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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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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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卢姆(赤脚,鸡胸,身着东印度水手的衫裤,歉疚般地将两脚的大趾头摆成内八字。睁开鼹鼠般的眯缝眼儿,茫然四顾,慢腾腾地用一只手抚摩前额。随后按水手的派头把腰带使劲一勒,以东方人的方式耸肩向法庭深打一躬,朝天翘起大拇指。)多、好、的、夜、晚。(天真地欢唱起来。)
      可怜小娃子莉莉,
      每晚猪脚送来哩,
      两个先令付给你……
      (众人怪叫,把他轰下台去。)
    杰?杰?奥莫洛伊(愤怒地对起哄者)这是一场匹马单枪的斗争。我对冥王哈得斯发誓,绝不能允许我的辩护委托人像这样被一帮野狗和大笑着的鬣狗所玩弄,而且还不准他发言。《摩西法典》'128' 已经取代了丛林法令。我绝不想损害司法的目的,然而这一点我必须反复强调指出:被告不是事先参与预谋的从犯,而起诉人被玩弄的事实也不存在。被告一直把该年轻女子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对待。(布卢姆握住杰?杰?奥莫洛伊的手,把它举到自己的唇边。)我要举出反证,彻底证明那只看不见的手'129' 在玩弄惯用的伎俩了。要是还认为可疑,就尽管迫害布卢姆好了。我这位辩护委托人生性腼腆,决做不出那种被损害贞节者会抗议的非礼举动。当一个理应对姑娘的状况负责的懦夫,在她身上满足了自己的情欲,使她误入歧途之后,他是决不会去朝她扔石头的。他要做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是我所认识的人们当中最高尚清白的一位。眼下他的境遇不佳,因为他那份移民垦殖公司的辽阔地产被抵押出去了,那是在遥远的小亚细亚。现在把幻灯片放给你们看。(对布卢姆)我建议你出手大方一些。
      布卢姆每英镑付一便士。'130'
    (墙上映出其尼烈湖的影象:朦朦胧胧一片银色的薄雾中,牛群在吃草。长着一双鼹鼠眼的白化病患者摩西?德鲁加茨'131' 从旁听席上站起来。他身穿印度粗蓝斜纹布褂子,双手各持着香橼、桔子和一副猪腰子。)
    德鲁加茨(嘶哑地)柏林西十三区布莱布特留大街'132'。
    (杰?杰?奥莫洛伊迈上低矮的台座,一本正经地攥住上衣翻领。他的脸变得长而苍白,胡子拉碴,两眼深陷,像约翰?弗?泰勒'133' 那样出现了结核症的肿疱,颊骨上一片潮红。他用手绢捂着嘴,审视着迸溅出来的一股玫瑰色血液。)
    
    杰?杰?奥莫洛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请原谅。我浑身冷得厉害,新近才离开病床。扼要他说几句话。(他模仿那有着鸟一般的头、狐狸似的胡子和宛若大象的鼻子的西摩?布希' 134' 的雄辩。)当天使的书被打开来的时候,萌生于沉思的胸中那颗净化了的灵魂和正在净化着的灵魂的化身,倘若还有存在下去的任何价值的话'135' ,我就要提出,请对这位刑事被告人所蒙受的嫌疑,给予神圣而有利的裁定。
    (一张写了些字的纸条被递交给法庭。)
    布卢姆(身着礼服)我可以提出最好的证人,就是卡伦和科尔曼'136' 二位先生、威兹德姆?希利?J.P。先生、我以前的上司乔?卡夫、前都柏林市长维?B?狄龙'137'先生。我和上流社会富于魅力的人士有交往……都柏林社交界的名媛们。(漫不经心地)今天下午我还在总督官邸的一个招待会上,跟老朋友天文台长罗伯特?鲍尔爵士和夫人聊天来着。我说:鲍勃'138' 爵士……
    
      那尔弗顿?巴里'139' 夫人(身穿开领低低的乳白色舞衫,戴一副长及臂肘的象牙色手套,罩着用黑貂皮镶边、薄薄地絮了棉花、拍出花纹的砖色披肩式外衣,头发上插着一把嵌着宝石的梳子和白鹭羽饰。)警察,逮捕他吧。当我丈夫参加芒斯特的巡回审判,前往蒂珀雷里'140' 北区的时候,他用反手给我写了一封字体蹩脚的匿名信,署名詹姆斯?洛夫伯奇'141' 。信里说,当我坐在皇家剧场包厢里观看《蚱蜢》的御前公演时,'142'他从楼座看见了我那举世无双的眼珠。他说,我使他的感情像烈火般高涨起来了。他向我作了非礼的表示,邀我下星期四在邓辛克'143' 标准时间下午四点半钟跟他幽会。他还表示要邮寄给我保罗?德?科克先生的一本小说,书名是《系了三条紧身褡的姑娘》。'144'
       贝林厄姆夫人(头戴无边帽,身披仿海豹兔皮斗篷,领子一直围到鼻子上。她走下四轮轿式马车,从她那只袋鼠皮大手笼里掏出一副龟甲框带柄单眼镜。)他对我也曾这样说过。对,这准是那个行为不端的家伙。九三年二月间下雨夹雪的一天,冷得连污水管的铁格子和澡缸的浮球活栓都结了冰。在索恩利?斯托克爵士'145' 的住宅外面,他替我关上了马车门。随后,他在信里附了一朵火绒草,说是为了向我表示敬慕,特地从山丘上采来的。我请一位植物学专家给鉴定一下。原来是他从模范农场的催熟箱里偷来的本地所产马铃薯花。
    那尔弗顿?巴里夫人真不要脸!
      (一群妓女与邋遢汉一拥而上。)
      妓女与邋遢汉(尖声喊叫)可别让贼跑啦!好哇,蓝胡子'146' !犹大佬摩'147' 万岁!
    
    巡警乙(掏出手铐)放老实点!
      贝林厄姆夫人这家伙用种种笔迹给我写信,肉麻地恭维我是穿皮衣的维纳斯'148' ,说他深切地同情我那冻僵了的马车夫帕尔默,同时又表示羡慕帕尔默的帽子护耳、蓬蓬松松的羊皮外衣以及他能呆在我身边有多么幸运。也就是说,羡慕他身穿印有贝林厄姆家徽的号衣——黑色盾纹面上配以金线绣的雄鹿头。他肆无忌惮地夸奖我的脚尖,严严实实裹在丝袜子里的丰满的腿肚子,还热切地颂扬我那藏在昂贵花边里的另外一些宝贝,说这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他怂恿我——还说他感到怂恿我乃是他一生的使命——尽早抓个机会玷污婚姻之床,犯淫乱之罪。
    
      默雯?塔尔博伊贵妇人' 149' (身着骑马装,头戴圆顶硬礼帽,脚蹬长统靴——上面装有状似公鸡脚上的距那样的踢马刺;朱红色背心,戴着火枪手用的小鹿皮长手套一手套筒是编织成的。她撩起长长的裙据,不断地甩着猎鞭,抽打鞭子的滚边。)他对我也是这样。因为在凤凰公园的马球赛场上,他瞥见了我。那一次,全爱尔兰队和爱尔兰第二队'150' 举行对抗赛。当英尼斯基林的强手登内希上尉骑着他所宠爱的那匹短腿壮马森特,在最后一局中获胜的时候,我的眼睛发出了圣洁的光。这个平民唐璜'151'从一辆出租马车背后瞅见了我。他把一张淫秽的相片——就是天黑之后在巴黎的大马路上卖的那种——装在双层信封里寄给了我。对任何上流妇女来说,这都是不能容忍的。我至今还保留着哪。相片上是一位半裸的女士,纤弱美丽——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是他的老婆,是实地拍的。她正在跟一个壮实的徒步斗牛士' 152' ——显然是个坏蛋——偷偷干着那种事。他怂恿我也这么做,放荡一下,去跟驻军的军官们干不规矩的事。他央求我用说不出口的方式弄脏他那封信,惩罚他——其实他就欠挨一顿严厉的惩罚——容许他驮着我,把他当马骑,并且狠狠地鞭打他。
    贝林厄姆夫人他对我也是这样。
    
    那尔弗顿?巴里太太对我也是这样。
      (几位都柏林的最上流的夫人都举起布卢姆写给她们的  卑鄙龌龊的信给大家看。)
    
    默雯?塔尔博伊贵妇人(突然发起怒来。她脚下的踢马刺丁当作响。)向天主发誓,我要教训教训他,我要使劲鞭打这条胆小卑劣的野狗。我要活剥他的皮。
    
    布卢姆(闭上眼睛,自知难以幸免,缩作一团)是当场吗?(窘促不安地蠕动着)又是一次!(战战兢兢地喘着气)我喜欢冒这样的危险。
    
    
    
    
    默雯?塔尔博伊贵妇人正是这样!我要给你点厉害尝尝。叫你像杰克?拉坦那样跳舞。'153'
     贝林厄姆夫人这个暴发户!使劲揍他的屁股。在那上面划得一道道的,就像星条旗那样。
    
    耶尔弗顿?巴里夫人丢人现眼!他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一个有妇之夫!
      布卢姆这些人哪。我的意思是拍打拍打而已。热辣辣地一片红,可又不至于流血。文雅地用烨木条抽打几下,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哩。
    
    默雯?塔尔博伊贵妇人(嘲笑)咦,真的吗,我的好人儿?那么,当着神圣的天主发誓,我会吓掉你的小命的。我说话算话,准让你挨到一顿最残酷的鞭打。你已经把沉睡在我天性中的那只母老虎激怒了。
    贝林厄姆夫人(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围巾和带柄单眼镜)亲爱的哈纳,让他尝尝滋味。给他块生姜'154' 。用九尾鞭把这杂种狗抽打个半死。把他阉割了。把他劈成八块儿。
      布卢姆(浑身发抖,缩作一团,卑躬屈膝地双手合十)噢,好冷啊!噢,我一个劲儿地打哆嗦!那是因为您美得像天仙似的。忘掉吧,宽恕吧。这都是天命'155' 啊。请饶恕我这一次。(他伸过另一边面颊。)
    
    耶尔弗顿?巴里夫人(严峻地)塔尔博伊夫人,绝不能饶恕他!应该痛打他一顿!
    
      默雯?塔尔博伊贵妇人(气势汹汹地解开长手套的钮扣)凭什么宽恕他。狗畜生,而且生下来就是这副德性!他居然敢向我求爱!我要在大街上把他打得黑一块蓝一块的。把踢马刺上的齿轮刺进他的肉里。人人都晓得他是个王八。(她凶猛地凌空甩着猎鞭。)马上扒下他的裤子!过来,你这家伙!快点儿!准备好了吗?
    布卢姆(浑身发抖,开始照她的话做)今天天气还挺暖和。
    (鬈发的戴维?斯蒂芬斯'156' 跟一群赤足报童一道走过  去。〕
      戴维?斯蒂芬斯《圣心使者》'157' 和《电讯晚报》,附有圣帕特里克节日的增刊,上面刊登了都柏林所有那些王八们的地址。
    (披着金色斗篷的教长——教堂蒙席奥汉龙举起大理石座钟给众人看。康罗伊神父和耶稣会的约翰?休斯神父低垂着头。)
    时钟(钟门启开。)
    咕咕。
    咕咕。
    咕咕。
    (传来床架上的黄铜环丁零当啷的响声。)
    铜环咭咯甲咯。咭嘎唁嘎。咭咯甲咯。' 158'
     (雾做成的镶板急剧地向后滚去,陪审员席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张的脸:戴大礼帽的首席陪审员马丁?坎宁翰、杰克?鲍尔、西蒙?迪达勒斯、汤姆?克南、内德?兰伯特、约翰?亨利?门顿、迈尔斯?克劳福德、利内翰、帕迪?伦纳德、大鼻子弗林、麦科伊以及一无名氏'159' 的毫无特征的脸。)
    无名氏光着屁股骑裸马。按照年龄规定的负载重量。'160' 混蛋。他把她骗到了手。
    陪审员们(一起朝着声音转过头去)真的吗?
      无名氏(咆哮)还撅起屁股来。我敢打赌,以一百先令博五先令。
    陪审员们(一起低下头去表示同意)我们大多认为大概是这么回事。
      巡警甲这家伙是个嫌疑犯。另一个姑娘的辫子给铰掉了。' 161' 通缉杀人犯杰克'162' 。悬奖一千英镑。
      巡警乙(畏惧,低语)还穿着黑衣服。是个一夫多妻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
      庭役(大声地)没有固定地址的利奥波德?布卢姆是个臭名昭著的使用炸药的盗匪,他还是伪造文书者,重婚犯,猥亵者,又是个王八。他有损都柏林市民的公益。如今在本巡回法庭陪审团面前,经庭长阁下……
      (都柏林市记录法官、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阁下,身  穿灰白石色袍子,蓄着石像'163' 般的胡须,从法官席上站起来。  他双臂捧着雨伞状的权杖。前额上直挺挺地长出一双摩西那  样的公羊角。)
    记录法官本法官将断然废止这种贩卖白奴的活动,以使都柏林免遭可憎的蠹虫之危害。真是令人发指!(他戴上黑帽子 164' 。)行政司法副长官先生,把站在被告席的这个家伙押下去,关进蒙乔伊监狱里,听候国王陛下的圣旨。然后把他绞死,要做到万无一失。愿天主大发慈悲,保佑你的灵魂。把他带走。
      (一顶黑色头盖帽'165' 扣到布卢姆头上。行政司法副长官  高个儿约翰?范宁出现了,他吸着一支刺鼻的亨利?克  莱。'166' )
    
    高个儿约翰?范宁(脸色阴沉,用洪亮、圆润的嗓音说)谁来绞死加略人犹大?
    (高级理发师霍?朗博尔德'167' 穿着血红色紧身皮背心,  系着揉皮工人的围裙,肩上扛着盘成一圈的绳子,爬上绞刑  架。腰带上插着救生用具和一根满是钉子的大头棒。他使劲  搓着那双因戴着金属制关节保护套而隆起的手。)
    朗博尔德(用令人发惊的亲昵语气对记录法官说)陛下'168' ,敝人是绞刑吏哈利,默西河'169' 的凶神。每绞死一名,酬金五基尼。脖子不断不要钱。'170'   (乔治教堂的钟缓慢地响着,铁在黑暗中轰鸣着。'171' )
    众钟丁当!丁当!!
    布卢姆(绝望地)等一等。住手。这是一场骗局。发发善心。我瞧见了。清白无辜。姑娘给关在猴圈里。动物园。淫猥的黑猩猩。(上气不接下气地)骨盆。姑娘天真地羞红了脸,使我浑身瘫软。'172' (激动不已)我离开了那地方。(转向群众中的一个人,哀求地)海因斯,我能跟你说句话吗?你认得我。那三先令,你就留下吧。'173' 假若你还想多要一点的话……
    海因斯(冷漠地)我和你素不相识。
    巡警乙(指着一个角落)炸弹在这儿哪。
    巡警甲一颗可怕的定时炸弹。
    布卢姆不,不。那是只猪脚,我参加葬礼去了。
    巡警甲(抄起警棍)你撒谎!
      (猎兔狗抬起鼻子尖儿,露出帕狄?迪格纳穆那张患坏血  症的灰脸。他已经吃得一于二净。他吐出一股像是吃了腐肉  般的臭气。他长得个头和形状都跟人一样了。那身猎獾狗的  黑褐色毛皮成为褐色尸衣。一双绿眼睛杀气腾腾地闪着光。半  截耳朵、整个鼻子和双手的大拇指都被食尸鬼吃掉了。)
    
    帕狄?迪格纳穆(瓮声瓮气地)可不是嘛。是我的葬礼。菲纽肯大夫'174'给开了死亡诊断书。我是因病自然死亡的。
      (他把那张残缺不全的死灰般的脸转向月亮,忧伤地吠  着。)
    布卢姆(昂然自得地)你们听见了吗?
    
    帕狄?迪格纳穆布卢姆,我是帕狄?迪格纳穆的鬼魂。听着,听着,啊,听着' 175' !
    布卢姆这是以扫的声音。'176'
     巡警乙(画十字)这怎么可能呢?
    巡警甲一便士一本的《要理问答》里可没有。'177'
    
     帕狄?迪格纳穆是转生'178' 。亡灵。
    一个嗓音哦,别转文啦!
    
    帕狄?迪格纳穆(诚挚地)我曾经是约?亨?门顿的雇员,他是律师,负责办理宣誓和宣誓书事务,住在巴切勒步道二十七号。如今我因心壁肥大而死了。时运不济啊。我那可怜的老婆可遭了殃。她怎样忍受着这一切呢?可别让她挨近那瓶雪利酒。(他四下里打量着。)给我一盏灯。我得满足一下动物的欲望。那脱脂奶不合我的口味。
    (公墓管理员约翰?奥康内尔'179' 那魁梧的身姿出现了。  他手持一串系了黑纱的钥匙。站在他身边的是教诲师科菲神  父'180',肚子鼓得像只癞蛤馍,歪脖儿,身穿白色法衣,头戴印  花布夜帽,昏昏欲睡地拄着一根用罂粟编成的手杖。)
    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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