一介妇人而已。不管是聪明还是愚蠢,是贤惠还是藏奸,都只能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上蹦跶。只要君王自己的主意正,妇人发挥的余地又能有多少?不管是纵容还是饶恕,是重责还是轻放,处置之法与她们自己的行为无关,端看君王心意。便如养的黄雀儿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便是啄了主人的手,那也是一笑置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哪怕婉转鸣啼,也当作嘈杂噪音。直接扔了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从国事、政事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如何处理。才是最恰当的。

    所以,樗里疾也只能就国事来说,就诸公子的事情来说。王后是废是幽,无关紧要,但若是公子荡因此落下让诸公子诟病的把柄,将来王位传续之时,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秦王驷沉默良久,才徐徐道:“那么,这是要……易储?”他知道。樗里疾比谁都反对易储,他说这句话,也是逼樗里疾一句。

    果然樗里疾急道:“若是嫡子不能为储,那余下诸公子,又有谁能够各方面都压倒群英,成为万众所拥戴之人呢?”他看着秦王驷,一一历数,“公子华虽然居长,但心思太深。恐怕不能容人;公子奂性情温和,难以制人;公子稷虽然聪明,却年纪尚小……其余诸人,亦皆有不足。大王。您有二十多位公子,若是储位有变,由此产生的动荡只怕会影响国运啊。想那齐桓公称霸天下。死后却因为五子争位,强大的齐国就此衰落。不知多少年才慢慢恢复。而我秦国,是否能够等到恢复。还未可知。”

    说到齐桓公之事,秦王驷的脸色也变了。这是所有君王的软肋,不可触碰。他眉头一挑,问道:“依你之见,还是要保子荡?”

    樗里疾满脸无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后实在是不堪再保。可为了大局,却不能不饶放了她。他长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依如今情况,若是王后被废,则公子荡、公子壮必处尴尬之地,诸子之争的情况就难以避免了。若是立储立嫡,至少不会让政局产生动荡。公子荡虽然母亲品德有失,但他是大王作为储君培养多年的,勇猛好武,将来为君也能震慑诸侯。”

    秦王驷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愤怒无奈:“你是说,为了保子荡,只能继续保王后?”

    樗里疾膝前一步,劝道:“大王,请大王为大秦的江山着想。”

    秦王驷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让寡人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夜深了。

    秦宫中,几人不寐。

    承明殿中,秦王驷独对孤灯,犹豫不决。

    常宁殿中,嬴稷犹在为女医挚之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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