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囧云落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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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囧云落上头-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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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天白日的,去了相候又来郡主,江朔珩再不带老婆孩子逃跑,恐怕改明儿皇帝老子就该亲自过来把小江绑回去做花肥了!

  第二十八章

  俗语有云,福无双至是祸不单行。又有俗语说是:怕啥来啥。就好比有个人,他生平最怕虫豸,偏偏房里屋檐上角落里甚至床单下都藏了数不清的虫蚁蟑螂,他好容易打扫完了梁上的,赶走了地上的,抖掉了床上的,打个哈欠正准备安安稳稳睡一觉,窗外飞进来一只蛾子正巧一头撞到他嘴巴里。
  “你这个比方打得太恶心了!”尹无暄厌恶得浑身直哆嗦,眼睛眯成两条细不可见的缝缝,手上捧着的茶碗盖儿嗒嗒嗒轻响不住。
  “眼下这环境,我想不出美好优雅的比方了。就这两句,还是我那帝后侄媳妇教的呢!要不是这会儿我的境况同她差不多,我连这个都想不起。”我撑着下巴,万分幽怨。尹无暄则面露不解道:“谁还敢把帝后逼到如斯境地,要生出这般感叹?”
  我瞟了他一眼,老神在在道:“别人是不敢,可是她家夫君就另当别论了。”
  尹无暄哦了一声,仿若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果然是仙禽,一点就通,聪明得很。
  “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躲起来呢?”过了一会儿蘑菇变回了大灵芝模样,眨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尹无暄,万分不解。
  我们隐了气息,熄了所有的灯烛,三人团团坐在黑暗中,忍受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身心皆受到无比的煎熬。
  一切只因那位郡主心血来潮要在江府中小住几日。
  她一个人来我都没什么,奈何那日我还没踏出房门便觉着一阵甚为熟悉的气息笼罩在郡主香车之上,前脚慌忙隐了气息,后脚便惊见峻邱阴沉着脸,一瘸一拐的进来了。
  他化身成了一个耄耋老者,似乎是君主的老家仆之类的,进得门来,眉毛吊得三尺高。
  堂堂天界护身龙神,现在却要化身成老头子做乳爸,前些日子还在此被人射了……咳,尾巴,他对这地方想必有着相当不好的记忆。
  话说峻邱进门之后就曾避开了江家上上下下一个人绕到这里来过一次,彼时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硬生生拿出当年我躲在天宫泥塘里度去找阿娘的架势来,牢牢坐在房里是一口气都不出,左边杵着尹无暄,右手拉着小蘑菇,直等到峻邱的脚步连同气息一并感受不到之后,方将一口气化成丝样细长的呼出来。上次峻邱同青羽打斗,差点便祸及蘑菇,是以这次它一感受到峻邱的气息便抖抖索索的仿若打摆子一般齿冷道:“傻龙,那,那条黑龙又来了!”
  尹无暄虽不知这段纠葛,此际却亦露出了那禽类特有的警惕表情,绷紧了脸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深思道:“貌似是条龙。”
  “不仅是龙,还是一条得罪不起的龙,我若被这条龙发现了,非得回去浸猪笼不可!”我冷汗涔涔,瞥了他一眼:“然后再陪你沉潭。”
  仙鹤嘴角一抽,随后拧起尖细的墨眉,再随后,便陷入了老僧入定一般的沉默——不仅不不动说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好半天方僵着脸皮微喟道:“这麻烦可真大。”
  原来他不是被气到了,而是被吓到了。
  我正点头赞同着,忽闻外头稀里哗啦好一阵脚步声进了前来,未几便有人说话之声传了过来。有江朔珩,有初雪,另有一人却似乎是传说中的郡主。花团锦簇的拥了一帮人来到我的院子前,站了许久许久,倒是没感受到峻邱之气,他不在人群中,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
  “顾氏便是在此没的么?”那似乎是郡主的声音听去倒并不老迈;中气十足悦耳动听。其实想来江朔珩也才四十有余,那郡主出生富贵,若是保养再得当,自是不会凋零到哪去。
  “这院子倒是极清幽,为何重重锁住?倒似是怪我当年害了你们好事一般。”郡主话虽然重,口气倒不似真的生气;便有初雪回道:“回郡主的话,这院子原倒真是当年给叔叔建的,只等着家姐一嫁过来,便将这间屋子拨给他俩住;可是后来发生了那等祸事,叔叔又一心求道,这里没人住,小丫头时常也不敢来;况且风水也不好,干脆锁了图省事。”
  “不是说嫁给哥哥么?”顿了一顿,郡主又开口,有些许淡淡的不满:“怎么又扯上弟弟?一个女儿家,到底许了几个男子?”
  没人吭声,郡主一行人又站了一会儿,脚步声再度响起,郡主便又花团锦簇的移驾去了别处,我们三人大气不敢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稍稍一动,泄了气息出去惊动了峻邱;莫说我是私奔潜逃出来,恐怕我哥现在正被我气得哀怨得有如黄河之水奔腾不绝,褚玉被我丢脸丢得非杀之不能后快;那尹无暄本来又是戴罪之身,更何况他好死不死便是当年那事儿的“奸夫”,本就因此被罚永世不得踏入天界半步,若是此际再被人在此发觉,怕是……
  我想起尹无暄初觉峻邱之气时豪迈不要冷静不要高傲不要,泣涕连连捶胸顿足高喊:“小生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天理何在!小生,小生清白何在呀!”生生惊得蘑菇打回原形,惊得我打嗝不止,鹤兄瞬间收了涕泪,恢复成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状,嗖的抖出一条雪白的绢子撇撇鼻子,一双美目仍泛着盈盈泪光,楚楚可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的又掏出一粒丹药,抽抽鼻子,声音还带哭腔:“吞了这颗定神丹,屏息片刻,呃逆即止。”
  我呆呆的看着鹤兄那超凡脱俗的身姿,那委屈如新妇般的脸庞,同蘑菇一道,久久石化在原地不能动弹——倒也正好避过了峻邱去。
  过了好一会儿鹤兄恢复了初时冷傲,见我俩兀自呆立原地,便把长眼一斜,垂了水啾啾的眼睛,撇了一撇嘴:“好了,小生已经哭过了,待会儿云落鳞你就不用哭了。”
  口气目光都忒酸忒哀怨,好像天塌下来变成亏给他吃了。
  “嗝……”我惊得一下又要打嗝。
  待得我们辗转听闻郡主要在此地小住五日,竟是为了等青羽回来之际,心惊之余我不觉有些生气。那个郡主当年据说原是看上了青羽来着,今日在院内还好教训本公主一女想嫁二夫……
  “奇怪,”尹无暄奇怪的瞅着我:“小生亲手配制的药丸,怎会引起磨牙?”
  蘑菇亦巴巴问道:“傻龙,是不是白日憋狠了?”
  不错,我确乎是被憋狠了,我一边气狠狠的想着,一边托着腮帮子使劲的磨牙,咯吱咯吱咯吱。除了生气之外,强烈的不安亦让我心中不得平静。
  郡主亲自到访,江家的情况已然非常不容乐观;而青羽出去多日音信全无,留下的结界更先后被尹无暄和峻邱突破;尹无暄初到之时便曾示意过青羽恐怕遇上了我哥他们有过一场恶斗,只是当时对方是我亲哥哥,又听到青羽已经全身而退,再说心里也有些放心不下就这么撇着江家不管;若非如此,我怎堪忍受一直躲在麒麟庇护下,当一条缩头乌龙?
  想我云落裳,顶着天界第一暴躁公主的名号过了这几千年,连自家姐姐都敢揍晕了丢进锁妖塔里,然后念了禁咒把自己整失忆了;何曾有过这般左右为难,动弹不得的尴尬境遇?
  这都算了,今日还要生生的杵在自个儿曾经的准新房里装柱子,巴巴的听前情敌教训我不守妇道……
  这等悲剧,怎不气杀龙啊啊啊啊啊!
  “喀吧”一声,尹无暄和蘑菇睁圆了眼睛面面相觑。
  我淡定的吐掉被我咬下来的桌角,呸呸几口将一嘴木渣吐出去。尹无暄便皱了眉道:“作何如此烦躁不安?若是引得峻邱感到龙气,之前那些时间便白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满嘴木渣的咆哮:“大不了打一架!成日里躲来躲去缩头缩脑,这都当不成人了!”
  “那成什么?”蘑菇怯怯的插嘴。
  “乌龟!”
  当时我只顾自个儿嘴快,忘了被这句话伤得最重的可不是我也不是蘑菇,而是高洁傲岸,自视甚高而且最最瞧不起水族,尤其是乌龟的仙鹤兄。
  是以我回过头去时便有幸看见了白鹤变黑鹤。
  “说来说去,你只是因为担心那只麒麟而气恼吧!”尹无暄貌似更气恼的歪着头说:“既如此,出去寻他便是!”
  我咬咬嘴,终究硬不起来,颓丧道:“若能出去,我当然想出去。”
  “那便去呗!”仙鹤挑衅的眨着眼睛:“又没人拦你。”
  “……我,即便无人拦我,我也找不到他……”我终于忍不住,哇的哭出来:“我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气!”
  不知何故,青羽一旦离我而去,我便完全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仙友道友应该有的感应;不仅如此,最近几日,我似乎还有些些健忘的倾向,有时偶尔想到青羽,竟好似那宣纸生了毛边儿,有些细节模模糊糊毛躁的很,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有时候我想起了他说的话,做的事儿,可是他当时的表情却要迟一会儿方对得上;有时想起了他的面容,嘴角噙了一丝坏笑斜斜倚着门槛眉眼温和的说些什么,却想不起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大段事都记得,他的眉眼我也记得;然而似这般小事却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去,如同被河水冲刷的鹅卵石,不知不觉间棱角被冲刷殆尽,渐渐地那石头越来越圆越来越小,终有一日,那鹅卵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河水冲刷得,没了。
  虽觉荒唐,然每每夜半无人之时,我仍止不住嘀咕,万一哪天我真把青羽给忘了个清洁溜溜,即便擦身而过也认不出来,还以为是毫无关系的路人甲那般,就这样活生生的错过了,就好比走过路边的一棵树,一座茅屋,一块泥地那样,既不知道那人便是青羽,也不为错过了他而有丝毫惋惜;若果真如此,若果真如此……
  每思及此,我即便是缩在软和温暖的被褥里,浑身上下都从骨头里往外发冷;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失去了娘亲,失去了一切,既没有人牵挂我,也没有人供我牵挂;被一人抛弃,也便是被一切遗弃。那种失去了至宝的感觉,比撕心裂肺还要痛苦。比我阿娘第一次把我踢到寒潭里学游泳时还要冷。
  冷,真是冷死了!

  第二十九章

  眼见得子时将过,院子那边仍不时传来丝竹笑闹声,言笑晏晏好不热闹;转头再看看我这屋里,三人大气不敢出,唯有蘑菇大大的头棒槌似地,一点一点,咚咚咚砸在桌上,砸出一片闷响。尹无暄便在这一片闷响中拢着双手,目间一片迷离苦恼之色。
  尹无暄是仙鹤,一到晚上,眼睛便不好使。怪道之前被小江误认为是采花贼的时候他会那般激动那般愤怒的辩解。对于因为眼睛不好而无法夜行的他而言,被诬赖成能在夜间梁上翩翩飞行的禽兽该是一种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讽刺!
  我扶起蘑菇的大头,悄声对他两人道:“我看外头热闹得很,这会子出去应该没事,要不你们出去透透气?”
  蘑菇一个激灵跳起来,口齿不清眼带涩意的咕哝:“不出去,乌烟瘴气的,没得坏了我的修行。”
  “那你要不要跳进来睡会儿?”我撑开乾坤袋,蘑菇摇摇头,仍是很小声的嘀咕:“你先睡吧,我帮你望风!”
  “我在我自己的地盘,要你望什么风?”我不禁失笑:“睡吧,不然没得坏了你修行!”
  蘑菇仍是很坚定的摇头,它的头围大得惊人,左右一摇,呼呼有声;它已然困极,摇了两下头,竟然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尹无暄身上。仙鹤浑身一抖,眼中精光乍现,我才知他方才其实是睁着眼睛睡着了。此际他叹了口气,伸手在蘑菇大头上揉了一把,衣袖过处一阵异香,闻着很是醒神。蘑菇看似精神了些,两只大眼一闪一闪的。
  “外头那条龙没走,不知待会会出什么事来,警醒些也好。”眼见蘑菇在尹无暄手下渐渐地现了人形,小小一团人影,只有头发又黑又长又浓密,尹无暄微喟道:“毕竟眼下……小生一人有些不便,多一双眼睛……终归好些……”
  “对呀对呀!”蘑菇看来亦清醒了些,象征性的蹦了两蹦,口齿却仍旧生涩。
  “好吧!那多仰仗你们了!”我亦笑了一笑,一股暖流自心口溶溶的溢出来。
  “一切交给本尊!你就安心吧!”蘑菇骄傲的翘起自己稚嫩的鼻头,语气却甚老练。也对,即便木灵修炼得道需要的时间长些,可论年龄它的确远长于我们这些人。
  尹无暄则面露忧色,将目光投向于他而言全然的黑暗中。
  我亦习惯性的向窗外望去,快十五了,窗外一轮月亮也该圆了罢?听闻麒麟族远居蓬山,常年笼罩在月色清辉中,整个麒麟族便是一片银色雪域,冰封天地,美得凛冽而肃杀;同天界别处的光景尤为不同。麒麟族不论男女老幼,打从降临于世,四只蹄子尚且站不稳的时候便要面对那非人的美景,连同非人的寒冷。那浓浓的月色同时亦是浓浓的杀气,唯有活下来的强者,方能在月光雪域中肆意驰骋,呼风啸月;在那清泠泠的月光下俯瞰众生。
  “……快十五了。”尹无暄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每月十五,天路都会打开……”
  天路一开,五界之内所有仙灵之气都将无所遁形。届时恐怕不用别人费神来寻,我自己便将自曝于追兵面前。届时哪怕就是青羽回来,只怕我们也会拖累江家。何况眼下峻邱已然在此,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在此所为何事,对我们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以往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这人界就如此难混呢?
  我摆弄着乾坤袋上的穗子,心如乱麻。
  灏景送我这个袋子之际,想是打了满把的小算盘要从我这里盘盘碗碗的捞个够本儿,他大约没想到,这被众神可望不可及的宝物会我这里遭此辱没……当日他托那只青鸟送来这只袋子的时候,心里可曾有过期待,毕竟这是天界唯一的乾坤袋,乾坤袋……
  乾坤袋?
  我捏紧手中的袋子。不期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就那么“呼”的跃入我的脑海。
  人界混不下去,我难道便不能放个水把他们都弄到别处去么?一念及此,我的心便砰砰的跳起来。麒麟族是不能去的,那里生存条件太恶劣,即便是初雪,恐怕亦难以存活下来;而我那里,若能联系上灏景自然好,有天君罩着,量谁都不敢将他们如何;奈何我头脑迟钝,白白延误了良机。莫说眼下紫苏分娩在即,灏景□乏术;即便他□有术,此时我已自身难保,稍稍一动,恐怕还来不及通知灏景,先便会被褚玉他们拖出去浸猪笼。
  说到褚玉和我哥,我是一百个相信他们决计不会让我就此逍遥在外,生生辱没了他们去;而且不知何故,我觉着他们和青羽之间似乎也有些微妙的联系,可一时半会我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再说尹无暄,我暗自摇头;千百年前他便为我所累,平白无故便从堂堂天界药君一落成万人唾骂的奸夫,终身不得踏进天界半步……即便他能帮上忙,我亦厚不起这个脸皮再次拖累他。那剩下的便只有——我看着神色恹恹的蘑菇,试探道:“蘑菇,你以往住的那地方离麒麟族很近么?”
  “嗯?”蘑菇打个哈欠:“也不是很近,你也知道呀,麒麟族冷得要死,连雪莲都受不了何况我这朵灵芝……不过跟别处比起来算近了,怎么?”
  我嗖的凑过去,抓住它软呼呼的手掌使劲的摇:“那,那儿可以保证人能存活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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