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囧云落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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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囧云落上头-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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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得将他打量了打量;那人鹤发红颜,一把美髯修剪得极为讲究;年貌不大,看起来不过花甲,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已经八十多岁,算得上是个老人家。换我们龙族里,这样的老人家早就自找个湖潭颐养天年,闲了变成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到凡间去骗骗如花少女弄场仙凡恋,才懒得继续在天宫官场那滩浑水里混。
  那老人眯起眼睛,狭长的眼眸里眼神倒是一阵一阵的向外□光,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又打量,捻须一笑,三分疑问三分傲然眼睛朝青羽一瞟:“这位是……”
  当时我心下便一咯噔,为啥我好象闻到一股子醋酸味儿在扩散呢?
  青羽不语,垂着头细致又小心的拉平我衣袖上一道浅浅的褶子,漆黑的发丝一缕一缕从侧脸滑落,软软的垂到我的衣袖上,随着他绵长而有节奏的呼吸,轻轻从我耳侧拂过。
  “怎么这么不注意呢,袖子褶了。”
  细长的手指灵巧的翻飞成花,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有一双如此巧手。黑曜石般的眼睛柔和成霜,白玉似的脸上淡淡一层红色迷蒙成雾轻洒。只是往那里一站,青羽已然如画。
  “好了。”他抬起头,语气轻得好像怕吹坏了蝴蝶的翅膀。
  那一刻,空气里有花开的声音,细小的花瓣柔软而干脆的炸开来,轻轻放,缓缓舒;蒹葭苍苍,白露清扬。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神经表现惊得浑身上下抖成一团,直觉告诉我这厮这么温柔内里肯定有阴谋啊有阴谋!
  第一次他斯文俊秀如贵公子般慢条斯理吃了几颗葡萄,三千天兵片刻间被他全部咬残。
  第二次他温文尔雅对我嘘寒问暖,然后掏出一幅卷轴逼我每日跑五圈。
  第三次他笑容可掬无限娇羞掏出一个锦盒让我看看,然后我就被他骗得吞了他的内丹。
  可是跟这次比起来,那前三次变脸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根本不算巫!
  什么样恐怖的阴谋,才能让这厮从地狱修罗变成善财童子?!
  虽然此刻他的眼神甚温柔,笑容甚明媚,环着我的臂膀又温暖又可靠;可是我却分明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那紫衣老者能得龙神庇护,面对青羽态度亦十分倨傲,显见得不是普通良善之辈,方才那一句“这位是”里包含的轻蔑及其它九曲十八弯的意味,非一般人能明了。算来他既是青羽的旧识,应当知道青羽以列仙班;可是他的言语举止间,仍占尽高姿态。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装模作样到了一定境界的老政客。青羽要跟他斗心眼,只怕有些困难哩!
  我小心翼翼的看青羽,指望能提醒他注意一下周围环境;青羽却一直不答那人问话,只顾专心将我的袖子一个褶子一个褶子的抚平,扯完了折子,那双不知道跟多少条龙打过多少场架的爪子转到我头上弄来弄去。
  “头发也松了,别动!这里有些……好了!”
  不好啊!不好!我在心中泣血狂吼:脾气分裂得如此严重,我快扛不住啦!
  苍天啊大地啊!对面那位神在在鹤发鸡皮的年轻人!求求你快点让他发泄完让我解脱吧!
  黑吃黑也好,龙虎斗也罢,做些什么让他恢复成暴躁黑脸的正常模样吧!
  时值暖春,正是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的美好时节,气温亦一日高过一日,可是我在江朔珩那间小小不过斗室的书房里,硬生生感到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那鹤发鸡皮的老官痞摆出了隔岸看好戏的架势。
  “……这位,你不认识的。”终于把我袖子上大大小小总计不过十处褶子一一扯平,头发上松松紧紧不过三处地方重新挽好,青羽用连江朔珩都不由侧目的态度执起我的手,向前推了一推。
  “她叫冉冉,年纪比你大很多,不过外表比你年轻甚多,是以你不必叫她姑奶奶。”青羽笑着拍拍我的头,目光里是要把人淹死的宠溺把我轻轻推上前来:“冉冉不喜欢别人把她叫得太老,长得像老头儿一般的尤甚。”
  我脚下一软,果然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有阴谋!
  “冉冉?”那老者眸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惊似疑,好像还有一丝……惊慌?紫袍里的手不甚现形的微颤一下,表情则除了眼睛外一丝丝变化也无;此人是只混迹官场得道已久的老狐狸,平日朝堂之上肯定有很多初出茅庐的小毛头被他这张人皮面具一样变幻莫测的脸吓得屁滚尿流,回家都噩梦连连。
  “果然,你仍将她带回来了么?”
  江朔珩讶然的看向我,目光耸动,好似有话到了喉间又生生咽回去。
  青羽却冷哼出声,看向紫衣老者的目光森冷如冰,长吸一口气,似在极力忍耐什么缓慢开口:“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顾冉秋,你以为她是泥巴捏的么?死了一个再来一个,”青羽冷笑道:“莫再找借口,你对江家,对顾冉秋所做的所有事情,无论用多么黑暗的流氓手段,都无法抹杀!”
  咦?我缩到一边抱着脑袋,怎么这件事情里面好像也有我?
  “……朔琰”,半晌,老人理着胡须,盯着青羽缓缓道:“这些话是为了江家,还是为了冉秋不平?”
  原来青羽在凡间的名字叫江朔琰。
  青羽冷笑:“为了江家又如何?为了冉秋,又如何?不都是一样么!”
  老者垂眸,半晌长叹出声:“当年我所有的学生里面,最勤奋的要数朔珩。”老者瞥了江朔珩一眼,江朔珩面无表情,此刻亦抬眸看回去。
  面沉似水,眼若寒星,在将近天命之年的时候,江朔珩富态豁达的面孔上,似乎又染上了年轻人的遗怒。
  “可是最聪明,我亦寄予最大希望的,却是朔琰你。”老者蓦地瞪向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生来就有大将之才,如果把你放在外面,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只可惜十八年前你困于儿女情长,十八年后,哼!”他目中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沉痛,一甩宽袖,饰有龙纹的佩玉同白玉腰带互碰,金玉之声叮当脆响:“你怕是一心向道,神仙眷侣;这苍生社稷四个字,怕都不记得了!”
  喂那老儿!我在衣袖中捏紧拳头不忿的想,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啊?修仙怎么了?神仙眷侣又怎么了?莫非青羽生来就应该为你的苍生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
  想归想我还是没有出口,一来没必要,二来没立场;我只是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多喝几杯菊花茶压压火,再跟蘑菇呆几日借它灵气去去邪。
  不知为何,那个紫袍老者令我觉得甚为不悦,说不出来为什么,可是看见他,我心底的某处便觉着十分不对味;那浑浊不见底的记忆的湖水,承载了我四千年来的记忆,自从阿娘出事以后我已久不涉足那处,既不希望忆起曾经的春风得意,更不愿意面对过去种种的生离死别。
  可是今日看见他,我心底平静已久的某处,又掀起波澜。那缺失混乱了许久的记忆叫嚣着滚滚的席卷过来;在天宫的日子,在凡间的日子,两段记忆我都有缺失,现在两段残缺的记忆带着过去的余音交错在我耳边响起,试图提醒我那段或许是被我自己尘封已久的过去。
  不过是一下子的空白,不过是一刻的动摇,我本来便不坚固的灵根被妄念趁虚而入,青羽的真气压制不住,顿时在体内乱窜。
  表现在外面,就是我现在的表情甚不淡定,一副惑国妖姬被忠臣撕破了奸计老羞成怒的模样。
  反映在里面,就是我现在十分不妙。青羽是火麒麟,我却是条水龙,现在他的真气在我体内到处乱跑烧得我十分难受;我不由得按住心口,眼前阵阵晕眩,仿佛看见好多小蘑菇顶着五颜六色的大伞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那边厢青羽似乎正在跟那个紫袍老者舌战,声音回响在我耳际闷如黄钟,只听到嗡嗡的响,听不清楚说什么。
  我身上一真冷,一阵热,正在难受时,忽然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了我按在胸口的手。耳畔传来青羽柔和而坚定的声音。
  “冉冉,莫急。”

  第二十二章

  冉冉,莫急。冰凉的手握住我兀自抖个不停的手,手掌宽大而有力,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帮我平静着我失控的心跳。
  “我……我……”我抖成一团,记忆深处的黑影蠢蠢欲动,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昏暗中摇曳。
  很多事情已经湮没在记忆的长河中,可是,可是方才他们的对话却像有魔力一般,引发了我许久不曾波动的情感。微凉的秋夜,摇曳的红烛前那大红喜字,新郎倌微醺的身影和沉甸甸的凤冠摇曳的珠光重叠在一起,全都映在我颠倒的视线中,化为一张一张金黄画朱的天符,一道一道,铺成去往天界的路。
  少年寒夜般漆黑的双眼,贴在我那皮囊耳边轻轻翕动的嘴唇倾吐着永远无法兑现的誓言。我站在垂手而侍的天女身旁,咬着牙却狠不下心,耐不住诱惑回头看他最后一眼。
  可是那一眼,那一眼……
  我看不清楚那个少年的脸……
  那不是江朔珩,可是那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
  现在他又在哪里?!
  “冉冉,莫急。”就在此时青羽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来,低低的,缓缓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沉着和安稳,一下一下,平复着我骚动的心情。
  “我在这里,莫急。”
  我抬起头,面前是青羽如画的眉眼;棉发带,青布衫,最寻常的装扮却带着无可比拟的尊严,方才他所做的,并非安慰,而是承诺。
  他在这里,一直都在。
  我慢慢抽回方才奔腾的神思,屏神静气试图疏导方才突然暴乱的气流,过了一刻方觉好转时,便听到青羽对那紫袍老者道:“实话告诉你,当年的冉秋便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冉冉姑娘身上的一魂一魄;我为了等她这一魂一魄,方暂且忍耐做了你的学生,为的不过是留条长命等着见她,可是她那一魂一魄,连带对我所有的记忆却生生折损在你的手上!你不过是为了帮你老爹多争取一个江家,却害得我苦等十六年等来一个死别,天涯海角寻她寻了十八年!”青羽冷笑:“我没一刀砍了你已算客气,更许诺过不再涉足任何朝政,你还想要什么?”
  “简直胡闹!”紫袍老者大怒,身上龙气渐汇,一条黑龙若隐若现。
  ……不是吧,还来?!
  我些微有些同情峻邱了,看来守护龙神也不好当,现在他后身某处只怕正裂得痛死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想到这是我干的,惭愧质疑更盛。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江朔珩忽然出声:“人各有志,中丞,舍弟已入仙班,就别再让他损毁修为,涉足朝政了吧!”
  “朔珩,连你也疯了么?”紫袍老者气急败坏,指着江朔珩的鼻子:“天下苍生待霖雨,为师当年是怎么教你们的?朔琰忘了,你也忘了?”
  “学生不敢。”江朔珩平静的回答:“正因为学生不敢忘,所以才没有答应与郡主联姻。中丞的想法学生固然可以理解,可是试问中丞,若是朝堂先起纷争干戈,哪里还得甘露普众生?联姻固然是巩固权势的方法,可是到底能不能像中丞所期许的那样一劳永逸,学生却没有把握,舍弟更不能保证。”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平添许多老态:“江某已是一介市井,且年事已高;弟弟飞仙久矣,薄情寡欲,久不问凡尘俗事;拯救苍生重任,恐难担当,还望,中丞能另选贤与能,实现中丞的抱负。”说着,深深一揖,向门外让道:“中丞,马车在外边等您。”
  “……连一声老师都不愿喊么?”某个我不知道姓啥的中丞露出斑白的两鬓抱憾的长叹,紫袍玉带,官拜侯相,此际却露出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后继无人的悲哀神色。
  “老夫宦海沉浮六十载,历尽风雨无数,看遍人间沧桑。逝者如斯红颜枯骨,尔等不过失去一个顾家女,便萎靡不振消极度日,真真枉费老夫一番心血!十年寒窗,教出来一对优柔寡断的软骨头!”老者横眉冷笑:“罢罢罢!老夫一生,不说桃李满天下,好歹当朝太子也要叫我一声老师;平生自负看人绝不错,总是嘲笑同僚有眼无珠尽找些朽木充数,不想终于报应到我头上,错把鱼眼当明珠!只是有一点你们记住,江家这一族是属于皇上的,无论你们怎么阻挠,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江朔珩低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理朔珩自然知道。”青羽却皱眉不语,思虑重重的紧盯着老人,两人目光相接,那老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薄情寡欲?我看他多情得很呐!”
  临走还不忘用正义的眼刀,狠狠剜我一眼,似乎用那眼光已经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掏光了我的心肝脾胃肾供后人唾弃,引以为鉴。
  我目送江朔珩送他脊背挺得直直的消失在走廊转角,猛一回神发现自己竟一直靠在青羽怀里,左手还不要脸的紧握着他的右手,不由吓出一声冷汗,往后一跳想要挣脱。
  “做什么?”青羽嘴一抿,低下头来,手上却不松反紧:“你这么虚弱还挣什么挣。”他抽出左手将我脑袋一按塞进他肩窝窝:“蘑菇走了再抬头!”
  “蘑菇?!”我大惊:“什么蘑菇?哪有蘑菇?”
  青羽噗嗤一笑,就手在我脑袋上揉了两把,把散头发弄到身后:“方才你晕晕陶陶转来转去之际一直嘀咕蘑菇,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怎么这么丢脸……
  我顿时垂头丧气,回过神来想反正方才已经在不止一人面前寡廉鲜耻了,再说头也是还有些晕,于是放弃挣扎,自觉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蹭蹭两下,靠牢。
  “为什么不在房里呆着,跑到这里来?”
  我气闷:“我散步路过行不行?”
  “散步?”青羽眼睛弯成得意的月牙儿,轻笑出声:“骗人。”
  我怒,知道我会骗你还问!
  “下次别再如此,若是让敌人发现,岂不打草惊蛇。”
  “我当然知道要避风头。”我不甘道:“可是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仙,摆谱将内丹分与了他人还去惹护身龙神,差点被雷劈成柴火麒麟。”
  手腕处紧了一紧,青羽嗤笑:“柴火麒麟?亏你想得出。”停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没事,我死不了的。”
  “不用跟我解释,”我恨恨道:“我又不关心。”自觉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了,心里更窝火。
  果不其然,我又听到得意的轻笑,高深莫测的在头顶上飘啊飘。
  “……你为何要去招惹他?”片刻过后我终是忍不住闷闷出声。头顶上半天没有响动,我抬起头:“喂……”
  “我忍不住。”青羽的手忽然一紧,抓得我手腕生疼,我倒抽一口冷气,一脚踩上去:“痛死呐!砍龙爪啊?!”
  青羽没有接话,只是喃喃道:“看见他,我就忍不住想起以往的事情,我忍不住。”
  “那……”我犹豫了一回:“你跟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一半一半吧!”青羽干脆道:“比如说你是顾冉秋的一魂一魄就是骗他的,你就是顾冉秋,顾冉秋就是你,不是么?”
  “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抽着眼:“有隐情?”
  “糊弄他。”青羽轻快回答。
  ……
  我翻个白眼鄙视他。
  “为了让他知道,”青羽缓道:“我要他知道,天底下不是只有他才对的,不是只要他需要,别人就应该义无反顾去牺牲的。”
  说着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头顶上来回擦了两下,热热的软软的;我想伸手推开,无奈手被牢牢抓着,挣扎两下挣不开,翻起白眼只能看到一个白白的下巴,往左缩是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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