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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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经典收藏版-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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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两眼通红,挥手把丫头们都打发走,神情恍惚地跟我说:“多少年了,当初在潜邸,本宫的晖儿也是这个年岁没的,如今这孩子虽不是本宫亲生,可打襁褓就抱了来,不比亲生的少尽一点心,雅柔啊,本宫心不甘啊!”

皇后明显情绪不稳,一直这样反复念叨着同样的话,等到服侍她睡下,梆子已打过二更。我只得歇在偏殿,回想她那绝望的模样,一下子揭开我刚刚要愈合的疮疤,鼻腔酸涩又强忍着不敢掉眼泪。八岁的弘晖,八岁的福惠,加起来都没有我付给弘暾十九年的疼爱长,我的不甘又要说给谁听?我的绝望又有谁来排解?

当夜无眠,转天天刚亮,我就拖着疲惫的身子仍旧在皇后面前陪侍解闷。早膳一过,小太监就报说四阿哥过来请安,宫女过来打上帘子,四阿哥才从外面进来:“儿臣请皇额娘金安。”

皇后抬抬手:“免了吧,外头预备得如何了?”

“回皇额娘的话,都妥帖了,皇父这几日辍朝,一切都是亲自吩咐的。特别叫儿臣来请安时顺便回了皇额娘,请皇额娘放心。”

“哦,如此便好,你媳妇日子快近了吧?”

“谢皇额娘垂询,左不过就这一两个月了。”

皇后闭上眼点点头:“知道了,去吧。”说罢站起来转到后头更衣了。

帘子撩了起来,四阿哥见了我,竟走上来作了一揖:“见过皇婶。”

我吃了一惊:“四阿哥,这怎么当得起。”

四阿哥抿嘴微颌:“侄儿跟弘暾自小一起长大,这一礼,原是婶子该受的。”

听他提到弘暾,我百感交集,不禁说:“弘暾若有知,定不敢忘四阿哥厚待。”

“婶子言重了。”弘历笑笑要走,我脱口叫住:“四阿哥!”

他回头,我说:“弘暾人虽不在了,却留下了不少东西给家里,但不知,四阿哥对他的这般亲厚,是否也能留住?”

弘历一愣,转了转眼,点头说:“自然。”说完,他几步转过影壁,我揣摸着他刚才的表情,心里默念:暾儿,你来帮他留住吧。

四阿哥刚走,一个大丫头神神秘秘地跑了来,特意看了看我,然后跟皇后使了个眼色,我赶紧托词躲开,那丫头便凑上去低声跟皇后回禀。隐约间我听到“怡亲王”的字眼,不觉有点紧张。

才说了两句,只见皇后一下子变了脸,低声回了句什么就打发她走了。然后换了温和的表情转向我说:“雅柔,本宫已经叫人等在门外,听说惜晴身子有些个不爽,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皇后口气轻松,可是脸上还未退尽的担忧足以使我腿发软。一路上伴随着我的胡乱揣测,车子晃晃悠悠,人们跌跌撞撞,慌张的情形在府里一片清静的反衬下,多添了一份诡异。

几乎整个王府的人都聚集在弘晈的院子里,嬷嬷丫头们的哭哭啼啼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盆盆抬出来的血水折射着阳光狠狠刺进我眼里。卧房门口好多人上来拉我,我直着眼睛下意识地拨开她们冲进屋里……

朦胧中,一个小女娃扑进我怀里大哭,我把她的脸挖出来一看,是惜晴?还没说出话来,小女娃的脸又变成韵儿,她用力推了我一个趔趄便头也不回地跑走。我张张口,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雾霭氤氲,一个细高的身影从模糊中走出来,站定在我眼前,甜笑着说:“额娘,今儿个是额娘的寿辰,孩儿给额娘请安贺寿了。”我猛然想起,惊讶地问:“晴儿?你不是还在病中么?”

那人忽然苍白了脸,泪流满面:“额娘,孩儿只怕不能尽孝了。”说罢身影开始变浅。

我一把拉住:“好孩子,别说这样的话!”

她又恍惚止住眼泪:“额娘心疼孩儿一场,孩儿固然舍不得额娘,额娘也不要悲戚,孩儿可以去帮额娘照顾二哥。”

我如遭雷击:“你,你说什么?”

她又似跪在我面前:“额娘,孩儿有这不知羞耻的想头,几世也还不上额娘的照拂,此一去,唯有尽心尽力在那边做个奴婢照顾二哥,孩儿不敢妄想,将来,一定还还给凤姐姐……”她笑得很满足,站起来便飘走了。四周不断响着:东君梦断,更谁知,鲛绡终难系……

“晴,晴儿,你回来,我还有话问你!”我使劲一捞,一脚踏空……

睁开眼,一只手握着帕子在我额上不停地擦着,我一把拽下:“秋蕊,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酉时了。”

我喘着大气,回想刚才的梦境,马上四处看看:“对了,惜晴,惜晴怎么着了?”

秋蕊红了眼圈,低头不语,我使劲推了她一下:“快说!孩子是不是……晴儿人呢?”

她突然大哭起来,哽咽着说:“主子,难道您忘了么,胎儿早半个月前就断在腹中了。少福晋,少福晋今天见了大红,已经……您不是见了之后就当场昏过去么。”

我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里惜晴的远走,记得她满足的甜笑。半个月前?半个月前她还在我屋里调养,五天之前她还在跟我讲要帮我重新绣个抹额,昨天我出门之前,她还笑着宽慰,说额娘放心!

“你说,是人走得快,还是钟走得快?”我捧着那本金刚经,满面潮湿。

“钟走得快。”允祥说。

“那为什么钟还在走,晴儿却没影儿了?”

“钟总在原地走,一圈圈的,转绝了人往前走的路,人就没了。”

我吸吸鼻子,拿出那张字条给他看:“你说,这是谁的错?说什么几角俱全,这算什么?”

允祥看完,一把攥住我的右手腕,嘴里念叨着:“这算报应么?报应!报应……”

我端过镜子,看见自己花白的鬓角,看见允祥在我背后的颤栗。



060 亲逝
——乐极悲至,否随泰来

雍正七年的新年,怡亲王府的大门里要比外头冷上好几倍,除夕前京畿周围传说出了瘟疫,连太医院都惊动了,弄得城中人人自危,听采办的人说,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往年一派热闹的忙年景象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摊贩还在苟延残喘。

我不敢再去佛堂了,林立的牌子和一串串的刻字除了会加深我对这个时空的排斥,加深我对自己处境的迷惑以外,再也给不了我任何安慰。我开始纪录每一次与允祥独处的时间,甚至他每一个动作神态和说过的每一句话。一来二去,允祥对我变得沉默,变得常常接不上话也就见怪不怪了,可能他以为我还沉浸在接连失去弘暾和惜晴的阴影里,有时候他的态度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比起年轻的时候,现在的生活比白开水还要淡,却密密地印满了我心上所有纹路。

破五那天,允祥闲在家里,头天晚上他就跟我商量着补个年下的团圆饭,一来扫扫家里的晦气,另外还有个大事要宣布。难得见他有兴致,我也不忍拂了他的意,于是就定了菜谱吩咐下去,还亲自和馅包饺子,另开了皇上赏下的一坛好酒,凑了一桌宴席。

允祥请旨把常居宫中的弘晓接了回来,在席还有妍月母子,弦心带着永宣。还有弘晈,素画已经被他收了房,可是年前还是小月了,惊吓固然免不了,但在这厄运连连的年头里保住了大人的命也实数不幸中之大幸了。

美酒佳肴当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只是没有多少话说。允祥治家一贯都严肃,大人孩子见了他都是畏畏缩缩的;我是没有心情,妍月她们平时就不爱说话;弘晈一直盯着身边的空杯盏发呆,是我特别点了他,他才端起杯子说了两句场面话。

允祥听完,把玩着酒杯说:“弘晈,看看今儿个这桌坐的人,你也该知道你该挑什么担子了。大好的日子,阿玛也不教训你,原本叫你额娘摆这席也是有件关于你的事要说。你媳妇的葬期早过了,皇上特别给你又寻了一门亲,不日便要下旨,叫你也做个准备。”

弘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允祥对他心不在焉的态度似乎有点不满,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却被我拦下来。我暗里摇了摇头,微笑着搭茬:“王爷,但不知皇上给选的是哪一家的格格?”

允祥说:“就是头里派到西藏驻军的查郎阿,他们家姓纳喇的。”

查郎阿?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有点熟悉,好像有谁提起过,没等我想起来,弘晓在旁边说:“阿玛,三哥哥又要娶媳妇了么?什么时候娶?阿玛把韵姐姐也带回来吧,姐姐上回见了儿子给了好些小物件,说给二哥哥,二嫂嫂,三嫂嫂。儿子就说,姐姐等额娘进了宫,单交给额娘不好?儿子出宫也不大方便的,后来姐姐就说……”

“干珠儿!”没等他说完,允祥大手按在他的小脑袋上,“你平日在你皇父跟前也这么聒噪来着?听说你书读得还不错呢,这沉稳二字,何解啊?”

弘晓偷偷吐了吐舌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笑着指指他,端起酒杯说:“好了,他才多大,小孩子性儿总是有的。王爷,这会子天短,再吃一杯咱们就把饽饽煮了,可是我亲手和的馅子呢。”

允祥笑说:“你这是安心要我存食呢?”

我对着旁人摊开手:“呦,你们听听,可是我多嘴了不是?王爷饽饽还没吃,先就把不是派了出去,我邀功也没邀成,白丢了脸面,自罚一杯吧。”说完举杯吃了一口。

其他人都笑起来,弦心说:“说起来这一二年都没见福晋下厨了。”

“可不是,”妍月说,“从前午歇过后常见福晋摆点心,夏天也是浮瓜沉李的,小阿哥们是最爱的,妾身也没少占光呢。”

本是两句闲话,却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到多少年前,团团围着那些小家伙的桌子上。那些叫着“十三婶儿”的小孩子们,现在都已经在波涛汹涌的政坛上或沉没或扬帆,也不知道,那些桂花圆子鸡油卷的简单快乐有没有在他们孤寂彷徨的时候被他们怀念呢?

我这边胡乱想着,饺子已经端了上来,允祥胃口还好,看他吃得高兴,别人也都跟着凑趣。弘晈慢悠悠地,神情仍旧呆滞;另一头弘昑好像也不怎么感兴趣,没精打采的,勉强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看得妍月直担心。

宴席撤下换了茶上来后,也差不多到了散的时候,允祥首先回了屋,众人也就各自回去了。我盯着丫头们收了器皿,想起允祥刚才的说笑,还是打算去给他弄点消食的汤水。穿过回廊时,角落里坐着一个人,靠着廊柱子低头摆弄手里的东西。我借着灯笼的光,隐隐看出那是弘晈。

等我在他身边坐下了,他仿佛才醒过味来。“这么晚了,也不怕着凉,坐在这干什么?”我问。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说:“才刚多吃了两杯,捡这地方坐会儿。”

我看清他拿着的扇坠子,没有伸手接,只是随口说:“晴儿的生辰是今儿吧。”

“原来额娘记得?也是,每年就只有额娘记得。”

我把那晶亮的玛瑙坠子拿过来感叹:“总算,今年你也记得了。其实说起来,晴儿嫁进来也不过才两年,额娘有机会记她的生辰,也不过才两回……”

“额娘,今儿个阿玛说的大事您也听见了,这个命,您信了吧?”

我攥了攥手心,玛瑙被捂暖了放到另一只手里竟然有些烫。“弘晈,你不愿意么?”

他听罢噌地站起来:“额娘,怎么能不愿意呢?咱们这府里,三福晋总是要有的,就只不会再有惜晴了!”

我很惊讶,这才看清弘晈唇边淡淡的青色,他饱满的眼睛眯缝起来,那种深思的光彩我见过,在养蜂夹道的夜里,允祥也给过我这样的眼光。弘晈长大了,大到无法让任何人再看不见他。我把坠子塞回他手里,握着他的肩膀说:“至少素画的容身之所还在你这里,不是么?”

他咧开嘴笑了,像小时候一样:“谢谢额娘。”

“儿子,别寒碜额娘了,实对你讲,素画还救过额娘的命呢,论起来,到底是亏了她。”说完这些,我转身往回走,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注视一直随着我,直到拐过拐角。

到了院门口,厨房的托盘刚好也送了来,我自己接下,一径往书房去。刚走两步,书房门一响,弘晓从里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差一点撞到我。我赶紧把托盘交给小丫头,一把拉过弘晓:“干珠儿,额娘有没有说过,才吃了饭不许这么个跑法儿?你怎么还没去歇着?”

弘晓抓抓头:“阿玛问话来着,这会子就要回去了。”

我掐掐他的脸:“不急,这有冰糖山楂熬的茶,吃一碗再走?”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看了看那个托盘,似乎不感兴趣,我见这样就吩咐人带他回房,刚走我又叫了回来,捧着他的脸,我很严肃地说:“干珠儿,额娘得嘱咐你,今后在你阿玛面前,可不许再提……”

还没说完他就扭扭身子抢着说:“不许提韵姐姐和二哥哥!额娘面前也不许,额娘,阿玛已经嘱咐过了。”

我一愣,随即哧一声笑出来,点点他的额头:“好了,去吧,看你困的。”

他出了院子以后,我眼睛里的湿润竟然怎么擦也擦不去,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门外,到处都是冰糖山楂的味道。

半月后,给弘晈指婚的圣旨就颁了下来,果然是查郎阿的女儿,据说是侧室所出,但是查郎阿爱如掌上明珠。我们进宫谢恩的时候,雍正一直谈笑风生,当时就敲定了二月的婚期。谈到四阿哥家的大格格聪明乖巧,还直说着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家的老四,我经他一提才想起来,弘昑当日没有上书房,而头天晚上妍月刚刚打发人来找我要清火解毒的丸药。

因为是娶继室,排场自然不能像第一次那样隆重,不仅仅为了对惜晴的尊重,更是由于我们心中总归都有着先入为主的私念。即便如此,我还是把当初为弘暾准备的那些大部分都拿出来。只是这一次我做不到事事亲历亲为,允祥住在府里已经分去了我大部分心思,而此时妍月那边,弘昑也确实病倒了。

起初,太医只是按着脾胃虚火给调养,后来下痢,一连三日竟也不见缓和,反而添了发热盗汗。这时候再算算,他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竟然也有两月多了,太医听后登时凝重了颜色,转天就递给我一张方子,叫我抓来熬了给所有的人喝,我当场傻住。

“太医,弘昑阿哥的病,想来您已经有了定论了?”我拿着那张密密麻麻的方子,急急地问。

太医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回福晋的话,阿哥这症若系近日突发倒还不妨,可是据侧福晋的话来看,竟是年前就开始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如今症状发了出来,大似伤寒,又兼有下痢,这与之前的时疫完全吻合啊。据民间病例看来,此症过人也是相当快的。”

我大惊,瘟疫?怎么这府里总是在要办喜事的时候出这种磨人的病症?当初弘暾一个痨症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我心中万般不舍也忍痛烧掉了他屋里所有的东西。这一次太医连预防的汤药都抬了出来,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我怎么在保证不闹得人心惶惶的前提下安全度过呢?

时间不容我停留,我只得临时把弘昑的院子封闭了起来,妍月和其他自愿在里面的人每日汤药饭食一律都在严密的监视下。外面的人除了喝药以外,还要不停地烫煮衣物。允祥自请在府中隔离,雍正不许,非说不妨事,搞得我在府里距离弘昑最远的角落给允祥重新弄了住处,重点保护程度超过了病患。我成日提心吊胆,神经兮兮地观察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幸好,在那之后没有人被感染上。

次月初,雍正赏了野味,我听说弘昑有些食欲了,就分了一小盅送去那院子。半盏茶后,我正在允祥的住处服侍他吃,送东西去的丫头慌忙跑了来,只嚷着求我请太医,我看了允祥一眼,对那丫头说:“别着急,慢慢说,四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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