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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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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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事事尽如己意,只求无愧于心。
  许多错误,只能犯一次。一次就够了。
  “我送你回去。”他看着她,微笑道:“你也不相信八弟真的去了弘旺那里吧,我早些送你回去,他也好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仍然在微笑。
  他会永远记得这一晚。这么清朗的夜,万里长空一览无余。树丛和湖水的缺口处,吹来阵阵蓝色的风。蛐蛐在湖边悠然地歌唱,西峰山峦起伏波动,黛青的山脚下,到处盛开着蒲公英和胡枝子,在月光下,象银色的雾。那苍劲挺拔的花儿,一点儿也不感伤。
  至于那颗心,那颗沉重而又寂寥无依的心,他会拾起来,重新放回原处。

  千金笑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与世隔绝的美丽地方,那里天空湛蓝,草地柔软,花儿芬芳。居民极其富于爱心,所有的人都互相友爱,没有怨恨,没有嫉妒,没有勾心斗角,只有爱和关心。”
  玉蓉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十分神往;“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地方,烦闷的时候能去玩玩,那该多好。”
  “这是额娘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故事,怎么会是真的。”说完这句话,浮生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窗外。
  今天虽然是个晴天,可是空气中仿佛有一层不透明的轻纱,阳光似灰尘吊子,悄无声息地洒将下来,到处迷迷朦朦的一片。
  她忽然想起草原上的天空。在她的记忆中,只要是清朗的日子,目力所及,无不是极深极深的碧蓝,纯净得几乎可以让灵魂颤抖。傍晚时分,阵风吹来,连天的草叶翩翩起舞,低吟浅唱,经久不息。那暖洋洋的余辉、草丛中低鸣不已的小虫,掠过草原的旷野惊风,还有头顶的星斗运行,无一不令人魂牵梦萦。
  如果不用为生活所愁,可以一直躺在软软的草地上仰望长空,仰望那美不胜收的白云蓝天和夕阳晚霞,那种快活也不亚于神仙。
  只可惜草原再美,终究没有深爱的人身边好。
  所以她很喜欢汉人的这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两只金丝雀在阳光下紧紧偎在一起,啾啾鸣叫,无限恩爱。“来,跟额娘一起喂鸟。”浮生微微笑着,拉起玉蓉的手,走到屋外。
  廊下有一张软榻,玉蓉跪在榻上,手心里放着金黄色的鸟食。午后的秋光照在一溜颜色各异的笼子上,闪着精致斑斓的光。
  “额娘,草原上的鸟儿多吗?”
  浮生的耳畔似乎响起百灵鸟的鸣啭和姑娘们赞美沙得克和萨玛利仙爱情的歌声,忍不住漾出一丝笑意。她点点头,把那金漆小门关上,靠在墙壁上,心绪飞到老远。
  爹娘现在衣食无忧,应该过得很好。他们都是知足的人,只要比原来好,就会很快乐。
  戏剧性地成为奴仆的舅舅一家人,比如玉凤,每天都做些什么?
  落寞的笑容如穿廊而过的风,在她脸上摇曳。
  “哎呀,太阳公公要回家了。”玉蓉嚷道。
  浮生回过神,仰起面孔,眺望着亮晶晶的夕阳。西边的天空,颜色渐渐加深了。黄昏的雾霭似飞鸟一般缓缓流移,地上的影子正在悄悄地消失。
  门口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福贵人在吗?”
  云笙定睛一看,原来是敬事房的小李子。云笙与他私交甚笃,连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福贵人,皇上召您去圆明园见驾。”小李子宣完皇帝的口谕后,陪笑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劳烦您快点,不然天儿就黑了。”
  云笙拉住他,嗔道:“你也不早些来,这会子倒催得紧,我们主子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啊。”
  浮生没有说话,转身回屋清理东西,隐隐约约听见小李子说:“皇上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突然说要见福贵人,我紧赶慢赶,才在这个点儿赶到……”
  到圆明园时,东边的天空一片碧蓝,月亮还没有升起,只有几颗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
  今天已经十八了,没有满月。她不无惆怅地想着。
  胤禛下午召办理苗疆事务王大臣议事,勒令哈元生、张照一定要彻底清除苗患,否则唯他们是问。由于事务纷杂,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几个大臣还未理出个头绪来。
  胤禛越来越怒,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们先退下,张廷玉和宝亲王留下。”
  孙嘉淦和纳亲听他语气不善,吓得满身冷汗,不敢多说,唯唯诺诺地退出大殿。
  他们走后,胤禛余怒未消,紧紧盯着殿下二人,半天也没有说话。
  弘历略一沉吟,上前奏道:“皇阿玛,虽然目前形势不太乐观,可是如果在定绥远城、右卫、归化城土默特、察哈尔挑四千名壮丁,内札萨克首队兵四千五百名、二队兵六千五百名,以援应北路军营,并在额尔德尼昭沿途置驼马备用。再配合湖南、湖北、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六省兵进行围剿,授张广泗为经略,赴贵州,自将军以下皆听节制。依儿臣看来,苗患并非不能解决。”
  胤禛看着他,沉声问道:“你有几分胜算?”
  弘历抬起头,声音异常镇静:“张广泗是有名的悍将,又熟知苗疆的地形,而且我们兵力充足,儿臣有把握,最多一年,便可彻底平定遍及贵州全省的苗乱。”
  胤禛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和镇定自若的神情,一口气忽然哽在心上,隔了半响,方道:“好,那朕就把这事交给你了,你切莫让朕失望。”
  这话中之意,实是再明显不过。
  弘历是个极稳得住的人。虽然心里震荡之极,脸上却半分也没露出来,只恭敬地应了“是”,并没有其他浮躁的言语。
  胤禛看了他一会,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弘历待要说话,胤禛已经开口道:“好好把朕交待你的事做好,也就是你的孝心。”语气十分疲惫。
  弘历心中一紧,叩了头,和张廷玉一起退了出去。
  胤禛撑着头,对赵士林说道:“拿颗丹丸来。”
  赵士林踌躇了片刻,壮起胆子道:“回皇上的话,那日廉王妃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奴才,那既济丹是再也不能吃的了。”
  胤禛的目光从案头的玉簪花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好大的胆子,朕看你是活够了,不想再要这颗脑袋,竟敢说这样的话。”
  赵士林吓得心脏一窒,也不敢辩解,只垂手立在一边。
  胤禛顿了一下,神色忽然柔和下来,道:“算了,不吃就不吃,把晚膳先摆上。”
  赵士林这才知道皇帝是耍着自己玩儿,抹了把汗,连声答应了。刚刚把膳桌摆好,内奏侍的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福贵人到了。”
  胤禛搁下手中的笔,道:“传。”
  浮生一袭青衣,盈盈上前,拜倒在地,声音如晚莺鸣啭,“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胤禛微微一笑,亲自扶她起来。
  用过晚膳后,明月已高高升起,然而他们却没有时间欣赏。
  那一晚,胤禛批阅奏章到很晚,到寝宫时,浮生已经睡着了。梦中不知有何美景,她的脸上有一朵甜美的微笑。胤禛刚要说话,那微笑忽然停住了,但是一种知足的善意却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这使她的面孔象一朵明艳的红茶花。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怜惜之意。
  他看了一会,转身走了出去,没有让人叫醒她。
  浮生醒来后,天已经大亮,胤禛在大殿忙得连见她的工夫也没有,只吩咐人把她送回观水阁。
  午膳时分,他回寝宫更衣,忽然看见几上一张花笺,上面写的正是那首熟悉的诗:“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
  她的字比原来有长进多了。他轻轻一笑,转过头,对身后的宫女低低吩咐了几句。
  玉儿一走进观水阁,就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窗前,静静观赏窗外的风景。穿窗的微风将青色的长裙吹得鼓鼓扬起,无比秀丽飘逸。
  玉儿在心底暗暗赞叹一声,福身行礼道:“福贵人,皇上让奴婢来请您下去一趟。”
  浮生回过头,一见是她,不由怔住了,问道:“去哪里?”
  现在才午时,正是他最忙的时候,怎么会有闲情想起她来?
  玉儿一脸神秘,“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听皇上说,即使没有月亮,也可以相约。”
  浮生看着一旁笑眯眯的云笙和珍珠,忽然悟了过来,连忙奔下楼去,一直奔到曲溪的柳荫深处。
  胤禛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
  “来,陪朕钓鱼。”他说。
  不知何故,浮生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在靠近他的一刹那,她猛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落花从他们的影子上缓缓飘过。
  胤禛在政治上耐心虽然十足,可是对于钓鱼却大大地不上心。没一会儿,他丢开鱼竿,往后一仰,头枕在手臂上,不出片刻,竟然已经睡着了。
  浮生的眼睛看着鱼竿,心却也不在鱼儿上。视线不知被什么胶着,固定在水面上的一点,无法移开。
  她看见一只蓝色的小鸟的影子从水上浅浅掠过。岸边的藤蔓一一倒映在水中,那枝蔓间结着累累的纺锤状的果实,即使是在水中,沁人的异香也隐约可闻。姹紫嫣红的色彩在细小的枝条间互相纠缠着,象天边的云霞一样灿烂。对面的西峰也映照在水中,还有山上林立的大片苍翠的树木和紫色的胡枝子花。在水中看来,颜色似乎比实际上更加鲜艳。清净的水面被各种明亮的色彩映得流光反射,直看得人眼花,越发感觉象是在做梦。
  看着看着,她也睡了过去。
  朦胧间,两片温热的唇瓣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浮生心头一震,极力忍住颤抖,脚底却渐渐泛起一股松软,额头上的汗珠也密密地渗了出来,鬓边细碎的发角全贴在脸上。
  一只温暖的手缓缓拨去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然后,久久停在她的耳朵上。
  她从不知道,那双手有这么烫。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她仍然可以看见天边的晚霞。
  下一刻,她被抱进一个结实的怀抱,很紧很紧。
  她悄悄睁开眼睛,看见徐徐而来的南风正在吹散西峰上紫色的雾,一直吹到她急跳的心中。
  那天晚上月色颇佳,胤禛破例没有看奏章,而是和她并坐在观水阁的长窗前,仰看碧海青天飞云流转,变态万状。案头佛手清香扑鼻,和着这清风明月,桂华露影,闲中别有雅趣,足以令人忘却世间烦恼。
  胤禛兴致极高,他指着水晶盘子中的黄色果实,对浮生说道:“佛手这东西香气虽然清雅,可是最忌讳喝酒后用鼻子去闻嗅,闻了很快就会烂掉。如此一来,就有些矫揉造作,不够可爱。”
  浮生刚刚准备拿一个佛手把玩,闻言脸上一红,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胤禛看她一眼,笑道:“这果子小气得很,不闻也罢。在朕看来,它远不如香圆果。你要是喜欢这种味道,明日叫人给你送一些来就是。”
  他想起早年在八弟府上喝酒的情形,脸上忽现悠然之色,“宴饮之时,还可以用香圆果制成香圆杯,酒倒入其中,香气清芬霭然,无可比拟。因其十分雅致,所以古人赞叹它的美远在金玉之上。”
  浮生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是看他这么高兴,心里只有更加高兴。
  半夜醒来时,床前有一束月光,透过碧笼纱照进殿内,洒下淡淡的青色。入睡前燃起的熏香仍是碧烟袅袅,氤氲的香气与月光混成一片,那一派冷韵幽香,不可名状。
  她将面孔贴在胤禛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才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日,胤禛谕令军机大臣处理有关北路军营驼马事务,一直到未时才进午膳。下午又要引见宁古塔将军杜赉咨送补授协领、佐领人员。晚上回到寝宫后,忽然觉得头疼,召了太医前来,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模模糊糊地说他是劳累过度,要多加休息。
  浮生想到昨天下午的闲逸,又是担心,又是愧疚,一晚上都没睡着。
  胤禛喝药后,稍微好了一些,见她双眼通红,笑道:“这几日苗疆战事吃紧,朕也没时间看你。不如你先回宫,不管忙完没有,朕答应你,重阳那会一定带你出去一趟。”
  浮生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嘴唇动了几下,却只是点了点头。走到拐角处,她忍不住又折了回来。勤政殿已经燃起了灯火,在晨曦中,有一种难测的威严。
  就象他的心。
  她站在廊下,终究没有进去。过了好半天,她慢慢转过身,登上回宫的马车。

  离烟恨

  天上正刮着东南风。玉簪、胡枝子、桂花、金菊,在柔软的夜幕中无声地散发着芳香。天空繁星闪耀,清新透明。
  胤禩走出黻霖轩,在那条落叶覆盖的小路上,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
  湖畔点着许多灯笼,她的身影就在从树木间泻下的那一片晕黄的光照中。她一手支着下颌,衣袖悄然滑了下来,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腕。
  胤禩站在桥边,一动不动地瞧了好一阵子。小顺子和阎进站在他的身后,偶尔往湖畔扫上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
  晚风幽幽吹过,象不知名的叹息。
  他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听着湖边汩汩的虫鸣。灵犀坐在合欢树下的大石头上,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今天是二十一日,不久前,他们接到了胤禛生病的消息。
  如果不是很严重,这消息是不会传出宫的。
  那天还好好的。甚至,今天早上他还好好的。好得让她总是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史学家说他是猝死,但是死因不明。按照《清实录》记载,他传位给弘历后,过了几个小时才驾崩,死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约正因如此,后世才有那么多的杜撰。
  灵犀看着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合欢,背上全是汗,手心却是凉的,就象是做恶梦。担心了多天的可怕事情一旦成真,只有比恶梦更像恶梦。四周是浓密的暗,浓绿的暗。恍惚觉得是在黯淡的天光中走一座永无尽头的桥,看不透前面,也瞧不清后面,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她忽然听到一个“擦擦”的声音,似是刮破耳膜一般地疼痛。环顾周身,才发现不过是风吹落叶而已。
  夜风是那么的凉。
  她拉下衣袖,凝视夜空。天上几缕纤细的云絮正随风缓缓飘移,半个月亮在其后摇曵着。一派烟横亭台、冷浸湖湾的迷离景色。
  她低下头,微微颤抖。
  直到有人走来,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那宽阔的胸膛象无声的承诺。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这温暖的体温却比什么都能更加安慰人。
  灵犀侧过头,靠在他的怀里。
  不,她并不是在永无尽头的桥上。这里是她的家,旁边有她最心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死亡并不可怕。是人都难逃一死。只要看开了,就象熟睡一样。
  而且,他们都体验了过多的事情。
  她渐渐镇定下来。
  那一晚就这样过去了。待灵犀睡下后,胤禩披上衣服,起身走到屋外,久久伫立在木樨树下。
  这是深夜时分,秋日的夜晚仍然芬芳温暖,空中弥漫着白茫茫的雾。过不多久,雾就会变成霜,霜又变成雪。一年的时间就在这风霜雪雾中无声淌过。
  时间的步子是多么地快。
  所以每个人都有权利让自己在这短暂的光阴中活得更加愉悦。
  他想起了中秋节那天晚上。
  那夜的月色极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赏月,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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