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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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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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纺将家里的事安排好后,孔太平让办公室派来的北京吉普已经等在门外。缡子一见孔太平仍旧只能坐北京吉普,便要替他打不平。孔太平拦住她,说县财政已经拨了八万元人民币,自己再筹几万就可以卖台富康了。这是县里的规矩,新上任的副县级干部都是如此。

北京吉普开到汤河村时,村里还像往日一样安宁。田细佰一家正在忙着将收获后的棉花往家门口搬,孔太平一行人突然出现,喜得舅妈老远就叫着月纺的名字。因为干活,田毛毛一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团红晕。孔太平见缡子将田毛毛着实看了几眼后,有些喜欢田毛毛了,就放心地与舅舅说起话来。

田细佰挺高兴地说,孔太平当常委的事在村里反响很大,大家都觉得孔太平是县里最好的干部,早该进县里的领导班子。田细佰还说,从前孔太平权力有限,有些好的想法不能让它实现,现在权力大了,应该能够多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孔太平心里一热,忍不住将汤有林和萧县长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要将这儿的农民迁走,扩建养殖场的情况小声告诉了田细佰。田细佰当即就叫起来,说这种作法太荒唐了,农民的命弄得连王八都不如。孔太平赶紧将田细佰按住,不让他再发作,并且反复告诫,这事目前被自己硬顶着没有形成决议,一切都要等到开过现场会以后才能作决定。孔太平要田细佰私下与相好的人串联一下,事先作个预备,等到开现场会那天再派几个口才好的人作代表,当面与汤有林和萧县长交涉。孔太平再三嘱咐,要田细佰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情况是从自己这儿得到的。田细佰虽然不喜孔太平这种鬼鬼祟祟的作法,却也无可奈何。

离开汤河村后,孔太平到派出所找黄所长借了一支收缴的猎枪,让司机将北京吉普径直开到鹿头山下,然后就带着月纺和缡子往山上爬。离环保蔬菜基地还有几百米时,孔太平闻到一股气味,他精神一振,说月纺和缡子与鹿头山有缘,上来就碰见麂子了。说着他就从肩上取下猎枪,平端着钻进小路旁的林子里。风一阵阵地吹着,空气中芬芳越来越重,孔太平盯着一棵正在逆风而动的小树,就在他将手指压到扳机上时,一个女人惊叫了一声,跟着一团软软的肉身从背后重重地将他扑到。孔太平手中的猎枪一下子走火后,压在背上的肉身不仅不怕反而吃吃地笑起来。孔太平扭头见是娥媚,便生气地问她搞什么鬼名堂。娥媚笑得更妩媚了。她说只怪自己不小心,本来想吓唬他一下,不料脚下一滑,倒将自己先吓着了。这时,章见淮从小树后面走出来。章见淮也笑,说是娥媚淘气,非要与孔太平开这个玩笑。娥媚见孔太平还板着脸,就说谁叫孔太平太想在女人面前出风头,连她搽的面霜都闻不出来,硬要说是麂子的气味。经娥媚如此一说,孔太平才不好意思地冲着章见淮笑起来。

孔太平和娥媚从林子里钻出来时,月纺和缡子正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起刚才的误会,大家笑了半天,月纺有些嗔怪孔太平,说一开始她就怀疑那不是麂子身上的麝香味,而像是几年前她经常用,但现在不用了的永芳面霜。月纺这一说,大家笑得更起劲了。正在说笑,山上的民工大声吆喝起来,问谁在打枪。娥媚大声回应说没他们的事。民工听了反而更来劲,不停地追问娥媚是不是在林子里遭人非礼了。直到孔太平冲着山上吆喝一声,民工们这才一哄而散。孔太平将四个人一一作了介绍。娥媚不等与章见淮商量,马上就要月纺和缡子住到她家里去。三个女人顺着防火道往山那边走时,环保蔬菜基地的民工们眼睛全直了,要不是有人认出月纺是孔太平的妻子,真不知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邪话来。

缡子和月纺在娥媚家玩得很快活,说是只住一个晚上,结果住了两天。走的时候她们还有些不舍。下山后,吉普车已在先前分手的地方等着。一见面司机就说,从省里请来的钻探队昨天下午提前到了,因为找不着负责接待的孔太平,汤有林有些生气。司机还说昨天区书记到县里来了,像是了解什么情况,只吃了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就走了。到了鹿头镇,孔太平让司机先将缡子和月纺送回县里。

孔太平走进镇委大院时,汤有林和李妙玉正站在一株月季花前说笑着。

见到孔太平,汤有林立即将眉头皱得老高:“这两天去哪里了,不在家等着接钻探队!”

“区书记来都不用我接,钻探队算什么!”孔太平觉得这话没说好,马上补充一句:“他们是有合同在身的,只要派个人将他们领到汤河村就可以了。”

汤有林说:“这些东西用不着你来教。汤河村有个皇亲国戚,亲自带人闹事,不准钻探队的人架机器,只有你去才能处理。”

孔太平正要说话,汤有林挥挥手堵住他的嘴:“常委会的情况你舅舅怎么知道?他一口咬定我们是来开现场会的!”

李妙玉接着汤有林的话,将上午他们一行人送钻探队到汤河村时,被当地的农民拦在半路上,那些人像是早有准备,拿着请愿书上来就说,不同意县里在汤河村扩建养殖场并让他们搬迁到鹿头山上去。那些人很准确地说出县里计划让他们搬迁的户数,一点不像是道听途说,肯定有人已经向他通了风报了信。孔太平一眼认出请愿书是舅舅的手笔,他将它看了几遍,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在心里权衡。

好在孔太平意识到这种泄密的事现在非常普遍,再加上田细佰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外甥出卖给别人,便咬紧牙关说:“常委有七个,你应该去问问别人。”

李妙玉也说:“孔常委不是这种人。我觉得应该是萧县长让赵卫东透露这些风声才对。”

孔太平放开了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当一把手的嫌二把手碍事,这是很正常的。但在萧县长眼里,你汤书记却是他的对手,这也是很正常的。在你们之间,我算什么?我将这事告诉舅舅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汤有林终于消了气,他要孔太平先去将那些堵着路不让机器进场的人弄走,现场会和养殖场扩建的事以后再说。孔太平一看形势也只能这样,便答应下来。到了汤河村附近,孔太平要汤有林先到洪塔山那儿歇着,同农民打交道的麻烦事由他去做。汤有林不肯,说是要向孔太平学两招。孔太平心里明白,汤有林还是怀疑是自己泄的秘。汤有林的样子让孔太平不得不利用田毛毛。他提醒汤有林,如果田毛毛来了,出了问题可就不好办了。汤有林不听,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汤河村又不是只有一家人,非碰上她不可。孔太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一过养殖场门口,就看两台拖钻机的卡车停在那里,钻探队的工人三个一堆地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扑克牌玩斗地主。钻探队的头头走过来正与孔太平说话时,洪塔山闻讯从养殖场里跑出来,非要拉汤有林他们进去坐坐。洪塔山说在鹿头镇就是发生天大的事,孔太平一个人也能摆平。汤有林不但不听,反而叫洪塔山以后少拍孔太平的马屁。

相隔不远的地方,田细佰和一大群人堵在通往汤河村的路口上,

孔太平像给暗号一样,天远地远地就叫起来:“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有人从人堆里站起来,大声地说:“孔常委,你不要明知故问,我们也不是傻瓜!”

孔太平说:“有什么要求你们可以提出来,政府是你们的政府,组织是你们的组织,什么话都好商量,不要动不动就搞对抗。”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说:“我们没有要求,我们在这儿少说也过了半辈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向别人提出要求。”

孔太平说:“钻探队只是来找温泉的,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让他们先将机器架起来开始工作。”

孔太平正说话,汤有林在身后咳了一声。孔太平扭头一看,田毛毛正远远地顺着一道田埂走过来。孔太平赶紧让李妙玉上前去找个借口将田毛毛拦住,又叫汤有林回到养殖场休息一下,这儿的事就由他来处理。汤有林点头走后,李妙玉也迎着田毛毛上去了。趁此机会,孔太平将田细佰叫到一边,说他们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没找准情报,便到处暗开枪。田细佰说,他刚刚找了几个人在一起说话,赵卫东和李妙玉就带人来宣布要征用村里的土地,大家心里一急,加上看见汤有林和段人庆都来了,以为这就是现场会,心里一慌便顾不上细想,等到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只好索性借题发挥。孔太平将田细佰责怪几句,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帮他们了。孔太平要田细佰叫那些人赶快撤回去,别再将他弄得里外都不像人。田细佰将孔太平看了好几眼,然后才对那些守在路口上农民说,现在没事了,大家可以先回家去。田细佰也没有说更多的话,他说县里让孔太平负责这些事,他要乡邻们就像相信他一样相信孔太平。孔太平不像别的干部,只想贪功,不顾百姓疾苦,孔太平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农民的事。田细佰还说,他可以替孔太平作担保,万一将来大家因为这些事吃了亏,找不着孔太平的就来找他。听着田细佰这般说话,孔太平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堵在路口上的农民一走,钻探队马上卸下机器,开始进场。

李妙玉也不再在田埂上堵田毛毛了。几个人在养殖场里聚齐了后,李妙玉要孔太平猜自己是如何拦住田毛毛的。孔太平不想猜,李妙玉只好主动说,她一直在做工作,要田毛毛答应当镇里的计划生育协管员。汤有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说李妙玉也真敢想,让一个还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去干这种事。孔太平看了汤有林一眼,然后一语双关地说,田毛毛的事,镇里和县里都应该管一管。汤有林说他记得自己曾经弄了一笔钱让县里修了一座水文站,有机会他要去那座水文站看看,如果确实像别处的水文站那样幽静,就将田毛毛安排进去。孔太平明白汤有林是想将田毛毛放到一个不可能经常跑出来麻烦他的地方。虽然汤有林这种想法的目的不好,然而真能进水文站,对田毛毛来说就算很不错了。

孔太平正在想心思,李妙玉突然冲着洪塔山的脸唾了一口痰。见大家都在那里望着他们,李妙玉笑呤呤地说,自己不小心将痰吐错地方了。洪塔山不等别人问,主动说自己小说小心将手放错地方了。洪塔山这一说,大家几个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完后,汤有林起身要走。

出了门,几个人拉开距离各自说着想说的话。孔太平离李妙玉最近,他故意问:“那次你说上山去看我,为什么不去,另有亲欢了?”

李妙玉不软不硬地说:“跟你相好的女人那么多,干吗还要在乎我呀。这事瞒得住月纺但瞒不住我。没有几个陪练的,你能那样好的功夫!”

两个人并肩走着,直到快要上车时,孔太平才说了句:“你我虽然只做了一场露水夫妻,可还是有恩情的。”

李妙玉说:“我知道,我不会坏你的事。”

天黑之后,孔太平回到家里,缡子和月纺都不在,他将电话打到月纺的娘家,没想到儿子也不在。一个人坐了一会,孔太平觉得自己今体内的消耗特别大,便早早地上床睡了。月纺带着儿子回家时已是半夜了。孔太平惊醒后才想起,方行长的确说过请缡子到银行坐一坐的话。方行长还将汤有林也叫去了。饭后,汤有林不仅和缡子跳了好几曲舞,也和月纺跳了两曲,月纺说,汤有林这人的确是个哄女人的天才。孔太平一听马上将月纺撵到卫生间里,非要她将身上的气味洗干净。月纺洗完澡爬上床时眼神里那迷人的笑意带着几分忧郁,孔太平知道月纺心里的一汪春水被那几支舞曲撩动了。孔太平心里也很不好受,为了转移月纺的注意力,他将自己已经心中有数的,发生在汤河村里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并要月纺想些点子帮帮自己。月纺果然平静下来,一心一意地为孔太平出主意。夫妻二人商量了好久,最后月纺得到的结论与孔太平早就想好的办法基本上一模一样:汤月林虽然对农村的事不熟,但有李妙玉的提醒就足够应付了,不用孔太平操太多的心。既然汤有林想在萧县长面前见招接招,见式应式,孔太平不妨后退一步,隔山观虎斗,说不定会拣个大便宜。孔太平与月纺的想法不尽相同的地方在于:孔太平打算在事情发展到关键之际,自己还可以暗中使一把力,使其彻底地变成水与火那样绝不相融。

孔太平一想到这会导致汤有林的养殖场扩建计划的实现,就不无忧虑地说:“说不定汤有林的名牌工程完成之日,就是舅舅他们受难之时。”

月纺有些烦孔太平如此婆婆妈妈,她说:“既然你认谁了让农民让山种环保蔬菜是县里经济发展的一大出路,就算到时候将那些人搬到山上去住,也是为他们谋幸福的好事。”

孔太平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这样想。

26

平地竖起来的钢铁钻杆,一根接一根地钻进地层深处。同时也像钢钉一样深深地扎在田细佰他们的心上。田细佰自从对乡邻们说了那一番话后,反倒对孔太平放心不下了。他一连三次跑到县里,找孔太平探听虚实。孔太平只见过田细佰一次。他要田细佰相信自己的外甥不会做让大家吃亏的事。孔太平说这话时,实际上已经为自己留了后路。后两次田细佰来时,孔太平虽然手上有事,但也不是丢不开的那种。他让月纺出面多少有点回避的意思。月纺对田细佰说,他这样做就是不相信孔太平。按照孔太平吩咐的,月纺有意作了一些寓意,她说其实种菜比种棉花划算,县城周围的农民为什么那样富,就是因为他们是种菜的。田细佰可能听出月纺话里的意思,反过来问月纺,她在银行里工作,收入比别人多,为什么还如此贪财。田细佰几乎用警告的语气劝月纺,不要像有些领导的老婆,因为太贪财了,到头来害了自己的丈夫。就在田细佰反复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来回奔波时,赵卫东和李妙玉已经悄悄地拟定出一个需要搬迁的五十户人家名单。由于田细佰家所处的位置,赵卫东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可以使田细佰家不必搬迁。赵卫东为这事找过孔太平几次,哪怕赵卫东主动提出来可以在搬迁的费用上多付一些,孔太平也还是一言不发。

有关这些工作的现场会,是由孔太平负责筹备的,汤有林催了几次,孔太平总能找到借口往后拖。这天早上,孔太平一上班就有人叫他到汤有林办公室去一趟。孔太平以为还是这事,不料他刚进门汤有林就递过来一张八万元的批条。

汤有林说:“加上先前财政给的八万元,你可以买台桑塔纳了。这样下次缡子来时,可以让她过得更舒服些。”

孔太平说:“是不是缡子说了什么?”

汤有林说:“她说我欺负你,从前在镇里当书记坐破吉普,现在当了常委还是坐破吉普。”

孔太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为买车的事孔太平找过安如娜,安如娜说这是小钱,答应年前叫地区财局帮忙解决。“我知道县财政的赤字这一阵又增加了不少,买车的钱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汤有林说:“我也知道安如娜会帮你,不过钱多总不会咬手的。你也该向别的常委学着点,在财政局单独立个账本,自己要的钱自己花。再说这笔钱是我从省里带下来,一直没用,要不是缡子发了话,我还不会动它。”

孔太平谢过汤有林后,见气氛不错,他就说起汤河村五十户搬迁人家的事:“县里好多年没有做这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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