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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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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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期间,他没有再说尖酸的言语,只配合着我。

  我想,这样更好!

  终于更好衣服,我轻声道:“皇上,夜已深了,安歇了吧。”

  他忽地一把抱过了我,急行到床榻边上,将我丢上了床,自己随即压了上来。我听到了他的喘息之声,隐含着怒意,抬眼向他望过去,却见他眼眸冰冷,面容似雕,不带一丝表情。我心中害怕,自己又惹了他吗?

  还是,这个人还是得讨好才行?可讨好了他说我虚伪,不讨好了,便怒气勃发,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身上最后一件抹胸被他扯下,他冲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丝温柔,让我又感觉到了那种痛苦,我忍在眼眶内的泪水,终于流下——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已是两次在他面前哭了,却都不是我愿意的。这个时候,眼泪于我,已是一种羞辱。

  他一言不发地发作完,便扯过被子侧身睡了。良久,我才缓缓地转过身去,独自在一侧流泪,好不容易把心中绝望的感觉压了下去。听到他在身侧微微地喘息,我忽地想,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与我同榻而眠?

  我本能地感觉,他似乎的确对我有了某种兴趣。这个萦绕在脑中的设想让我又燃起一丝希望,就如当年漫天大雪过后,乌云背后又现出了太阳,而我,也被免却了处罚,终调入尚宫局。

  我认定,他不喜我在他面前演戏,那是因为我讨好得不够逼真,让他瞧出了假来。只要我再接再厉,他终会以假为真,认定我的好。因为方才我不讨好,反而换得他更大的怒意,惹得他更不快。

  反复分析之后,我竟放松下来,在黎明快来之时,朦胧睡了过去。

  可有他睡在我的身边,我怎么能睡得熟,仅仅只是睡了几炷香的工夫,天刚擦亮,就听见康大为在门外道:“皇上,该起了,是否让老奴叫人侍候您更衣?”

  我方吐了一口气,却听见身边的人有动静。回眼望去,不知他何时已侧睡向我这边,正睁开眼望着我,神情慵懒,黑眸之中没了怒气,反带着些迷茫,脸庞上有黑发滑落。

  就听他缓缓地道:“不用了,宁昭华以前是尚宫,惯会侍候人,有她就行了。”

  看来从昨晚开始,他便要我侍候上瘾了。昨晚上我侍候得他勃然大怒,怎的还不够?

  想了想昨天晚上我思索出来的答案,要演得逼真,便不再强忍着扮笑脸,只道:“皇上,那臣妾给您梳洗?”

  清晨的梳洗功夫与晚上睡觉时的功夫又不同,繁琐复杂很多。

  怎么样侍候人晨梳我当然知道。有一段时间当时还是皇后的上官太后寝不能安枕,我亲自送了能助人安眠的酒花药枕过去,讨得了她的欢心。她要我留宿于长信宫,以便随时观察她的情况,那天清晨,便是我亲手侍候她梳妆打扮,她直夸我的手巧过其他宫人许多。想来夏侯辰虽是男人,但总是人,侍候他梳洗并不难。

  既然他不让我假手于人,我便自外屋的铁壶之中提来了热水,倒在木盆子里,想了一想,自己梳洗之时往往要让人往热水里加一两样花瓣,他既是男人,对这样东西很可能不太喜欢,便直接拧了个热毛巾,试了试水温,准备给他擦脸。可回头一看,他原本坐在屋子里那张宝椅上等着的,却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他身高超过我许多,如此一来,我便要伸长了手臂才能帮他擦到脸,不由有些为难,便建议道:“皇上,不如您还是坐着,一切皆由臣妾来吧。”

  夏侯辰没理我的话,反而问我:“你手势熟练,想必是侍候人多了?”

  这一点我倒有几分信心,于是答道:“以前太后晚上睡不好觉,臣妾亲自为她守夜观察,以方便尚宫局制出有效的药枕治疗太后的失眠。臣妾服侍过她,她直夸臣妾的手艺好呢。”

  夏侯辰冷冷地道:“可到头来却是你亲自利用她的秘密为自己谋划!”

  我一怔,不知自己又触动他哪一根筋,让他又开始冷嘲热讽了。这人可比太后难侍候多了。想到他说我的表情假,于是我便展了个淡淡的笑脸,道:“皇上,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他声音愈冷,却还是道:“现今屋子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扮假脸给朕看。”

  我从未试过笑脸僵在脸上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感觉到了。如果我面前有镜子,想必那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我唯有垂了头,思索是不是该做宫人们惯常做的事,跪下向他行礼请罪。可我实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何处。我已经努力过了,可为什么都讨不了他的好?

  手里拿的布巾子冷了,室内虽温暖,但我也渐渐感觉到了它的凉意。我正不知该重拧个帕子呢,还是奏请皇上安坐于宝椅之上,却听夏侯辰自坐回了椅子之上,道:“叫康大为进来,朕不用你了。”

  我心中吐了一口气,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放松的样子,只把略带沮丧的神色表现在脸上,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却见他并不望我,简直当我如无物。我唯有叫了康大为进来。

  我想,看来讨好他的路还得再摸索摸索才行。

  康大为带了两名小太监为皇上梳洗,我略吐了一口气。他一连在兰若轩宿了三日,每次他梳洗的时候,我也叫素洁备水给我梳洗,当时光顾着思前想后了,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边。我既打定了主意投靠于他,讨好于他,便站在一旁看着康大为指挥两名小太监给他梳洗,暗自记下了每一步。夏侯辰早晨梳洗不喜用宫女,带了一个专门梳头的太监,捧了个雕刻精美的剔红堆漆圆盒进来,打开了盒子,里面装了铜镜、篦子和象牙梳子等物。由小太监给他梳了头,再捧面巾洗面,用青盐漱口,再有小太监捧了皇上的服饰御袍,明黄靴子等物一一穿戴上既可。我想,这和我清晨洗漱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我所用的东西繁琐一点儿罢了,画眉上妆他自不需要。

  正看得入神,却听他不耐烦地道:“朕既不用你了,你还杵在这里干吗?还不自去梳洗,朕看不惯你蓬头垢面的模样!”

  我只得向他行了一个礼,走到另一边叫了素洁过来帮我。

  他对着我的尖酸刻薄我听着听着已经习惯了,照了照镜子,菱花镜内映出的女子,鬓却琼梳,容消金镜,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和他所说的蓬头垢面相差甚远。我想,夏侯辰对着我的时候,是不是连常人的审美都转变了?

  素洁一边帮我梳头,一边道:“娘娘,皇上喜欢梅花,奴婢今晨便从梅花园摘了一枝过来,要不要簪枝梅花在您头上?”

  被他连番冷语,我有些心灰意冷,便道:“不用了,那梅花你用了吧。”

  素洁便喜滋滋地答应了。

  从镜子中望过去,素洁有一张干净的脸,纯洁之中却略带风情。她对我一向尊重,即便对皇上有了那样的心思,却还顾及着我的想法,不敢露出太多。只可惜她手段始终不如素环。我心中暗自叹息,如果素洁与素环合二为一,以素环的机灵,加上素洁纯洁的容貌,我为她牵线便也没有什么。但夏侯辰这时对我如此多疑,我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自讨苦吃。

  又想了想皇后那里,便愁上心来,察言观色便知,看来我与皇后再不可挽回。夏侯辰成功地让皇后与我的关系破裂,皇后那里我也不必再去了。一想到多日的努力皆化为乌有,我便懒洋洋的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任素洁率了两名宫娥给我打扮齐整。

  按例,皇上早朝,我要向他送行的。我来到偏厅,夏侯辰早已整装完毕,坐在宝椅之上喝康大为递给他的茶。见我进来,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转,讽笑道:“爱妃今儿个倒打扮得出挑,只是如要去皇后那里,可就扮错了妆容!”

  我一怔。我没想过去皇后那里啊。看了看身上,才发现我任由素洁给我穿上了一身彩虹纱的八破长裙,上身是嫩黄的衫子,绣着大红的牡丹,不用看也知道把整个人衬得如水蜜桃般娇嫩无比。知道自己水平还未够,还未能把他讨好得舒适,我便不多做辩解,只道:“皇上,尚宫局今儿个为宫妃们打造熏香的银笼,孔尚宫说款式未曾定好,要臣妾帮忙给她画个花样子,臣妾想想近日左右无事,便答应了下来,臣妾今儿没空去……”

  他便冷笑,“你管的事倒还真多,不如朕让皇后分一些权,让你协管后宫?”

  这话如果一传出去,岂不让皇后与我的关系愈加雪上加霜,我忙跪下道:“皇上,臣妾自知能力不够,从未敢有如此之想。臣妾之所以答应帮孔尚宫的忙,也不过因为臣妾原本出身于尚宫……”

  他便一甩袖子,也不叫我平身,往门口而去。康大为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后,远远地听见康大为道:“皇上,娘娘还跪着呢!”

  夏侯辰便道:“她爱跪便跪,跪够了,她自己会起来的!”

  我一想,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叫我自行起身了?

  我倒不敢马上起身,眼看着他的身影转个弯不见了踪影,才让素洁扶着我站了起来。一起来,马上叫素洁拿来一件素淡的袍子换了,这才瘫坐在了椅子之上。心想,这三天的工夫,可比我进皇宫以来十几年还累。

  我总结了一下这三天的经历,倒让我略略有了一些希望。看来夏侯辰对我还是有一些兴趣的,这倒是我与皇后的关系濒临破灭后唯一的希望,现在只望皇后看在夏侯辰的分上暂时不与我为难,如此,我才有时间布置好一切。我目光偶尔一扫,扫到了珠帘后面挂着的那件百鸟裙,不禁又丧气起来:师媛媛不也是有一段时间三千宠爱于一身?再转念一想,那时皇后有我帮手,才顺利地使师媛媛失了宠爱,如今皇后身边可没有什么能人!

  如此一想,我便如乌云后面看到了希望。夏侯辰既已暗示我以他为先,如攀上这棵大树,倒的确是比皇后强,毕竟他是一切权力的来源。可一想到他难侍候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讨得了他的欢心呢?

  过了几个时辰,孔文珍来看我,带来了司设房几位司设最新设计的香熏球样子,要我品评以做参考,我便随便指点了她两句。如今她言语恭敬,两三日便要到我这里跑一趟,倒也殷勤得很。

  时下正值冬季,但春节过后春季很快就到,到时蚊虫滋生,再加上去年京城春季之时瘟疫大盛,因此夏侯辰早下了圣旨,要各部做好准备,绝不能像去年一样让瘟疫流行。尚宫局自是跟着皇上的旨意走,司设房便早早地备下了防疫的银香熏,里面放上防疫的艾草、薄荷等。司制房更是缝制了不少绣被香枕,四角填上由檀香、沉香、甘松、石菖蒲、艾叶等七十多味奇花异草及名贵药材配制而成的香料,送往各个贵人之处。

  孔文珍顺便带来了配给兰若轩的一套,言语之中隐晦地告诉我,这套东西的规格与皇后的一样。我想到这个时节风头火势的,便严词告诫她不可逾了宫内本分。她虽感奇怪,但也诺诺地答应了。我便叫她把这一套行头换成一般妃嫔的。

  她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倒还忍得住气,叫人拿了那套东西走,临出门时,恍若忽然想起般告诉我:“奴婢叫人送些银炭去星辉宫之时,听回来的宫人谈起,星辉宫里的那位在这个冬天咳得不轻,皇上派御医去看,也没什么起色。唉,想当初……”

  我一怔,才忆起她说的是太后。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她了。宫内就是这样,荣华富贵一朝散,人便如宫墙之柳,沉于红墙一角,再也无人理睬。我兀自沉吟而不语。孔文珍道:“听说她心悸的毛病越发的重了,奴婢按娘娘以前的方子给她炖了些汤水过去,只不知功效如何?”

  说完,便行礼向我告辞。

  雪中送炭的事我一向不会去做的,但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夏侯辰问过我“有没有去看过太后”这句话来,彼时他眼中是一目了然的轻蔑。想了想,我便叫住孔文珍,道:“汤既已炖好,今晚就由本妃送过去吧。如今弄成这样,本妃总想着好聚好散。”

  孔文珍诧然望了我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丝善心留人间,却未知捕网已张

  星辉宫与长信宫远不相同。遥远的青石板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天幕上空的星星在星空中闪烁,更衬得整座宫殿仿如伏在暗处,凄凉隐隐。

  前几次来,我都换上了宫女服饰,这一次,我未换宫装,坐一顶小轿,素洁在轿旁跟随而行。

  今晚月色明亮,我隐隐看见星辉宫石板路两旁有杂草冒出。若是原来的长信宫,怎会如此?想是宫人们早已看清了太后以后的去处,所以当值并不用心。

  来到宫门之前,仅有两名宫女守夜,见我到来,行了礼之后便引我去见太后。我略感奇怪,太后几次三番地与宫外勾结,夏侯辰却依旧未将她软禁,想是她宫内外的势力早已不堪一击,所以夏侯辰才不当一回事吧。想不到像他那样小气的人,在这方面倒是大气。

  太后的寝宫在星辉宫的东南面,依旧是宫内最好的位置,可整座宫殿无论是建筑还是装饰都无法与长信宫相比,宫人的数量也明显减少。我与素洁一路走来,只不过遇上两三位宫娥而已。星辉宫依旧到处灯火通明,可那样的灯火却露出少许萧索。

  我们随着引路的宫女来到太后的寝宫之前,还未走近门边,就听见里面有人一声连着一声地咳嗽。有人劝道:“太后娘娘,您休息一下吧。天寒地冻的,先喝杯热茶。”

  又有人道:“尚宫局说送汤药过来的,怎的还不到?”

  一阵咳嗽之后,上官太后的声音响起:“哀家现在如此模样,她们避之唯恐不及,送的药汤无不偷工减料,喝了又有何用?”

  便有宫女劝道:“太后娘娘,无论怎样,您总是太后,她们不该如此。”

  我听这宫女劝说的语气,也不过淡淡的,没几分真心,说不定克扣太后用例的,就有她一份。

  皇宫之内赏赐给贵人的东西,要经过宫人的手才能到达本人的手上,这其中的猫腻便无比的多。如今太后势弱,被人如此对待倒不奇怪了。

  那引路的宫娥当先行了一步,向内里禀告:“禀太后娘娘,宁娘娘驾到。”

  太后一怔道:“哀家还有人来看?是哪个宁娘娘?”

  我一步跨了进门,向她行礼,“太后娘娘,臣妾给您送药汤来了。”

  太后正端坐于檀木书桌之前挥毫写些什么,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来,却重又把头低下,持狼毫笔把最后一个笔画勾完,这才道:“难为你还记得哀家。”

  太后更瘦了,脸上有皱纹隐现,精神却好。花白的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了一件暗红色云锦长衫,外加浅棕色绣有飞鸟的披帛,头上插一拇指大的圆形珍珠,装扮得颇是素淡。

  我道:“臣妾一向受太后恩惠,怎敢不记得?”

  太后放下狼毫笔,缓缓走到我的身边,近两尺的距离方才停下,“哀家一早就知道宁昭华聪明绝顶,要不然也不会在多年之前就暗中观察提拔。只是哀家从未想到,不,哀家应该想到的,宁昭华的禀性不正是哀家喜欢的吗?左右逢源,原本就是宁昭华的长项。”

  我想过她见到我的样子,或冷言狠利,或恶毒如蛇,但从未想过她会把发生的一切如述家常般缓缓道来,这倒真让我有几分无所适从。

  我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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