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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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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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上三品脱,特里,”乔说。“老宝贝儿,好吗,‘市民’?”他说。
    “再好不过啦,我的朋友'45',”他说,“怎么,加利?咱们能得手吗,呃?”
    他随说着,随抓住那只讨厌的大狗的颈背。天哪,差点儿把它勒死。
    坐在圆形炮塔脚下大圆石上的那个人生得肩宽胸厚,四肢健壮,眼神坦率,红头发,满脸雀斑,胡子拉碴,阔嘴大鼻,长长的头,嗓音深沉,光着膝盖,膂力过人,腿上多毛,面色红润,胳膊发达,一副英雄气概。两肩之间宽达数埃尔'46'。他那如磐石、若山岳的双膝,就像身上其他裸露着的部分一样,全结结实实地长满了黄褐色扎扎乎乎的毛。不论颜色还是那韧劲儿,都像是山荆豆(学名乌列克斯?尤列庇欧斯'47')。鼻翼宽阔的鼻孔里扎煞着同样是黄褐色的硬毛,容积大如洞穴,可供草地鹨在那幽暗处宽宽绰绰地筑巢。
    泪水与微笑不断地争夺主次的那双眼睛'48',足有一大棵花椰菜那么大。从他那口腔的深窝里,每隔一定时间就吐出一股强烈温暖的气息; 而他那颗坚强的心脏总在响亮、有力而健壮地跳动着,产生有节奏的共鸣, 像雷一般轰隆轰隆的,使大地、高耸的塔顶,以及更高的洞穴的内壁都为之震颤。
    他身穿用新近剥下来的公牛皮做的坎肩,长及膝盖,下摆是宽松的苏格兰式百褶短裙。腰间系着用麦秆和灯心草编织的带子。里面穿的是用肠线潦潦草草缝就的鹿皮紧身裤。胫部裹着染成苔紫色的高地巴尔布里艮'49'皮绑腿,脚蹬低跟镂花皮鞋,是用盐腌过的母牛皮制成的,并系着同一牲畜的气管做的鞋带。他的腰带上垂挂着一串海卵石。每当他那可怕的身躯一摆动,就丁当乱响。在这些卵石上,以粗犷而高超的技艺刻着许许多多古代爱尔兰部族的男女英雄的形象:库楚林、百战之康恩、做过九次人质的奈尔' 50' 、金克拉的布赖恩'51'、玛拉基大王、阿尔特?麦克默拉、沙恩?奥尼尔'52'、约翰?墨菲神父、欧文?罗' 53' 、帕特里克?萨斯菲尔德'54'、红发休?奥唐奈、红发吉姆?麦克德莫特'55'、索加斯?尤格翰?奥格罗尼'56'、迈克尔?德怀尔、弗朗西斯?希金斯' 57' 、亨利?乔伊?莫克拉肯'58'、歌利亚'59'、霍勒斯?惠特利'60'、托马斯?康内夫、佩格?沃芬顿'61'、乡村铁匠'62'、穆恩莱特上尉'63'、杯葛上尉'64'、但丁?阿利吉耶里、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圣弗尔萨'65'、圣布伦丹'66'、麦克马洪'67'元帅、查理曼'68'、西奥博尔德?沃尔夫?托恩'69'、马加比弟兄之母'70'、最后的莫希干人' 71' 、卡斯蒂利亚的玫瑰'72'、攻克戈尔韦的人'73'、使蒙特卡洛的赌场主破产了的人'74'、把关者'75'、没做的女人'76'、本杰明?富兰克林、拿破仑?波拿巴、约翰?劳?沙利文'77'、克莉奥佩特拉、我忠实的宝贝儿' 78' 、尤利乌斯?恺撒、帕拉切尔苏斯'79'、托马斯?利普顿爵士' 80' 、威廉?退尔'81'、   米开朗琪罗?海斯'82'、穆罕默德、拉默穆尔的新娘'83'、隐修士彼得'84'、打包商彼得'85'、黑发罗莎琳'86'、帕特里克?威?莎士比亚'87'、布赖恩?孔子'88'、穆尔塔赫?谷登堡'89'、帕特里西奥?委拉斯开兹'90'、内莫船长'91'、特里斯丹和绮瑟'92'、第一任威尔士亲王'93'、托马斯?库克父子'94'、勇敢的少年兵'95'、 爱吻者'96'、迪克?特平'97'、路德维希?贝多芬、金发少女'98'、摇摆的希利'99'、神仆团团员安格斯'100' 、多利丘、西德尼步道、霍斯山'101' 、   瓦伦丁?格雷特雷克斯'102' 、亚当与夏娃'103' ,阿瑟?韦尔斯利'104' 、领袖克罗克'105'、希罗多德'106' 、杀掉巨人的杰克'107' 、乔答摩?佛陀'108' 、
    戈黛娃夫人'109' 、基拉尼的百合'110'、恶毒眼巴洛尔'111' 、示巴女王'112' 、阿基?内格尔'113' 、乔?内格尔'114' 、亚历山德罗?伏打'115' 、
      杰里迈亚?奥多诺万?罗萨'116'、堂菲利普?奥沙利文?比尔'117' 。他身旁横着一杆用磨尖了的花岗石做成的矛,他脚下卧着一条属于犬类的野兽。它像打呼噜般地喘着气,表明它已沉入了不安宁的睡眠中。这从它嘶哑的嗥叫和痉挛性的动作得到证实。主人不时地抡起用旧石器时代的石头粗糙地做成的大棍子来敲打,以便镇住并抑制它。
    于是,特里总算把乔请客的三品脱端来了。好家伙,当我瞧见他拍出一枚金镑的时候,我这双眼睛差点儿瞎了。啊,真格的,多么玲珑的一镑金币。
    “还有的是哪,”他说。
    “你是从慈善箱里抢来的吧,乔,”我说。
    “这是从我的脑门子淌下来的汗水,”乔说,“是那个谨慎的家伙把信息透露给我的。”'118'
    “遇到你之前,我看见他啦,”我说,“正沿着皮尔小巷和希腊街闲荡哪。他那大鳕鱼眼连每根鱼肠子都不放过。”
    是谁通身披挂着黑色铠甲,穿过迈昌的土地'119' 前来?是罗里'122' 的儿子奥布卢姆。正是他。罗里的儿子是无所畏惧的。他是个谨慎的人。
    “为亲王街的老太婆'121' 工作着吧,”“市民”说,“为那份领着津贴的机关报。因在议会里宣过誓而受到拘束。瞧瞧这该死的破报,”他说,“瞧瞧这个”, 他说,“《爱尔兰独立日报》,你们看多奇怪,竟然是‘巴涅尔所创办,工人之友’ 哩。不妨听听这份一切为了爱尔兰的《爱尔兰独立日报》上所登的出生通知和讣告吧,我得谢谢你们。还有结婚启事呢。”
    他就开始朗读起来:
    “‘埃克塞特市”'122'巴恩菲尔德?新月街的戈登; 住在滨海圣安妮之艾弗利的雷德梅因,威廉?T。雷德梅因之妻生一子。’这怎么样呢? ‘赖特和弗林特; 文森特和吉勒特,罗萨与已故乔治?艾尔弗雷德?吉勒特之女罗莎?玛莉恩, 斯托克维尔'123' 克列帕姆路一七九号,普莱伍德和里兹代尔,在肯辛顿的圣朱德教堂举行婚礼,主婚人为武斯特副主教、十分可敬的弗雷斯特博士。’呃?讣告: ‘住在伦敦白厅小巷的布里斯托;住在斯托克?纽因顿'124' 的卡尔,因患胃炎与心脏病;住在切普斯托'125' 莫特馆的科克伯恩……’”
    “我晓得那家伙,”乔说,“吃过他的苦头。”
    “‘科克伯恩?迪穆赛,已故海军大将大卫?迪穆赛的妻子;住在托特纳姆的米勒,享年八十五;住在利物浦坎宁街三十五号的伊莎贝拉?海伦?威尔士于六月十二日去世。’一份民族的报纸怎么会刊登这佯的玩艺儿呢,呃,
    我的褐色小子'126' ?班特里这个假公济私的马丁?墨菲'127' ,搞的是什么名堂呢?”
    “啊,喔,”乔说着把酒递过来,“感谢天主,他们赶在咱们头里啦'128' 。喝吧,‘市民’。”
    “好的,”他说,“大老爷。”
    “祝你健康,乔,”我说,“也祝大家的健康。”
    啊!哦!别聊啦!我就想着喝上一品脱,想得发了霉,我敢对上主发誓,我能听见酒在我的胃囊上嘀嗒。
    瞧,当他们快活地将那酒一饮而尽时,天神般的使者转眼到来。这是个英俊少年,灿烂如太阳,跟在他后面踱进来的是位雍容高雅的长者。他手执法典圣卷,伴随而来的是他那位门第无比高贵的夫人,女性中的佼佼者。
    小个子阿尔夫?柏根踅进门来,藏在巴尼的小单间里,拼命地笑。喝得烂醉如泥,坐在我没看见的角落一个劲儿地打鼾的,不是别人,正是鲍勃?多兰。我并不晓得在发生什么事。阿尔夫一个劲儿地朝门外指指划划。好家伙,原来是那个该死的老丑角丹尼斯?布林。他趿拉着洗澡穿的拖鞋,腋下夹着两部该死的大书。他老婆——一个倒楣可怜的女人——像鬈毛狗那样迈着碎步,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我真怕阿尔夫会笑破肚皮。
    “瞧他,”他说,“布林。有人给他寄来了一张写着‘万事休矣’的明信片。于是他就在都柏林走街串巷,一门心思去起……”
    接着他笑得弯了腰。
    “起什么?”我说。
    “起诉,控告他诽谤罪,”他说,“要求赔偿一万镑。”
    “胡闹!”我说。
    那只该死的杂种狗发现出了什么事,嗥叫得令人毛骨悚然,然而“市民”只朝着它的肋骨踹了一脚。
    “不许出声!”'129' 他说。
    “是谁呀?”乔说。
    “布林,”阿尔夫说,“他起先在约翰?亨利?门顿那里,接着又绕到考立斯…沃德事务所去。后来汤姆?罗赤福特碰见了他,  就开玩笑地支使他到副行政司法长官那儿去。噢,天哪,把我肚子都笑疼了。万事休矣:完蛋。那高个儿像是要传讯他似的盯了他一眼,如今那个老疯子到格林街去找警察啦。”
    “高个儿约翰究竟什么时候绞死关在蒙乔伊的那个家伙?”'130'乔说。
    “柏根,”鲍勃?多兰醒过来说,“那是阿尔夫?柏根吗?”
    “是啊,”阿尔夫说,“绞死吗?等着瞧吧。特里,给咱来一小杯。那个该死的老傻瓜!一万镑。你该看看高个儿约翰那双眼睛。万事休矣……”
    于是他笑起来了。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是柏根吗?”
    “快点儿,特里'131' 伙计,”阿尔夫说。
    特伦斯?奥赖恩听见这话,立刻端来一只透明的杯子,里面满是冒泡的乌道浓啤酒。这是那对高贵的双胞胎邦吉维和邦加耿朗'132' 在他们那神圣的大桶里酿造的。他们像永生的勒达[133'所生的两个儿子一样精明,贮藏大量的蛇麻子'134' 那多汁的浆果,经过堆积,精选,研碎,酿制,再掺上酸汁,把刚兑好的汁液放在圣火上。这对精明的弟兄称得起是大酒桶之王,夜以继日地操劳着。
    那么你,豪侠的特伦斯,便按照熟习的风俗'135' ,用透明的杯子盛上甘美的饮料,端给侠肠义胆、美如神明的口渴的他。
    然而他,奥伯甘的年轻族长,论慷慨大度决不甘拜他人之下风,遂宽厚大方地付了一枚铸有头像的最贵重的青铜市'136'。上面,  用精巧的冶金工艺浮雕出仪表堂堂的女王像,她是布伦维克家族'137' 的后裔,名叫维多利亚。承蒙上主的恩宠,至高无上的女工陛下君临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海外英国领土。 她是女王,信仰的捍卫者,印度的女皇。就是她,战胜了众邦,受到万人的崇敬, 从日出到日落之地'138' ,苍白、浅黑、微红到黝黑皮肤的人们,都晓得并爱戴她。
    “那个该死的共济会会员在干什么哪,”“市民”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荡来荡去?”
    “怎么回事儿?”乔说。
    “喏,”阿尔夫边把钱丢过去边说,“谈到绞刑,我要让你们瞧一件你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刽子手亲笔写的信。瞧。”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一叠装在信封里的信。
    “你在作弄我吗?”我说。
    “地地道道的真货,”阿尔夫说,“读吧。”
    于是,乔拿起了那些信。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
    我看出有点儿闹纠纷的苗头。鲍勃这家伙一喝酒就失态。于是,我就找个话碴儿说:
    “威利?默雷'139' 近来怎么样,阿尔夫?”
    “不知道,”阿尔夫说,“刚才我在卡佩尔街上瞧见他跟帕狄?迪格纳穆呆在一起。可当时我正在追赶着那个……”
    “你什么?”乔丢下那些信说,“跟谁在一起?”
    “跟迪格纳穆,”阿尔夫说。
    “你指的是帕狄吗?”乔说。
    “是呀,”阿尔夫说,“怎么啦?”
    “你不晓得他死了吗?”乔说。
    “帕狄?迪格纳穆死啦!”阿尔夫说。
    “可不,”乔说。
    “不到五分钟之前,我确实还曾看见了他,”阿尔夫说,“跟枪柄一样千真万确。”'140'
    “谁死啦?”鲍勃?多兰说。
    “那么,你瞧见的是他的幽灵呗,”乔说,“天主啊,保佑我们别遭到不幸。”
    “怎么?”阿尔夫说,“真是不过五……哦?……而且还有威利?默雷跟他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叫什么店号来着……怎么?迪格纳穆死了吗?”
    “迪格纳穆怎么啦?”鲍勃?多兰说,“你们在扯些什么呀……?”
    “死啦!”阿尔夫说,“他跟你一样,活得欢势着哪。”
    “也许是的,”乔说,“横竖今儿早晨他们已经擅自把他埋掉了。”'141' 帕狄吗?”阿尔夫说。
    “是啊,”乔说,“他寿终正寝啦,愿天主怜悯他。”
    “慈悲的基督啊!”阿尔夫说。
    他的确是所谓吓破了胆。
    在黑暗中,使人感到幽灵的手在晃动。当按照密宗经咒'142' 作的祷告送至应达处时,一抹微弱然而愈益明亮起来的红宝石光泽逐渐映入眼帘。 从头顶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吉瓦光,使得虚灵体格外逼真。'143' 信息交流是脑下垂体以及骶骨部和太阳神经丛所释放出的橙色与鲜红色光线促成的。 问起他生前的名字和现在天界何方,他答以如今正在劫末'144' 或回归途中,但仍在星界低域,某些嗜血者手中经受着磨难。被问以当他越过那浩渺的境界后最初的感想如何, 他回答说:原先他所看见的好比是映在镜子里的模糊不清的影像'145' ,然而已经越境者面前随即揭示出发展“我”'146' 这一至高无上的可能性。及至问起来世的生活是否与有着肉身的我们在现世中的经验相仿佛时,他回答说,那些已进入灵界的受宠者曾告诉他说,在他们的住处,现代化家庭用品一应俱全,诸如塔拉梵那、 阿拉瓦塔尔、哈特阿克尔达、沃特克拉撒特'147' 。无比资深的能手沉浸在最纯粹的逸乐的波浪里。他想要一夸脱脱脂牛奶,立刻就给他端来,他显然解了渴。 问他有没有什么口信捎给生者,他告诫所有那些依然处于摩耶'148' 中的人们:要悟正道,因为天界盛传,马尔斯'149' 和朱庇特'150' 已下降到东方的角落来捣乱,而那是白羊宫'151'的势力范围。这时又问,故人这方面有没有特别的愿望, 回答是:“至今犹活在肉身中的尘世间之凡朋俗友们,吾曹向汝等致意。勿容科?凯牟取暴利。”据悉,这里指的是科尼利厄斯'152' ?凯莱赫。他是死者的私人朋友,   也是有名气的H、J.奥尼尔殡仪馆经理,丧事就是他经办的。 告辞之前他要求转告他的爱子帕齐,说帕齐所要找的那只靴子目前在侧屋'153' 的五斗柜底下。这双靴子的后跟还挺结实,只消送到卡伦鞋店去补一下靴底就成了。他说,在来世,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心绪极为不宁。务必请代为转告。
    大家向他担保一定照办,他明白表示感到满意。
    他离开了尘寰。噢,迪格纳穆,我们的旭日。他踩在欧洲蕨上的脚步是那样迅疾。额头闪闪发光的帕特里克啊。邦芭'154' ,随着你的风悲叹吧。海洋啊,随着你的旋风悲叹吧。
    “他又到那儿去了,”“市民”盯着外面说。
    “谁?”我说。
    “布卢姆”,他说,“他就像是值勤的警察似的在那儿溜达十分钟啦。”
    没错儿,我瞧见他伸进脸蛋儿窥伺了一下,随后又偷偷溜掉了。
    小个儿阿尔夫吓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点儿不假。
    “大慈大悲的基督啊!我敢发誓,那就是他。”
    鲍勃?多兰… 喝醉了,就堕落成整个都柏林最下流的歹徒。他把帽于歪戴在后脑勺上,说:
    “谁说基督是大慈大悲的?”
    “请你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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