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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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逍遥-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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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我抓住他的衣袍,冰凉的实地纱,滑不溜手,一晃就从指缝间漏掉。我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揪住的是一棵随风起伏的青青夏草。
  大约由于太久没有做恶梦,心口怦怦跳个不停。我抚住胸口,环顾四周,忽然又是一惊——火堆里只剩一簇红隐隐的暗火,胤禛已不见踪影。
  月光渐渐西移,火堆边闪着一道蓝幽幽的光。走过一看,竟然是一支箭。凑近火光,只见那箭头上刻着一个“祉”字。
  果然是三阿哥府上的。
  难道那人又来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都打起战来,急忙把箭握在手里,朝南边走去。走了两步,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一阵恐慌,又停下了脚步。
  一群乌鸦被惊醒,披着月光“嘎嘎”飞到另一片树林里。
  我呆呆地站在寒冷的月光下,四周是深夜无边的凄凉。在森林的重重包裹中,除了乌鸦凄厉的尖叫和我孤独的呼吸,再没有任何声音。
  我握紧拳头,大声喊道:“四阿哥……四阿哥……”回应我的依然是那群乌鸦,它们似乎对我频繁地惊扰美梦很是不满,又唤了些新朋友来——草丛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象是人,又象是动物。
  森林越发阴森可怕,恐惧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一阵紧似一阵,几乎无法呼吸。我心中越来越慌,大叫道:“胤禛、胤禛……”
  树林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瞪瞪地看着那个跑出来的人,忽然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他把手中的兔子扔在地上,抓住我的肩膀,“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过了一会,忽然笑道:“想哭就哭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再哭下去,揉揉眼睛,“我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
  “我梦见你说饿了,就去打了只兔子。”他握着我的手,手掌温暖。
  我忽然涨红面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我若是刘伶,你便是荷锄葬我之人。”
  抬起头,他的眼睛就在我面前,灿若天空的寒星。
  “逍遥……”他轻轻唤道。
  小溪缓缓流过隘口,宁静的子夜,近处溪流的叮冬声和最遥远处的飒飒风声都清晰可闻。
  星光映在我的脸上,冰凉柔软。
  “逍遥,我们不要象他们那样,我们、就我们两个……”我想起梦里胤禩冷冷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迅速将头侧过一边。
  我们只是在患难中互相依靠的两条平行线,即使有短暂的交集,很快也会回到各自的轨道。
  而且我所爱的,并不是他。
  那冰凉的嘴唇滑向耳边,低低地说:“一次,一次就好……”
  我一阵战栗——我们是在干什么!可是我还未想明白,唇上的血迹已经被他带进了嘴里,那咸咸的、腥腥的感觉似一阵龙卷风,将我卷到天上,又重重落下……直到他的手伸向我的腰间,我才惊醒过来,连忙按住他,“不可以的……”
  那一刻,我十分震惊羞愧,因为,我本应该严辞斥责他,而不是用虚弱无力的语气恳求他。
  我掩住面孔——我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他轻轻一笑,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将我扶到火边坐下,温声说道:“你再歇一会,我把兔子烤熟了就叫你。”
  我看着他走到水边,拿出匕首宰杀兔子,连忙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鼻间就传来了食物的香味。虽然没有盐,但是对于两个饥饿的人来说,这已经够好了。
  也许,这是最特别的一顿晚饭。
  我忽然微笑起来,“我吃饱了,谢谢你。”
  他拿起地上的瓷瓶,“喝一口。”
  我摇摇头,“没有多少了,这次换我喝溪水。”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哪有让女人喝溪水的道理……”
  我理直气壮,“男女平等,凭什么女人不能喝溪水。”
  他啼笑皆非,突然脸色一变,倏地把手从我肩上移开。
  我的耳畔“嗡”的一响,转过头去,只看见一张比月亮还要苍白的面孔。我的心脏一阵紧缩,闭上眼睛,再睁开——真的是胤禩。
  他牵着一匹白马站在一棵松树下看着我,那清冷的目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凉。
  我的手一松,瓷瓶滴溜溜地向前滚去,一直滚到他的脚边。
  胤禛忽然笑道:“八弟怎么找来了,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去。”
  胤禩也淡淡一笑,“我见灵犀这么晚还没回来,就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多谢四哥照顾她。四哥的马我也牵来了,就系在外边。”
  胤禛笑道:“多谢八弟了,你和灵犀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这里的风景倒好。”
  “山上猛兽多,四哥欣赏完风景就早点回来。今天太子爷和三哥大闹了一场,也不知皇阿玛明天还有没有心情去打猎。”他笑得实在不能再好看了。
  我看着他俩象没事人一样地谈笑风生,只觉嘴角凝冰脚底生寒,死死地捏住衣角,才勉强没让双腿打颤。
  他们俩似乎已经寒暄完了,都沉默地看着我。我颤了一下,连忙朝胤禩走去。他看看我的手,也没有说话,将我扶上马后,对胤镇说道:“四哥,那我们先回去了。”不待他回答,已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哆哆嗦嗦地坐在马上,心口堵得厉害。那个侍卫定是跟他说了什么,否则随便走走就能找到我们,这话谁都不会信。
  “三阿哥的一个侍卫要杀四阿哥,被我看到了,他又朝我射了一箭,我的手受伤了,晕了过去,四哥救了我,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才会在一起的。怒,你千万不要听……”我语无伦次的一番话还没说完,他已冷冷说道:“你放心,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说了。”
  我心中一寒,不敢再说话。
  刚到营地,就碰到一群提着灯笼的侍卫,领头一人喝道:“什么人?”
  胤禩脸色一沉,没有说话。那群侍卫走上前来一看,立即跪下请安。领头那人一脸陪笑,“奴才赫赭给八爷和八福晋请安,天色太黑了,奴才们没看清,请八爷恕罪。”
  胤禩手一挥,淡淡说道:“今天下午闹了刺客的,你们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都起来吧。”
  赫赭忙站起来,见我们骑着一匹马,便讨好地说:“这儿晚上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几位爷都这么有兴致,四爷也是刚刚才回来。天黑,路不好走,奴才们给您照路。”
  四周突然没有缘由地暗了下去,灯笼昏暗的光四下散开,凌乱不堪地照着铺满青草的路面。我怔怔地看着那暗幽幽的草地,身子猛地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胤禩的肩膀上,两人都轻轻哼了一声。只是,我是因为疼痛,而他……

  空萧索

  小如和小顺子焦急地站在营帐前,见到我们,面色一松,立即上前请安。胤禩看着小如,语气有些疲惫,“你吩咐人去给福晋准备洗澡水,再拿些金创药和纱布来。”
  小如应了一声,连忙向外走去。
  小顺子垂下手,恭敬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爷和福晋请先用膳。”
  胤禩看我一眼,“太子爷今天受惊了,我去看看他,一会就回来,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我的心凉了半截——半夜三更去看太子,他当我是三岁孩子吗?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小如回来时,正好看到胤禩出去,一脸的担心,又唠叨起来:“你跑哪里去了,爷一听说没看到你,急得连晚饭都没吃,吩咐我们不许声张,一个人出去找你。现在爷还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我默不作声。
  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我让他彻底寒了心,所以他才会这么晚去“探望”太子。
  我想到他焦急地在森林里找我的样子,想到他遇到三阿哥的侍卫后的表情,想到他看见我时比月亮还要苍白的面孔……心顿时揪成了一团,扯着、绞着,痛得无法呼吸,木然地任由小如帮我沐浴、清理伤口。
  “你先吃饭吧,等爷回来,你跟他好好说说。”小如也看出不对劲了。
  回到大帐后,我把饭菜放在炉火边温着,默默地抱膝坐在毡子上。我一定要等他回来,他总是要回来的,何况他还没有吃晚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才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看着门口。胤禩的表情有些意外,嘴唇动了一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可怜兮兮地说:“太冷了,睡不着……”
  他回过头,吩咐小顺子:“再去拿床被子来。”
  我站在那里,呆住了。黄晕的灯光,疏疏地笼着他淡然的身影、薄如轻烟的表情。松风袅袅吹来,他的影子便轻轻摇晃起来,却是那么潇然朦然,一无所依。
  小如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进来,铺好床,又悄悄地出去了。
  我轻声说:“饭菜还是热的,吃一点吧?”
  他嗯了一声,在软榻上坐下。我连忙将小茶桌移到炉火边,摆好菜,准备给他卷袖子。他微微一顿,“这种事怎么好由你做,那我养的一群奴才不都白养了?”说着自己已经把袖子卷了起来。
  我看着他,愣愣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吃完饭后,小顺子在窗外轻声说:“爷,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
  我看见他决然地起身,心中一阵绝望,扯着他的袖子,叫道:“怒,不要走……”
  他拍拍我的背,无奈地说:“我洗了澡就回来,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我听着他不辨喜怒的声音,无力地垂下双臂,只觉得寒气彻骨。
  “当、当、当……”竟然已经三更天了。
  我的眼泪顺着脸直淌下来,落到绣满紫色花瓣的百褶薄纱长袍上,胸前的一片濡湿渐渐扩到腰间。我打了个寒噤,加上一件斗篷,悄悄地出去了。
  森林深处飘来的浓雾迷漫了整个营地,天空没有风,皎洁的月亮勉强可见,营地漆黑而平静。
  刚刚走到浴室门口,“哐铛”一声脆响,突然打破了这深夜的平静。我从窗缝里看进去,只见亮闪闪的一地镜子碎片,仿佛有一千片、一万片,就像极待说出而不能说出的千言万语,碎了一地,直刺到人的心上,痛不可言。
  小顺子惊呼道:“爷,小心手……”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低沉的响声,似是铜器摔在地上的声音,轰隆地响着,中间清脆的一声,大约是他身上的玉坠子。
  “奴才斗胆,求爷息怒!”小顺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像膝盖硌了一块碎片,轻轻“哎哟”了一下。
  我想了一下,顺着暗影轻轻往外走了几步,站在一棵石楠树下。四面雾气氤氲,凄凉地涌动着,黏在脸上,象细小的雨丝,冰寒彻骨,随着夜晚的凉风,缓缓地在空中翻滚,一浪一浪,清晰可见。远远有几点巡逻的灯火,映着大红的羽纱,朦朦胧胧的,森然带着些鬼气,灯光飘过来时,便和夜雾彼此渗诱,融合成了一片。
  树上飘下几片叶子,落到肩上,又无声地滑落下来。那叶子上粘着许多的露水,冰冰凉凉地贴在心口上,一直凉到心里、肺里。我靠在树干上,听见胤禩说:“你带几个人……福晋的马……那身衣服……谨慎些……”
  他的声音十分疲惫,即使是静夜,也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我只是靠在树干上听着,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往心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吱呀”一响,那道影子和门外的各种影子重叠在一起,模糊不清。小顺子提着一盏灯笼出来,暗紫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悲哀。他忽然微微一笑,凝视着昏暗朦胧的夜空,似乎想起许多前尘往事,神色十分感慨。笑了一会,停了一停,猛然一拳打在左侧的石墙上。
  我的心一颤,指甲突然掐进了手心里,也丝毫不觉得疼。
  小顺子急忙把灯笼搁在廊下的石凳上,拿起他的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翻来覆去地看着。
  “愣在这里干什么?”胤禩冷冷哼了一声,“明天还要打猎,还不快回去?”
  小顺子不敢吭声,提起灯笼,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走了两步,忽然看见我,不由又是一愣。他斜眼看了看胤禩,低声道:“爷,奴才先回去预备着,您和福晋回来好休息。”
  胤禩看着我,没有说话。
  小顺子顿了一顿,把灯笼搁在地上,悄悄地走了。
  我从树影里出来,被一根凸起来的树根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一手撑在树干上,只听“喀嚓”一声轻响,右手的三根指甲已经齐根折断。石楠树摇了摇,立即恢复了平静。
  他比树还要平静。
  我默默地走到他面前,看了他的手半响,忽然紧紧地抱住他,踮起脚尖,脸贴在他的脸上,滚烫的眼泪流在他的面颊上,滑落下来,钻进他的长袍,迅速地消失不见了。我的泪流得更凶了,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只能一直哭下去。
  他平静而寂寥地站着,由着我哭。
  我浑身哆嗦,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怒,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心平气和地说:“灵犀,我累了,再没有力气等你了。你放心,我始终不会亏待你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眸子已经没有熟悉的深情,只有老僧入定般的淡然。我伏在他的肩上,吃力地说:“不,不要这样……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已经都忘了,你也忘了吧。”他拉开我,大步朝前走去,白衣飘飘,拂过来,拂过去,眼泪终于还是干了。
  我提起灯笼,走到小路的尽头,回过身,看了一眼。漆黑的夜,一切都十分遥远,空荡荡的门口,只有寂寥的风,悄然徘徊着。除了风,什么也没有剩下。

  情万般

  第二天早上,康熙身边的赵公公来传话让我到大帐去一趟。我想到康熙无所不知的能力,心一抖,不自觉地看向胤禩。他专心地看着《通几》,连眼皮也没有抬。
  我强自镇定地拿了两瓶秋海棠露,便跟着赵公公走了。到了大帐才知道是我做贼心虚,康熙只是叫我陪他和良妃用早膳而已。看见我的脸,两人都是一愣。我忙笑道:“昨晚月色皎洁,想到古人说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便和八爷找了个高处赏月,结果回来晚了,没有睡好。”
  良妃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兴致真好。”
  我看看遮在袖子里的左手,勉强绽开一脸笑容。
  康熙看着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赏月了。”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似是为自己有些不值。
  我知道他还在为昨天太子遇刺的事烦心,也没有插嘴,只是知趣地品尝一大桌没有味道的早点。
  康熙忽然把筷子一搁,皱眉道:“今天是哪个厨子做的早饭?”
  李德全忙躬身回道:“回万岁爷的话,早膳还是王中民做的,您要是觉得不合胃口,奴才马上去让他重做。”
  良妃握住康熙的手,柔声道:“皇上昨晚没睡好,所以胃口有些差,吃东西觉得没味,也不必大动干戈,你只让他们中午做些清淡的来便是。”
  李德全见康熙没有说话,连忙应了一声。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康熙垂着眼睛想心事,嘴角浮起两道皱纹,面色有六分阴沉。几个一边伺候的小太监都是满头大汗,就连李德全的神情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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