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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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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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垂着眼睛想心事,嘴角浮起两道皱纹,面色有六分阴沉。几个一边伺候的小太监都是满头大汗,就连李德全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我站起身,笑道:“皇阿玛如果不嫌弃儿媳手艺差,不如让儿媳来为您准备今天的午膳。”
  他看我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做出一副捧心状,瘪着嘴说:“原来皇阿玛对我这么没信心?”
  他嘴角的皱纹顿时隐了去,哈哈一笑,对良妃说:“这丫头跟德妃说,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又贴心又温暖,一下就把德妃收买了,由着她在宫里胡闹。现在连朕也快被她给收买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
  到了临时搭建的“御膳房”,几个愁眉苦脸的大师傅只差没对我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七手八脚地帮我把材料准备好,胡乱找个借口,一会的功夫,诺大的御膳房,只剩我和刚刚赶来的小如。
  小如本来有些担心,看见我熬好的桃膏,这才松了口气。她揭开盖子闻了一闻,笑道:“已经差不多了。”一边加上从树上采集的露水和菊花露。我守在炉边,待到颜色转为大红时,把膏子盛至水晶盘中,又从糖罐里取出几朵小小的白菊嵌入其中,放入冰桶待它冷却。
  趁这个空档,我又做了一道龙井虾仁、一道八珍豆腐。最后随意做了两个小菜,盛好后吩咐门外的小太监装进食盒,捧到大帐去。
  所幸康熙颇为满意。
  李德全掀开那印有“万寿无疆”字样的明黄色的瓷盖,只见盘中胭脂色的桃膏晶莹剔透,容光浸浸,甚是美丽。康熙不由笑了起来,“这道菜不错,好不好吃先放在一边,光是看看,就已经觉得心情变好了。”
  李德全尝了一口,连声称赞:“奴才尝了八福晋做的凝露后,还以为再没东西能超过它了,没想到这个不仅更好看,而且味道又好。奴才保证,万岁爷一定喜欢。”
  我微微一笑,“李公公太夸我了,待会皇阿玛要是觉着没这么好,我看您的脸往哪里搁。”
  康熙舀了一勺,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我放下心来,笑道:“这个做法不难,只是费些心思罢了。皇阿玛要是喜欢,回京后我教给御膳房的师傅就是了。”
  康熙玩赏着一朵小白菊,与良妃笑说:“好象回京后要向这丫头要不少东西,你说朕赏些什么给她好?”
  良妃只是微笑不语。
  我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说道:“女儿不仅是额娘的小棉袄,也是阿玛的小棉袄。我既然嫁给了八阿哥,就算是皇阿玛的半个女儿。国家大事我不能为您分忧,只有在饮食上稍稍费点心思。只要皇阿玛开心,就是对我的赏赐了。”
  康熙脸色忽地一黯,长长叹息一声。这般伤感,可见昨天的手足相残的确让他寒了心。
  良妃劝道:“昨天的事情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您也不要伤感了。自古有云,儿女是父母的债,您把心放宽一些,尝尝这个豆腐味道怎么样。”
  伊人软语一番后,康熙才展颜一笑,尝了一口,“这豆腐也不错。”
  我笑道:“儿媳的这道菜叫八珍豆腐,在里面加了鸡肉末、火腿末、香菇末、蘑菇末、瓜子仁末、松子仁末,用浓鸡汤文火煨熟的,所以比一般的豆腐要香一些。”
  他点点头,又吃了几口。
  我见他神色仍是不愉,知道他想的比一般人多,看的比一般人远,虽然手握天下权柄,此刻却跟一个一般的老父亲无异,便微笑道:“皇阿玛关心太子爷是人之天性,更何况太子爷身上还肩负江山社稷呢。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洒脱闲散如陶渊明,也只有写一首《责子》来自嘲一番。皇阿玛要处理天下大事,听说几位阿哥闹了别扭,自然心中更加难受。但是灵犀觉得,陶渊明的幽默也有其可取之处,皇阿玛何不当昨天下午太子爷和诚郡王是在练摔跤,耍着玩呢。”
  康熙眼光一闪,“哦,陶渊明怎么说的啊?”
  我还未说话,一个柔润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臣妾记得《责子》是这样的: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固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人生当自宽,且进杯中物。这首诗倒真真是幽默可爱。”
  我听见良妃将“天运苟如此”改为“人生当自宽”,心中这才明白过来。在康熙面前说“天运苟如此”,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想到这里,额头上忽然渗出一头的汗。
  康熙眉头一蹙,“哪里有杯中物?”
  我连忙奉上秋海棠露,“这里,这里。”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知道康熙颇有些英语底子,便笑道:“儿媳曾听别人讲过一个关于‘哪里’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英国人见到一个官员的夫人,便称赞道:Your wife is very beautiful。翻译告诉这个官员什么意思后,此人便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谁知翻译僵得厉害,对英国人说:‘where ,where’。英国人一愣,打量了那位夫人一番,只好回答道:‘全身上下,哪里都美’”。
  康熙没想到是个笑话,一不提防,一口凝露全喷在李德全身上。良妃一边笑,一边拿帕子为他拭嘴。李德全站在一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眼里却是一片感激之色。
  康熙嘴角含笑,“你还懂英文,在哪里学的?”
  我忍住笑,回道:“小时候帮父亲打理生意时,跟一个传教士学了一段时间,这个故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康熙待要说话,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禀万岁爷,太子爷和四位阿哥都候在帐外。”
  康熙的心情已经大好,声音甚是和蔼:“传。”又对李德全说:“去把那个沉香木盒子拿来。”
  李德全应了一声,随即捧了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上来。
  康熙凝视着那个盒子,似是想起许多往事,神色十分温和,“这串绿松石朝珠是太皇太后之物,朕一直珍藏在身边。倘若她老人家见了你,定也十分喜欢。朕这次出来,也没带什么合适赏你的东西,就把这串珠子赏给你吧。”
  我一听是孝庄的东西,连忙跪下道:“谢皇阿玛赏赐。”
  进来的五个人看见康熙把这串朝珠赏给了我,都有些惊讶。
  康熙也没正眼看他们,只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太子回道:“儿臣们来了一会,听见皇阿玛在里面说笑,不敢打扰。”他虽然竭力作出平静之态,声音里还是隐约可闻金石之音。我站在良妃身后,见胤禛和胤禩的表情如出一辙,心里顿时如火烧一样难受。
  又有一个太监进来,“回禀皇上,早上搜山有结果了。”
  康熙哼了一声,喝道:“怎么回事?”
  “在山上找到一具尸体,看身上的物事,应该是三阿哥府上的侍卫,只是外面的侍卫服不知被何人脱走了。尸体已经抬下来放在大营后面,万岁爷可以亲自查看。”
  我忽然想起昨晚胤禩对小顺子说的话,手不由发起抖来,见他一脸的云淡风清,连忙将指甲掐进手掌中。
  康熙眼光一闪,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心底松了口气——已经找到理由了,无论这理由有多牵强,总算能堵住悠悠之口。
  康熙在他几个儿子脸上扫了一遍,问道:“老八,你怎么看?”
  胤禩躬身说道:“就目前来看,儿臣认为是那些乱党挑拨离间之计。”
  他果然懂康熙的心思。康熙拈着胡须,虽然没说话,神色却明显轻松起来。
  太子忽然跪下,“昨天儿子没有看错,确实是胤祉所为,那个死了的侍卫定是被他杀了灭口的,求皇阿玛为我做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三阿哥绷着脸,坚定地说:“儿子冤枉,还望皇阿玛明察!”
  康熙气得脸色煞白,手一挥,似是想摔茶盅,忍了一忍,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朕昨天一直看着老三,他哪里去杀人灭口!你对自己的亲弟弟尚且如此,你、你太让朕失望了!”
  大帐里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我突地又是一抖,连忙垂下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
  太子见康熙真的发怒了,急忙叩头道:“请皇阿玛息怒。儿子也是受惊过度才会错怪三弟,请皇阿玛恕罪。”
  胤禛率先跪了下来,“求皇阿玛保重身体!”胤祉、胤禩几个也立即跪下为太子求情。我心中一急,忘了自己站在角落里,刚屈膝下跪,便一头磕在良妃的椅子上,那“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大帐中尤显突兀。
  我顾不上眼前转圈的小星星,连忙说道:“灵犀失礼,求皇阿玛恕罪。”
  康熙顿了一下,忽然笑道:“你怎么站在那角落里,头磕得晕不晕?”我见他没有生气,已觉万幸,连忙回道:“灵犀头不晕,谢皇阿玛关心。”
  康熙嗯了一声,挥挥手,道:“这件事就到这里,回京后再说。朕乏了,你们都退下。”
  太子看看胤祉,咬了咬牙,道:“是,请皇阿玛好生歇着,儿子们晚上再来请安。”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堕新眉

  七天后,康熙下令拔营回京——在那种诡异的气氛下,谁也没有心思打猎。不知怎么回事,我这段时间困得厉害,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觉。胤禩对我十分客气,虽然我们坐在一辆马车里,他却从不打扰我,似乎我怎么睡都跟他无关。我心里难受,嘴上却半句也不能说,待到昏天黑地地回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底了。
  在这次打猎中,唯一受到康熙称赞的就是胤禩。
  太子遇刺一事,他不仅怀疑三阿哥,当时在场的四阿哥、七阿哥甚至太子都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他唯一认为清白的只有胤禩。
  所以一到京城,康熙便单独把胤禩召进宫里,我自己回到贝勒府。
  一进黻霖轩,我立即感觉哪里不一样,震惊地扫视了一遍空旷的屋子,才发现书架上的书、书案上的纸墨笔砚、以及他的日常用品全都不见了。
  我身子一晃,急忙扶住小如的手。玉纹端了杯茶给我,轻声说道:“刚刚小顺子来说爷最近很忙,以免打扰福晋休息,从今天起,这里就做为福晋的卧室,爷搬到听雪斋去住了。”
  小如开口说了声“小姐”立即住了嘴。我定定神,道:“既然八爷这段时间忙,就住在听雪斋好了,你去给我准备沐浴。”
  玉纹答应了,轻轻退出去。
  我看小如一眼,“从现在开始,你再不能乱说话了,听到没有?”
  她眼眶一红,哽咽道:“爷好好儿的怎么就搬走了,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握紧她的手,“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声音象一缕烟飘荡在空中,也不知是安慰了我还是安慰了他。
  我根本没有了解胤禩。他爱我,所以隐藏了许多的面目,只把最温柔的一面展示给我。而我,被历史蒙蔽了眼睛的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把他看作一个失败者。我爱他,却没有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于是铸下大错。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自私、爱慕虚荣的女人。他的宽容被我当成纵容,他的温柔被我看作理所当然。我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白痴。
  君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他性格坚毅,决定了的事,只怕再难挽回。
  我抬起头,凝望碧蓝的天空,忽然想起了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金漆格子的窗棂,在夏天灿烂的余晖里,红得耀眼。晚风幽幽吹过,仿佛是胤禩对我说:“逍遥,我们不要象他们那样,我们、就我们两个……”手忽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
  在没有胤禩陪伴的日子,我每每在廊下的木榻上度过,从清晨到黄昏。荷花的清香随风飘来,熏人欲醉。我闭着眼睛,时间恍若流动的透明香气,缓缓穿过发丝,消失不见。
  我就这样打发寂寞——几分钟,几小时,几天。
  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我熬了一些西瓜膏,准备进宫去看望德妃和额娘。刚刚换好衣服,小如走进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气,“小姐,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来了,都在花厅呢。”她知道他们三人与我一向亲厚,必定会对改进我和胤禩的关系有所帮助。
  我想了一下,把西瓜膏放进食盘,朝花厅走去。胤禟和胤俄都已经开牙建府,又娶了福晋,所以这次才没有去围场,算起来我也有两个多月没有看见他们了。
  自从热河回来后,我就没有见过胤禩,现在不由有些紧张。一路上的下人仍然很恭敬地向我行礼,虽然大家都知道我已经失宠,但我毕竟还是福晋,而且回京后,康熙赏了我大量的珠宝,所以即使我在府里失宠了,仍然没人敢怠慢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相比起来,康熙的宠爱更加不可靠……
  快到花厅,我忽然害怕起来,低头在木榽树下站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刚刚迈了两步,就听见胤俄焦急的声音:“八哥你这么快就要纳妾,那灵犀怎么办?”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消化着胤俄的话。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头晕起来,木榽叶子绿得发亮,刺眼得很,心里恍恍惚惚的,身子轻得似乎随时会飘起来。
  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是这么孤独。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为他离开了家乡,舍弃了简单安定的生活,又因为另一个人使得一切都变了样——一切都可笑之至。
  我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端着盘子往回走。胤俄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你们不要拦着我,我去找灵犀问个明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又折了回来——这是一条直路,我即使没人爱,也要自爱吧。
  我仔细地抹去脸上一切痕迹,平静地走回来。
  胤禟、胤俄和胤禵正好出门,看见我都是一愣。
  我有些夸张地跟他们打招呼,“算你们今天有口福,听说你们来了,我把本打算孝敬额娘的东西都拿来招待你们。”
  胤禟拉住胤俄,笑着说:“我们刚刚来看了八哥,正要去找你,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少得了他呢。”他回头对胤禵说:“八哥的字应该也写完了,我们叫他一起吃。”
  胤禵会意,冲我点点头,“你们先去枕霞阁,我去喊八哥。”
  胤禵走后,胤禟严肃地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性格不合,感情破裂。”我一脸无所谓。
  胤禟和胤俄互看一眼,苦笑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他脸色忽然一变,沉声问道:“在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人说太子爷和三哥闹出了事……难道是四哥?”
  我的心猛地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眼中满是责怪之色,跺脚说道:“怪不得……”
  我一阵委屈,“我们遇到了刺客,我中箭晕倒了,四哥救了我,但是一时没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又问了一些细节。我捡了些能说的告诉了他们,不能说的就略了过去。胤俄想了一会,慢慢说道:“这也不能怪灵犀,要怪就只怪四哥。”
  胤禟凝视着蓝如水晶的碧空,道:“其实八哥最最执拗,他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变……”
  胤俄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
  胤禵垂头丧气地走上亭子,“八哥有事,不能来。”
  我看着他们懊恼的样子,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居然咧嘴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们八哥也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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