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囧云落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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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囧云落上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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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凭她真身是龙还是蛇,现在,紫苏是我的亲亲侄媳儿。并且她的性子可比灏景可爱得多。每次我从她那里卯些什么东西,她都会心疼得跳脚,可是一旦我被她跳得心软了,不拿了,她又会跳着脚说她没有欺负我的意思,让我拿去拿去,凭他什么稀罕物事,都是如此。
  只有一个土陶锅除外。
  听闻她以前很爱吃紫苏煮鱼,然而后来我碰到她时,她却并不爱吃了,每次我去她那里小坐,她面前都放一盘蜜糖莲子。
  每次我问起她时,她便淡淡一笑,说一句吃腻了便带过。然而对那个煮鱼的锅,她却宝贝的紧,碰也不许我碰。
  大概这锅里头,除了鱼汤,也有什么故事罢。
  正这么想着,我的亲亲侄媳妇儿便来了。我远远的便能看见她那一身青白的衣服,挺着个大肚子,远远看上去,便像还没长成的冬瓜。
  这冬瓜里结的是下任天君,堪称此时最金贵的冬瓜。我诚惶诚恐的迎上去扶住她,便有她的宫娥璇若伶俐的跑上来,在椅子上铺上金丝软垫,又摆了两个美人靠,方同我一道扶着她缓缓坐下。
  我那侄媳妇,一边坐一边还兀自叹气:“早知道生孩子如此麻烦,说什么我也不干!”
  我和璇若扑哧笑漏了气,我问她:“你不生,灏景怎么办?”
  紫苏气都不喘,张口便道:“那他自己去生好了!”说着,认真的想了一想,忽然蹙眉道:“要我说,总是女子生娃,忒不公平,伏羲果然就是个糊涂鬼!”
  我捧着杯子看紫苏幽怨的脸,不由的辩解:“其实灏景很辛苦的。”
  紫苏捧着肚子无精打采:“他有我辛苦?”
  我想了一想,干咳一声提醒她:“……正因如此,灏景才想这个孩子想得快要疯了呗!”
  紫苏看着我,模样甚是迷惑不解;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有失公主身份了;是以我只好把目光转向璇若,指望她能更聪明些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璇若也正眨巴眨巴的看着我,表情非常天真。
  天真得我五内俱灰,只好拿扇子捂着嘴:“咳,你想啊,眼下灏景只有你一个帝后;咳,若你不愿生这个孩子,咳咳……天界便没有储君,啊咳,那啥,要解决这个问题,咳咳……咳咳……”
  我的脸白了一白,光是想到灏景那小身板在各个宫床努力操劳,我都觉着他可怜。
  初时紫苏仍然迷惑不解的瞅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才红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脸黑了,最后脸才白了,捏紧拳头果决咬牙切齿:“我生!”
  我和璇若都松了一口气。
  璇若不愧是天宫里最机灵的宫娥,并未因为我不受欢迎便怠慢,也给我安了个美人靠殷勤的招呼:“久站劳累,公主也请坐着叙话!”
  其实我坐了一下午,但侄媳妇坐着,姑姑倒站着,看起来总有那么些奇怪。是以我便也坐下,紫苏喘了口气,便携了我的手道:“听说你要出阁了?”
  “这么快?”我瞅着紫苏,问她:“这消息是从我哥那得来的,还是从灏景那得来的?”
  “都不是!”紫苏轻巧的回答:“我跟白素侃八卦时她告诉我的,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原来老早就定下了?我心里有些拧巴拧巴的,咋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自己反倒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我撇着嘴,半晌忽然笑了出来:“我当然知道了,这可是我的大事……”
  是啊,大事,弄不好,我这个闲散公主,真要“闲散”到家呢!
  紫苏似乎有些不明就里,听我一笑,也便跟着一笑,拍着我的肩说:“灏景小气巴拉的,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怎么打算。不过你放心好了,别的不敢保证,你的婚事,我可是要过问的!”
  她原就长我几千岁,性子又不同天界一般的女子,说起话来自然不似一般的侄媳妇儿那般扭捏。我看了看她,笑着摇摇头:“这个我倒要反过去替灏景说说话。他倒不是小气,只是……”我叹了口气,决心还是说出来:“他初登帝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还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位子,比如我哥。灏景人鬼灵精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不愿过问我的婚事,实际上便是对我哥的警告。
  我拉着紫苏的手,慢慢扯出一个笑靥:“以后,我俩见着的机会恐怕不多,你自己要多保重。灏景这厮虽然混了些,对你还是没说的!”我站起身,拍拍她的手:“婚期定得仓促,准备得又多,恐怕我哥要等得急了,我先回去;这套茶具本是朱雀族的东西,现下送了你,也算半个物归原主;另外……”我止住紫苏想要起身的动作,凑到她耳边同她咬耳朵:“方才我哥派人来找褚玉说话,你回去,提醒灏景着些。”
  紫苏看看我,摇了摇头:“落裳,女孩子家的,太淡泊了,不好。”
  这回我也忍不住漏风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怪异……”
  岂止有些……当年灏景追着紫苏满天界到处跑的事情人尽皆知,那些破碎的心可以堆成一座有一座的锁妖塔,座座都能把她压得扁扁的不能翻身。
  可是我这侄媳,她听闻此事时竟扇着团扇摆出无限感慨状:“其实吧,我真——”
  “啥——?”我瞅着她,赌她接下来的话不敢说出来。
  果然她把头摇成拨浪鼓:“没啥没啥没啥……”
  “嘿!”我干笑一声,紫苏又摇头,叹了口气,终究没有站起来,只是拉着我的手,慢慢却坚定的说了一句:“那末,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再去看你。”
  我笑了,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强求太多。
  若这世上所有的约定都能生效,我现在,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的妻。
  说来真是惆怅,我不过刚满四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人家家的姑娘现在正是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当红得不得了,怎的到了我,就变得包袱一样深怕塞不出去呢?
  作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为自己不开花的青春狠狠的郁闷着。

  第五章

  回到住处,已是太阳西下红云满天的时候,想起我哥在这里时,每到此时,他便份外哀伤。他总觉着他就是那夕阳,发光发热,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最后的结果却是消亡。
  哥哥一哀伤便敏感,一敏感,我这个疙瘩便份外的大。
  据说瀛洲岛就在太阳边边儿上,我哥的哀伤想必也成倍的增长。
  我一脚踏进中房,先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哥他背对着我,板正板正的立于前方我娘她画像边上,那哀伤便沿着它的袍子哗哗的往外流淌。
  我一见这架势便知不妙,赶紧自动投诚,扭着小细步蹭蹭蹭蹭到我哥身后,轻声细语一哼:“哥——”
  墨影一动,我哥苍凉的转过身来。我心里咯噔一声,我哥整个人的架势,恰似满腔的哀怨东流入海,流也流不走他凄怆的人生。
  我哥他抬抬手:“云罗来了。”
  我呵呵一笑,歪着脖子低着头蹭近两步,让他老人家慈祥的掌心抚上我的头顶——虽然我觉着,如有可能,我哥他更想一掌拍下来永绝后患。
  “我今日见着褚玉了。”我哥说。
  真巧!我翻了个白眼,我这段时日也日日见着他,还同他吟诗作赋,还喷了不少的茶水。
  一双宫娥进来进了茶,我从宫娥手中接过我哥那盏先给了他,方捧过我自己的,巴巴滚到一旁不起眼的位置,聆听教诲,低头喝茶。
  灏景将我哥放之瀛洲,虽未明说,可实际上就是贬黜;何况现在时态微妙,寻常事务是不能让我哥从瀛洲回天宫的,而我哥若想踏进这块地方,除非——
  我哥清清嗓子,放下茶盅先叹一口气:“这许多年不见,你出落得越来越像母妃。”
  我顺着我哥的目光看了看那幅卷轴,又看了看手中的茶,寻思着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落两滴泪来配合配合气氛。不过我哥一向注重实际,倒没让我多费心。
  他轻飘飘的拍拍我的肩,淡淡然道:“母妃的结局是你我心中的痛,身为你的兄长,我希望你能幸福。”顿了一顿,我哥哀伤的说:“褚玉是个好人,跟了他你不会后悔。”
  两句话,褚玉兄的黑锅便这么坐实下来了。
  “好歹你是我的亲妹子,哥现下落魄,你出嫁也不能相送;只有几件母妃留下来的饰物,你留着做个纪念罢。”
  母妃?我呆了一呆,万没料到我哥会在此时提起我娘来,眼睛不由得落在刚给我哥审查了半日的卷轴上。
  那上头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乌云为发花为容,半隐于云雾之间,手扶一朵扶桑垂眸微笑。
  据说那是我老爹的亲笔真迹,相伴多年,我娘和老爹曾经也是神仙眷侣过的,那幅画便是明证。只是这样的明证应该也是有很多很多的,说不定整个天界每个妃嫔房里都有这么一幅,是以后来我娘出事时,一幅画的情面终究抵不得重重天规。
  那画上的女子脸面小小的,我娘一直是个很瘦的人,薄薄的肩上似乎承担了过重的担子,终日颤悠悠晃得人愁。我和我娘一样很瘦,但是据我娘说那是因为我挑嘴,是以连天宫这样物产丰富的地方都养我不胖。不胖也好,听闻我们这些做神仙的犯事犯大了,会被众人捆成个粽子丢下诛仙台,永世不得超生,我不明白对于像我们这样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神族来说,弄个诛仙台有啥意义,因为那地方除了对刚飞升的小仙有些威胁之外,对于本身仙缘已固的神族来说,不过就是个轮回转世罢了。如若碰上什么因缘际遇,没准轮了两轮,又变个金身飞上来,照旧在天宫里转。说不定哪天转着转着,就碰上当年捆粽子丢人的那帮人,你说这几目相对,那该多尴尬。
  是以像捆人丢诛仙台这种事情,其实是甚少发生的,近几千年来也不过丢了我娘一个;不过我想,我要是再瘦些轻些,接近我娘些,兴许以后掉下去的时候能刚好跟她砸到一块也难讲。
  到人间里继续享受天伦,我是不是奢侈了些?
  我哥放下茶盅,似乎出了一回神,又看了我一眼,放点头:“天晚了,你也不用送了。”
  “是,妹妹不送了,哥哥自个儿多保重些。”我低眉那个顺眼,我哥点点头,前脚走,后头便有人给我送了穿戴陪嫁等物,杀气腾腾一溜的排开,每件珠宝都似利器,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踮着脚走到那盛珠宝的盘子前,小心捏起一根伞大的灵芝,看了一眼。
  那灵芝巨大的伞盖上忽的现出两眼,对我怒目道:“公主殿下请你手轻一些好不?我才忍受了断根之苦,现在可吃不消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残啊!”
  我吓得手一松,那朵灵芝惨叫一声跌回玉盘,气得再也不跟我说话。
  “呵呵……”我对那群宫娥干笑:“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准备得如此周全,不容易啊不容易!”
  为首的宫娥鄙夷的瞧了我一眼,貌似恭谨道:“回公主殿下,不短了,您三日后要出嫁,这些东西三百年前便已准备好了。”
  “是么……”我又羞惭了,讪讪的用袖子捂着脸开不了口。
  三日后啊……
  是夜我从床上翻身起来,轻手轻脚的爬至窗前,推开一条缝。
  外面寒光一闪,乌泱泱的一片人,俱是穿着甲胄,各个带着神兵利器,气氛肃杀。
  我嗖的缩回头,抖抖索索爬回床上,合目而睡。
  据说那些是我哥派来护送我为我“护嫁”的阵仗。等到我踏进褚玉的府邸,这些人大约也便跟着我陪嫁过去了罢!
  缩在被子里我仍难忍长叹一声,我便不信,这么多的人马,这么大的异动灏景会不知道?我哥他卯足了劲头也要拉我下水,真是其情可表。
  我卷好被褥,兴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躺在如此上乘的织物之上安睡,我要好好体会,记住这舒适柔软的触感,以后万一没了,也好有个美丽的回忆。
  三日的时光犹如白驹过隙,昨夜我还是个待嫁黄花大闺女,从今日起,就要做已婚老女人了。
  我让身后的宫娥将头发梳上去,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雕花云镜,我忽然起了个念头:“给我把这面镜子包起来,我要带走!”
  那宫娥在我身后手抖了一下,半日方道:“殿下,褚玉星君那儿别的不说,镜子据奴婢想是不少的。”
  “是么?”我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很是淡定:“那好,帮我把除了这面镜子以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包起来,我要带走。”
  后头玎当一声,那宫娥手里的古玉琉梳掉地上了。
  我调回目光,闭眼让那宫娥放心将怒气发泄到我头上。她果真将怒气都发泄到我头上,待我再睁眼时,我从未见过自己比现在更像一头牛过。还是一头插金戴银的牛。
  “殿下!”那宫娥忽然在我身后跪下,低低的伏下头去伏在地上,声音自一堆绮罗中幽幽传来:“请移步!”
  ……我还以为离别在即,这丫头终于省起我平日是多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温柔可爱难得的好主子,知道不舍了,知道离了我以后再找到这么好打发、这样好糊弄的主子是不可能的了;谁知她竟然是嫌弃我这泼出去的水还霸着盆子不放,变相赶人。
  我无趣的摸摸鼻头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外走去,丈长有余的吉服原本堆叠在一团,等我走出了好远方窸窸窣窣的,在我身后伸展开来。长长的前殿每一根廊柱间都有一个宫娥,我从她们面前走过时,她们便像之前那个宫娥那般低低的伏下去。每个宫娥都是一脸喜庆,大约是因为我终于走了。
  一时间我郁闷非常,想我活了这几千年,也没作甚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一个两个看见我走了都像送瘟神般,真叫我一口闷气郁于胸中,不上不下的十分撩人十分难受。
  这难受的感觉随着见过的宫娥数量一并增加,所幸就在我将要崩溃吐血一命呜呼之际,一道矮矮的门槛出现在眼前。
  我到头了。
  出了那道门槛,我便是一盆脏水,正式从盆里泼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吉服前摆准备一步跨出去干脆利落,将要迈出脚跨出去时,我听见身后大小不一,但异常整齐的吸气声。我无意回头一看,身后长长的廊柱下跪伏着的脑袋们齐齐抽动,呼吸声立时便杂乱了。
  ……原来是释去重负前那最紧张的深吸气,都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大约我在这些宫娥眼里便是黎明他老人家姗姗来迟之前那特别黑的黑暗。
  让你们不自在了几千年,真是十分对不住。
  最后看一眼那幽深的回廊,每一根廊柱都曾无语的任我从它们之间穿来穿去;还有那些,幽暗的房梁,每一根上面都有神匠精心描绘的潘云花样……那些不舒服的硬木椅子,半旧的椅撘,层层撘下的流苏……
  转过头,我一脚跨出门去。大约我现在的气势比千万年前我娘跨进来时,要强一些。毕竟她是一个新进的嫔妃,小心翼翼的住进这巍峨的宫殿;而我则是这宫殿的主人,现在将它舍弃从这里离开。
  待得我那丈八长的吉服后摆一寸一寸挪出来以后,朱红的宫门在我身后沉沉合上,我只来得及看阳光从那些依然伏着的宫娥头上掠过,那座伴我千年的宫殿很快陷入寂静。
  我拧着裙角,忽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方才我恶作剧,说要把镜子带走,把那宫娥吓得不轻;可是我在这里长了几千年,这里什么东西是我记不住的?别说我今日只是出了这个门槛,哪怕以后我真的到了森罗殿,沭斛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落叶,每一颗尘土,都会像今日一样,鲜活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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