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电影剧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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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电影剧作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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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成 (多少的有点歇斯底里)我也是男子汉,我也念过书,以前,你将我看作自己的兄弟一样,那么你在患难中的时候,我能做出对不住你的事吗?一两个月之后我感到了危险,我几次三番地打定主意,我要离开,离开这种我平生不曾经历过的危险,我想凑成一笔整数的钱,交给彩玉,那么,我可以不必经常地照顾她们的生活,可是——
  匡 复 (好容易恢复了他的平静)那么彩玉呢?
  林志成 也许,她也跟我一样,运命遮住了我们的眼睛,愈挣扎,愈危险,终于——
  匡 复 慢,那么现在……
  林志成 (不等他说完)现在?一切不都已经很明白吗?我犯了罪,就等着你的审判。不,在你来审判我之前,良心早已在拷问着我了,当我些微地感觉到一点幸福,感觉到一点家庭的温暖,这时候一种看不见的刑具就紧紧地压住了我的心。现在好啦,你来啦,我供认,我不抵赖,……我在你面前服罪,我等着你的裁判!(一口气地讲完,好像安心似的透了口气,颓然)
  匡 复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要知道,现在你和彩玉都幸福吗?
  林志成 (反攻似的口吻,但是痛苦地)你说,幸福能建筑在苦痛的心上吗?
  匡 复 (黯然)唔——
  〔沉默片刻,桂芬拿了一个洋瓶从亭子间出来。
  黄 父 (声)你别去打酒啊,我不喝,……嗳嗳……
  〔桂芬走到后门口,正值阁楼的住户“李陵碑”回来,臂下夹着几份卖不完的报,已经喝了一点酒,醉醺醺地谁也不理会,嘴里哼着,一径往楼上去。
  李陵碑 (唱)“盼娇儿,不由人,珠泪双流……(苍凉之感)我的儿啊,七郎儿,回雁门,把兵求救,为什么,此一去,不见回头……”
  匡 复 (跟着李陵碑的歌声,望了一望楼顶,颓丧地)我不该来看你们,我多事啦……
  林志成 什么,你说……
  〔匡复不语。
  〔有人敲门,林志成毫不思索地站起来,决然。
  林志成 好,她回来啦,我,我此刻出去,让你们谈话,怎么办我都愿意。朋友,我等着你的决定……(去开门)
  〔但是进来的是一个穿工服的青年人。
  青 年 (张皇地)林先生,快,工务课长请你立刻去,厂里出了事,快……
  林志成 (冷冷地)日班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
  青 年 不,不,闹得很厉害,快,大家等着。(差不多强迫一样拉着他)
  林志成 不,不,我有事……(被扯着只能换了衣服下场)
  匡 复 (重新再将室内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走近案前,拿起一本葆珍方才剩下的唱歌本子,看了一下。独自地)林葆珍;唔,林!(将书放下,屈指计算)那时候她是五岁……(无意识地在葆珍的小钢琴上按了一下)
  〔这时候太阳一闪,黄父抱着咪咪从亭子间窗口探出头来,望一望天。一刻,黄家楣拿了一个包袱匆匆地下楼来,当他走到水斗边的时候,正值桂芬打了酒回来。
  桂 芬 (望着他的包裹)什么?
  黄家楣 (有点忸怩)衣服!……
  桂 芬 (将露出在包裹外的一只衣角一扯,望了他一眼,然后)家楣,我只有这一件出客的衣服啦!……〔黄父从楼窗口望着。
  黄家楣 (解嘲地)反正你又没有应酬,天气热了又用不着,过几天……(看见桂芬有不舍之意,硬一硬心肠不管她,往外就走)
  桂 芬 家——
  〔黄家楣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桂芬突然以手掩面,爆发一般地啜泣。黄父在楼上看见了这种情景,面色陡变,很快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二人在楼梯边相遇,桂芬看见他,狼狈地改换笑容。
  桂 芬 老爹……黄 父 (望着她)唔……
  〔后门,杨彩玉提着菜篮回来,好奇地望着他们。
  〔雨渐大,弄内儿童喧噪声。
  ——幕 下
 
 脂粉市场
  (此剧本由王素萍根据影片整理而成)
  (字幕)妇女职业解放,谁都知道是个重要问题;同时谁又都感到它的 进程中,有许多困苦和阻碍。
  本剧所描写的,只不过是抽象的一件从妇女生活、男女平权,一直到由 奋斗而寻求出路,给我们一个有力的启示。
  一
  大都市的一条马路上。
  寒冷寂静的冬夜里,某大都市的一条马路,丁字街口。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值勤的巡警漫步在路边,四处张望。
  两辆有人乘坐的黄包车从远处驶来。
  寥寥可数的行人,穿长袍戴围巾的,穿中式衣衫戴毡帽的,缩着肩膀, 横穿马路,匆匆而过。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午夜的宁静。
  黄包车夫环顾左右,加快步伐奔跑。
  惊慌失措的行人沿街奔跑。
  “嘟—!嘟—嘟—!”警笛声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拥挤的人群,仍在拼命逃奔。
  几个行人从左侧马路进入,他们手足无措,你推我撞。
  马路上,万丰地毯公司的门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背着墙,痛苦地 皱着眉头,双手捂着肚子,全身蜷缩一团。
  笛声中,一青年男子同巡警先后来到受伤者的身旁,人们逐渐围过来。
  巡警附身问:“打在什么地方了?你叫什么 ?”
  李铭义痛苦地:“我叫李铭义。”
  巡警:“家住什么地方?”
  李铭义:“第五排路……里五号。”
  巡警边问边往本上记着。
  围观的人们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望着李铭义。
  观者之一:“他要你的皮包,你就让他拿去,他就不会打你一枪啦。”
  李铭义伤感地:“唉,这些钱不是我的。唉——要是我的,我早就让他 拿去了。这是我替公司里收帐来的款子。”
  人们敬重地点头。
  另一巡警朝人群走来,他分开众人。
  巡警粗暴地:“哎,闪开!闪开!”
  他走到圈子中央看见李铭义:“你干什么?”
  围观者之一:“他被枪打坏了。”
  巡警:“打坏了?喂,你住哪儿呀?嗯?”
  另一巡警:“你快去打个电话给医院,叫他派一部车子来呀。”
  他冲出人群,迅速跑去。
  (字幕)一个忠实的收帐员尽职牺牲。
  二
  医院里。安静的病房。
  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在病床前失望地沉思。
  他低头凝视着刚刚闭目逝去的李铭义。
  两个年轻的女护士悄悄走向病床,她们一左一右,默默拉起白床单,盖 住了死者的面孔。
  医生缓缓走出病房。
  护士甲面壁悲伤。
  护士乙站在床头不语。
  医生走出门外,护士递上病历本,医生取笔写了几行,签上名,交给护 士。
  护士悄悄返回病房。
  医生略停片刻,转回身取下挂在门口的病人姓名卡片。
  走廊另一端。死者的妹妹翠芬及其妻搀扶着她们的母亲,慢慢走来。李 母五十左右,满带病容。媳妇虽年轻,但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唯有妹妹 翠芬美丽健康,红苹果般的双颊,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忧虑和焦急。 他们穿戴朴素,一望而知是社会上的劳动阶层。
  李母左右环顾了一下:“是这里吗?”
  她们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医生,向他走来。
  翠芬焦虑地:“大夫,怎么样啦?”
  大夫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母女三人注视着大夫的表情,从他的沉默中感到了灾难性的残酷的现 实。
  (特写)她们充满绝望、恐惧、悲痛的面部表情。
  她们哀伤的悲泣声。
  她们哭喊着奔到病房里,趴在病床上号哭着。
  护士默默守候在旁。
  (字幕)不生产的她们,怎样维持这无穷的岁月。
  三
  李家。
  一双女人的胖手举着一本房租帐。
  (特写)房租收入明细帐,李铭义名下空着三个月,无收款记录。
  这是李家的二房东在催房钱。她,三十来岁,身材肥胖,门牙凸出,满 脸横肉,两眼露着凶光,戴着一副大耳环,穿一件滚着花边的丝绒旗袍。正 咄咄逼人地站在李家的小屋里指手划脚地骂着。
  二房东:“这上来下去的,我也走够了,三个月了,一个子儿也讨不着, 不如就干脆搬家吧!”
  李家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方桌,几把椅子。看来,李母早已卧病在床, 体弱难支。李嫂毕恭毕敬地听着二房东的数落。
  李母想挣扎着坐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母凄凉地:“我也知道。可他死了之后,该给的冤枉钱,一个子儿也 拿不着。您就可怜可怜吧!”
  二房东盛气凌人地:“可怜?论可怜的,有房产的人不用过日子啦。可 怜的话呀,你是白说!”
  翠芬提着一桶刚洗好的衣服,从外边进来,见如此场面,立刻放下衣服, 在门口的桌上拿起壶倒了一杯水,双手举着,客气地敬上。
  翠芬:“您喝茶呀!”
  二房东故意不理会。
  “啊——嚏!”二房东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说:“没有别的话,限你们一 个礼拜之内搬走!要是不搬哪,哼,别说我们做房东的不客气。那,可要对 不起你们的!”说罢转身走出,一边还不住地打着喷嚏。
  翠芬与嫂子恭顺地送她到房门外。
  这时,翠芬的邻居杨小姐——一个打扮时髦的职业妇女正迎面上楼,她 们一起目送二房东下楼远去。
  杨小姐望着二房东的背影对翠芬:“又是来要钱的吗?”
  翠芬不语,羞涩地点点头。
  杨小姐见翠芬只穿着一件短袖衫,感到惊奇:“哟!这么冷的天,翠姐 姐就穿这么点儿衣裳?我穿着皮的还……”说着同情地抚摸着翠芬的肩头。
  翠芬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赤裸的臂膊,低头不语。
  传来李母剧烈的咳嗽声。
  翠芬应着:“我来,我来!”走到床边扶起咳嗽的母亲。
  李母友善地对杨小姐:“请坐,请坐。”
  李母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杨小姐:“哎呀,老太太咳嗽得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请个大夫来看一 看呢?”
  翠芬给母亲端来一杯水,扶她坐起。听到杨小姐的话,惭愧地低下头。
  杨小姐热诚地:“翠姐姐现在不念书了,那为什么不出去做点事情呢?”
  李嫂在门边拿起米袋,袋里只有一小碗那么大一丁点儿米啦,她为难地 摇摇头。
  杨小姐接着说:“人长得又漂亮,又聪明……”说着,凝望着翠芬。
  翠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嫂走过来附和地:“我也这么说呢,象杨小姐您这样,该有多自由啊! 可老太太不愿意,说年纪轻轻的,不能出去做事情。”说完等待李母和翠芬 的反应。
  李母忧虑地:“翠芬她年纪太轻,不懂事。再说,她念书的时候,常犯 小孩子脾气,老受人家欺负。”心疼地望着翠芬,目光中充满着母爱。
  杨小姐理解地点点头,走到窗前。
  华灯初上的大都市,繁华的夜景,霓虹灯组成的各种图案闪烁着五光十 色的光彩。
  杨小姐回转身:“啊,老太太,您躺一会儿吧。这也难怪呢,你这么心 疼她。”对翠芬,“翠姐姐有空来玩啊!”
  翠芬感激地起身相送:“您再坐一会儿。”
  杨小姐:“不坐啦。”(渐隐)
  四
  培德百货公司的包装部。
  职员们沿着柜台有站有坐,各自忙碌着手边的工作。
  翠芬正在练习包装货物,她将商品捆扎起来,用力扯绳子,扯不断,再 用力,仍不断,只好低下头用牙齿咬。
  同事钱国华欲上前帮助,又不好意思,同情地注视着她。
  “哈—哈—哈—!”在一旁观看的女同事王瑞兰,失声笑了起来,脸上 流露出轻蔑和嘲讽的表情。
  钱国华不满地:“王小姐,人家刚来,不会做,你不应该耻笑,要帮助 她才好。”
  王瑞兰转身对钱国华,讽刺地说:“帮!好一个善良公子,你去帮助她 吧,我瞧着!”说完冲钱国华做了一个恶狠狠的鬼脸。
  钱国华果然走到翠芬身旁,把堆放在翠芬面前的商品盒拉到胸前,开始 帮她包装。
  翠芬充满感激地对钱国华微笑。
  钱国华认真包扎商品。
  时钟已经指向下班的时间。
  翠芬整理好自己包扎的商品。(淡出)
  五
  随着下班的铃声,职员们陆续走出大门。他们习惯地竖起衣领,围上围 巾,戴好帽子,把手插进口袋里,走向寒冷的街道。
  翠芬走到门口略停,向左边走去。
  钱国华最后一个出来,朝两边望望,也向左边走去。当他看见走在前面 的翠芬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他终于赶上了翠芬。
  翠芬回头对钱国华友好地微笑:“刚才承你帮忙。”
  钱国华谦虚地:“哪儿的话,那是应该的。”略停,“您府上住哪儿?要 雇车子吗?”
  翠芬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啊,不用啦。”
  他们融洽地交谈着,一路并肩而行。
  都市街道上灯火辉煌的夜景。
  六
  李家。
  翠芬兴高采烈地奔上楼梯,她掀帘进屋,走到母亲床头,高兴地:“妈 妈,我回来啦!”
  她脱掉大衣,用手指着胸前的工作证,那是一个印着“二十四号”字样 的卡片。
  翠芬自豪地:“妈!您瞧,我是二十四号,这就是挣钱的牌子啦。”
  李母欣慰地:“好极啦!可是这么晚回来,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翠芬:“有人……”突然意识到差点儿失言,天真地吐了一下舌头,改 口道,“有电车,有公共汽车,什么也不怕!”略停了一下,“不知杨小姐回 来没有?”
  翠芬走到窗前掀开帘子。
  杨小姐的窗口逆光剪影:杨小姐正弯腰和坐在对面的一个男子亲密交 谈,男人拿出烟,杨小姐殷勤地为他点着,他们有说有笑,互相的距离越来 越近了……
  翠芬难为情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下去。
  七
  (字幕)有姿色有风头的女店员,往往会被一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男主顾包围;至于公司的重要职员,更领会‘权利不外溢’的意旨,不肯轻 易放过。
  培德百货公司售货大厅里。
  收音机里播放着轻音乐,轻快的旋律在大厅回荡。
  华丽的大厅里,彩灯点缀其间。明亮的玻璃柜台。整齐的商品。服装部 的立体模特。
  脂粉柜台前围着一群嬉皮笑脸的男顾客,他们正在和女店员姚雪芳调 情。
  八十五号女店员姚雪芳体态丰满,穿着紧身花旗袍,浓妆艳抹妩媚妖娆。
  她口里嚼着口香糖在应酬着生意。
  顾客甲是一个油头粉面不务正业的青年,一只胳膊支在柜台上。
  顾客甲:“有香水吗?”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姚雪芳。
  姚雪芳面带媚笑,扭摆着腰肢走过来,从柜台里拿出香水。写票、按铃, 将款一起交给小伙计。
  另一边,女店员王瑞兰站在柜台外边,靠在一个男顾客身旁卖弄风情地 又说又笑,不时随着音乐的节奏手舞足蹈。
  一群男顾客涌向姚雪芳的柜台。
  顾客甲轻浮地笑着:“再来点儿香粉。”
  姚雪芳娇滴滴地:“今天买香粉,明天买香水,你又不开脂粉铺,要这 么多送给谁呀?”
  顾客甲意味深长地:“谁也不送,我是买着好玩的,嘻嘻!”
  两个衣着一般的普通女顾客挤进柜台,指着玻璃柜中的一样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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