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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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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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看着一排精致的鸟笼,微微笑了起来。
  “如果它们知道自己回来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它们放出去。”
  珍珠笑道:“原来九贝子府上有一个太监很善于训鸟,可惜后来死了,不然……”她看见云笙向她瞪眼,忽然想起一些事,连忙借转身找东西,混了过去。
  浮生知道这里面有缘故,但是她也不在意,给金丝雀喂完食后,她问云笙道:“廉王府的大阿哥可是今天大婚?”
  云笙怔了一下,笑道:“您忘了,咱们前天送贺礼到内务府时,谨贵人她们不是说过了吗,可不就是今天。”
  浮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山峰一样的云彩已飘向南方。晚春和初夏之交,阳光分外柔和温暖。前阵子一直在下雨,难得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贝勒府的新房里正热闹非凡。大红的颜色铺天盖地,流光溢彩,映得新娘子美艳如窗外的芍药花。
  弘昼看她一眼,不怀好意地说道:“嫂子,弘昊哥哥已经快到而立之年,您才十八岁,就冲这一点,是不是也该让哥哥给我们每人敬一杯酒?”
  恩颐睁着一双如烟如雾的芍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该这么说:你哥哥才快到而立之年,而我已经十八岁了。你一开口就说错话,是不是该自罚三杯酒?”不待弘昼说话,她已对一旁的丫鬟喝道:“拿皇上刚赐的夜光杯给五阿哥斟三杯酒,他如果不喝,我明天进宫给皇上谢恩时,就请皇上来评评理。”
  弘昼看着丫鬟端上来的三杯酒,登时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弘昊的袖子求饶:“好哥哥,弟弟一时猪油蒙了心,说错了话,还求哥哥和嫂子放我一马……”
  弘昊瞥了一眼那斗大的三杯酒,一脸的爱莫能助,“你嫂子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喝了去,拂了我们的面子事小,要是让全京城都知道你喜欢赖酒,丢了你的面子,那事可就大了。”
  弘昼环顾四周,各府的阿哥们都在,偏偏能维护自己的四阿哥弘历不见踪影。他见众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知道今天讨不了好,心一横,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他酒量并不好,而且恩颐恼他出言不逊,吩咐丫鬟倒的最烈的酒,一杯下去,白净的脸已经红了起来。三杯喝完后,一边解着外面的衫子,一边嚷着:“好热,好热,把弘历哥哥找来……”众人见他真的醉了,怕他失礼,都劝他去外面醒醒酒。弘昼犟劲儿上来,赖在洞房不肯走,非要大家把弘历找来,顿时扯的扯,劝的劝,乱作一团。
  恩颐见他闹起来了,悄声问弘昊:“宝亲王哪去了?”
  “我进来的时候看他在跟额娘说话,现在可能还是和额娘在一起。”
  恩颐略一思忖,知道弘昼是借酒装疯,笑道:“几杯酒下去就要找哥哥,你也不怕羞。”她拿起一个堕罗犀角杯,对丫鬟说:“用刚刚五阿哥的酒斟满。”这个角杯比夜光杯还要大,她当着弘昼的面连喝三杯,喝完后,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端正地坐下。众人见她如此有气魄,立时爆起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弘昼讪讪地看她一眼,笑道:“我早就听闻恩颐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说话间,额头已被逼出一头汗来。
  恩颐看着那半透明的杏黄角杯,微笑道:“谁跟你说这些酸叽叽的话,不过是混喝两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
  弘昼是真的有些醉,见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闹下去,笑道:“我四哥哪去了,我找他去。”说着对弘昊行了个礼,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出去了。
  其他的阿哥们被恩颐的气势镇住,而且他们也知道弘昊的脾气,之前闹洞房的兴奋劲顿时全部退了下去,一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一个个地出去了。弘昊和恩颐相视一笑,脸上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弘昼出门后,见贴身小厮笑颠颠地迎上来,心头火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喝道:“宝亲王哪去了?”
  那小太监也不敢嚷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答道:“不多会前,奴才见宝亲王骑马走了,大约是先回府了。”弘昼一愣,嘟囔道:“他不来闹洞房,害的我被人欺负……”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算是被欺负了,顿时糊涂起来,又喝了一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把马车赶过来……”话还没说完,已经吐了起来。
  几个小太监唬了一跳,擦嘴的擦嘴,赶车的赶车,扶人的扶人,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弘昼在马车上还在嚷嚷:“四哥太不够意思了……”
  其实弘历之所以没来闹洞房,是因为他有事要请教廉王妃。前几天,当他看见皇阿玛关于处理曾静一案的上谕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立即骑马去了怡王府找十三叔。二人在书房商议了半天,也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把曾静的逆书公诸于众。
  允祥苦笑道:“既然皇上的上谕已经下来了,已无可更改,我们也只好照办。”
  弘历想到逆书中的内容,心中虽然恼怒,但是又不能当着十三叔的面发脾气,只有把那本名为《大义觉迷录》的小册子紧紧攥住。
  允祥知道这个侄子性情温和,此时手上青筋凸起,显然心中愤怒之极,只好安慰他道:“这册子还没发下去,皇上的意思是先让王公大臣们阅读,然后再推广至全国。如果百官都反对,也许他会改变主意。”
  弘历摇摇头,“只要是皇阿玛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话刚出口,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娉婷的身影,心中顿时一动。
  允祥一直在留心他的表情,也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他行事谨慎,皇上虽然信任他,可也不能随便逾矩。而且他最担心的就是灵犀的身体,太医一再强调,即使现在心痛症好了许多,还是要切忌操心。因此他只陪弘历闲聊家常,绝口不提此事。弘历心中拿下了主意,他熟知十三叔的性格,见他闭口不谈,自己也没有再提。
  因此,今日弘昊大婚的时候,他连闹洞房的心思也没有,只是一直陪在八婶身边。胤禩要与前来贺喜的各处官员寒暄,见有弘历陪着她,也放下心来,略略嘱咐了几句,就到前面去了。
  灵犀看着弘历的神色,早已明白了几分。她虽然很久以前就知道有这本小册子,可是当亲眼看见时,还是不免吓了一跳。特别当她看见胤禛为驳曾静写的十篇上谕时,更是目瞪口呆,苦笑连连。但是此处人多嘴杂,她也不好多说,只是一心一意地与各府的女眷说话。
  终于,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随后,一群人都跟了过去。灵犀实在撑不住,对小如说:“你到前面去跟王爷说一声,我身上乏得很,先回去了。”
  女眷们都听说了廉王妃这阵子身子不好,也不敢耽搁她,纷纷劝她回去休息。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对弘历说道:“主子,府里有点急事……”
  弘历眉头微皱,沉吟不语。灵犀笑道:“我小时候在江南听过这样一句话:新人送进房,媒人扔过墙。宝亲王不仅给弘昊做了大媒,难为还陪了我半天,弄得我心里反倒过意不去。既然府上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八婶给你担保,弘昊和恩颐的那杯谢媒酒,绝对赖不掉。”
  大家闻言都笑了起来,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弘历本来觉得中途离去不大好,听她这么一说,便笑道:“那我就先让新郎官欠我一杯酒,赶明再向他讨回来。”因这一屋坐的都是亲贵们的女眷,辈分极高,弘历虽然是宝亲王,可还是一一行礼,然后才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灵犀对一旁的素心说:“我先回去,你帮着王爷照料一下,如果有事,就派人回来通知我。”素心低声答应了。她又与女眷们寒暄了几句,便扶着小如的手出去了。
  马车行到廉王府时,才叔亲自侯在门口,低声禀报道:“宝亲王刚刚从后角门来了,幸好后院的人极少,并没有人看见。奴才不敢张扬,只派了两个人在花厅伺候,您看……”
  灵犀先前就猜到那个小太监是奉命来传话的,因此并不惊奇,只吩咐好生伺候着,自己先坐轿子回黻霖轩更衣。出门时,她想了一下,又命小如把书案上的《大义觉迷录》带上。
  弘历心神不宁地坐在花厅喝茶,过了一会,又站起来,赏玩西边的鸟墙。他早就听说了这个稀罕物事,此时亲眼所见,才知传言不虚。这些鸟儿养了多年,所以灵犀和胤禩离京的几年里,数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一个个隐藏在绿荫中,只闻声音不见其形,衬着绘于墙上的淡淡云烟,只觉似幻境一般。
  “宝亲王怎么站着?”
  弘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八婶已经换去大红的组绣丽水袍褂,穿着一件绣满淡黄色花瓣的长袍。那料子极软,微微移步,便如云彩一样贴在身上。因为背着光,整个人就象裹在一团云雾中。
  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弘历给八婶请安。”忽然一拍额头,笑道:“八婶与我额娘结成了金兰姐妹,我该唤您‘姨娘’才对。”于是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姨娘”。至此面色才恢复过来。
  灵犀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我一向不注重辈分什么的,怎么高兴怎么叫,只是不能让你八叔听见……”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象凤箫一样圆润轻柔。几只鸟儿似乎知道主人来了,低低鸣唱起来。但是抬眼看去,却不见一只鸟的影子。不知不觉间,人已变得恍恍惚惚。
  他只觉得这鸟儿唱得千回百转,令人心动。
  灵犀没事时,就喜欢坐在长廊下发呆,因此看见弘历神情恍惚,她也没有在意,只是转头凝视着窗外。
  太阳斜斜地照进花厅,窗户上垂下数串藤花,一屋皆是绿意。

  异当时

  隔了好久,弘历才记起今天来的目的。他本来打算好好斟酌一下用词,忽然一眼瞥到八婶的贴身嬷嬷手上赫然拿着一本《大义觉迷录》,心中顿时雪亮。所以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侄儿想了许久,也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这么做。”
  灵犀见他如此坦诚,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也不赞成皇上这么做,可是,”她凝眸注视着弘历,“皇上虽然说让亲贵们先看,但他实际上已经打定了主意,大约马上就会命全国士人学习这本书。”
  弘历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大致不会错,脸色不由一变。
  灵犀叹了口气,“你听八婶一句话,皇上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也不要去劝他。他亲自写了十篇上谕收在里面,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第一,他继位是名正言顺,第二,则是要破除汉人的华夷中外之分。而且,皇上的心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暗地处理曾静和张熙,反而难以消除他们造成的影响。”
  “可是那逆书的内容太过大胆,我担心会让民心思变。”他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杀鸡焉用牛刀。”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其中的埋怨之意却十分明显。
  灵犀撑住头笑。他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表明十分信任她。当然,她也不会辜负他的一番信任。
  “紧急关头,也可以考虑用牛刀杀鸡。”
  弘历突然被一口茶呛到,连忙侧头咳嗽不已。
  “从前郑武公准备伐胡国,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然后在朝上问群臣:‘我准备用兵,你们认为讨伐谁比较合适?’大夫关其思答道:‘胡国。’郑武公大怒,骂道:‘胡是姻亲之国,你怎么敢让我去讨伐他?’胡国的君主听说后,以为郑武公是真心对自己,所以对他丝毫不作防备。过了几天,郑人袭击胡国,一举成功。”她看着弘历,神情凝重,“现在流言蜚语甚至已传播到极边远塞,所以皇上不得不这么做,这一着棋固然很险很奇,但是效果会很好。如果担心会留下后患,大不了以后把这些书全部收回来毁掉就是。”她知道,弘历即位后,不到一个月,就一反胤禛之所为,立即将曾静、张熙凌迟处死,并把《大义觉迷录》列为禁书,全部收回销毁,民间不得私藏。
  弘历仔细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吕留良?”
  “戮尸枭众,第九个儿子判斩立决,16岁以上子孙发遣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妻、妾、子、女给功臣家为奴。”
  灵犀想起曾经听闻的传说,眉头不由一蹙。虽然这个传闻早已被历史学家否决,可是……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要细致地把他们家人查清楚,如果有漏掉的,恐怕会成为心腹大患。”
  弘历听见娇滴滴的八婶说出这种话,不由一怔。凝神看去,即使背着光,也可看见她的脸上罩着一层肃杀之气,与平日的温和大相径庭。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也许觉得八婶心肠太硬,可是既然皇上已下定决心要办他吕氏一族,咱们也只好照做。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弘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躬身说道:“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灵犀摆摆手让他坐下,笑道:“你跟你额娘一样,都是心地宽厚的人,听了八婶的话,难免会被吓到。”
  “八婶是为皇阿玛着想,才会这么说。”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僵住。
  灵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倏然消失不见。她与胤禛的关系介于亲情和友情之间,虽然两人清清白白,可是一下被人明说出来,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不由大感尴尬。
  弘历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心中万分后悔,急忙说道:“姨娘……”
  灵犀抬起头,微微笑道:“我明白,你不用说了。”她凝视着窗外,悠悠叹了口气,声音十分温柔:“我十六岁就认识皇上,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也一直记着他的好。但是,仅此而已。”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交代得十分清楚。
  一瞬间一切都似静止不动。她陷入沉思中,仿佛记起从前许多的往事,神色一片惘然,思绪已飞到老远。
  弘历看着她精致的下颌,也恍惚起来——如果不是花厅的光线越来越幽暗,如果不是鸟鸣声越来越婉转,如果不是西天的晚霞如斯绚烂,她大约不会对他说这些话。
  柔和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细微的尘埃隐约可见,虽然已近黄昏,可是日光仍然厚重明亮。在藤蔓的衬托下,没有光照的地方则是沉郁幽暗。她的面孔就在这半明半暗间,美丽得恍若梦幻。
  就连最无情的时间,也对她特别仁慈。
  他轻轻将脸扭到一边,忽然看见南墙上挂着一幅唐寅的《山路松声图》,两边悬着一副对联:
  梨瓮开时,正花落鸟啼,琴韵更催晨笛起;
  楸枰战罢,看天高云淡,月明还共夜珠来。
  这字迹瘦硬俊挺,遒逸劲健,撇捺之间如竹兰清逸飘洒,正是八叔的手笔。
  字如其人。
  那一刻,不知何故,他有些怅惘。
  在他们的沉默中,花厅里只闻鸟鸣声,清寂如山林。花厅的窗户是一大面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夕阳正缓缓地从树梢后坠下,亮晶晶的,异常瑰丽。一排大雁带着晶光从长空掠过,如一条直线,在空中曳下一道斜斜地波光,当它们的翅膀从夕阳前划过时,那景致是说不出的凄艳浪漫。
  弘历咳嗽一声,起身说道:“姨娘,我告辞了。”
  灵犀如梦初醒,笑道:“啊,是,你府上还有事情,那么我也不留你了,路上当心一些。”说着,亲自将他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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