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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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时-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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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教训不得乱说话乱走动之后,燕子终于也明白过来现在是非常时刻,怏怏不乐地老实下来。胡氏就坐在窗子边,她几次转头张望,看不见什么,又扭回头来。


第一百零七章

    小冬看她那个样子,在椅子上扭过来扭过去,活象条虫子。若是平时小冬大抵还能笑出来,可是现在心里象塞满了乱麻,看着什么都觉得莫名的烦躁。她拿着活计打发时辰,可是绣了一会儿低头看,绣出来的针脚又紧又皱.活象条扭曲的蜈蚣盘在布上。小冬也懒得再和这块布较劲,索性拿了剪子来三下两下将那布绞了。

    外面忽然传来吵嚷声,小冬一惊,胡氏已经利索地窜起身来,过去贴着门朝外看。过了片刻松了口气,转过头来说:“没事儿,土生兄弟两个想溜下船,让张公子给看见了。”

    这两个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小冬现在深深体会到了姚锦凤那时候的无奈。其实这当人婶子,和后妈也差不多。要是自己的孩子,那是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可这偏又不是。若是旁人家的孩子,那死活由他去,谁爱管这闲事一一可这孩子的爹娘已经不在.叔叔婶子不管谁来管?

    正想着,胡氏说了句:“张公子来了。”

    她打开门,张子千走了进来,朝小冬一揖:“郡主。”

    “不必多礼。那两个孩子的事儿,多亏你瞧见,要不然一定惹祸。”

    张子千点头说:“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现在现在情况艰险。我想同您说一声,反正我也闲着,不如我来看着他们兄弟俩,省得再出什么波折。”

    小冬想了一想:“那就要多劳烦你了。”

    不过张子千人虽然机警沉稳,可凭他这身板儿力气,那两小子要是动起蛮来,他恐怕不是对手吧?

    张子千仿佛能看出她在想什么,点头说:“我也有点拳脚功夫,郡主无须多虑。”

    送了他出去,小冬觉得头嗡嗡的,一跳一跳的疼起来。可是这时侯若是说出来.胡氏只会更担心。

    后头不知哪条船上传来斥骂呼喝声,随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冬手一颤,绣花针狠狠扎在自己手指头上。

    胡氏摇着头,轻声念叨:“作孽啊…这些人亦是无法无天。”

    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拳头硬才是道理。

    小冬闷闷地吮了下手指,刚想接着绣,船身忽然震了一下,动静似乎是从脚底传来的。

    船里众人心种惶惶,太阳一点一点慢慢的爬到头顶,午饭摆了,谁也没心情吃。小冬只喝了两口汤.为了怕胡氏担心,又吃了一个小水晶包子,里头是虾肉小白菜馅儿的,可是并不觉得鲜美,小冬觉得舌根微微发苦,所以吃什么都是一股苦味儿。

    秦烈走了进来,一边脱外衣一边说:“行了,咱们等下就走。”

    小冬忙问:“已经找到……那人了?”

    “有信儿说,那人应该是住西堂山方向跑了.他们的人已经追下去了。”

    小冬长长的松了口气,胡氏在一旁合掌祷告:“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那咱们快走.这就走。”

    “对了,”小冬问:“刚才船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上头了?”

    “没有。”秦烈也轻松多了.虽然眼里净是红丝,神情疲倦,但是举止显得敏捷从容:“是船上有人挂在舱板上。”

    那这一下撞得可够重的。

    “有人受伤了吗?是谁?”

    “没人受伤,你看看你的样子.眼晴都熬红了,快去歇会儿吧。”

    小冬点点头,可是并不能全放下心来。等船终于开拔,小冬看着船离岸渐远,挂起了帆,行得飞快,一会儿便把枫林渡彻底抛不见了。

    船上不知是谁先叫出声来,随之整船人都跟着欢叫起来,仿佛在庆幸着死里逃生。

    秦烈简单的擦洗了下,陪着小冬一起躺下来。

    “后头那些船上的人……他们会怎么样?”小冬想起那声惨叫,仍然十分不安:“若是能帮他们一帮……”

    “那些人只是搜船,也不会随便伤人的。我过去看了,那人膀子折了.没有性命之忧。”

    “现在做主的是谁啊?是那个惠延的弟弟?”

    “他们这会儿也乱的很。有人要大开杀戒,有人说此时不宜多结仇家。惠延一死,他弟弟的威望不足以服众,枫林渡眼看就是一场大乱。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替惠延报仇,他们只是瞄上了空出来的那位置。你放心吧,刚才他们搜过的几艘船也已经走了,还剩下两三艘,料也无妨。“

    小冬枕在他胸口:“真想不到…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变幻莫测。前一刻惠延还威风八面的打着石姑娘的主意,下一刻就做了无头鬼了。”

    “嗯。”秦烈低声说:“他们吃的就是这行饭.迟虽都有这么一天。”

    “我看他们这么人多势众,昨天夜里头那些火把好象漫山都是。”

    “其实没这么多人,昨天晚上那是连老弱病残都上了,其实平时能打能杀的也不过三四百。对了,我听胡妈妈说,你这两顿都没怎么吃东西?”

    小冬有些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她眼皮沉重,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楚:“对了,刚才是谁拉到了船板上?好大的动静。”

    秦烈一笑:“你肯定想不到.子千把土生和保成两个关到下头了,那里原来是装货的,现在空着,结果正好用来关他们。刚才那肯定是他们想撞门。”

    把那两个惹祸精关到底船了?张子千还真是……敢作敢为啊。

    秦烈在她鬟边亲了一下:“你太累了,快睡吧。”

    “嗯,我眯一会儿,你等下把我叫醒。”

    小冬模模糊糊地想,不知杀了惠延的是什么人,有没有被那些人抓住。不知为什么,小冬由衷希望那人可以逃出生天。

    结果因为心里终于踏实下来,小冬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才起来,之前那一天一夜的经历让她心力交悴,从上次京城的变乱之后,小冬己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担惊受怕。胡氏服侍她起身,在一旁念叨着:“下回再不来这地方了。回去我就去禀告王爷,发一支兵把这些强盗都平了。”

    小冬懒洋洋地,胡氏替她梳头发,小冬索性往后一靠:“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胡氏说:“我听说,前面叫什么宜镇,啊,对了,说过了宜镇就是屏州了。”

    小冬微微一怔。

   屏州。

    胡氏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郡主是不是想起赵芷了?”

    “嗯。”

    胡氏并不知道后来四皇子告诉小冬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想到小冬现在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复杂。


第一百零八章 相见 

从清河楼朝下望,这已经算得上是个十分热闹的大镇。

    当然,这里不能和北方的京城,不能和江南的宣州,也不能和路上经过的其他一些地方相比。但是与这些天经过的一些小镇相比.这里已经是人烟稠密,安定而繁华。

    这里的街上有许多女子,她们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挎着篮子,清脆爽辣的招呼叫卖,绣线,胭脂,甜瓜,还有花花绿绿的,小冬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东西。这在京城是见不到的,宣州更不是这样。京城的风气比宣州还开放一些,仕女们可以上街,出游,进香,赶会,女孩子们还可以上书院,街上可以见着许多带帷帽的女子。宣州的街上,除了五岁以下的女童和半老的妇人,是瞧不见年轻女子的。

    屏州这儿却显得如此淳扑,自由。

    小冬托着腮望着下头街上同俗。这里与遂州邻近,可是与遂州的口音又有不同。

    秦烈替她添了一碗茶:“尝尝。”

    小冬先警惕抽看他一眼:“不是咸的吧?”

    “不是。”

    “真的没搁盐?”

    秦烈强忍着笑:“真没有。”

    小冬这才放心端起来尝了一口。

    还好还好。

    刚才上了楼伙计给倒了茶,小冬看着有些绿幽幽的,和平时喝的茶差不多,结果一喝到嘴里差点喷出来。

    那茶是咸的。

    其实茶还没入喉的那时候她已经觉得不对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葱姜的味儿……可是她的动作太快。

    秦烈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促狭:“你看你,喝得这么快,我还没来及和你说呢,这茶和你以往喝的茶可不一样。”

    他明明就是有意的!

    “这次真的不是咸的了。

    小冬先闻了闻气味,果然是一股清幽幽的茶香。她小心地尝了一口。

    “这清河楼,也是章家的产业。”秦烈说:“你要不要见一见赵芷?我可以请人安排一下。”

    “章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秦烈朝东边指:“从这儿过去,你看,那边的一大片青瓦屋顶,那就是章家。”

    小冬从窗子望出去,果然离的并不算远。

    “赵芷在章家过的好吗?”

    “我让人打听的消息说,还过得去。”

    过得去一一

    那就是说,不是很幸福。

    小冬望着茶杯,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我想见见她。”

    “嗯,那走吧。”秦烈站起身来,将茶钱放在桌上。

    秦烈叫了一乘轿子来,屏州的路并不平坦,高高低低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秦烈掀开轿帘:“到了,来。”

    小冬抬头看了一眼,这儿是一间不大的庵堂,里头供着观音。天井很小,院子里栽着两抹茶花,花开得正好,花朵沉甸甸的,有碗口般大小。

    “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有个老尼姑端茶上来,一语不发,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也没抬眼打量他们。她穿着一身灰色缁衣,走动时也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活象一抹灰色的幽灵。

    “这是什么地方?”

    “在章家的后面,就隔了一道桥。出了门朝东走百十步,过了桥就是章家的后门。”

    这里异常安静,刚才前面那街上够喧嚣热闹似乎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炉里的香烧了一大截灰,跌下来散成了一片灰。

    小冬隐约听见了脚步声,很远,亦真亦幻。

    然后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近。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小冬看了秦烈一眼,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外面来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停在了那里。

    隔着一道门,外头显得比屋里亮许多。

    小冬一时间看不清楚她的脸。

    依稀觉得,赵芷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赵芷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小冬的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她们在集玉堂上学的时候,赵芷梳着双垂髻,戴着一对粉雪似的绒花。嘴巴里经常是含着一块糖,于是左颊和右颊会偶尔凸起一块,看来十分滑稽。

    “小冬?”

    她慢慢迈过门坎,扶着门站在那儿。

    小冬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面色红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赵芷了。

    她敷着铅粉,所以面色白得不那么自然。她的头发梳成一个翻髻,看起来有几分凌厉。眉心有一道竖痕,看来整张脸带着点愁苦郁色。

    没见到赵芷之前,小冬曾经想过,事隔多年久别重逢,她们会不会又哭又笑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她深吸了口气,把眼中的泪意硬忍了回去:“阿芷。”

    赵芷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的唇抿着,眼圈微微发红:“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着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是回遂州,途经这里。”

    赵芷点点头,轻声说:“我还没有恭喜你们。”

    秦烈轻声说:“你们俩说会儿话,我在外面等你。”

    “你……过得还好吗?”

    赵芷点点头,慢慢地说:“还好。就是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没个说话的人。婆婆有些严厉,不过我相公对我很好……京城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小冬更不好答。

    其实,许多事情赵芷都是知道的,小冬写的信里也约略提过。

    京城能怎么样呢?京城很好,一切如常。只是京城完全没有人提起景郡王和二皇子了,就象这两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当然,与他们相关的人,也没有存在过。

    为什么……她们曾经是那样亲密,是姐妹,朋友,同窗,玩伴……一起写字,一起练琴,偷偷在集玉堂考试时传递纸条。

    现在她们都嫁了人,那些过往象被大风刮走了一样,渺茫地抓不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坐了下来,小冬说:“怕章家管你管得的严,乍一上门去不那么方便,所以秦烈先安排咱们这么见一见。若是你方便的话,明天我正式登门拜访去看你。”

    “嗯,章家在这里是大户,家规是严些。不过你和我是堂姐妹,来看我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赵芷到底没说让小冬正式登章家的大门拜访。

    景郡王的事情不知道章家是不是都清楚。不过想必也是心中有数。虽然大夏朝问罪并不涉及已嫁女。可是章家娶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儿媳妇,自然是要着意管束,以免再惹出什么事来祸及自家。

    赵芷有些絮絮的说了些闲话:“一开始来的时候过不惯,吃的饭菜,住的房子,这里喝茶还放盐……章余的人说话我都不怎么听得懂,平时也没人可以说话……”

    小冬想,这个她也见识到了。的确,茶里放盐是让人太不习惯了。

    “刚来到我就生了病,病了好长时间。多半是水土不服吧……”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她也听说了景郡王和二皇子发动宫变却落得一败涂地的消息吧?

    小冬取出一对镶如意珠的镯子,一只宝石缨络的长命锁:“来得匆忙,这个是给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小侄子准备的。”

    赵芷怔怔看着,却不伸手来接。

    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都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赵芷话没说完,眼泪大滴大滴地滑了下来。她掏出帕子擦泪,将脸上的粉擦得一团花。

    “怎么?”

    赵芷深吸了几口气,又狠狠擦了鼻子:“他……被我婆婆抱去了。我生完孩子之后身体弱,我婆婆就把孩子抱去她院子里养。后来我将孩子要回来,可是没有两天,因为孩子闹肚子,我婆婆说我年轻照顾不好,乳娘不尽心什么的……又把孩子抱走了。”

    这样听起来,章家这位老夫人,做的事在道理上是挑不出错的。

    一来,她是婆婆,是章家内院里当仁不让的主人,赵芷须得尊敬她,服侍她,不能违逆。二来,她抱走孩子说的也没有错。赵芷先是产后虚弱,孩子照料了两天之后,又没有照料好。

    “那,你相公怎么说?”

    赵芷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先前抱回来就是他去和他娘说的。可是这一回他也说放在那边养,等大一些了再带回来。”

    这说的……也没错。

    可是对赵芷来说,哪有这么容易。

    她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来到屏州,连这里人说话都不怎么能听懂。

    她的亲人已经都不在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生下的孩子,是真正和她血脉相连,是真正的,完全属于她的。虽然有丈夫,可是章满庭他首先得是个好儿子,是个顶门户的男人,他要考虑的东西,应该更多。他的家族,他的自身,即使他能体贴赵芷一一可那是远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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