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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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时-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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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可以红芙的眼光来看却是不合格的。而且,小冬头发里还有着零星细碎的干草碎叶。
  郡主这是钻山沟去了?
  红芙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不止她看到了,晚间小冬沐浴时,胡氏也看到了。不光看到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藏在衣服底下的一一连肚兜的带子上前缠了一小片碎树叶子。
  胡氏捧着衣裳,咳嗽一声,觉得嗓子里痒痒的,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冬趴在桶沿上,被热水熏得昏昏欲睡。胡氏推开窗子抖了抖手里的布巾,转头说:“郡主,看样是要变天了。”
  “是么?”
  小冬探出头,透过屏风的缝隙朝外看。果然,外面无星无月的,天上一片漆黑,四下里也静得很,不象往常一样有许多虫儿啼啼鸣叫。
  “嗯,怪不得前院儿的人说晚上可能下雨,把东西都收了,我出去看看,叮嘱她们把门窗关好。”
  小冬从木桶里上来,秦烈也沐浴过了,从外头进来,一身的水气和皂角味儿,十分好闻。
  “是不是要下雨了?”
  “嘿,早点睡。遂州每年这今时候总会下那么几场,有时候连下几天几夜都有的。”
  小冬微微有些失望。本来秦氏和她说了,若是天气好,这两天地们就去五堡,那里离婆夷国只有一江之隔了,风土人情都与中土大不一样,全是异域风情。那儿人们的习俗,穿着,饮食,秦氏描述得十分生动。小冬听着十分向住。
  若是下雨,可就去不成了。
  红荆从后头过来,小冬问她:“阿芷怎么样?”
  “今天好多了,还起床在屋前走了一会儿.还哄了一会儿孩子。”
  小冬放下心事:“嗯。你好好照料她,这几天你太累了。”
  红荆眼下都有了一圈青色,这些天为着照料赵芷,她可是最尽心尽力的一个。
  “没事儿,”红荆说:“这两天比前两天轻松多了。”
  “孩子呢?今天我还没见着他。”
  “孩子好得很,一点儿不认生,谁逗都笑。今天妙儿她们还趁着空子给他做了好几件替换的衣裳呢。”
  小冬朝后面看看,从这里可以看见赵芷住的屋子,窗子里头还亮着灯,她应该还没睡。
  “她还不说话吗?”
  红荆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看着,她好象想开了。”
  “但愿吧。”
  外头风紧了起来,小冬睡得不踏实,听到风吹着竹帘扣环敲着窗楞.卡卡的响。
  等雨终于落了下来,小冬才算是睡踏实了。
  雨果然下了两天都没停,起先是急雨,后来雨势渐渐转小,渐渐沥沥的。这阵雨彻底驱走了暑热,一转眼漫山遍野的绿叶都泛黄了。
  秦烈带她去外面的茶楼吃茶果,一个碟子里成着六样不同的茶果,味道全然不同。雨水湿润过的麻石路闪着润泽的水光,人们穿着草鞋和木屐,草鞋底浸了水,走起来叽叽的响,木屐的底子敲着路面,发出洁脆的嗒嗒声。有人撑着伞,还有人戴着斗笠。
  章满庭来了,他送来了一封休书,还有一张嫁妆的清单。
  这大大出乎了小冬的意料,但是……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
  赵芷表现得很平静,看到小冬进屋时,甚至还微微笑了。休书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那张清单压在上面。
  “章家不追究章老太太的事了吗?”
  “嗯,”赵芷低声说:“幸好老太太没有死,不然的话,我……我将来也不知怎么和孩子说,他的奶奶是因为我而……”
  “没死?”小冬惊讶之极:“不是听说……”
  “嗯,当时都说不好了,可是后来却缓过来了。”
  谢天谢地。
  小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太好了。”
  不过目光再落到那纸休书上,小冬也笑不出来了。
  “既然他母亲没有性命之忧,那他为什么……”还送了休书来?既然是这样,那赵芷就没有必要一定离开章家。
  “这是我的要求。”赵芷低声说:“我离开章家,对我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必再受我的拖累,我也不用再委曲求全。”
  可是她以后怎么办呢?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孤身生活有多么不容易.小冬明白,赵芷应该也明白。
  “我打算迁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住。前天秦夫人就说过,再向东南去,过了上望、五堡,那里挨着婆夷国,在那里没人管你的出身来历,我想去那里生活。”她抬起头来:“这些天来,多亏了你。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你就别和我见外了。”
  赵芷静静的看着她:“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小冬心里微微一紧,声音却还很平静:“你说吧。”
  “你还记得,那年的上元夜吗?望仙楼闹了刺客。”
  “记得。”小冬的声音微微发紧:“怎么了?”
  “其实……那天进了宫之后,有人和我说,让我晚上不要和你在一起。我当时只觉得奇怪,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遇到刺客……后来,后来我心里很不安,不敢去见你……这么些年来,这事儿一直象根刺一样扎在我胸口,一想起来就觉得难受。我有好几次想和你说,可是…”
  “是什么人,和你说的话?”
  赵芷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她看着小冬,脸上流露出歉疚和坦然交织的复杂神情,“是我们府里的人。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有刺客……”
  “算了,都过去了。”
  她果然是知道的。
  四皇子原来没骗她,赵芷的确知道。
  小冬心里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望。赵芷说了她一直想说而没说的,这句话也是小冬一直想问却没问的。
  “你……不怪我吗?”
  “嗯。都过去了。”
  毕竟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而赵芷现在却过得那么不如意。她即使不原谅,又能做些什么呢?赵芷说她不了解内情,到底是真是假,也已经不重要了。报复吗?报复赵芷?她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报复景郡王府的人?那也早就用不着了。
  可是她看着赵芷一一她们之间隔的,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有些事永远不能忘记,永远不能跨越。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小冬交待红荆好好照料赵芷,回去了之后尘了半晌,吩咐红芙打开箱子找东西。
  红芙寻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个不大的小包袱来。
  “把这拿拾赵芷送去吧。”
  红芙应了一声,捧着那个包袱去了后院。
  赵芷喝过了药躺着,看着红芙拿进来的包袱。
  “这是?”
  “这是我们郡主吩咐我送来给您的。”
  赵芷点了点头:“给我吧。”
  赵芷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
  她坐起身来,喘了几口气,慢慢犯那包袱解开。里面有一块布料.还有一只檀木妆盒。
  正是那年上元夜之后,她后来去探望小冬,送的那赔罪的礼物。
  这套妆盒是她心爱的东西,小冬看了出来,因此不肯收,只取了五只套盒里最小的那一个。
  “她……还说什么了吗?”
  红芙说:“没有。”
  赵芷捧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呆呆的出神,半晌没有说话。
  她所拥有的东西进来越少,家人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她不知道该去怪谁……窗外雨还没有停,雨珠从树叶上滚落。她想起当年在集玉堂的时候,有时候下雨,她和小冬没心思听课,偷偷往窗户外面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居

  这里一切都好,可是小哆他们还是决定七天之后就起程,雕辅酗””小冬是想念京城的,非常想。
  她想念安王,想念赵吕,想念太后,甚至想念在京城时早上吃的夹馅儿的摊煎饼,想念自己新家的花园,池搪,还有胖墩墩憨乎乎的肥猫梅花。这次没有带它出来,不知它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就算在这里也很快乐,非常快乐。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思乡。
  是的,她已经把京城看做了家乡。
  也许遂州会成为她另一个家。但是…不会是现在。
  赵芷身体很快康复,她的病,一半是心病,还有一半是产后失于调养。章家事情彻底了断之后,她很快好起来,也许有句话说得很对:女人虽弱,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再放任自己软弱下去。
  秦烈安排了人手,如她所愿送她离开了东泉。赵芷陪嫁的丫鬟也被章满庭送了过来,一见到她便扑在地上大哭起来。
  送走了赵芷,宅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有了煎药时弥漫的青烟和药气,也没有了婴儿依依呀呀的哭声。秦烈对小冬的心事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与亲人朋友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分离总是会让她伤感好一阵子。比如上次在京城,送走秦氏和姚锦凤凤,她就失落了好几天。不过李家兄妹迅速填补了这个空白,他们实在堪称活宝,为了张子千说喝茶时要讲究用水,他们是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下雨时按雨水,天不亮时去采露水,还上山去打泉水,简直是二十四孝的好徒弟。
  “真要带他们一起回京啊?”
  “嗯,看样儿是甩不掉了。”秦烈笑着:“不用担心.现在有人能制住他们了。”
  小冬可没有这么乐观。牛牵到京城还是牛,这两只泼猴儿能一下子改邪归正吗?可不要老实一段儿之后故态复萌,又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麻烦事来。
  “对了,明天咱们去遂州西城,你想去姚家看看吗?”
  小冬怔了一下:“姚家家?”
  这些天玩得太疯,她可把这事儿全忘了。
  安王还说起过呢!
  遂州不但是秦烈的家乡,更是姚青媛的家乡啊!
  小冬有些羞傀,也有些疑惑:“能去么?”
  虽然这些年来安王没说过什么,可是小冬也不是傻子。虽然姚青媛早已去世了,但姚家却从没派人到京城看过她,没有信,没带过东西,这很不正常。看看沈家,虽然赵吕的亲娘沈王妃已经去世多年,比姚青媒死的还早,可是沈家却和安王府保持着较好的关系,沈芬沈芳沈静他们更是在安王府长住过数年。
  而姚家…姚家为什么没动静?姚家是她的舅家啊,这时候的风气,舅家可是最亲的亲戚了。姚青媛死了可是小冬还在,姚家这么多年来竟然和安王府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把姚锦凤算上,那勉强算是有往来一一可是姚锦凤早就等于脱离姚家了。小冬喊她一声表姐……可是在姚锦风那儿她也没听说过姚家什么事。
  “其实,姚家现在也差不多算是都散了。和你关系最近的一个就是姚锦风的亲爹,走你的堂舅舅,他也过世了。现在承继姚家的是旁枝.我也听说……他们素来不合。”
  小冬点点头。
  她想也差不多。要么是当年姚青媛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要么就是姚青媛在姚家已经没有根近的亲人了。
  “咱们不用绕圈子,我打听过了,当年你娘住过的地方现在应该是空着的,我陪你去看一看吧。”
  “也好。”
  小冬也有些好奇。
  还有,回去了对安王也有所交待。
  秦烈行动力十分快,着手送走了赵芷之后,第二天就安排好了手边的事情,带着小冬乘船去了西城。从他们住的东泉到西城可不算太近,坐船也要了小半天功夫。小冬从船舱里朝外张望时觉得十分讶异。她还没来过遂州的这块地方。前些天所见的,都是一种异族风情,大多数人都住在山地,看到的全是木搂竹搂,石屋土屋,这里却象是到了中原的城镇一般,一眼看过去都是砖瓦房,咬些房子有高高的院墙,有飞檐,市雕梁画栋——与东泉相比,西城简直一点都不象是边远之地。
  “这边住的多半都是官绅富户,与东泉很不一样。”
  小冬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看来姚家也算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了。
  这里的街上有车,有轿,很少见到女子,一切都和中原相像。小冬上了一顶轿子,透过两边的纱帘可以将路两旁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轿扛吱呀吱呀响着,走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轿子停下来,秦烈撩起轿门,说:“到了。”
  小冬抬起头看,眼前是几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树,绿树掩映着一段院墙。秦烈扶着她走过去,在一扇黑漆小门上敲了两下,里面有人很快将门打开了。
  巷子很深,远处传来犬吠声。
  秦烈给了开门的老仆一些钱,那人默不作声的让到一旁,很识趣的既不抬头看人,也不多嘴发问。
  小冬跟着秦烈走进去。
  这房子很旧了,看起来恐怕即使没有一白年,也不会差很多。但显然这里常有人看护修猫,所以保存得很好。
  这里没有人住,屋瓦上长着两三尺高的青篙,砖缝里钻出不少野草来。沿着墙角生着许多蒲公英,长着绒团团的花球。
  “就是这儿吗?”
  他们绕到前院,推开正屋的门,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器物,没有帐馒垂帘,椅上也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宇画装饰。
  “嗯,应该是这边。”
  那个不出声的老仆人打开了靠东面的院门上的锁,小冬顿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气。
  “桂花?”
  “对。”那个老仆人低声说:“这儿栽了桂花。”
  小冬想起安王府里那一大片桂花,不知道与这些有没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因为什么人很喜欢的缘故。
  浓绿的叶子之间夹着密密的金色的桂花,香气越发浓愈。因为早晨还下过小雨的关系,空气非常湿润,吹到脸上的风带着潮意和香气,仿佛让人沐浴了一场香雾。
  这院子小巧而简约,三间房,正屋里也没有什么,小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了东厢。
  东厢里还有简单的家什。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书桌,靠墙的架子上是空的,原来这里可能摆过书,或是花瓶。
  也许花瓶里还插着从外面桂树上折下来的花枝。
  因为太久没有人生活在这里,屋里有一股陈腐的霉味。
  姚青媛就曾经生活在这里吗?
  也许安王也曾经来过这里。
  小冬摸摸走到窗子边,将窗门拔掉,推开窗子。
  光亮和微风一起洒}进了屋子,这儿顿时显得明亮而生动起来。黑漆桌面反射着光亮,栋妆台上还有一个小妆盒和一把梳子,这些东西都十分干净,并设有霉蛀的痕迹,看来有人精心的打扫维护着这里。有了光亮和风,这里不再象是一间陈旧无人的陋室,而象是一间正有人生活着的屋子。
  就象主人还在。
  她脚步轻盈地穿坡院,走进屋里来,手里抱着从树下剪下来的花枝,把它插进花瓶里,也许还会再修整罢弄一下。屋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儿。她会坐在梳妆台前栋头,就用这把栋子,梳好之后,也许会忘了清一下梳子,于是梳齿间可能会留下一两根柔软的长发。她会坐在桌前,打开一本书,摊开一张纸,磨好墨,埋头写字一一小冬从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一样,强烈地感觉到姚青媛的存在。
  感觉到自己离她这样的近。
  在安王府里她找不到姚青媛的痕迹。
  是的,没有痕迹。
  小冬忽然间发现,她一直疏忽了这么多。
  没有她生活过的屋子,没有她穿过的衣服,没有曾经服侍过她的人.什么都没有……就象…就象她从来不曾在王府生活过一样。
  以前她没有想那么多,偶尔触及,也会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病逝之后有些人和物都被处理安置了,时间久了,还有,也许安王不想触景伤情的缘故,所以……可是现在她忽然想,也许,姚青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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