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天空出现一道迤逦的彩虹，比之雷雨后的彩虹更加清晰而美丽。若是王语嫣看见了，定会很有兴致的欣赏，说着漂亮好看之类的话。但是，这绮丽的彩虹看在叶孤城和慕容复的眼中只有古怪。
天生异象，恐非吉兆。
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都有此想法。慕容复惊了，他没有想到一个两岁的孩童居然有着与他如此相近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孩童当是天真的，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孩子，都该和王语嫣一般天真烂漫才是。但他从身边这个孩子的眼中看见的是沉稳和睿智。这样的眼神当是而立之年且历经岁月磨砺之人才有的。慕容复恍惚了，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那孩童就在身边，那样的真实。慕容复猜测着，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慕容复唯一没有去想的是，也许这孩子和自己一样，是一个重生者。叶孤城诧异了，一个总角小儿，尚不到舞勺之年，何来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差不多十二岁年纪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练习剑法，然后学着长大，虽然那时的自己已经比一般年纪的少年成熟太多了，可是，却还是差了点沉稳和老练，只是用着一贯冷漠的表情武装着自己。叶孤城思索着，也许，眼前的少年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的简单。自己也需要多多观察才是。毕竟这个世界对于自己来说太过陌生。希冀别人的帮助，叶孤城想都没有想过。
这彩虹轰动的效果一直延续了很久很久，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
叶孤城不喜与人亲近，因为他生性冷漠，他的剑道更加冷漠，他的绝世与孤傲让他可以鄙睨天下，配合谁的脚步绝对不会是他叶孤城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他想要靠近慕容复。想要了解慕容复，更准确的说，他想要依靠慕容复。既然慕容复握住了他的手，那么，想要再松开就难了，除非他叶孤城主动放开。叶孤城从不认为自己霸道，因为霸道已经融入他的骨血，王者即霸者。
刚刚依靠着慕容复的感觉很舒服，舒服到叶孤城放弃了警惕。望着慕容复的眼眸，叶孤城看见的是疑惑、好奇还有包容。
“孤城，你在看什么？”不知不觉间，慕容复对叶孤城就亲近了起来，称呼也从一开始就改了。
叶孤城也不在意，只是有些许别扭。这个称呼，在自己的记忆中不曾存在过，如今听来，除了别扭外还有些惊喜。
“看你。”叶孤城回答的简单而直接。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很好看。”叶孤城保持着简洁的回答。
慕容复哑然失笑。他从没有将自己的外表放在心上过，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为了那个目标他会偶尔想起自己的容貌，也不过是想着这样的好皮相或许可以善加利用。如今想来，感觉有些悲凉和好笑。虽然，他知道也许叶孤城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叶孤城不懂慕容复的心。在紫禁之巅决战后，叶孤城也不过是坦然接受一切。生前如何，死后又如何。他也许是个自私的人，只懂得为自己筹划。他的心也许是冷的，从来也没有热过，所以，不懂得伤春悲秋，更不屑女儿作态。
“你虽然好看，但是却受伤了。”叶孤城阐述着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慕容复冷静着，淡淡一笑，这笑在叶孤城的眼中显得有些黯然。
“哦，你却说说我哪里伤了。”
“你的心，伤了。”
“是吗！”这话像是问叶孤城，又像是问自己。
抬头遥望那彩虹，慕容复的心反而平复了下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够看得懂自己，他也不会让别人看得透自己，假装的快乐，一直包裹着的虚伪面具，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够卸下。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累了，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后退，也不断麻痹着自己，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麻痹着麻痹着，连他自己都只记得那唯一可做的事情。自我，已经从一开始就丢弃了。没有人能够看穿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没有人能够体会他顶风而上的悲凉，也没有人试图拯救他那早已岌岌可危的残躯意志。他一直逼迫着自己，一直将自己逼到尽头，他对人善良，可对自己，绝对是残忍。
伤心？！慕容复突然想笑，又想哭。他已经不记得该如何放肆的笑和真心的哭了。比起叶孤城，慕容复可悲而可叹。
明知道这话不该问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可慕容复还是止不住问了。
“人心伤了，可能治愈？”
“也许可以。”
慕容复听闻，如释重负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久了，我却忘记问你，可有些饿了。”
“确实有一些。”叶孤城回答的很诚实。
这个时候，慕容复觉得叶孤城终于有些像个孩子了。
王语嫣终于揉着眼睛醒了，可惜她错过了美丽的彩虹。
一天的帷幕终于落下，虽然王语嫣很不情愿着，但是终究还是离开了。一步一回头着，看在慕容复的眼中着实有些不忍。
慕容王氏在慕容博去后操持着整个家，因为是女子，所以诸多不便，可也算得不错了。但是，在夜色落下的时候，也不免身心俱疲。
“母亲早些休息才好。”
“复儿，你也是。”
自古严父慈母，慕容王氏兼具父母之责，只有在此刻才落下一丝温柔。慕容复从来都是明白的，此刻更加的珍惜。
“这孩子……”
“虽然孤城来历还需谨慎查问，但我相信一个孩子还不至于对燕子坞有什么太大的不利。母亲，孤城，我会照顾好。我一直希望有个弟弟。儿子未尽的一切，也许，孤城可以弥补。”
慕容王氏也是个感情不轻易表露的人，她撑起燕子坞的所有，内敛、含蓄、沉稳代表她的所有。她甚少与慕容复沟通情感，她以为自己足够的冷漠了，却没有想到其实自己也足够的脆弱。
“复儿……”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坚毅的没有落下。
良久，慕容王氏才道：“你们去吧！”
慕容复搀着叶孤城的手，走出慕容王氏的视线，而后，这夜空被温热的水珠所划破。
慕容复和叶孤城两人其实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说入夜以后的生活，可以说单调而乏味。
盘膝而坐，慕容复在调息。叶孤城也试图调息，可叹，他那三十年的功夫得从头来过，因为这具身体虽然资质不错，可是毕竟是孩童，没有经过锻造。叶孤城最不缺乏的就耐心，他可以用尽三十年只为布一个局，当然也不在乎再用三十年重新练成那顶尖的剑术。
沐浴是叶孤城常会做的事情，因为他有洁癖，从他那一身的白看来。也许那也算不得一种洁癖，只是一个剑者对剑道的尊崇。
通常沐浴都是一个人的，这是自然而然的，叶孤城同人共浴的情景谁都无法想象，就是叶孤城自己也没有想过。
慕容复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样洗澡可以方便一点，迅速一点。虽然他有着三十岁的记忆，但这记忆中并不包括带孩子这一点。他看叶孤城冷冷的，就想着和他亲近一些。当然，慕容复的想法极其单纯。想来也是，就算叶孤城是绝世男子，现在也不过是个可爱的年纪。慕容复拿他当弟弟看待，想要亲近一些。
光着身子的叶孤城第一被人这么大方的看光光，虽然，叶孤城很火大，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慕容复掬起一捧水，从叶孤城的头顶浇了下去，带着戏谑的心性，水珠溅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来去。叶孤城无奈地随着他，现在这个浴桶对他而言似乎大了点，高了点，里面的水也多了点。
握住叶孤城的手，慕容复轻柔地用湿巾擦拭着他的身子，在慕容复的眼中，眼前的叶孤城心智再如何的成熟也始终是个稚童，需要人的保护、关爱和呵护。何况，叶孤城是如此一个沉默而安静的孩子。慕容复经历太多，他期望喧嚣后的宁静，只想不太孤单，有个人可以岔开他的思绪。在很久很久以后，慕容复才明白，人是寂寞的，心需要依靠才能一步一步走完这漫长而短暂的人生。
叶孤城从来都是习惯一个人的，慕容复也是，但是，从今天开始，慕容复决定稍稍改变一下。
“从今天起，我来照顾你，好吗？一直到你找到家。”
慕容复说的很真诚，眼中似乎漾着水，让人很难以拒绝。叶孤城明白所谓的家从来不曾存在过，也就无从找起，随遇而安，燕子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半晌后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慕容复很高兴，从今往后他多了一个责任，多了一分寄托。
早早让人从箱底翻出了儿时的小衣细细地为叶孤城穿上，其实，他本来认为这么小的孩子不穿也是可以的，但到底叶孤城也是成人的心智，不免有点小小的坚持。慕容复随了叶孤城。叶孤城要自己穿，慕容复没同意。见慕容复为自己悉心穿衣很高兴，叶孤城也就随他去了。
“头发干了，才可以入睡的。”慕容复抱着叶孤城坐在床沿。
慕容复随手拿起一本武功秘籍，他已经集了各家所长，只是还没有把这所有的都融合起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可以更加完美，若是超越过去，也许就是一个新的境界。除了武功，慕容复想着也许自己也该帮助一下母亲打理一下燕子坞，儿不该让母亲操劳的。女子都是该被呵护的。但是，慕容王氏始终不同意，这一点的坚持让慕容复有些头疼，但是慕容复还是有信心可以说服自己的母亲的。
叶孤城依旧安静地坐慕容复腿上，然后好奇地瞄了眼那书册。他以前专心剑道，独创天外飞仙，也并不认为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如今观察这慕容复倒是一个很好的练武之人，只是不知道成就如何。若是一个可以比肩的对手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慕容复见叶孤城也朝着书册看着，就有些讶异。
“若是有不认识的字，尽管问了。嗯……”
叶孤城点点头。
慕容复不自觉地配合了叶孤城慢慢翻看着。
到底还是孩子的体制，不多会儿，叶孤城就困了。慕容复摸了摸叶孤城的发，感觉干的差不多了，就抱着叶孤城，让其睡在了里侧，自己也早早熄灭了烛火。
为叶孤城拉好被角，见叶孤城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自己，慕容复就笑了。
“睡吧！我会陪着你！”
叶孤城其实并不是害怕什么的，只是突然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袭上了心头，想要好好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哪知这少年却误会了，然后，软语地安慰起自己来。
与人同床共枕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旁传递过来的温暖，叶孤城觉着这样倒也不坏。
第七章 亲近
慕容家始终没有找寻到叶孤城口中的白云城，想着也许孩子太小，根本不记事，况且，也看得出孩子很懂规矩和礼貌，所以，慕容家收留了叶孤城。慕容复完全把叶孤城当成了亲人，整日“孤城、孤城”的唤着。燕子坞的其他人或叫着小少爷或称呼小公子，叶孤城觉得在燕子坞反而比那金碧辉煌的平南王府要惬意。
男子幼时总是较女子成长慢一步，所以慕容王氏并不急着给慕容复说亲。倒是王海川觉得慕容复不错，一次来访，居然说着要将王语嫣许配给慕容复。李青萝自是反对，借口无非是孩子还小，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有没有那个意思等等。慕容王氏见弟妹这么说也给了台阶。王海川笑着道是自己心急了。慕容复却是心头一惊，怕旧事重演。叶孤城不明白慕容复的心思却也察觉出了慕容复的异样。
“你也许不懂，我却是知道的，表妹将来应该有更好的良配。她只是我的妹妹。”
叶孤城冷清，却也不是完全不同人事，他知道慕容复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和自己不觉间有一两分想象，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握住了慕容复的手。
慕容复温润一笑，握了握叶孤城的手，抱了抱叶孤城，将脸贴在了叶孤城的脸颊上。这种亲密的动作，起初叶孤城不习惯，但是多了以后也就习惯了。况且慕容复身上的清冷气息和沉积的暗香也是叶孤城喜欢的一点。
“孤城，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抱够了，慕容复才将脸挪了开来。
“孤城，我真的很高兴。”
叶孤城不懂为什么一个男子的眼也可以如冰魄一般始终漾着水色，但是这样的眼眸实在很入眼，起码入了叶孤城的眼。
叶孤城在生活稳定下来就开始习剑，当然了，他还这么小，自然不会有趁手的剑，他以前的剑就算得了来，他也是用不得的。索性慕容复是一个细心的人，他为叶孤城让人铸了一把小剑，送给了叶孤城。看着叶孤城难得的微笑，慕容复也开心了许多。
慕容王氏经过庭院看着练剑的二人，满意的点头，想着留下那来历不明的小孩应该是对的。
慕容氏乃是五胡时代的贵族，自是有着家臣。燕子坞下有四大庄园，分别是青云庄、赤霞庄、金风庄和玄霜庄。四庄之人对慕容氏忠心耿耿，不容置疑。包不同等人听闻燕子坞多了一位小公子都好奇着，于是，找了一天过来了。
叶孤城像货物一般被打量了个通透，尤其是那个包不同，左三圈右三圈，把慕容复看到眉头皱起。
“包三哥，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是家将，但是已经历史久远了，因着以前的记忆，慕容复对包不同等人也谦和了许多，亲近了许多，虽然慕容王氏不赞成，但是慕容复坚持，慕容王氏也无法。
“你包三哥眼神最近不大好。”风波恶是个打架发烧友，只要有架打，不吃饭都可以。但是打架总要有个由头吧，所以他平时就显得话多，虽然不是话唠，也是事头。
“非也，非也！”扇子一抖，口头禅一出，包不同那令人怀念的口吻响在慕容复的耳边。
“我这是在观察，此子不凡，根骨不凡，神色不凡，非常人也！”
“嘿嘿，你这转两圈就看出这么多，你这眼还通灵了。”
“非也，非也，吾乃凡夫俗子，只是颇得善缘，隐具慧根，汝等哪能堪破此中乾坤。”
“呵呵，你就吹吧……”
邓百川自是不去理会抬杠的包不同和风波恶，他看的出，眼前的孩子，确实不凡，一般人如此与他对视早就露了怯意，不然就是强装壮胆，但是眼前的孩子没有丝毫的惧色和奇异之色。只是冷冷的，冷静的不似一个孩童，更似一个练达事故的长者。虽然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古怪，但是此时的邓百川就是这么感觉着的。
公孙乾见众人不是斗嘴就是玩大小眼，顿觉失了趣味，硬是拉着慕容复说要切磋一下武功。慕容复也想检验一下，公孙乾是断然不会放水的。
闻听慕容复要切磋武功，叶孤城也想去看看，所以他给了慕容复一个眼神，慕容复明了的，拉起叶孤城的小手。包不同和风波恶见众人都走了，连忙着嚷着追了上去。
将叶孤城安置在小亭子中，慕容复这才和公孙乾比划了起来。看不过十招，叶孤城已知输赢。果然，三百招后公孙乾就认输了。
有丫鬟奉了茶果，入了亭子的慕容复没有为自己斟上一杯，却是为叶孤城倒了一杯温水。
“孤城，渴了吧！”
“嗯！”叶孤城点点头，接过来，饮下。
看着慕容复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渍，叶孤城示意了一下，慕容复蹲下身，叶孤城掏出怀中的丝帕，有些拙手笨脚地为其轻轻擦拭了。慕容复心中一暖，笑得异常美丽。
邓百川等人诧异，他们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